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狐狸喝了些水,靠在木箱上闭眼休息。我把面具和短剑收好,又清理了石板上的血迹这才同他坐在一起。他好像恢复了些力气,幽幽道:“祁灵玉,方才你是故意的吧?”
我:“呃,那你……要废我手臂吗?”我的手已经握住了短剑的剑柄,要是卫狐狸敢说“是”,那小娘我立刻废了他两只手以绝后患——
“呵,真有你的风格。”他有气无力一笑,头一滑竟然靠在我肩上!我伸手去推他,却被他的下一句话镇住。他说:“我知道你会查凤青轶遇刺的事,但没想到你会亲自上阵。就你这样的三脚猫功夫,若今天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刺客,你还有命?”
我没吭声,嘴角却嘲弄的勾起一个弧度。刺客?不就是你卫家的人干的吗?对我说这些,以为就能蒙混小娘我的视线了?
“你一定不知道,雾踪山比试那天卫姜也遇刺了吧?”他在我肩上蹭了蹭,像是在寻找舒适的地方,“只是去刺杀卫姜的那队刺客被我沿路线安排的护卫截住才未顺利得手。你知道我的人在那些刺客身上发现什么了吗?是祁家专用的弓弩,和你的那把袖弩一样,刻着‘祁’字。”
“不可能!”我立刻否认,我和二哥的确是在比试中作弊,但却没有要加害卫姜的意思,我们也没有派出任何人去刺杀卫姜,这一定是卫家的障眼法。
卫靖远不说话,片刻之后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直接从我的肩膀滑到腿上,他枕着我的腿视线直接看进我眼底:“没什么不可能,祁灵宇发现的那队刺客手中拿的不正是我卫家的弓弩?无论是成色还是雕刻的式样都没有假。我在原定的路线上都安排了身手精绝的护卫,只是我后来发现,凤青轶他并没有走那条路。这豢龙城,并不平和。”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派了刺客刺杀比试的两个人,就是为了挑起祁卫两家更大的争斗?而凤青轶差点丧命也是因为他没走固定的路线?太荒唐了!我凭什么信你?”说着,我的情绪有些激动。
豢龙城不太平?除了一手遮天的卫家,还有谁会希望豢龙城混乱的?这句话我没敢问出口,上次被卫狐狸丢水里的事,我到现在想起来还会做恶梦。
卫靖远闭上眼睛:“我本想凭着卫家的力量找出幕后真凶,祁灵宇非要参合进来,不过这样也不错,他很快就会发现异样。你得到的结果最终也会和我的一样。”
我思虑着他的话,喉咙却不由主的发声:“那你为什么不告诉……”
“不告诉你?”他叹口气,音色落寞,“你可是吩咐过除了祁灵宇谁也不见,我哪有机会告诉你?”
☆、第35章 狐狸,你自求多福
呃,好吧这话我的确是说过:“你可以写奏疏啊?每天那么多奏疏搬到我面前,你不会用它么?”
“奏疏……不安全……朝中无人……刺客不会得到那些弓弩……”说着卫靖远已经沉沉睡去。他的话却在我心里炸开,这豢龙城除了祁家和卫家两股势力的争斗不休,还有第三股势力!而且还渗透到朝中……或者,从朝中衍生……
如果卫靖远说的都是真的,那这第三股势力定是想借祁家和卫家争斗两败俱伤的时候坐收渔翁之利……我擦着他脸上的汗珠陷入了沉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还没斗赢卫家又来一个觊觎豢龙城的人,我真是一个悲催的城主。
更悲催的事还在后面,卫狐狸突然高热不退,他像一块滚烫的炭火,我撕了两块布条来回不停用暗河的凉水给他冷敷。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跑得手脚发软,他终于开始退热,但还是很虚弱。
“卫狐狸,我现在就出去找人来救你,你可别死。唔,如果你不小心死了,那你就看在我这么努力救你的份上托个梦给你爹还有那些卫家的才子精英们,说你是自己不小心死了的,和我祁灵玉没有关系,和祁家也没有关系,听见没有?到时候我就叠一大堆金元宝,扎好多好多纸美人烧给你……”
我喘着粗气吭哧吭哧把他拖到一个大木箱后面,随便搬过几个轻一些的箱子做了简单掩饰之后提着短剑朝溶洞的另一头走去。
没想到这洞还挺长,木箱也越来越多。终于,我看到了刺眼的光芒,抬手挡着刺眼的光线我飞快冲出去——然后,我一脚踏空,随着暗河的水流一起坠下去!
