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多个人——就算只是个帮工。那也会威胁到自己的掌厨大权和月俸，有那个人不是想要往上爬的？
虽然他宁大川只是个海贼出身，但还是深谙此道。想当年，谁杀的人多、抢的财宝多，谁的地位就会越高，而地位低下的人就会被瞧不起，处处受欺辱。
尽管现在当家主事的岳老大条理分明，整个商队也是纪律严明，从未有过的团结。但他就怕什么时候变了天……
不过，这叫陆有钱的小子竟然送了他两株青柠草，倒是让他颇感意外。而且这东西老大一路采购，也没收到多少，偶尔购到一株两株，他也是没机会得整株的。
最多就是一片叶子，但他也很感激了。
收吧，宁大川自己会破了决心。不收吧，这青柠草又那么诱人……挣扎片刻，宁大川还是忍住了自己伸“爪子”抓向青柠草的冲动。
“小子，这不和规矩。”他艰难的移开视线。
“大师傅，你尽管放心收下。我跟船也只是这一去一回一趟，我要在海上还有鲁国找人。不会在商队待太久的，只要我不说，当家的自然不会知道。要是我漏了口风，你尽管砍了我便是。”我见他如此纠结，也大概猜出他在想什么。
最大的可能就是怕我抢走了他的大厨之位。不过，确实没有那种可能。
而且，说是一去一回一趟，其实就只是去一趟。我答应岳云的水玉灵芝就在身上，只是为了能搭上商队的顺风船，我不得不那样说。
“你说的是真的？”宁大川已经伸出手，不过还是在青柠草的上方颤抖着停下了。
我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终于一把抓过青柠草，“这东西可是价值不凡呐，你小子是在哪搞到手的？我还以为你要给我送银子哩。”
额……我一开始确实是想送银子来着。
不过，看他瘦成这样却面泛油光，就知道能拿下他的并不是银钱。而是动辄上百两银子一株的青柠草，当然，我也是在赌他识货、赌他愿意珍惜自己的生命。
果不其然，被我赌对了。
“这是我在无肠乡的鱼舍当帮工的时候，一做生意的贵客吃的太开心、喝混了送的。但我只是个帮工，又用不上，想着就给大师傅你了。”我想了个看起来不太让人相信，但又很可能的理由。
宁大川乐呵呵的把青柠草揣好，顺带拍了我肩膀一巴掌：“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哈！”
“大师傅说的是……”我皱眉揉肩，这个宁大川看着瘦得跟竹竿差不多，偏偏力气还那么大。真是气死个人！正说闹间，已经有人拎着一条看起来四五斤重的星罗鱼进了厨房。
谢过来人之后，我便开始着手准备做鱼。
“陆家小子，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要哥帮忙？”宁大川也凑过来，将袖子往臂弯出一卷，露出精瘦的手臂来。
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的，虽然我做过不少鱼，也懂很多新奇的做法——包括卧龙谷的老做法，在这里却是新做法。但我刀工不好，切个菜非常难看。
“那就有劳大师傅了！”我感激一笑，也不客气扭捏。
让他有发挥之地，不仅自然不显得我有抢夺商队厨子之位的能力，也能弥补我刀功差的缺点。既可以让宁大川安心，又能顺利搞好我们的关系通过考验。一石二鸟。
“不客气，需要哥做什么，你小子直说就行。”宁大川丢给我一个围布，“系腰上，免得油了衣服。”
我请宁大川帮忙将星罗鱼切成薄片，又问他可有干净的冰块。他告诉我干净的冰块就在厨房下面的底仓中，有满满的一仓库。这底仓直达第三层，但又有中间嵌了铜板的木板隔层，是最合适放置冰块的地方。
夏季的大海一热起来那可是要命的天气，商队中储藏北方一年四季有两季是冬天的燕国挖来卖的冰块是很常见的事。
☆、第223章 只是想吃
我用凿子敲了拳头大小的两坨冰块，又细细凿碎了放在铜钵里，再压实。然后，我又将宁大川切下来的鱼片均匀平铺在碎冰上，一层叠一层。
星罗鱼是靠近海港方圆十里内最多的鱼，因身上星星点点似星罗棋布而得名。
肉质甜美鲜嫩，入口爽滑，不管是清蒸还是煮汤都很不错。不过，鱼舍独创的最新吃法是将星罗鱼切成半透明状薄片，用糖醋汁蘸着吃，最是爽口开胃。令人百吃不厌。
我摆好鱼片，又趁宁大川在跺那几条刚才解冻了的鱼之际，调好了糖醋汁。
他虽然功夫了得，但每一种做法都是我决定的。见我不会的其实挺多——刀功，杀鱼洗剥的功夫都差得远，宁大川一反刚才怕我挤走他的排斥态度，转而认真教起我来。
