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婆婆不说话,还在继续擦桌子,旁边有个厨娘开口了:“三小姐,她又聋又哑,听不见的。”
又聋又哑?叶宁皱眉,难道故意把话本子放在她房里的是她吗?叶宁还在想着,那老婆婆端着水盆,一个转身,似乎刚刚看到身后的人,吓了一跳,水中的盆也掉在地上,溅了叶宁一身水。
叶宁吓了一跳,那老婆婆显然也很惊慌,从怀里掏出一块布,给叶宁擦裙子,虽然别人看起来是拿布擦的,可叶宁看得仔细,老婆婆其实是在用手擦,一边还把布往叶宁手里塞,叶宁心里一动,顺势把布接了过来,攥在手心里。
叶宁皱着眉退了两步,脸上满是厌恶:“你干什么?越擦越糊了,我这条裙子可是云裳居特地定做了,才穿上第一天,就被你弄脏了,哎呀,你别碰了,拿开你的脏手,花婆婆呢?人呢!”
花婆婆正在花坛里找镯子,一听叶宁的声音赶紧从花坛里爬出来,一边理了理头发,擦擦额头的汗,心想这小姑奶奶又在闹什么?花婆婆不敢耽搁,匆匆跑进厨房。
一进厨房就看见叶宁一脸愠色,皱着眉头,叉着腰指着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宋婆婆,裙摆上溅上了点点油水。
叶宁见花婆婆进来了,显然还没有消气,指着宋婆婆继续说着:“花婆婆,她到底是哪儿来的,咱们叶家是收养闲人的地方吗?她又聋又哑,留在这能干什么?你看看我这裙子……都是她弄的。”
说完叶宁跺了跺脚,一副气的要哭的样子,宋婆婆惶恐的跪在叶宁脚下,嘴里徒然的啊啊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花婆婆先是怒斥了宋婆婆一顿,然后又替她向叶宁赔不是:“三小姐,她又聋又哑,您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她是林姨娘房里留下来的老人了,老太太也是仁慈,才留她到今天的。”
果然是林姨娘留下的人。
叶宁并不领情,头扭过去不看她:“我不管,我就要赶她走,留在咱们叶家吃闲饭又做不好事。”
花婆婆一阵头疼,耐心和叶宁解释道:“放不放她走,不是老奴说了算啊,要老太太答应才能放人呢。”
叶宁转过头来,难以置信的等着她:“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今天,要不你把我的镯子,要不,你就把我的镯子找回来,那天我镯子就留在房里,没带着出门,肯定是在这里的。”
花婆婆叫苦不迭,怎么当时就把她放进来了呢?早知道不如去先通报老太太一声,即便是被她骂一顿,也比这个小姑奶奶好对付啊。
花婆婆眼珠子转了几转:“好好好!三小姐,我这就把她赶出去,你,快去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滚蛋吧。”
叶宁哼了一声,点了点头:“对,我要看着她滚出去。”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安顿
花婆婆估摸着叶宁走远了,派两个婆子去把宋婆婆找回来。过了半晌,两个婆子慌慌张张跑了回来:“不得了了,找不到宋婆婆啊。”
花婆子原本躺在藤椅上慢慢摇着,听到这个消息,突然惊坐起来:“什么,才走没多久啊,怎么找不到了?”
那两个婆子也是一脸担忧,无奈地说道:“不知道啊,我们把附近几条路都寻过了,都没有踪迹。”
花婆子喃喃自语起来:“这可真是个怪事儿,那么大个人,怎么就找不到了呢?老太太可是特地吩咐过,这个院子里不能放一个人走的,就算死也得在院子里咽了气才能抬出去。宋婆子这么个又聋又哑的残废,能去哪儿呢?不在叶家,只怕过不了几日就要饿死了吧。”
想到这,花婆子心里安定了些:“没事,过不了几日,她还是要回来求我们赏口饭吃的,都别找了,等着她回来吧。”
宋婆婆坐在马车里,脸上的慌乱惶恐早已不见,神情十分镇定,叶宁朝她颔首:“婆婆见谅,方才为了救您出来,不得已出言不逊。”
宋婆婆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叶宁很惊讶,问道:“婆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宋婆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叶宁明白了,宋婆婆能听见,但是喉咙毁了,说不出话。叶宁试探问道:“婆婆,您会写字吗?”
