我真的好想祁靖远,好想和他说说话,给他抱怨自己在外面遇到的这些……
然后再抱着他大哭一场,将心中积压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然后再轻装上阵去救回应龙。可是,眼前的身体里住的不是祁靖远,更不是我随意可以说出豢龙氏秘密个龙族存在的对象。
所以我只能忍,哪怕脑袋痛得快要裂开、心脏就要崩裂,我也要咬牙忍着……
“你生气了?”高渐离还在说,他的声音就是狐狸的声音,若不是脑子里还存着一丝理智。心情已经在听见这个声音的同时崩溃了。
我摇头:“没有。”为了能够平静的说出这两个字,我暗暗调整了好几次呼吸,握紧的双手指甲掐的手心生疼。
“抱歉,吓到你了。”高渐离似乎没听见我说了什么,还在坚持道歉。白瞎了我刚才的那么多让声音平缓下来的努力,抿着唇瓣,我还是使劲摇头。
突然,一阵煽动翅膀的声音划过旁边。我眼角的余光看见有什么落在窗户上。
“是送信的猎鹰到了!”高渐离在我转头前开口。我也扭头去看,窗棱上果然站着一只白羽黄嘴、威风凛然的猎鹰。高渐离伸手过去,那猎鹰也没逃,只是自顾梳着羽毛。
他从绑在猎鹰脚上的竹筒里拿出一方叠好的半透明锦帛,展开的时候我看见锦帛上密密麻麻全是字。
“一起看吧。”高渐离见我紧盯着锦帛,干脆侧身过来与我并肩站立。我没拒绝,难受的心脏反而因为这封书信的到来轻松不少。
信的内容如下:
“渐离吾徒儿,一切安好否?为师此前答应过你的,等你的身体一醒来就立刻写信将情况告知与你。然而,一月过去,你的身体也在今早睁了眼。为师却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的身体里并没有你说的那个人’。睁开眼的你宛如一具空壳。详细情况等你回来为师再细说。”
“这是怎么回事?”我盯着信仔细看了两遍,“没有你说的那个人——就是说狐狸他并不在你的身体中?”
高渐离的喉结动了动,之后才艰涩的点了点头:“看样子,是的。”他手中的锦帛有些微颤,目光迫切的在上面寻了几遍,甚至将书信翻过去看,仍然没其他发现。
“……”我此时除了呆住,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调配我的身体。
应龙被戚九娘绑去卖了,狐狸又不在高渐离身上。这一天,老天爷对我的打击也太猛了。忙活了那么久,除了高渐离报了一半的仇,我什么都没捞到。
也不全是没捞到,这一船的横公鱼够我在乱世富可敌国了。
但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陆姑娘,你别担心。我师父通晓天地之理,又精于奇门八卦,定会帮你找到祁靖远的。我们一回去就去鬼谷,等找打了你的夫君,我再报另外的仇不迟。”高渐离收起锦帛,慌忙安慰我。
我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没事,我已经在心里做过这样的假设了。不担心的。”
高渐离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那我……”
“我累了,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一觉,醒了自会去找你商量下一步的计划。”我白着脸打断他,不等他回答,就伸手将他往门口推。
高渐离像是察觉到了我心里的难受,猛地停下,转过来扶着我的肩道:“你别灰心,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你们的心连得那么紧,不会轻易分开的……”
☆、第277章 老怪物
“我真的累了。”我再次打断他的话,顾不得许多直接推他的胸口,“你就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会吧。求你了!”我使劲将他推出去,想要关门却发现门已经坏了。
我望着碎了一地的木屑,回身扯了被单挂在门框上。
“我真的没事,就是太累想歇歇。你也忙了那么久,快些去休息吧。回到岐郅还有很多事情,你不是还要去杀另外那个凶兽吗?”我撩着被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放开被单回房。
外面,高渐离怔怔的看着浅紫色绣着云纹的被单半晌,最终还是脚步沉重的离去。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浅,就好像是走过千山万水,最后却发现到的地方是悬崖的那种表情。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却能感受到她心里的绝望。
就好像自己天生如此一样。高渐离抬手覆着自己的心口,这里还残留着她手掌的冰凉感觉,仿佛那个姑娘此时是置身冰窟的。
他清楚这些都是这具身体自己做出的反应,但更清楚这些情绪里面有些是自己的。它们纠结在一起,最后将他的心缠紧、将呼吸堵住,窒息的感受传遍全身,比方才被横公鱼反扑的时候还令人难过。
内心的这份情绪有多强烈,他就能明白这具身体的主人有多重视陆浅。
高渐离并没有真的回房歇息,他找了一个能看见那道浅紫色的地方靠着凭栏坐下,单膝曲起一瞬不瞬的看着那里——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这厢,我听见高渐离走开的脚步声,绷紧的泪线啪嗒断掉,瞬间模糊的视线朦胧了一切。
鼻子很酸,像是滴满了新鲜的乌梅汁。我靠着装王鱼的木桶缓缓蹲下,将手臂放在口中紧咬着防止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划过脸颊,直接滚落在手臂上,随后又滴落在地。
狐狸……狐狸……
我满脑子都是祁靖远和应龙,还要生死不明的凤青轶。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像是无助的小兽。我知道,那是我自己……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终于有了停下的趋势,不再止不住的淌。
我只觉鼻子堵得厉害,呼吸都会一抽一抽的难受得紧。
“原来你们人类除了恐惧的哭,还有我看不懂的哭相。”王鱼在木桶里动了一下尾巴,我听见水声却没回头,只是无神的看着对面。
那里躺着一把匕首,是狐狸送给我的那把。
是什么时候掉在那里的呢?我忘了,一点记忆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在同伴的面前哭呢?你好奇怪……”王鱼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叨叨的在我身后啰嗦。“你刚才的那个同伴明显很关心你,你却要把他推出去。我真是不明白。你不是口是心非的女人是什么?”