我自然乐于接受，一边听着他的指导，一边将鱼块裹上蛋液放在鱼油里面炸。
捞出来后，又在鱼块边上摆一些青梅果的果肉，还在金黄色的鱼块上滴了几滴青梅果的汁液。一道油而不腻，操作简单的菜品就可以端上桌了。
随后，我又问宁大川要了些海白菜凉拌好。
剩下的鱼我直接浇上米酒腌好了煮成汤，煮到酥烂后起锅，把凝白的汤汁倒出来，剩下的残渣和鱼骨倒掉。紧接着，我把这钵浓稠的汤汁放在屋角的冰块上，不多时就凝成了鱼汁豆腐。
这是豢龙城独有的吃法，不过那时用的是洛湖里面的鱼，并不是海水中的这种鱼。
我拿蒸菜用的小竹片小心将鱼汁豆腐掏出来，洗干净菜刀将其切成小块，浇上调味汁。尝一口，鲜美勾人。凝白如玉的鱼汁豆腐和晶莹的蟹黄色调味汁，菜品的色泽也很是漂亮。
这些菜品被挨个端出去的时候宁大川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臭小子，你还真有一套啊！”
每种菜品我都留下部分在厨房中给他尝尝，每吃一口，宁大川都忍不住咂舌称赞。不过，我也很懂事的没有居功不让：“不是我有一套，要是没有大师傅的帮助，我哪做得出来？”
我说的是客气话，却也不全是实话。
我自己做的话，应该就是切得难看些。味道嘛，肯定是在的。不过有宁大川的刀功加持，就真的是色香味俱全了。我给他搬了个蒲团，宁大川也乐呵呵坐下。
“你那刀功是得练练，不过应该是比不上我乐。哥我像你一样的年纪的时候，刀法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取人脑袋那是雁过无痕，如探囊取物呐！”宁大川心情特别好，还搬出了他私藏的小酒喝起来。
他倒了一碗给我：“臭小子，来！跟哥喝一碗。”
“大师傅，我不会喝酒的。我娘亲说，要等我弱冠之年才能喝的。”我将酒碗推回去，“大师傅你这么辛苦，这就理应你来喝。”
谁料他用核桃那么大的眼睛瞪我：“喝！不喝就是不给哥这个面子。”
说着，他端起酒碗就要往我的嘴巴塞。我躲闪不及，衣服上都被泼了一些，但根本来不及去擦。对面一碗酒下肚的宁大川像一只失控的、脑子有问题的龙，横冲直撞的过来抓我喝酒。
“大师傅，你先喝着。我去看看岳当家他们吃的怎么样，看看我有没有通过考验。通不过我要被扔海里的！”
我连滚带爬的从另一个蒲团上起来，一溜烟跑出门。只剩下宁大川划破天际的笑声还在回荡：“你那小身板，游不回无肠乡的！哈哈哈哈。”
我：“……”不跟一个酒疯子计较。
那厢，岳云破例将早上在场的那些人都喊到商船顶上的第三层吃饭。凭借他的威严，只要他说饭菜好吃，其他人也会给几分薄面不会为难那小姑娘的。
不过，他那么说，并不是真的有心刁难已经和他谈好生意的小姑娘，他就想尝尝鱼舍的美味。
这鱼舍新开张不久，却声名远扬，若不是前些日子念着鱼舍主要是做鱼，没心思吃，就不会错过美味了。后来要拔队离开的时候，听岸边有人在聊天说鱼舍，那夸得哟，天上地下仅此一家了。
听说着小妮子在鱼舍做过帮工，就忍不住想套路她做鱼舍的美味来吃。
岳云也知道生意人都有一点绝不容人触碰的“禁区”，那就是各人的生财之道。特别是各种秘方，比如酒、比如菜品，又比如染布的方子等等。
于是乎，嘴馋的他就想出了个将船开走再要求她做鱼来吃。
说是考验，表面上看是他在帮她用实力赢得其他伙计的尊重和迅速融进来。实际上，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自己想吃鱼舍美味而已。
不过，小丫头也没让他失望。
那生切好就端上来的星罗鱼鱼片，晶莹剔透，像极了清凉的冰块让人一见就想动筷子，卖相没得挑剔。不过，又顾忌是生切的鱼肉，他抱有的好感瞬间降了不少。
等带着好奇和不确定味道如何的忐忑，岳云夹了一片鱼肉按照福大叔说的蘸了蘸边上小盘子中的暗金色佐料，再放进口中。
入口的瞬间他就惊呆了，冰凉爽口，嫩滑弹软，哪里还有半点想象中的鱼腥？这简直好吃的不得了，连舌尖都在发颤啊！岳云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众人见他开了筷子夹生鱼片吃，而且还连吃两片，就都忍不住伸筷子。随后，全是一张张被惊艳到的脸。
不过片刻，满满一钵星罗鱼鱼片就被分食殆尽。岳云再伸筷子，发现鱼片已经被吃光光，底下却是晶莹的碎冰块，原来那丫头是这样放鱼肉的。
“你们不是不喜欢吃鱼吗？和我抢什么？”岳云板起脸。
