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茵凄然一笑,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撞在堂上的柱子上,血溅三尺,温热的血溅在离她最近的青竹的脸上……
叶宁躺在床上久久难眠,如今报了仇,心中却是一点快感都没有,今天即使翠茵不自尽,叶宁也会找机会杀了她,叶宁明白,以翠茵的性格,留着她必成大患。可了结一个人的生命太沉重了,叶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更何况,这种沉痛不该由青竹来承担。可自己要怎样和青竹解释呢?一个无从谈起的黄粱一梦就认定翠茵日后会加害自己,一个从江雁处来的可疑身份就要对她痛下杀手,叶宁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承尘想了一夜。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心结
青竹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叶宁守了三天,青竹才幽幽转醒。
“青竹,你可算是醒了,可担心死我了,小姐也一直守着你呢!”绿枝惊喜的说着,又探了探青竹的脑袋,“还好,不怎么热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青竹挣扎着起身,虚弱地摇了摇头:“我不饿,让你们担心了,小姐,瞧您这黑眼圈,快回去歇着吧。”
叶宁又把她按回到床上,吩咐绿枝:“去厨房煮一碗醪糟牡蛎粥来,她刚醒,先吃点粥垫垫肚子。”
绿枝应下就出门了,屋里只留下叶宁和青竹,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叶宁踌躇了许久,还是没法为自己解释,说出口的只有一句:“对不起!”
青竹温柔地笑了笑,挣扎的坐起来,只是还虚弱,倚在床头,摇了摇头,手轻轻地搭在叶宁手上:“小姐,无论如何青竹都是会维护你的,无论小姐想做什么,青竹也都会尽力为小姐办到。”
“对不起,这些都不该让你来承受。”叶宁愧疚地说着。
青竹按了按她的手,打断她:“小姐,你以前从不会说这些,你以前与颜家大公子也一直不对盘,你以前一向对夫人和二爷满腹怨气,你以前也从不会示弱哭泣,你以前也不会有这么深的心思……我虽愚钝,可也看出小姐从金陵回来的途中就变了,我说不出为什么那日小姐睡醒后这些变化的原因,可我知道,叶家不比颜家,小姐有了思量算计是好的,青竹明白小姐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保护自己,青竹为小姐高兴,虽不明白小姐为何算计翠茵,可翠茵确实是自己做下这些事的,而且翠茵怨气极大,睚眦必报,留着她日后也终会出乱子,青竹想通了,也不怕了,小姐不必担心。”
叶宁鼻头发酸,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的青竹总是那么善解人意,而自己一直胡闹着过日子,从来没有考虑过她们,甚至最后还带着她们去清莲寺过那样的苦日子,若是早早为她们寻个好人家嫁了,也不至于陪着自己受了一辈子的哭。
叶宁抱着青竹,把脸埋在她瘦削的肩膀,低低喃喃道:“青竹,你真好,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们的,咱们都要好好的。”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元宵
当走在游人如织,热闹非凡的街道上,看着灯火融融,处处充满欢声笑语的人们,尤其是看到青竹的脸上又露出轻松的笑脸时,叶宁突然觉得和沈言出来逛逛也不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小姐,那儿人多,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咱们去那逛逛吧。”青竹兴致满满地提议道。叶宁笑着点头说了声好,说起来,自己也不过十八岁,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热闹,不喜欢好看的花灯呢?
沈言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姑娘,活像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兔子,像极了前世初见的样子,也忍不住莞尔而笑,笑着提议:“听说那儿有个花灯扎的极好的老夫妻,每年都会扎一对活灵活现的兔儿灯,咱们也去碰碰运气。”
花灯扎的极好的老夫妻,叶宁前世也是听说过的,那时候央求着沈言陪她来看,沈言都以各种理由婉拒了。
走了不多久,就看到了一对慈眉善目的老人,叶宁一眼就看到那对惟妙惟肖的兔儿灯。那老太太循着叶宁的眼神,抿唇一笑:“姑娘来得巧,今儿的兔儿灯还没卖出去。”
青竹一听,连忙笑着问:“那请问老奶奶这对灯多少银子?”
