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张着唇瓣不知该作何回应,出去么?这个消息太过震惊,让人久久无法平静。这样我们就可以通过他们打通的路出去,但那样的做法注定会带给卧龙谷新的战争。就算我现在已经不是城主,那样的事我依旧做不出来。
我拧眉沉思一阵,还是浅笑着摇头:“我从未想过离开,不只是因为出不去,还因为这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如果到了在这里实在活不下去的地步,我想我应该会考虑离开的问题。倒是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震惊过后,我也逐渐平静。凭着同卫靖远争斗许久的经验,这一刻,我怀疑凤青轶了……
垂下眸子,我抿唇等着他的回答。心里的不安却开始冒头,卫靖远曾怀疑过凤青轶意外来到卧龙谷的目的,如今他突然对我坦白这些如果不是他真的犹豫是否要联系同伴回到故国。
那就是他在等待和挖掘一些豢龙氏的秘密,比如豢龙氏是凭借什么来驯龙的?
他已经明白不可能说服自成一国的豢龙氏,那取得驯龙术的秘密就成了最直接的目标。劝说我离开这里,会不会他猜到我其实是知道驯龙术秘密的人?
正想间,凤青轶突然回道:“国君昏庸,不思治军强国,非要想着寻找豢龙氏。一路上,这一千人马走着走着就没了,空手而归,定是个死。带着豢龙氏回去,只怕整个天下都会被他的仇恨之火覆灭……所以,我很犹豫。我想在这里、在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活下去。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样回复跟着我们父子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我无法把他们带进来,也不想看着他们回去送命。”
说罢,他长叹口气,隐隐带着沉积许久的无奈。
他的话让我有些尴尬,心中的疑虑也瞬间消散。我感受得到他散发出来的无力,可是除了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之外,我说不出什么解决问题的豪言壮语。
一时间,马车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大人,大牢到了。”恰在此时,外面的车夫开口打破了沉寂。凤青轶抬眸,顷刻间已经恢复了芝兰玉树的公子形象,他的脸上重新扬起温润的笑来:“走吧。小心点。”
我点头,抱着卷宗跟在他后面跳下马车。
此时,一个黑衣侍卫持着木椟跑出来,迅速跨上马背后绝尘而去。我认得那木椟的颜色——是急报!“大牢出事了?”我轻声开口,同凤青轶对视一眼之后急急走上去。
“里面出了何事?”凤青轶问到门口送行的牢头。
牢头看清是他之后,惊惶一礼:“回公卿大人,重犯卫严同他的夫人在死牢里双双咬舌自尽了!”
☆、第150章 阴霾笼罩
“什么时候的事?”凤青轶说着,已经率先迈开步子走进去,我抱着卷宗低头紧随,心却砰砰直跳。牢头也转身跟过来,面色难看。
他小跑着跟上凤青轶道:“因为他们被关押在近乎完全封闭的死囚牢房,就连狱卒也不得擅自靠近。今天送了三次饭,都没看到动过,晚上的时候卑职打开外面一层铁门才发现不对劲,等打开所有的门进去之后这才发现两人均面朝墙壁而亡。像是、像是在跪拜什么人……看着挺恐怖的。”
牢头说着,我们已经到牢房的中央,这里放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你去把卷宗摆好,将朱砂墨和笔准备好。”凤青轶突然对我道。
我立刻转向另一边的桌子,摆弄着卷宗。他支开我后,才伸手去揭盖着尸体的白布:“这几天他们的牢房可有什么异常?”
“这……”牢头细思一下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他的夫人一直哭,卫严也没什么精神。但是昨天晚上就没听到哭声,大家都以为她是哭累了,现在看来是那时候就已经出事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不自觉的翻出卫严和他夫人的卷宗。偷换豢龙氏血脉,死罪,和荆娘一样。可是,连自己的孩子都狠得下心杀掉的人怎么会陷入这样的状况?
心里的疑团滚雪球一样越裹越大,再找到二嫂的卷宗仔细看了一下内容。
卷宗用很长的篇幅来罗列罪状——什么帮助叛贼卫严掩护他儿子祁灵宇潜伏在祁家欲图谋逆篡位,犯下株连九族之罪,她本人,行绞刑;承轩、琉璃是罪犯血亲,按株连之罪亦是死罪,行绞刑……
他怎么敢!祁牧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我死死咬着唇瓣控制自己不发出怒吼,直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溢满唇齿,才不自觉松了一些牙关。
视线在犯人中寻睃,却没找到她们的身影。找了几遍,我才條地反应过来,她们应该在死牢中。
此时,凤青轶也处理好了卫严夫妇的事。他过来拿了卷宗,开始核对罪犯。我捧着朱砂墨的砚台跟在他身边,一个牢房接一个牢房的走起来。
我赫然发现关在死牢的人里面竟不乏年幼的孩子!当初我写卷宗的时候,可是只针对犯罪的那个人啊!愤怒之后,我自嘲的发现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城主了。
曾经的那个脾气乖张却胆小的祁牧为了铲除异己不留后患,竟弃法典于不顾,这样的处刑必将成为下一次动摇祁家统治根基的诱因。
没有谁愿意臣服于随意践踏和结束他人性命的暴君!祁牧他为了豢龙氏的权威,已经疯了吗?