“要死了要死了——”
身体突然腾空,我吓得在空中一阵乱踢乱抓。隐约中,我似乎看见自己穿过一条七彩虹桥,噗通砸进水里,咕嘟喝了两大口水之后我惊恐的在水中一阵扑腾,连救命都没机会喊出口,只能在心里祈祷有人看见,救我上去。
然而,我再一次被上天抛弃了。
我惊慌失措的在水里张牙舞爪扑腾半天之后,右脚意外的卡进石缝,然后,我发现这水深其实只到胸口……破碎一片的倒影中我似乎看到别的人影,回头扫了一眼后面的石壁,没人,估计是我眼花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惊吓,我站在水里浑身发抖。回头细看一眼掉下来的地方,不过两人高而已,暗河水冲出来形成了一个小瀑布,在我刚才踏空的地方其实是有路的,那条路嵌在崖壁上,需要出洞以后立刻转弯,并且是左右各有一条。
我把脚从石缝中抠出来,捞起短剑走出水潭,趴在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石头上喘息了片刻。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处被密林环绕的广阔平原,平坦的草地有半个内城那么大,草地的四周都开着秋天独有的小花,中间的大片地方却露着光秃秃泥地,像是被踩平的。
休息一阵,我感到力气恢复了些,但四肢还是酸软的厉害。捡了一根粗棍当拐杖,我心急急往外走,刚穿过草地还没进树林,我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这些人提着手腕粗的棍子,大的看起来少说四十岁以上,小的估计也就是十三四岁。
我料想他们是这附近村子的村民,于是我赶紧咧开嘴笑:“那个,各位好啊!”
他们一脸防备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我继续开口:“我是……”背上突然传来一阵钝痛,我就这样僵笑着倒了下去——我没有昏,是痛的站不稳了才倒下去的……唔!
“绑上。”有人说道,然后我就被五花大绑,短剑也被抢走。有人拿了黑布蒙住我的眼睛,嘴巴也被堵上,我突然觉得他们绝不是普通村民那么简单。看娘亲住的那个村子,什么李大叔、张大娘的都可好了,遇到有人落难嘘寒问暖帮助还来不及,怎么会绑人?
这霉倒的,几多悲催!卫狐狸,小娘我可能救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千万要记住我给你说过的话啊……
我感觉自己被人扛着走了很久,他们也不说话,一路沉默。就在我胃里的酸水都快被颠出来的时候,这些人终于停下,然后我被人一扔,啪地摔在地上,肺都要摔出来了!
有人拉开蒙住我眼睛的黑布,这是一间家徒四壁的屋子。土墙外面的白草灰已经起层剥落,露出里面褐色的泥土,我的后背抵着墙壁,蚯蚓一样侧躺在地,前面不远处放着一张椅子,后面是裂缝斑驳的木门。
“堂主回来之前你们几个好好把门看紧实了!其他人随我到演武场搜索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同伙。”拉开蒙着我眼睛的黑布的男人转身出去,木门关上的瞬间我看见他脚上穿着一双草鞋,惊异之中竟有一种熟悉感,好像是我在介绍豢龙城历史的书简上才看到过关于这种草鞋的始末。
这草鞋是在先祖们进这卧龙谷之初,生活困难物什紧缺之时才出现的,早在几百年前就没人穿了,为什么这些人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疑问也只是在我心里一闪而过,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心情去想这些?希望那两个昏过去的暗卫早点醒来,然后去城里搬救兵,二哥你可要快点找到我啊!
我这个救人的主居然就这样被人绑架,还关小黑屋,让我先泪奔会……
外面喧扰的人声逐渐安静下来,从木门里透进来的光线越来越弱,天就快全黑了。这个屋子已经完全陷入黑暗,不久之前还和卫狐狸在一起,突然间变成独自一人,黑暗的来临,被人绑架的恐惧,加上独自一人的不安此刻全都重重压在心口。
我身上大汗淋漓,手脚却冷得像冰,感觉非常不好。被饥饿拧的揪痛的胃和被紧张拉扯到极限的大脑,轮番折磨着我,这感觉比绑在身上的绳子还要令人难受。
☆、第36章 鱼饵
突然,有人打开门,随着点亮房间的火光,有人将一碗稀粥和一个干馒头放在我面前。“吃吧,一会还有任务。”因为逆光,我看不清来人,从声音可以听出是个妇人。
她把我扶起,解开了绳子,然后就坐到椅子上盯着我。视野稍微适应了火光,我看清了坐在椅子上的那个憔悴的妇人,她也穿着草鞋,衣裙上补丁堆了一层又一层,却洗得很干净。
瘦削的脸上,一双眼睛带着戒备:“赶紧吃,否则等一下副堂主来提人,你没力气还会坏事。”她有些不自然的催促我。
我揉着僵直发麻的手脚,被绳子绑过的地方留下紫红的勒痕。捧起那碗已经凉透的稀粥,我的双手不自觉打颤,不知道是因为被绑的太久,还是因为这妇人口中的“任务”。
他们是要杀了我?咽下粥,我拿了馒头啃起来,又干又硬的馒头简直难以下咽。可胃里的饥饿感容不得我去挑剔食物,能填肚子就好,多活一阵就多一分被救的希望。
见我啃完馒头,妇人马上提了绳子过来绑我。我极力反抗,却被她轻松制服,这一次她只捆了我的双手。
之后,进来两个提刀的年轻男子将我押出房间。夜晚的凉风让我忍不住缩了一下身子,前面站着一个身穿藤甲的人,他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那里,三十多岁的样子,锐眼鹰鼻,不密不疏的胡须从下巴垂到衣领。
这阵势虽然吓人,我却没看到卫狐狸的身影,看来他还没被抓到。
“出发!”他扫了我一眼,尖锐的视线带着凌厉威压。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举着火把的男子立刻走在前面,此时,有人从旁窜出来:“副堂主,我们是否要等堂主回来?”