老婆婆与老公公相视一笑,老公公才开口:“姑娘是外地来的吧,这对兔儿灯啊,每年我会出三个谜题,若是都答上来,这兔儿灯就送给你们了。”
青竹眼神暗了暗,低声嘀咕了句:“这样啊……”
叶宁拍拍她的肩,笑着对老夫妻一礼:“还请老先生与老夫人出题,我想尽力一试。”
老公公捋着胡子笑了笑:“那姑娘请听好了,第一个谜面是:非处此地无计倒秦。打一八字常言。”
叶宁微微一笑,答案脱口而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老公公哈哈大笑:“姑娘好才智,请听下个谜题:洪流泛滥浸孤星,群峰肃穆未能言。打《古诗十九首》中诗句。”
叶宁略一思忖,回答道:“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老爷爷再次露出了赞许的笑容,点了点头。这次连青竹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老爷爷笑着说:“还有最后一道题目呢,可别高兴太早了,姑娘听好了,最后一道谜面是:弦边寄衷心,夜来正三更。打一酒名。”
叶宁犯了难,她对酒可没什么研究,连老太太都戳了戳老爷子:“你这不是为难人家姑娘嘛,换个题吧。”老公公一语不发,只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玄中液。”两个声音异口同声说出。
一个声音自然是沈言,另一个声音,叶宁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男子披着黑狐锦缎鹤氅,穿着一件深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一双漆黑的眼珠却直直看着叶宁。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阿媗
“既然这最后一个题是我表哥答出来的,这灯是不是就归我们了?”叶宁这才注意到,男子身边还站着个娇小女子,披着白色貂毛披风,一身绢纱金丝绣花长裙,小脸拥簇在毛领子里,显得十分可爱,可惜脸上的表情有些嚣张。
还是老公公出来打了圆场:“这位小姐,与这位姑娘一同来的这位公子也同时答出了第三题,依老朽看,这灯还是归这位姑娘。这位小姐可以看看别的,有什么瞧得上的,可以直接送给这位小姐。”
“别的我都不要,我就要这个兔儿灯。”白衣少女不依不饶,手指着那对兔儿灯。
叶宁看了看青竹略有些失望的眼神,开口协商:“姑娘,这灯是要凭本事拿的,如果姑娘也想要,不如咱们重新比试一场,胜者得灯可好?”
那白衣少女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与本县……本小姐比试,总之我表哥答对了那第三题,你没答上来,这灯儿就归我了。”说着就伸手要灯。
沈言一闪身挡在她面前,冷笑说道:“姑娘可真是好教养,不敢凭本事拿,也就想着仗势欺人了。我与姑娘表兄一同答出,难分胜负,若是姑娘诚心想要,也请姑娘拿出本事来,否则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那白衣少女被沈言一席话气的脸色通红,指着沈言一通你你你,又说不出别的,眼珠一转,一个闪身就想越过沈言去抢灯,沈言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少女的手腕,叶宁眼看着沈言用了劲儿,那白衣少女被勒疼了手,眼圈都红了,大声叫道:“你干什么,是不是想非礼我!”沈言尴尬,正欲松手,白衣女子突然拉起了他的手,在手腕处,狠狠咬了一口。这口咬的不轻,沈言虽极力忍着,也禁不住皱紧了眉头,发出痛苦的闷哼。
“阿媗,松口,咱们走吧。”一直一言不发的男子终于开口。
那叫阿媗的白衣女子这才不甘心的住口,大声埋怨道:“表哥,那这花灯。”
那男子已经转身,只淡淡说了句:“那花灯我本就是想成全那位小姐的。”
阿媗虽不甘心,可看着表哥已经走远,也不再恋战,小跑着跟了上去。
叶宁看着背影觉得十分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哪儿看到过。
“晚晚,给你。”沈言捧着一对兔儿灯,笑着对叶宁说。长街上灯火通明犹如白昼,照进沈言的眼睛里,犹如灿烂星河,照在沈言笑意满满的白净面庞,叶宁心跳好像跳漏了一拍。
正文 第七十章 犹豫
叶宁垂下眸子接过灯,不知怎么回应沈言的目光,沉默了一瞬,轻声说:“多谢沈公子。”
沈言眸光暗了暗,笑容也减了几分,勉强弯弯嘴角说道:“不必客气,若是不介意,你就叫我阿言哥哥吧。”
阿言哥哥,叶宁有多久没有叫出口了,叶宁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叫出口,沈言的黯淡眼神又深深刺痛了她,让她感觉如芒在背:“既然你认我父亲做了义父,不如,我以后叫你沈哥哥吧。”
沈言暖暖一笑,点了点头。
沈言提议道:“咱们去那边芳咏斋看看吧,晚晚,我记得你最喜欢他们家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咱们去买点,再给师母买两盒梅花香饼……”
绿枝在后面小声嘀咕道:“咱们小姐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芳咏斋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啊?”