正想着,前面的牢门被层层打开。立时,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子出现在眼前,她的身侧还躺着两个没什么精神的小家伙。我心下一颤,二嫂!
“咳!墨汁!”凤青轶猛地出声,我慌忙停下脚步,颤抖着双手将砚台递过去。好险,要不是他突然阻止,只怕我现在已经扑过去了!
凤青轶念着卷宗,我却什么都听不见,眼里只剩下一眼汪洋的水光。我忍着眼泪,心里阵阵紧缩,他们竟然对她用了刑!
“罪妇唐婉是何时关进来的?为何本官不知?”凤青轶冷声询问。
牢头立刻从我们身后走出来道:“公审第二天送来的,是城主的护卫亲自押送。卑职按照惯例审了一遍,岂料这妇人嘴太硬,怎么用刑都不肯说。还是拿了孩子她才嘴软……”
我听着牢头的话,心底的怒意不可抑制的喷薄出来,指甲在砚台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就在我快忍不住一砚台砸过去的时候,凤青轶忽地出手了!“啪!”的一声脆响,牢头被他一巴掌甩的半边脸都肿起来。牢头一脸懵然的捂着脸看他,岂料他又猛地补上一脚直接将他踹到对面的墙上,然后噗地落地,嘴角溢出血丝来。
“谁给你的权力私审罪犯的?你走的是哪里的流程?说!”他大吼一声,立时把孩子都吓得哭出来。
我立刻放下砚台去看孩子,二嫂咬牙将我推开:“滚!别碰我的孩子,你们这群畜生!”我跌坐在一边,垂着头,艰涩苦楚。
牢头缓缓爬起来,俯身跪着:“大人教训的是……卑职知错……卑职这就让人找医士来为罪妇诊治。诊金由卑职的俸禄里扣,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卑职,卑职上有八十高堂,下有尚不足月的孩儿……”
“够了!”凤青轶冷声喝断他的话,“下不为例!”牢头踉跄起身出去,终于牢房里只剩下我们三人和两个孩子。我看了一眼凤青轶,他鼓励似的点头,然后转身看着外面顺便将门拉上一半,正好挡住我们。
我拉开袖子,将手腕上的龙哨露出来。扳指被祁灵燕抢走了,我只剩这个。然而,在二嫂快要看到龙哨的时候,我條地拉回袖子隐了龙哨。
我想救她们母子但不能让二嫂知道,她身为母亲救子心切,若是露出一丝我的消息,我就没机会救她们了……
整理了一下难过的心情,我咬牙重新端起砚台规矩站好。一小会儿后,牢头肿着脸回来说已经遣人去请医士,他要带我们去下一间牢房。
凤青轶看了我好几眼,对视的时候我读出了他眼里的疑惑和担忧。我回给他一个笑容,表示自己还撑得住,核对了一半的犯人时,医士到了。
他检查完毕,说大人外伤内伤都很严重,两个小孩子也发着烧,几人都很危险。
我着急的看着凤青轶,他瞥了一眼牢头:“好好照看他们,别再行刑前出现诸如“卫严夫妇死亡”之类的意外。否则,本官不敢保证你还会不会保住这个位置,或者是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卑职谨记!”牢头捂着发肿的脸冷汗涔涔。凤青轶让医士为其他伤势严重的冤罪犯人也做了诊治,再叮嘱了牢头一番之后才继续核对。
回公卿府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
☆、第151章 灭了你
整个核对的过程都令人触目惊心,不少卷宗都是后加进来的。我从未想到这件事会造成如此的后果,连累了许多无辜的人。
祁牧的心里住着恶鬼吗?卫靖远就看不见这一切?还是,这本就是他希望的?
我坐在马车里一直想着这个问题,凤青轶安静的坐在对面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我终于支撑不住趴在自己的双膝上:“我是不是做错了?”说着,喉间像是塞了块寒冰一样难受。
凤青轶伸手抚着我的头:“你做的很好,虽然是身不由己的棋子。但你还是用最快的速度阻止了可能发生的更坏的事情。将那些为祸百姓的家伙绳之以法,你何错之有?”
