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那些机关已经全被我破坏殆尽,这里很安全。”卫靖远朝我道,他已经生好了火,还用几根木条在火堆边搭起简易支架。
“哦。”我呆呆的点头,然后准备单脚蹦过去。
“别动!”他急喝一声,我惊得愣住。不是说危险已经解除了么?我茫然看他,他却不疾不徐的拉过旁边唯一的蒲团拍干净积灰摆在火边。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脚下生风的走过来。熟练的将我横抱起,转身朝火堆走去,他把我放在蒲团上,自己则豪迈的往地上一坐,拉过我的脚看了起来。
“你做什么!”
我惊得从蒲团上滑下来,他掀起丹凤般狭长的眼眸瞧我,唇瓣勾起:“看你的脚残废没有。”他似乎对我的反应很不满,鼻子还带了若有若无的轻哼。
“呃……”我咬唇偷眼看他,没再说话乖乖任他检查红肿的脚裸。
看了片刻之后,他安心的吐了口气:“没伤到筋骨,休息几天应该就恢复了。只可惜在山洞里也找不到药草,否则会好得快些。还真有些怀念叛军的那个地下洞穴,应有尽有。”
他把我拉回蒲团上,起身拧了一把衣服。
“它们都是机关?”我指着那些石雕问卫靖远。
“嗯。虽然做的多,却不如外面的通道那个隐秘,重点防卫应该是通道。”他说着,兀自脱下湿答答的衣服挨个搭在支架上。
我不自觉的撇开视线,僵着脖子盯着火堆,脸上又腾的烫起来。
“只要略懂奇门之术,这些机关都可破解。”卫靖远依旧一脸平静的烤着衣服,似乎没注意到我的窘迫。
搭好衣服后,他扫我一眼:“你身上的湿衣服也脱下来烤,这张桌子可禁不起烧,节约着大概也就能维持五个时辰左右。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我浑身一紧,脑袋嗡的一声。
他在那里折腾半天,见我还是不动,不由得蹙眉撇过来:“愣着做什么,赶紧脱啊。”
“不、不必了,吾这样烤很好。有五个时辰呢,烤的干。”我连连摆手,视线无意间扫到走过来的他,才发现他虽然光着上身,但裤子还在。
呼——
他蹲下来看着我,修长的脖颈上挂着一条精致的冰蓝色细绳。绳子上拴着龙骨做成的龙哨,白玉一般的龙哨正好躺在锁骨下方,更是衬出锁骨好看的弧度。
立时,我莫名紧张起来。
“祁灵玉,你不会是在害羞吧?”他说。
我由于过度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怔怔的看着他。心想这狐狸不会要说,我都要娶你了不用害羞,之类的话吧?我暗地里决定,他要是敢说出这样的话,小娘我就一勾拳砸死他这只臭狐狸!
“我没说过吗?”他蹙眉瞧着我,手却不停歇的往火堆加了根柴,“我要去刚才的潭里抓鱼充饥,你一个人在这里烤衣服。怕你不适应,我已经用自己的衣服给你搭了屏风。”
“呃,你说过吗?吾怎么没印象……”我平息着忐忑的心情,心下也为自己“想多了”而汗颜。
见我松口气,卫靖远不但不离开,反而勾唇笑起来,一双狐狸眼盯着我贱贱的道:“我的城主,您老刚才不会是想到什么风流的事情上去了吧?”
“当然没有!你以为吾是你吗?”我立即炸毛,一脸严肃的瞪着他。
听完我的话,他突然爆笑出来:“果然想了吧?!哈哈哈哈。”我紧闭眼睛隐忍着怒火,然后探手摸到自己的鞋子,脱下,再然后,忽地拍过去!
“……呃。”他猛地伸手挡住,但不幸的是,鞋上的水用完美的弧度洒了他一脸。
“祁灵玉,你赢了。”他张开五指无语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尔后起身离去,“记住,不许走出这个地方。否则会没命的。”
他很大爷的发完话,人已经拿过挂在石雕上的鞭子呼啦甩在入口旁边一个双龙缠斗的雕环上。
此时,我才发现他背上印着一片交杂狰狞的疤痕。都是新鲜的痕迹,虽然结痂已经掉落,但还是一样的可怖。意识到这些都是小娘我的杰作,心脏就莫名纠紧。
还有一些青紫,红肿的地方,估摸着是被漩涡卷起的时候受的伤。
正想间,卫靖远已经拉出雕环,立时扯出两根粗壮的铁链来。轰隆声响起,位于我身侧不远处的塑像上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垂在塑像手里的龙须缓慢抬起,油珠沿着龙须滴落,我愕然看着这尊塑像,它里面装的是桐油?!