宋婆婆摇了摇头,叶宁有些失望,她不能说话,也不能写字,交流起来可就困难了。转念一想,好在耳朵还能听见,否则听不见又不识字,可就彻底交流不起来了。
叶宁想了想,问道:“婆婆,我来问问题,你来指我的手就行了。婆婆你的嗓子是怎么毁掉的?如果是被人毁掉的话,你就指我的左手,如果是天生的,你就指我的右手。”
宋婆婆指了指叶宁的左手,叶宁稍微安心了一点,如果是用药的话,说不定可以救回来。
叶宁又问道:“你的嗓子是谁毁掉的?林姨娘还是我祖母?”
宋婆婆的神情激动起来,似乎回忆起被迫毁掉嗓子的痛苦,脸上布满了愤怒和痛苦,她徒劳的抓着嗓子,啊啊想说出话来,却只能发出一些单音节。叶宁安抚了她的情绪,宋婆婆才渐渐冷静了下来,她颤着手指指向叶宁的右手。
果然,叶宁就知道此事多半和叶老太太还是脱不开干系的,叶宁心中暗暗思量了起来,若是此事还能指向叶吴氏,再加上上次白婆婆的供词,他们整个二房脱离叶家这个大酱缸就指日可待了。
叶宁的马车在济世堂门口停下来,刚进门,一个伙计就迎了上来:“小姐,您需要什么草药?”
叶宁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温子贺的身影,才回答道:“我找温先生。”
伙计挠了挠头,为难的说道:“温先生啊,他不在,温先生出去云游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云游?叶宁心想,这个温子贺可真会挑时机,不过话说回来,温子贺原本就不受世家供奉,行事全凭本心,去做个潇洒的游医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只是,温子贺不在的话,谁来帮宋婆婆治嗓子呢?
叶宁上了马车,调转方向,去了金银阁。叶宁让青竹和宋婆婆在车里守着,叶宁独自下车,去找了金银。
金银见到叶宁很开心:“你可好些日子没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你就这样把我忘了呢,你这一天到晚忙什麽呢?”
叶宁瞥了她一眼:“我还能干嘛,当然是处理一堆烦心事了,哪像你啊,园子经营得好,情郎也找回来了,自然乐得逍遥自在。”
金银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我还没见到霍郎呢。”
叶宁觉得奇怪:“怎么回事,侯爷不应该立马就带你去见他吗?”
金银摇了摇头:“你居然不知道,定勇侯刚回临淮没几天就被太后招去京城了,他还没来得及带我去见霍郎。”
叶宁皱了皱眉,多半是遇袭的事情被太后知道了,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怎么会传到太后的耳朵里去呢?莫非顾清瑜身边也出了叛徒。
叶宁有些忧心,这几天一直都马不停蹄,也不知道他身上余毒有没有清干净,就快马加鞭赶去京城,叶宁心里有些担心他。
叶宁想起了正事,正了正神色:“对了,我今天来是有要事和你商量,有一个婆婆请你帮我照顾两天,我暂时没有地方安置她,你先帮我照看着,要保证她的安全,我过两天找好地方就接走。”
金银斜了一眼叶宁:“还和我客气,你放心,我绝对帮你照顾好。这婆婆是什么来头。”
叶宁皱了皱眉:“现在还不好说,她被人毒坏了嗓子,我暂时也问不出什么来,还要等先把她医好了才知道。”
金银了然:“多半又是你们后院那些破事吧,你们这些千金小姐看着轻松,可时时刻刻提防着,算计着,倒不如我们自在。”
叶宁失笑:“是是是,对对对,要是再有下辈子我也做个快意恩仇,爱憎分明的风尘侠女。”
金银听了神情却有些怅然,叶宁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捂住嘴巴,不知所措的看向她。
金银叹了口气:“叶宁,我和霍郎多年没见了,如今我这副模样,唉……不知道霍郎还会不会喜欢我,当年的眉君年纪小,天真美好,而如今的我,只剩下了一身风尘气。”
叶宁拍了拍她的肩:“别多想了,你只不过是近乡情怯罢了,此生还能相见,难道不是最好的事情了吗?”
