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纪林蔚的母亲担心孩子早产就已经会发育不良,便拒绝了医生让做剖腹产的提议。老人家觉得,自然生下来的孩子会比剖的更健康,谁知这下就因为胎位不正,活活地把孩子憋死在母亲子宫里。
纪家大哥在病房里抽了半个小时的烟,才抬头说了一句,“二姨家前两天不是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吗?”
是啊,没了这个男孩,又不是世界上都没有别的男孩了。
一锤定音,却被年幼懵懂的纪雨前听得一清二楚。
可惜货不对版,那个抱来的孩子居然有一身的病,这个事实直接打破了纪林蔚培养男孩继承家业的期望。
但纪林蔚还是艰难地在池家站稳了脚跟。
而纪雨前那个时候虽然年幼,当时却有一种念头根深蒂固。
——池家应该是她亲弟弟的。池旭害死了她弟弟,池昶是要来抢她弟弟东西的人。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纪雨前一边骂一边打,池昶的嘴巴被她撕得都是血,却依然呆愣得像个木头人,手上还紧紧握着那根画笔。
“傻子就是傻子。”最后连纪雨前都打累了,池昶还是那么一副死样子,她才停下来居高临下地用一种鄙夷的目光剜了池昶一眼。
“记得打扫干净,别让别人看见。”她高傲地一拧头,抬脚就走。
出了房门,她才掏出手机来一边走一边给自家的亲舅打电话对口风。
池昶等她走后,才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上的血,沉默着蹲下身子捡起地板上的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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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家大哥两口子匆匆忙忙赶到赢兴花园时,已经是深夜,月上中天时分。
两口子连衣服都不敢多穿,匆匆忙忙披着件外套就从家里赶过来。
两口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推开了那扇大门——
看到池家此时的场景时,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池渊看着亲子鉴定结果又忍不住发了一回飚,整个大厅都如狂风过境一般。花瓶碎裂,沙发掀倒,桌上的杯具也难逃此劫。
这个时候,池渊就站在一地狼藉的客厅中央抽着烟,他淡淡回头看着赶过来的大舅子两口子,“把她领回去吧。”
纪家大哥心颤了颤,眼角的余光从蜷缩在角落里的纪林蔚身上一扫而过。他的心里开始迅速地估量起了价值,面色依然讪讪的,“妹夫,这话怎么说?”
池渊掸了掸烟灰,“消受不起你这句妹夫,你家妹子在外偷人,把她领回去吧。”
“我没有。”蜷缩在角落里的纪林蔚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却悄悄地给她大哥大嫂递了个眼色。
纪家大哥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瞬间哭出声,“妹夫,是大哥我对不起你啊!我妹妹她也是可怜无辜的啊!”
纪家人还真的是有一种下跪的习性。
池渊一脸晦气,身子往旁边转了转。
这对惯会做戏的两口子却已经极具表演精神地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哭诉——
池昶手里还握着那个画板,他站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一脸呆愣地听着楼下唱起的大戏。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有点晚了,好困啊。
没错,池家人就是一家子精神病。
第35章 双更 首发!!
“是谁啊?”
柯欣用口型询问她, 池旭难得这样凝重的表情, 看得她抓心挠肺的。
池旭用手摁住麦克风, 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开,轻声回答:“我弟弟。”
她还有弟弟?柯欣很好奇,池旭从来没有说过这回事,在公司里填的资料也没有填父母亲人, 紧急联系人那里倒是填过一个,不过听说是大学同学。
池旭也没有背着她接这个电话的心思, 只是不断给那边交代着什么, 语气极其轻柔。
她这个电话足足接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挂断电话以后池旭就皱着眉,急速在手机里翻找着什么。
柯欣诧异地问:“你找什么?”
池旭头也不抬, “咱们认识的人现在有谁正在C市的?”