“我去了,切记不可乱走乱动!”卫靖远條地转身,凶着脸再叮嘱我一遍。见我点头之后,他才放心离去。
我坐在火堆边纠结着是否要把衣服脱下来烤干,外面裹着的骑士装很厚实,一拧一把水,看也来也很难干……纠结一阵之后,我决定把骑士装脱下来烤。
至于我原本的衣衫,已经被划得破破烂烂不成样子。我索性刷刷把那些没用的布料全都撕下来扔掉,只留下能遮挡身体的部分,这才搓着头发烤火。
许久之后,卫靖远还是没回来。我揉着扭伤的脚腕,打量起四周来,从外面的文字来看这里应该就是藏有《驯龙卷轴》下卷的地方无疑。
只是,会藏在哪里?
☆、第110章 饿到吃草?
视线寻睃过石壁,小石雕,还有上方高远的洞顶,最后停在一旁的巨型人物雕像上。虽然雕像的年代看起来久远,但并不妨碍这塑像的栩栩如生。
雕像的面部用白色石浆刷过,眉眼处涂了黑漆,连同胡须也涂得仔仔细细,宛若活着的人。
若我不是豢龙氏后代,估计已经被吓哭了。
不过,这个雕像和我在宫殿书斋里看到的老祖宗祁累的画像并不一样,这或许是老祖宗的老祖宗,也就是当年编写《驯龙卷轴》的祖先。
卷轴既然与他有关,那会不会就藏在塑像的某处?或者是那条火龙石雕的身上?
纠结这个问题的同时,我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小娘我是应该听卫狐狸的乖乖呆着,还是该抢在他前面找到卷轴藏起来?
想着,我从蒲团上拔下一根干草:“自己找。”
再拔下一根:“等他一起找。”
于是,当卫靖远提着两条剖洗干净的肥鱼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衣衫不整”的我,还有满地的干草。“祁灵玉,你这是做什么了?”他瞪着眼睛三步并作两步的拎着鱼走过来。
我被他吓得一怔,呆呆抬头望去时嘴上还叼着根草。
“你怎么饿的吃草了!赶紧吐掉!”他拿掉我嘴上的枯草,心疼的抚着我的脸,还把肥鱼拎到我眼前一晃:“你看,我抓了两条大鱼。再忍忍啊。”
说着,他拔了一支铁箭把洗拔干净的鱼串起,放在火上烤着,还不放心的抽出鞭子将地上的干草全都扫进火堆里去。
看着他干净利落的动作,我只觉一阵萧索的冷风刮过,忽地想到了什么:“那个,卫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吾只是在思考问题。”
“你边吃草,边思考问题的?”
他横白我一眼,扯下他已经烘干的外衫给我披上,责备的眼神也在触及我身上斑驳划痕之后变得柔软,隐隐的还带着愧疚:“对不起,若是我能早一些察觉有刺客混进来……”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顿住。紧拽着衣衫的手指翻出清白,短促压抑的呼吸像是在强忍愠怒,他眼睑微垂,纤长好看的睫羽遮住了眸子里的情绪。
看着他如此,我的心底也泛起一丝难受:“只是被树枝划了几下而已,不妨事。吾不是好好活着吗?”我抬手覆上他僵直的手指。
片刻之后,才感觉到卫靖远绷紧的手指有所放松。他抬眼看我,眸子里是直达心底的诚挚和认真:“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会好好护着你,不会让这次事情再发生。”
说着,他心痛的反握住我的手道:“你看你,都想了些什么?不仅吃草,还把自己的衣服也……祁灵玉,你要坚强起来,不可再这样下去,知否?”
“卫狐狸。”我疑惑的看着他,迟疑一瞬之后道:“你该不会是认为,吾的这里有问题吧?”我腾出一只手来指着自己的脑袋。
他明显一愣,然后迅速摇头:“我怎么会那样想?是你自己多想了。来吃鱼吧。”他放开我的手,神色过分淡然的去拿鱼,却被烧热的铁箭给烫了一下。
“咝!”他抽回手,“还没熟好,再等等。”
看着他故作淡定的样子,我的嘴角不自觉抽了抽:“卫卿,我的衣服被树枝划得破烂不堪,影响行动,所以吾才撕了束手束脚的部分。难道你一直没发现吾是套着男装的骑士服么?”
我指着还在冒烟的骑士装,他眉梢一跳:“我又不瞎,自然看得到你穿的是骑士装。我还以为是祁夏那小子为了掩人耳目给你的。说起来,那小子怎么说自己叫‘陆涵光’?还有他为什么也穿了和刺客一样的骑士装?”
“这个,说来话长。”我叹了口气,看着跳跃的火焰把祁夏的事竹筒倒豆的告诉了卫靖远。当然,隐去了那个大汉对我欲行不轨那段。
他静静听我说完,手指捏得咯咯作响:“这个混帐东西,那天我就该宰了他!”