从芳咏斋出来,叶宁沉吟一会儿,低声对沈言说:“沈哥哥,不如……我们去金银阁看看吧,今日元宵节,那儿肯定热闹。”本以为沈言会反对,没想到沈言爽快地答应了,但是提了条件,只能他们俩去,叶宁略一思忖,也行,原本带上青竹也是为了安全,沈言的身手虽不是顶顶好的,但绝对不会比青竹差的。
叶宁稍作打扮,就带着沈言出发了。今日的金银阁果然十分热闹,金银虽爱钱如命,却也信守承诺,为叶宁把雨字间留着。
叶宁照旧趴在围栏上,仔细听楼下人说话。
“你在担心老师?”沈言看着叶宁的背影,眼神幽深。
沈言是何等聪明,叶宁不是不知道的,也没有欺瞒他的必要。叶宁转过头,和沈言静静对视了几秒,点了点头。
“担心从何而来,老师在朝堂上名声得陛下赏识,在民间受百姓赞誉,事业可谓是如日中天,晚晚,你为何在这时候担心?”沈言定定看着她,步步紧逼。
“从何而来?”叶宁自嘲笑笑,“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直觉,也许只是我胡思乱想,也许是梦境……”
沈言突然往前大跨了一步,手颤抖着握着叶宁的肩膀,眼中似盈满泪水,紧紧咬紧下唇。许久才开口:“你……你是不是梦到……”
叶宁挣开他的双手,转过身去,打断他:“我只是梦到父亲受人陷害而我却无能为力,所以心里担心,可我的担心又无从说起,只好自己查起。”
沈言颓然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拿不准叶宁到底是不是与他经历了同一个梦境,叶宁不说他也无法追问,他怕得到肯定的答案,若是这样,他要怎样面对她呢?身为一个只给她带来绝望和痛苦的男人。
大梦三生倦流年,断却红尘陌旧颜。
回去路上,叶宁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沈言,只好撑着手臂假寐,可即使闭眼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流连,叶宁如坐针毡。过了会,沈言收回了目光,转眼看向窗外,夜已深了,热闹也渐渐去了,连欢声笑语都听不见了。
叶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惊坐起来,她想起来了,那个黑衣男子就是景明寺挟持自己的那个男人!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旧症
“小姐小姐,表少爷到了,在夫人那儿呢,夫人喊您去呢。”前两天颜如澜就说过颜昱昀近两日会来,没想到今日到了。
“表哥!什么时候到的,也不早点通知我。”叶宁老远就看到墨芷院里站着一个笔直挺拔的身影,颜昱昀转过身,对叶宁笑了笑:“刚到不多久,几个月不见,到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可性情怎么还是这么毛躁,和小丫头一样。”
晴瑶笑着对他们招了招手:“表少爷可是特地在外面等小姐呢,外面冷,快进屋说。”
进了屋子,叶宁才发现还有个熟悉的身影,温子贺。温子贺正在给颜如澜把脉,脸色有些沉重,过了好一会才收回了手。
“温医师,我母亲身体可有大碍?”叶宁紧张地问道。
温子贺又恢复了温润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无碍,我先开个方子,先吃十剂,十日后我再来诊脉。”
用完午膳,沈言和颜昱昀随着叶明华去书房有事要谈,经过一顿饭的时间,颜昱昀和沈言对对方颇为欣赏,一见如故。
叶宁主动提出要送温子贺,温子贺也起身告辞。叶宁和他走了一段路,叶宁才开口:“我母亲身体状况到底如何,还请温医师如实相告。”
温子贺想了想才开口:“夫人的病不是一时而起,可以算是积弊已久。或者说,始于怀上小姐那一刻。”
这么久了,叶宁心里突突跳着,忙问道:“病因是什么?可是有人下药。”
温子贺低头看着叶宁回答道:“有没有人下药我不知道,但夫人本就体质湿热,应采取祛湿调养的法子,可是夫人长期以来都在服用热性甘性的东西,今日用膳时也发现,夫人日常的饮食以肥甘厚味为主。”
“那母亲的病可严重,可有挽救的法子?”
温子贺安抚她说道:“如今看来是有些严重的,但所幸夫人虽长期服用,但不致命,只会让人日渐虚弱,而且近期夫人精神状况还比较好,还好未到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地步,小姐请放心,我会尽力医好夫人的。希望小姐暂对夫人保密,省的夫人忧思过多,不利于病情。”
叶宁点头,郑重对温子贺道了谢。
送到门口,温子贺终有些不忍:“叶家是大家族,很多时候万事要小心,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去济世堂找我。”
看着叶宁的背影,温子贺忍不住叹了口气,几年前还是那么恣意妄为,任性快乐的小姑娘,进了家族后,要这样如履薄冰的生存,如果可以,真希望她能一直那样任性快乐下去,可她终究是要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