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我抹了一把脸,恶狠狠的转头,却见王鱼此时正把脑袋搭在木桶边缘,一张宛如天人的脸上,水玉一样晶莹的眼睛俯视着我。但那里面却没有半点嘲讽,是真正的疑惑。
“你懂什么?”我瞪她一眼,方才的人若是狐狸、全部都是狐狸,我至于这样吗?
不过它倒是说对了一些,我的确知道高渐离是真的关心我的。但我不敢在他面前过分显露脆弱的一面,交情过深会让我忍不住倾心相告,将应龙和狐狸的秘密说出来。
我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
“就是不懂才问你啊。”王鱼动了动鱼鳍,有水珠落在我脸上,“你真是奇怪。不过,应该是可以相信的。只是,我没想到结束这一切的,会是个小姑娘。”
它突然说一些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我也懒得去想,只是吸吸鼻子转头抱着自己的双膝继续看匕首。
眼睛好重。
“唉,你别转头啊。你不想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吗?”木桶中的水声更大,这次王鱼直接用它的鱼鳍拍我的背,“你不是说自己很守承诺吗?怎么不听了?”
我将脑袋埋在臂弯里,用厚重的鼻音道:“我现在不想去荒原了,等大火过后我放你下水,你自己去吧。”
对王鱼的那点战斗力我还是很放心的,它对人类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从说话来看心思也单纯,相信只要好好威胁一下,它断断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以后命运如何,那就和我没关系了。
“……”王鱼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忽然噤了声。好一阵,才听它的声音传来:“你果然是个怪人,你哭得这么伤心,是因为那场大火吗?”
我继续埋着头,懒得搭理它。
“好奇怪啊,我明明被灭了族。感觉到的却是一阵轻松,或许,真正奇怪的不是你,是我啊!”王鱼陷入了自说自话中,它似乎也不准备听我的回答了。
它拨弄水的声音一阵接一阵,其间还夹杂着它断断续续的倾诉。
“三十年……横公鱼一族被那怪物压榨了三十年,现在终于解脱了。平日里,我们想死都死不了,现在终于能死去了。就是不知道那老怪物知道这一切后会怎样,会不会找你们报仇呢?”
我埋在臂弯里的脑袋一僵:“老怪物?什么老怪物?”
我闷闷出声,然而,王鱼似乎并没有听到。它还在自说自话:“这个东西自三十年前就在我体内了——是被那个老怪物放进去的。直接塞进了我唯一的鱼卵中,我那些孩儿怎么长都无法长大。”
“它们怎么可能长大?每有一个孩儿长起来,它的精血就会被这个小怪物吸尽。三十年,我们横公鱼一族本是三年一胎,可三十年了我一胎都未生过。大家都以为是我没有吃人补充营养,其实只有我知道——吃再多的人都没什么用。”
王鱼的话让我胆战心惊,我转脸看它,见它也正在盯着我。
“我是不会再生孩儿了。我肚子里的这个,在里面待了三十年,最近终于有了动静,肚子渐渐大起来,我明白时候就快到了。这东西被我体内的精气和凝血滋养了三十余年,定是重新恢复饱满,就要醒了……你猜我肚子里的是什么?”
☆、第278章 暗藏龙蛋
它忽然问我。
我一怔:“我怎么知道?”不过,心里却被它的话吊起了胃口。横公鱼这种逆天的凶兽,竟然也有受钳制的时候?会不会是抢走高渐离妹妹遗体的那个凶兽?