“张老板啊。”
池旭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匆匆忙忙去跟张希瑞联系。
柯欣抱着手淡定地看着她, 她弟弟到底是谁?能量那么大, 要不要跟某位给她发工资的土豪报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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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市,池昶放下手里的公共电话,他光着脚站在电话亭里, 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车往人来。公共电话用的人越来越少了, 许多电话亭都被废弃了, 他赤着脚走路走了很久才找到这个电话亭。
昨天晚上,池渊因为一张亲子鉴定书跟纪林蔚爆发了一场世界大战,最后纪家大哥跑来和稀泥。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说自家妹子产后大出血,他看见妹子拼命生下来的是个死胎,当时纪林蔚又被送到病房去抢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他怕纪林蔚醒来时伤心,就偷偷把那个孩子埋了,正好回家的时候看到路上有个被遗弃的婴孩,就把孩子给抱回来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情真意切,把纪林蔚完全从这件事中摘离。池渊最后也从原来的不信慢慢软化到半信半疑,一大早,他就拔了池昶带毛囊的头发拉着纪林蔚上亲子鉴定中心做鉴定去了。
纪家大哥想得很清楚,现在他们一大家子的好日子全都是纪林蔚带来的,全都是纪林蔚的池家夫人身上得到的。纪家大哥原来只不过是个杀猪的屠夫,纪家大嫂也不只不过是纺织厂的女工,纪威更是烂泥扶不上墙。可是现在,他们个个都进了池氏,纪家大哥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小主管,月薪好几万,加上妹妹时不时的补贴……
无论如何,纪林蔚池家夫人的身份不能丢,这是他在路上就跟妻子商量好了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只要不是戴绿帽子,妻子干的错事大部分都是可以原谅的,更不用说,妻子很有可能压根就不知情。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池渊的怒气完全转嫁到了他身上,加上纪林蔚默默垂泪的模样难得激起了他的恻隐之心。池渊答应明天再去做一次亲子鉴定,就已经是退让了一大步了。
然后,心高气傲的池渊就发现了站在楼梯后面的池昶。这孩子从小就得了小儿麻痹症,智商又在普通人水准之下,整天都阴阴沉沉的,搁在平时,池渊因为池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能够有点舐犊之情,可一旦发现这孩子不是自己的,便怎么看都怎么不顺眼了。
加上他又对纪家大哥的瞒了他十几年的行为极为恼火,就喝令纪家哥嫂两人立刻带着池昶滚出他们家的大门。
纪家哥嫂真的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池家。
逃出来时还心有戚戚然,无论如何,小妹的位置保住了,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夫妻二人刚刚带着池昶出了赢兴花园,他老婆便极为不耐烦,“当家的,你不会是真的想要带这傻子回去吧?”
纪家大哥愣了愣,“不然呢。”
他老婆翻了个白眼,愤怒地跺了跺脚,腰上的肥肉便跟着一颤一颤,“当家的,妹夫这样生气,又知道这傻子不是亲生的,指定不会认回来。难道你还想白白养一个废物在家?”
他当家的烦躁地拿出一根烟点亮,池渊暴怒在他意料之中,可是他没有想到,盛怒下的池渊为了避免纪家人再对池家事指手画脚,竟然会直接把他们一家子人赶出池氏。
没有在池氏里得到的大笔油水。
——这是要他们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啊,习惯了优渥的生活,再回去过让小妹接济的日子,必定是苦不堪言。
更不要说,还要在已经缩水大半的生活水准下贴补这个傻子!
可是弃车保帅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唉声叹气,看到只穿着一身睡衣就被赶出来呆呆愣愣的池昶更是不耐烦,对着他老婆道:“那你说怎么办?”
他老婆笑了笑,贴近他耳语几声,他原先揪紧的眉头也逐渐松开。
他们说话的时候都是毫不忌讳地当着池昶的面说的,这俩人想得很清楚。
以池渊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可以赶出去不认的性格,一个傻子,还不是自己亲生的,池渊是绝无可能再回头认他的。
再加上,他姨家的人也都没得差不多了,池昶的亲生父母很久以前就在出货的时候出车祸死了,剩下的几个都是些没心没肝的,肯定不会养这个累赘。
这个包袱一定会被扔到他家来。
他家凭什么就得白白养这个傻子!
