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旭僵直着身体，冷汗慢慢沿着脊椎滑了下来，落到腰窝。
她紧抿着嘴唇，慢慢地矮下身子，想要把扳手放到地上。
那个声音又说话了，“扔掉，不要乱动。”
池旭顿了一会，身后的刀尖又靠近两分，已经将她的衣服刮破，抵在她腰上的肌肤那里，冰凉刺骨。
池旭当即松手，扳手砸到地板上，发出“哐当”的巨响。
背后那个人手疾眼快地将扳手踢远。
池旭趁机用眼角的余光往后一瞥，发现来人头上戴了个黑色塑料袋，根本看不清脸。
她压抑着狂乱的心跳，镇定道：“大哥你是为财而来的话，只能说，我是个穷人，连房贷都还不起。如果你不介意，电视柜里还有两千块钱，你拿走吧，我不报警。”
背后那人却不做声，许久才道：“你一个小明星，光卖身钱就不止两千块了吧。”
池旭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对方不是误入的小蟊贼，而是有备而来，或者说，为她而来。
她依然冷静地跟来人周旋，“那大哥你做这一行怎么也有个价码吧。劫道也有劫道的规矩，不知道大哥你的规矩是什么？”
“少啰嗦，把手举起来。”
对方的尖刀未曾有片刻休憩，依然紧紧地抵住她的腰，仿佛随时就要刺进来。
池旭听话地举起双手，眼角顺势往下一扫，闪着寒光的水果刀被一双属于男人的手紧紧握住。
她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手腕上戴着的那个石英表，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袋里迅速闪过了什么，她大吼了一句，“欧阳凌辰！”
身后那个男人当即一愣，被池旭抓住时机狠狠一个手肘捣在眼窝，说时迟那时快，池旭飞快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瓶防狼喷雾，猛地按下去，刺激性的液体顿时喷洒到蒙面男子的□□出来的那双眼睛上，蒙面男人惨叫了一声。
池旭一把拧住他拿刀的手腕，使劲往后一掰，再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狠狠地把欧阳凌辰摔到地上。
池旭解下他的水果刀，一把撕开男子脑袋上套着的那个黑色垃圾袋。
欧阳凌辰鼻梁骨已断，还在不断往外冒着血，眼睛也青了一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池旭冷笑一声，死死地锁住欧阳凌辰的肩，把他按压在地，“居然还真的是你？”
她想找出手机报警，却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落在沙发上。
*******
“啪啪啪”
鼓掌声从厨房里传了出来，池旭整个身体一僵。
三个彪形大汉慢悠悠地从厨房里晃了出来，为首的那个含着笑往嘴里塞了一根新鲜黄瓜。
每人都穿着黑色背心，胳膊上纹着张牙舞爪的纹身，凶气凛然。
池旭把水果刀往身后藏，防狼喷雾也被她用脚移回自己身边。
失算了，她基本上没怎么进过厨房，因而她的第一反应是检查客厅书房跟卧室，却忘了厨房！
房门就在眼前，池旭当机立断站了起来伸手掰把手，却怎么也打不开，她才发现，屋内的锁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破坏了。
欧阳凌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捂着眼睛对为首的男子讪笑，“飞哥，只要你们今天把这个女人抓住交给王总处置，五十万随时到账。”
男子扇了他一巴掌，“搞清楚点，是你欠了我黄志飞的钱！”
他一边活动手腕一边看向池旭，“妞，想不到你还挺辣的嘛。”
池旭冷笑了一声，看着脸上淤青一片的欧阳凌辰，“手段日益下作了嘛。”
欧阳凌辰唾了她一口，原先也算俊秀的脸都因此变了形，“有你下作？要不是你去跟星辉告发我私吞合同，我会被辞退？因为那个狗屁星辉，我不仅丢了饭碗还特么的找不着工作！要不是你没伺候好王总，我会被他弄得落魄至此？”
池旭皱了皱眉，什么告发他？
王兴贵还把缘由栽到了他身上？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个意外之喜。
她懒得再看欧阳凌辰，转头镇定地看着为首的那个“飞哥”，“飞哥，他欠了您老人家的钱，反过来还要您为他办事，您不觉得亏吗？”
飞哥饶有兴致地抱着手打量她，“哦？那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池旭昂起头，咬了咬牙，“我可以给你们五十万，要求是你们把他送进警局。”