“可还是让祁牧钻了空子,牵连了许多无辜的人……”我攥紧龙哨,心情凄凉。
凤青轶的手猛然顿住,片刻之后又动起来,一下一下的抚着我的头发:“等一下朝会的时候,我会把卷宗带过去尽量争取让无辜的人延缓行刑,然后再想办法。会有办法的。这不是你的错,知道吗?”
我没说话,埋头想着凤青轶提出这些的后果。以祁牧的脾气,只怕他会将凤青轶禁足,再加上他对权势的敏感心态,有可能他会认为凤青轶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到时候,只怕凤青轶也会成为罪犯中的一员。而我却空顶着公主的头衔,什么都做不了。还要担心自己知道卷轴的秘密随时被杀,唉!
卷轴的秘密是我的死穴……死穴……这么宝贝的东西竟然是小娘我的死穴啊摔!
纠结一阵,我猛地抬头直直看着凤青轶的眼睛道:“凤公子,朝会的时候你不能提这件事。祁牧他会连你一起抓的!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只能赌这一把。若是等一下局势不利,你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在卧龙谷没有背景和牵连,祁牧不会舍得毁了我这颗关系简单的棋子的。”他打断我,不容反驳。
知道劝不动,我索性咬唇不语,心底却因为他的这句话炸出火花。置之死地而后生……那我知道的这个足以丧命的秘密,是不是也可以变成我的棋子?
一阵苦思之后,我终于在换上衣服跟随凤青轶去朝会的路上想通了一切。并且,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逼宫!
没错,一个人的逼宫!小娘我就是这么张狂!呃,这做法怎么有点像卫狐狸?这个莫名的想法刚冒出来,心脏又开始缩紧。我使劲甩甩脑袋,随着凤青轶走进宫城。
我扫了一眼庄严肃穆的宫门,眉梢轻挑:小娘我又回来了,想见我、或是不想见我的祁牧,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等一下你自己机灵点,我若出事,别回公卿府。去……去卫靖远的身边吧,我觉得他那天的话不像是假的。”凤青轶突然偏过头来涩涩的说。
我一怔:“你怎么知道他说的话不是假的?”凤公子,你根本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好伐……哭!
“凭男人对男人的直觉。”凤青轶抛下一句丝毫不像他的风格的话之后,抱着卷宗大步流星的走向龙首阁。
我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的目送他离开,随后疾步朝内宫的方向走去。然而,我在门口被堵住了,侍卫死活不相信我是公主,他们说公主近日来都在世子殿下的寝阁中,并未离开半步。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我”在卫靖远的寝阁?这什么鬼!
“你们看清楚,本殿就是前任城主祁灵玉!现在的锦城公主陆浅!”我说着,掀开头上的围帽,将束发的缎带解开,“认出来没?”
岂料,那两货怔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姑娘,你不会是想见世子殿下想疯了吧?居然冒充公主殿下?你知不知道公主殿下正在世子那里承宠啊!哈哈哈……”
说罢,还不忘鄙视在风中凌乱的我。承、承宠?!“卫靖远,小娘我要灭了你!”我仰天大吼一声,立时,一个青色的身影條地落下。
是范义。
“公主殿下,您回来就回来,在这里骂世子殿下做什么?”他面色纠结的说着,眼中却有难掩的喜悦。范义一出现,侍卫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捏住了脖子一样。
我扫了他们一眼,两人僵硬着脖子行礼:“卑职见过锦城公主。”
哼!我冷哼一声大步走进去,范义迅速跟上来,我眯着眼睛道:“范木头,你不会一直都暗中跟着我吧?”
“回公主,这是世子吩咐的,要随时保护好公主的安危。”他一本正经的回答。
我挑眉轻嗤一声:“是吗?难道他不是要你盯紧我,怕我乱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毫不留情的拆穿范义的话,等我扭头准备看笑话的时候却见他一张木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回公主,世子没这么说。”他又一本正经道。
我沉下脸不再回话,范义的话却突然多起来:“公主,您实在不该如此任性。世子殿下那里有好几次都差点露了马脚,这要是让城主知道您孤身一人离宫出走那还得了?”他的声音很小,像是怕被什么人听到。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对卫靖远寝阁里的那个公主生出了好奇:“范木头,刚才那两个士兵说的‘公主’是谁?”
“呃,这个嘛。”他挠挠头,“就是那天公主殿下你绑架的内侍,世子殿下只说是内侍失踪,刻意隐瞒了您的行踪。就连妙言也不知道。您尽管放心,世子殿下绝没碰过其他的女子!”
我:“……”范木头这话中有话的解释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