“是一枚龙蛋!”王鱼忽然对我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神秘却又让人遍体生寒。
然而,我脑子却像是被人生生插进一道冰刃,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激灵一下。“你你你说、说什么?龙蛋!你肚子里的不是鱼仔是龙蛋?!”
这下我也懵了,好好一条横公鱼,肚子里怎么会是龙蛋?额,方才它好像说过是个老怪物放进去的。
我缓缓站起来,王鱼却慢慢退回水中,它用鱼鳍一下下温柔的摸着肚子:“老怪物说这是一枚被冷藏了千年的上古龙蛋,若是取了我横公鱼一族的精血而活,那我这一族也算是死得有价值。”
“呵——”鱼王冷笑,“就算是龙,可它与我横公鱼一族也没有半点关系。价值在哪里?”
冷藏了千年的龙蛋,因为冻得太久,所以才需要横公鱼的精血让其回暖,再重新生长?我肿着双眼看它的肚子,内心五味陈杂。知道这些的,断不可能只是一个凶兽那么简单!
“那你们就没有想过将其拿出来?”我咽了咽口水,“既然是放进去的,就能够拿出来吧?”
王鱼无声的笑了笑,那笑容竟然和人的笑容非常相似。
“拿出来么?”它低喃,抚着肚子的鱼鳍條地停住,“做不到的。那怪物放进拳头大小的龙蛋时,还给我们灌了一种特殊的蛊虫——食金。这种虫会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若是一旦去拿龙蛋,蛊虫就会从内部开始啃食内脏。”
食金,是连金子都能吃的虫吗?
“而且,这种叫食金的虫和我们横公鱼一样是族母种群。母虫在我体内,其他的虫分别被灌进我的守卫、配偶,工鱼的肚子里。只要我这边有异动,最先啃食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族鱼。我怎么敢拿出龙蛋?加之我们的特性,就成了求生太苦、求死不能!”
我不禁为之愕然,扶着木桶道:“你们可是一个族群,那人轻易就抓了你们所有的鱼,然后做的这些?”
“当然不是。”王鱼看我,眼中全是不解,“你为何说那是个人?人类自然是办不到的,做这些的全是一只名为无肠公的怪物凶兽。”
无肠公……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瞬息就想到了无肠乡的由来。
“那怪物全身覆着坚实的甲壳,没有谁知道它究竟活了多久,也不知道它从何处得了龙蛋。更不知道它是如何知晓横公鱼王鱼的精血可以令龙蛋回暖。我被选中,全族的鱼被施压并不是败在那怪物的威压之下,是我的母亲。”
听到此处,我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下意识问:“上一代的王鱼亲自做了这一切?”
王鱼的眼睛闪了闪,银发间的耳朵耷拉下来:“母亲当时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命令它的近卫同她一起做了这一切。它还说,只要我能回暖龙蛋,并将其孵出来,我们横公鱼一族就有了坚实的靠山,从此可以横行海上。”
“好大的野心,可这和那个怪物又有什么关系?龙蛋不是那个怪物寻来的吗?”我对它们这混乱的关系有些头疼。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驯龙卷轴上说的孵化龙蛋可不是在横公鱼肚子里就能孵化的。那可是一项除了龙族本能外,其他族类极难掌握的精细活儿。
王鱼扯着唇角,它在笑,可我只看到它的脸颊不自然的抽了一下:“那怪物颇有心计,它先故意泄露龙蛋的消息。诱我母亲派鱼去盗取。不过,那是我母亲的身体已经不适合生养,族中的大任马上要传到我身上。母亲就亲手将龙蛋放进我的肚子里。”
“那怪物知道事已成功,就上门找我母亲商谈,摊开知道是母亲让人盗了龙蛋的事情。不过,怪物并不打算拿回龙蛋,还说在横公鱼族群中养着才是最好的。它答应母亲,承诺我们横公鱼一族是这个上古龙蛋母族的名分。”
王鱼的声音由愤怒转向哀戚:“为了控制反对的鱼和我,母亲竟然信了前来表示合作的那个怪物的话,从怪物那里得到了食金,并命近卫给所有的族鱼喂下。”
“从此,母亲就盼着龙蛋能在我体内重新回暖并孵化。盼着横公鱼一族从此成为世间最厉害的凶兽。可惜,它的愿望在它死后便落了空。随着命数尽,母亲的守卫们带着它去大海深处下葬,并为它守墓。直到生命尽头。这是横公鱼的宿命。而还在鱼巢的我们,宿命从此便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