不过，他虽然让商队纪律严明，不过却一点都不死板。对他的“生气”大家都一笑置之，菜品端上来，该抢的还是筷子动个不停……
看起来再简单不过的凉拌海白菜，却是他们嫌弃是穷人家吃的都不肯吃，没想到现在吃一口，那美味简直让人放不下筷子。
☆、第224章 全鱼宴
还有青梅果配炸鱼块，他们从未见过的软玉一样的小块吃食，都好吃得不得了。问福大叔，他说带人去端菜的时候，陆有钱讲这个软玉一样的菜品叫鱼汁豆腐。
最营养，也最适合大热天吃。
饭桌之上没当家，众人又都是练家子的好手。特别是岳云，他手中的筷子长了眼睛一样灵巧躲过别人筷子的“围追堵截”，最后成功夹到自己想吃的菜。
当我走上第三层的时候，“战争”已经平息，只剩下满桌的狼藉竹筷和空空如也的瓷碗铜钵。
会不会被留下，我已心知肚明。整理一下衣衫，我把有些皱皱的围布拉一下，这才走上前道：“岳当家，鱼舍的菜品可还合胃口？”
岳云还没出声，立刻有人抢答。
“合胃口！当然合胃口了！”
“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是啊，我觉得自己今晚还可以再吃一顿全鱼宴！”
我轻咳一声打断他们：“其实也不全是我的功劳，主要是有宁大师傅的帮忙。你们以后要想再吃，那得看岳当家留不留下我这个小帮厨了。”
说着，我的目光已经落在主位上的那个戴着一只眼罩的男子。宁大川帮了我，我可不能把功劳全都揽在自己头上，以后还要靠商队的船，我才能顺利走上这片海。
能和睦相处自然是好的，人不犯我我绝不会犯人。
“你小子倒是会说话。”岳云笑看我一眼，抬手拿起一只筷子指着旁边的男人们：“从今天起，陆有钱就是我们商号的小帮厨。你们可不许欺负他。”
众人一听全都乐开了花。
“不会！岳当家你就尽管放心吧。”
“他这小身板够谁欺负啊？我才懒得欺负。”
“我还要吃鱼舍的菜品，我绝对不乱来。”
额……我听着他们这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感觉自己虽然换上了男装，可还是被他们当成小姑娘看啊喂！见那边的吵闹暂时不会停下，岳云吩咐福大叔带我去安排个房间。
我们又回到第二层，福大叔亲切的将我安排在他的房间旁边。恰好是最靠东边的船舱，安静整洁。
其实，这个房间原本是福大叔自己的。他老了，喜欢清静，就把自己的房间排在最东边，这个房间和船员们住的三个大通间中间正好隔了两个用来锻炼的船舱和一个堆杂物的空船舱。
在这艘船上，知道我是姑娘的就只有福大叔和岳云。福大叔可以如此安排，是在照拂我。
对于福大叔的安排我很感激，但为了不打扰老人家休息，我还是坚持要住那个堆杂物的船舱。我一个人就可以分到单独的船舱已经是很特殊的待遇了。要是再让福大叔迁就，那我刚才那么辛苦做出的努力就会全部付诸东流。
福大叔劝不住我，也只好赞成。不过，他看我的眼神和说话的时候那股若隐若现的距离感也消失了。
是夜，我又被拉着做了全鱼宴。宁大川倒是也忙得不亦乐乎，白天我说了他才是主要的大功臣，我只负责说出一些菜品的做法，或者帮助他完成。
这让他一出门就被称赞，心情也特别好。
我打扫杂物间的时候，除了岳云和船舱底层要看守凶兽的船员外，其他人都来帮忙了。他们一边打趣说岳当家对我偏心，又一边吓我说这个船舱会闹鬼……
我从来不知道商队的人可以活宝成这个样子。
不过，有个重要的原因不可能与此没关系。不是生意顺利财大气粗，而是他们以前的身份养成的个性，海贼这个身份是这艘船上的大部分人都有的。
身为海贼，所以个性洒脱随意，也深知大海的“脾性”。我还真是找对人了！
整理好一切的时候，天已经黑尽。我从船舱的窗户看外面的水，和那天我第一次在海上醒来看见的场景一点也不像，这个晚上月明星稀，并不似在星河中航行。
但水中却有点点荧光，这些发光的鱼点缀了夜晚的水面，让其看起来依旧美得如梦似幻。
终于踏上了海上征途，我本该安下来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内心像是有什么要破壳而出……我说不出那种感觉，但又能清晰的感受得到。
商船在海上行驶了半个月，每天都是风平浪静的好日子。
我完成每天的厨房帮工任务后，就趴在凭栏上寻找可能出现在眼中的小岛。虽说从鲁国找去卧龙谷的线索比较明智，但我还是放不下狐狸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