纪家大哥强硬地把池昶拽上了车,青着脸开始绕路,池昶一直安静地抱着腿坐在后座。
他老婆看到池昶的模样嗤笑了声,她妹妹生的女儿水灵水秀的,她儿子模样也周正,这孩子阴沉沉跟个幽灵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他们家的种。
纪家大哥大半夜在C市绕了足足有一两个小时,最后终于在郊区停了下来。
旷野无垠,只剩下马路上零星点缀的灯光,纪家大哥熄了油门,回头冷冷道:“下车。”
反正这傻子智商低,池渊估计也不会想起,到时候如果被问起的话,只说走丢了就是,指不定池渊还得在心里感谢他们夫妇二人。
池昶没有说过半句话,即使是从车上被扔下的时候,他也只是站在夜晚的寒风里,安静地看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
他光着脚低着头开始往回走。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他的记忆力还不错,在车里的时候又仔细留意了方向,深夜的风很萧索,他咬牙倔强地往前走。
一路从深夜走到凌晨,终于在朝阳升起的时候走回了市区,看到了人烟。
他没穿鞋,身上也只有一套睡衣,嘴唇被冻得发紫,一路上有的车直接绕过他开走,有的车见是个半大孩子就停下来说要送他一程。
可他既不说话,也不停下,只是闷着头执着地往一个方向走路。
那些人热脸贴了冷屁股,也都纷纷不再留恋,驱车离开。
这个世界上只有姐姐跟爸爸会心疼他,如今爸爸不要他了,就只有姐姐能够相信了,别的人,都是坏人。半大少年的脑子里执着地留了一个希望,他还有姐姐,姐姐会管他的。
在池昶三岁的时候,有一次纪雨前把他骗到卫生间里,然后用花洒浇他的脑袋,结果被池旭看到了。
池旭当时直接进来就把纪雨前的脑袋给摁到了马桶里。纪雨前那个时候特别害怕池旭,吓得哭都不敢哭。池旭什么也没有说,把池昶从浴缸里抱起,然后冷着脸扔到床上把他的身体擦干。
从那一次过后,池旭在池家就多了一个跟屁虫。只要池旭在家,她身后必定就能看到池昶。池旭在的时候,纪雨前总是畏畏缩缩一脸小媳妇模样,自然没有心思去欺负池昶。
纪林蔚不会打池旭,但是她会体罚池旭,每次她把池旭关在房间里不让池旭吃饭时,池昶也都会从厨房里偷点吃的送过去,这事被纪雨前发现过,并且跟纪林蔚告过状。纪林蔚不敢打池旭,但是打他却是毫不手软的,可即便是打得伤痕累累,下次有机会,他还是会抓住一切机会跑到厨房里去偷东西给池旭。
久而久之,池昶就成了池旭在池家里唯一一个还剩了点感情的人。
她不一定喜欢池昶这个人,但是她会护着他。
在朝阳升起的时分,他还在走,执着地寻找着路边的电话亭。
他的脚每走一步都在滴血,早起晨练的老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个怪异的少年,池昶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抿着嘴面无表情地赶路。
他不信过任何一个人,自然也没有跟路人借手机的想法,他的手心里捏着几个硬币,姐姐告诉过他她的电话号码,只要找到电话亭告诉姐姐,她就会来接他的。
等他终于找到了能用的电话亭时,时间已经将近中午。路人看着这个一身狼狈的少年,他走过的路上,有了点点血痕。
挂断电话以后,池昶把电话亭的玻璃门给别上,安静地蹲在里面开始等。
正午的太阳温暖,他蹲在里面都快睡着了。
时间越走越快,外面聚着的人也越来越多。许多人围着他指指点点,有个老大爷更是拍着电话亭的玻璃急切地想要让他出来。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狼狈了,脸上还有纪雨前撕裂的伤口,一条青一条紫,身上的睡衣沾染到了血迹,整个人脸色苍白地蹲在电话亭里,嘴唇是紫色的,凝结着血渍,如果不是眼珠子偶尔还会转一转,看起来跟个死人没两样。
他很瘦很小,十四五岁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
这情况,实在是太像被拐儿童了。
在热心市民惊动警察之前,有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匆匆忙忙拨开众人,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孩子。
张希瑞蹲下来,视线放到与他平齐的地方,语气尽量放得温和,“池昶?”
池昶蜷缩成一小团,听到这个名字时才把脑袋从胳臂弯里抬起来,眼珠子定定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电话亭的隔音并不好,两人隔着一层玻璃还是能够交流的。
“你姐姐让我来接你。”
池昶乌黑如同蝶翼的眼睫毛才轻轻眨动一下,“姐姐?”
张希瑞松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很快就被接通,“人找到了,你来跟他说话吧,情况看起来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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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旭在苑溪村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午饭也吃不下,焦急地握着手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亲子鉴定报告是她发给池渊的,虽然她知道现在或许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她实在是恶心透了纪林蔚,不想在她的生活里看到一丝跟纪林蔚有关的痕迹。因而,在得知黑料是在她的主使下被散布出去时,池旭第一时间就把文件定时发送到了池渊的邮箱。
让他们两个狗咬狗去吧。
她拿到这份报告以后一直都不曾揭露,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担心万一揭露了这件事,受伤害最大的恐怕还是池昶。
她对池昶也不是说有多少感情,只是,毕竟无辜。
一拖再拖,前世她不曾揭露,这一世她的某些观念却发生了变化。
放着好牌不打的人,岂不是傻瓜?再说,即使不揭露,池昶在池家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还不如恶心死纪林蔚,把这对夫妻拆得七零八落的。
亲子鉴定书报告发过去那么久,池渊才爆发反倒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她原以为,就凭池渊那个性格,必然是第一时间选择去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