飞哥嗤笑，“你不是只有两千块？再说，他进警局了，咱哥几个的去处……是哪呢？妹子，哥是个老实人，你可别忽悠哥。”
额角一滴晶莹的汗滑落，池旭慢慢攥紧被她用身体阴影藏在后面的匕首，“飞哥，我再没钱，也能够用房子给您抵债，欧阳凌辰开的可全是空头支票，您知道那个王总是谁吗？万一他糊弄你，到时候飞哥往哪去伸冤呢？再说了，入室袭击的是欧阳凌辰，他自然该进警局，飞哥你们只是听到有点不对劲，见义勇为而已，警局还得给你们颁发锦旗呢。”
那个凶壮的男人拍了拍手，眼角的刀疤都被笑得皱在一起，“妹子好口才。”
欧阳凌辰急了，立刻喊道：“飞哥，这个女人最擅长糊弄人，我就是被她算计的，你不能信她。”
男子面无表情地把欧阳凌辰的脑袋摁下去，“如果妹子你能够放下手里的刀的话，说不定，哥也就听你的了。”
池旭的手心全是汗，握着刀柄的手有些滑腻。
就在此时，沙发上池旭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Carpenters的《yesterday once more》。
男歌手空灵忧伤的嗓音在屋子里缓缓飘荡着，池旭的心也跟着剧烈一抖，这是她给某人设置的专属铃声。
一小弟已经把手机拿了过来递给飞哥，飞哥似笑非笑地接过来看了一眼，“啧，狗带吧？这名字……仇人还是情郎？妹子，你说哥是接还是不接呢？”
池旭默不作声，倔强地抬头看着他，飞哥摁断了电话。
只隔了三秒，手机铃声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飞哥皱了皱眉，再次摁断。
那边再响，飞哥冷笑一下，直接把手机往地板上一砸。
那句“when I was young I listen to the radio”也戛然而止。
池旭轻轻闭上眼睛。
四个男人逐渐呈合围之势包拢上来，池旭手里攥着那把水果刀慢慢往墙壁那边移动。
她斜睨着飞哥他们冷酷一笑，“刀剑无眼，这把刀要是一不小心扎到谁的心窝子，等到了阎王爷面前可不要怪我池旭！”
飞哥看着她像是滑天下之大稽一般，“咱哥们几个还制服不了你？”
池旭眼神冷冷，眉间俱是凶悍，“光脚的还怕穿鞋的？我池旭可不觉得这条命有多值钱，大不了拉你们一个垫背的！”
“有意思。”飞哥摸了摸鼻子，“我黄志飞还从没遇到一个小娘们拿根牙签来哥面前跟哥比比谁的□□粗大，你是第一个！”
跟着他的那俩壮汉也是猥琐而暧昧地一笑，“飞哥，这妞好野的路子。”
黄志飞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们几眼，“是啊，以为就一个小娘们，啥趁手的兵器都没带，亏了，亏大发了！”
后面那两个光头揩了揩下巴，“飞哥，那咱们在这个破公寓蹲点那么久了，怎么也得捞回点本，你说是不是？”
黄志飞笑得表情狰狞，“那咱哥几个一起快活快活？”
池旭身子一僵，声色俱厉，“你们想做什么！”
“你猜啊。”黄志飞搓了搓手，油亮的肌肉在灯光下轻轻一动。
他用视线暧昧不明地在池旭身上剐了又剐，“身材还挺火的。”
池旭紧咬着牙，慢慢往角落里移去，她双手握柄刀尖向前，摆出一个防守的姿态，赤红着眼睛盯着他们，“不怕死的话，尽管试试。”
欧阳凌辰从衣服口袋掏出他那个金丝眼镜带上，顺手扶了扶鼻梁，又成了那个衣冠禽兽模样，“池旭啊池旭，你说你刚刚要是听我的话，一起去王总那赔礼道歉，不就没什么事了吗？”
他似乎有点怜悯，“现在我是救不了你了。”
池旭冷眼看着他，“欧阳凌辰，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几次三番害我，到底是为什么！”
欧阳凌辰擦了擦脸上的血渍，皮笑肉不笑，“我害你？酒会是我逼你去的吗？广告是我逼你去拍的吗？我丢了工作不止，还被王兴贵那个老男人逼得跟丧家之犬一样，池旭，是你来害我。”
池旭鄙夷，“人贱自有天收！”
“你！”欧阳凌辰被她气得面色铁青。
黄志飞不耐烦地把欧阳凌辰搡到一边，“滚开，别打扰哥几个办事。”
黄志飞看着池旭紧绷的防守姿态懒洋洋地笑了笑，伸手想要摸她的脸。
池旭眼神一凛，水果刀狠狠地往下扎去，她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刀尖“扑哧”一声扎穿了黄志飞的手掌。
黄志飞惨叫一声，破口大骂，“臭娘们，你居然还真的敢跟我动手，给我打！”
他用另外一只手牢牢地钳住池旭的脖子。
池旭猛然往前一跃，把黄志飞扑倒在地，又双手握住刀拼命地往前一划。
黄志飞痛得差点满地打滚，掐她脖子的那只手也软了下来。
鲜血淋漓，黄志飞不断惨嚎呼救，他身后两个光头男子当即上前一脚踹在池旭身上。