“不必,眼下当机立断才是要紧事。堂主正指挥重大任务,我等也不可让他有后顾之忧。吩咐下去,依安排行事!”
“是!”来人急急退开。那个副堂主大步离去,我也被推搡着前行,他们没有蒙我的眼睛,而我也趁机偷瞄四周。这里像是一个村子,却不像正常的村子。
孩子们在地上玩耍,女人们三五人聚在一起缝着什么,隔得太远我没看出来是什么。在我的记忆里,豢龙城的女人们聚在一起常做的事不是闲聊就是吃零嘴,和这里的简直大相径庭。
而且,这个地方还有护卫和巡逻队!
“快走!”有人使劲推我一下,我来不及看得更仔细就踏进了树林。这是一条起伏不平的小道,再加上火把跳跃的光线,所以很不好走。周围不停响起各种夜鸟和野狗的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当我被迫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白天的那片草地。这里聚了不少人,火光也明晃晃的耀眼,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只是他们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
正想着,最前面的那个副堂主朝我身后的人使了眼色。他们把我拎到中央,所有的火把都往这边照,刺眼的光线让我不得不闭上眼睛。
此时,那个副堂主说话了:“出来!否则,我就用这把剑一刀一刀割下这小姑娘的皮肉!”说着,有冰凉的东西拍了拍我的脸颊。
我抬起眼皮,眯缝着的视线里是我从卫靖远那里拿来的短剑。火光的照耀下,短剑的利刃照出我乱的不成样子的头发,还算干净的脸也显得苍白异常。“这位大叔……哦不,这位大侠?”
他斜睨我,目似不悦。我看着他身上的藤甲,思忖着他可能不喜欢“大侠”这个称呼,于是立刻改口道:“这位壮士,您到底是凭什么推断出我还有同伙的?”
话一说完,我明显感觉到他嘴角一抽,连胡须都抖了一下。
“小姑娘你手里拿的这剑,可不是女子能用的武器……”剑锋已经移到我的耳侧,一个偏转,耳边的青丝簌簌掉了一戳,“哼!还不肯出来吗?下一剑就是耳朵了……”
他的后半句话是向着四周的山壁和丛林说的。
我呆愣站在原地,内心已经委屈大哭。利刃就架在耳朵上,想逃、想挣扎,却害怕我一动人家还没割我耳朵呢,就被我自己给弄下来了。可是卫狐狸身受箭伤还躺在溶洞里生死不明,这副堂主这么整他哪里听得到?
这些人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整的如此草木皆兵,我只是突然落水的弱女子,他们却不分青红皂白又抓又关,现在还动起刑来了,整个过程根本没给过我说话的机会。
现在,我连自己是这豢龙城的一城之主这个身份都不敢说出来。
“你们倒是割下去啊!”突然出现的声音制止了剑锋的移动,紧接着,小瀑布上方的洞口出现一团火光。我又急又浅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一些,但是头上的太阳穴还是突突跳个不停。
我看到单手举着火把淡然走出的卫靖远,浑身跟泄了气似的,双腿软绵绵不听使唤。还是借了架着我的那两个人的力道,才勉强站稳。太阳穴下方的耳根处有细微的痛,血缓缓流下,我能感觉到它流到哪里——那个副堂主是真的想割下我耳朵的!虽然结果只是皮肉伤,但如果卫靖远晚来哪怕是一瞬,我这只耳朵可能就真没了……
“抓住他!你们几个到里面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副堂主收回剑,急急吩咐的语气比刚才没来这里时明显染上惊慌的语调。他在怕什么?
脑海里闪过疑问,却被卫靖远的话打断:“不必!我自己会走。”他举着火把规规矩矩沿着石壁上的小道走下来,走近时我看见他的脸不再苍白,甚至还有些发红,应该是被气的——
视线转向他受伤的手臂,衣袖从肩膀处被切断,除了包扎伤口的地方,整只手臂赤条条露在外面。皮肤上明显可见成块的青紫,应该是护着我摔下来的时候撞的。
卫靖远一靠近,四根锋利的枪头立刻顶在他的胸前和脑后。
☆、第37章 没武功就是悲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