“那天?”我疑惑的看着他,莫非这只狐狸事先查到了什么?祁夏隐藏之深,我也是事发才知道,多亏他那离世的妹妹,小娘我才有幸捡回一条命,否则现在我已经化成灰烬了吧?
卫靖远捡了一片布帛裹着铁箭翻烤着鱼,目光阴森,仿佛那架在火上的不是鱼,是陆涵光……
“就是百姓到斜谷谷口闹着放火烧龙的那天,我听到有些百姓说我是骗子,他们向祁副将求证过龙群得的是瘟疫。我还以为那是敌人用的奸计,没想到他真染手了这些事。死了倒也干净,否则就算他临阵倒戈救了你,我也要将他处以极刑!”
我毛骨悚然的的听完他的话,不由得劝慰道:“他既然已经走了,这事就算了吧。”
“算了?我现在就想把他从湖里捞出来鞭尸!这一把火烧掉的不只是两千多条龙,还有你的前途和性命。你可别说,你自己不知道这是死罪。”他冷着脸看我。
“呵。”我涩然一笑,“吾怎么会不知道?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要是吾真的找到那卷失踪的《驯龙卷轴》那可就不用死了。虽然,城主之位必须要让贤就是了……反正吾也没什么栋梁之才,无所谓啦。”
我乐观的想象着自己的未来,却换来卫靖远一声不屑的嗤笑:“想把城主之位拱手相让?你不是要和我斗到底,然后亲手挣回祁家大权的吗?还雄心壮志的选了‘泰始’这个年号,祁灵玉,你是在逗我吗?”
“我……”
我正要辩驳,却被他猛地打断:“听着!祁灵玉,我说过要好好护着你。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都会做到,无论我们能否找到遗失的卷轴,我都不会让你有事。卫家动不了你,祁家也动不了你。”
他的视线太过强硬,让我无力将目光移开。
对视片刻之后,我心底的那根防线彻底崩溃,什么乐观、大义、无所谓……全都碎成齑粉。
☆、第111章 挽歌
“卫狐狸,吾很害怕。”我怔怔开口,心底一片苦涩,鼻尖酸得厉害。
“吾答应二哥要守好他的背后,吾答应父亲查出驯龙寮的内奸,吾还答应了将士们一定会救回所有的龙……可是,吾食言了……”我感觉自己每说一个字,心脏都会拧紧十寸。
可若不说出来,这些在我体内翻腾的情绪迟早会撕裂我。
“二哥失去了龙战队,他查案的路途又那么艰险,他该怎么办?将士们失去了朝夕相伴、耗尽半生心血的左膀右臂,他们该怎么办?还有父亲,驯龙寮在我这个城主的手中付之一炬,吾该如何面对他?还有属于豢龙氏后人的祁家所有人……”
卫靖远只是听着,没说话,静静的伸出手来轻抚我的头发。
我涣散的视线聚焦到他冷峻却面色柔和的脸上,水汽漫出眼眶,我猛地扑到他怀里。压抑着哭声,眼泪却大颗大颗的滚落,比起在应龙背上的时候还要汹涌。
卫靖远忽地一怔,旋即放松了身体,温凉的手掌一下又一下的抚着我的头:“有时候,你不需要把自己变成坚强的样子。该哭哭,该笑笑,排解一切压抑之后,从心底生出的坚强,才是属于你的真正的坚强。”
“卫狐狸……”我抽噎着,眼泪更加放肆的汹涌出来。
我以为,只要自己立志改变一切,这一切终将会被我改变。所以,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泰始”这个霸气的年号。凭着一腔热血,我转动了命运的齿轮,可是我却控制不了它。
我竭尽全力想要力挽狂澜,到最后却只变成为逝去的生命和时间唱的一首挽歌!甚至,某些程度上,是我直接引发了驯龙寮的危机……
许久之后,我终于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内心也明朗起来,像是放了一面被擦去尘埃的明镜。或许,眼下的我真的被逼上了绝路,但小娘我若是能活着出去绝不会将城主之位拱手让人。
自己捅的篓子,哭着也要补完。从我手中失去的,我也会用这双手重新做出来!不管拿不拿得到卷轴,出去之后我都会立刻发动军队寻找野生的龙蛋,重建驯龙寮的辉煌!
“怎么样,可找到自己的方向了?”卫靖远带着几分调笑的声音传来,“你还要退位让贤吗?”
“不了。吾不会退位,除非自己实在太过蠢笨被人拉下来。”我吸着鼻子,抹了一把肿的跟桃子一样的眼睛从他的怀里抬起头。
我发现脑后有什么把前面的头皮扯得死紧,伸手去摸却被卫靖远挡住:“别,我好不容易才绾出来的发髻,虽然不怎么好看,总比一头乱草的样子好。”
他竟然又帮我绾发……我收回手,正想认真感谢他一番,岂料这只狐狸还不领情,他立刻撇开视线去拿烤好的鱼:“想清楚就吃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