池旭痛得直打哆嗦，却还是赤红着眼睛拼命地割着他的手。
她怕什么？
纪林蔚说得对，她本来就是个疯子，谁要敢把她逼疯，那就别怪她拖着一起下地狱！
突然，白茫茫的雾气裹挟着刺激性的气味袭来，池旭有那么一刻眼睛白茫茫一片，连脑子都空了。
她把防狼喷雾移到自己脚边后就来不及捡起来了，结果被他们捡到了。
防狼喷雾的气味充盈她的鼻端，她不断咳嗽着，却还是把刀尖深深一送。
她的大脑开始眩晕，耳边隐隐还能听到那两个光头的叫骂，“妈的，就是个疯子！”
*******
砰——
听起来像是房门被踹飞的声音。
池旭茫然地闭着眼，身子一软，顺着墙壁滑了下来，手里握着刀柄的那里腻腻的，有铁锈味，是鲜血的味道。
这味道实在是太刺激了，池旭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往外狂飙。
她的感觉全部集中在痛上面，只是依稀听到了打斗声。
黄志飞等她全身力气都渐渐流失以后才拽着她的头发翻身站了起来，他厉声喝道：“特么的给我滚！不然我立马弄死这娘们——”
黄志飞的话语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人形物体被踹到墙上的声音。
池旭慢慢地沿着墙壁滑落，蜷缩在墙边那个角落里，一边打喷嚏，一边流眼泪。
一双手有力地圈了过来，她被一个熟悉的厚实怀抱慢慢拥住，熟悉的须后水味道，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拍背频率，“别怕，我在。”
只是一句“别怕，我在。”
只要一句“别怕，我在。”
池旭的眼泪瞬间汹涌成河，她沉默地揪住来人身上的冰冷西服。慢慢地，慢慢地，把头依上了某人温暖坚硬的肩。
她的指尖还在滴着血，防御姿态却完全放松下来，带着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安心，匕首“哐当”一声落地。
眼泪，顺着黑色布料滑落，滚在地上。
来人拥住她的力度瞬间又变大了些许，有炽热的亲吻轻轻落在她的头发上，季爻的声音还有点颤抖。
“别怕，别怕……”一句又一句。
池旭恍惚之中又看见那天，他长身玉立，搭着一件黑色西装，身材颀直，一个人站在路灯下，黑暗在他身后，光明在他面前，仿佛能够挡住所有风风雨雨。
还好有他，还好他还在。
池旭突然无比地感谢上苍。
*******
等警察来做笔录的时候，池旭家里仍然是狼藉一片，鲜血淌了一地。
主要是被季爻破坏的，暴怒之下的他不仅踹坏了公寓门，还把黄志飞几人统统打晕在地，那两光头的手更是直接被他给掰折。
看情况，没个一两天醒不过来。
与此对比，她只是割裂了黄志飞的手掌而已。
池旭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笔录基本上全是靠季爻完成。
此时此刻的季爻，完全展现出了他那一身军人风范，双手交握，眉目烁然，一字一句地根据他入室后看到的情况将池旭所遭遇的事情分毫不差地拼凑出来。
池旭只要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点头或者是摇头。
警察笔录的效率都莫名高了许多。
那个带队的中年警察原本还想带池旭季爻回警局，毕竟，犯罪嫌疑人都昏迷不醒，他没地方取证。
季爻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出去阳台上打了个电话。
过了一会儿，中年警察就放弃了把池旭带回警局的打算。
等120把匪徒扛上车，警察也离开以后，已经是深夜。
池旭还是坐在沙发上，目光有些呆滞，一句话都不说。
季爻慢慢地在她身边蹲下来，“去看看医生好不好？”
他正要站起来，却被池旭紧紧地握住了手腕。
池旭定定地看着他，她的声音有些抖，“带我走，别待在这。”
季爻微微一愣。
池旭的眼圈通红，哑声道：“求你。”
季爻没说话，他站了起来，拿上她的包，又给她装了点东西，拉着她的手出门。
下楼的时候，由于声控灯坏了，季爻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手里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季爻沉默地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只不过，没有一点光，他也有点晕。
他依旧一步一步牵着池旭下楼。
等出了小区到了大街上，重新回到那个属于C市的车水马龙热闹夜晚，池旭冰冷的体温才逐渐恢复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