叶宁安慰了金银许久,直到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又把宋婆婆安顿好,才上了马车回去。
叶宁坐在梳妆镜前发了半天的呆,最终从怀里取出顾清瑜的玉佩,仔细摩挲着,也许是顾清瑜经常摸,麒麟尾被磨得很平,叶宁有些怅然,不知道顾清瑜怎么样了,眼睛有没有痊愈。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失算
也不知道赵阳是怎么说动伯爷和伯夫人的,伯爷和伯夫人松了口,也许赵阳是真心喜爱江雁,连常氏的高压都抗住了,宁死也要把江雁抬进门。
进门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五月廿八,因为是抬姨娘,所以也不需要筹备什么,一顶小轿子抬进门就是了。
江雁自然是要从江家出嫁的,离出嫁日子也没多久了,江叶氏带着人来迎江雁回去了,第二天就走,叶老太太让叶宁和叶宓去落雁居陪陪她,和她说说话。
叶宓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自己还有大半年就及笄了,正是要择夫婿的重要时机,江雁这么一折腾,坏了叶家姑娘的名声,原本和金家公子的婚事差点都要定下来了,被江雁的事情一搅和,全完了。江雁和赵阳的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保媒的夫人就上门,委婉的提出金家悔婚的意思,气的叶宓大哭了一场,哭完以后差点带着婆子打到落雁居里。
叶宁倒是觉得无所谓,如今的叶宁没有什么强烈的好恶,今生的江雁并没有什么能力扳倒自己,想做的坏事也一件没成功。若说前生的那些事情,自己蠢笨,让人乘了可趁之机,叶宁自己也说不清更怨自己还是怨江雁多一点。虽说自己原本今生也没指望要放过她,可如今她亲自把自己推进这样一个境地,叶宁也失了多踩一脚的心情,算了,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江雁的丫鬟雪莲和紫兰安静地收拾着东西,其实她们打心眼儿里是不愿意离开叶家的,跟着小姐在叶家,有叶老太太护着,吃穿用度都不愁,算得上是半个小姐。可在江家,她们丫鬟还要自己动手做女工来补贴府里用度,一想到会江家要过的日子,她们俩心里就一阵发寒。
叶宓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深信不疑,拉着叶宁聊个不停,叶宁被她的热情搞的无所适从,时不时回答上一两句话,叶宓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只要把江雁一个人扔在一边,她心里就会好受许多。江雁坐在她们对面,慢慢地喝着茶,眼神悠远,不知在想什么。
叶宁不由的心中暗自发笑,叶宓果真是比以前长记性了,看来上次英姨娘替她挨打的那件事,给她触动挺大的,即便是对江雁恨之入骨,也不再对她恶语相向,或者骂她两句逞一时之勇了。
叶宁今天梳的是双螺髻,头发用两只东珠插簪固定起来,叶宓摸了摸叶宁头发上两排色泽白亮,几乎一样大的东珠,眼中露出艳羡的神色:“三妹,你这簪子真好看。在哪儿买的?”
叶宁笑了笑,回答道:“母亲前两天从库房里收拾出一副旧头面,上面都落了灰,于是请工匠重新打了,就随手把这对插簪送我了。”
江雁神色动了动,眼中精光一闪,低头喝了一口茶。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都聚在颐安堂内,给江雁送别。
外甥女出嫁,舅舅们都是要有所表示的,叶老太太先拿出一个红漆妆奁,递给江雁:“雁姐儿,这是外祖母年轻时候的陪嫁,已经不剩多少了,你拿着,你也是外祖母从小看到大的,眼瞧着你要嫁人了,外祖母这心里头还真是舍不得。”
说完,叶老太太别过头去抹了抹泪,江雁心头一动,想起叶老太太对自己的种种,虽说她不是叶老太太最宠爱的孩子,可与在江家长大相比,在叶家过的已经非常好了,叶老太太处处护着自己,有什么好的也先紧着自己来,想到这,江雁的眼睛也红了起来,哽咽地叫了声外祖母,就扑进了叶老太太的怀里。
众人劝了许久才劝住,英姨娘替叶明弘把礼物拿上来,叶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总之也是些首饰头面,江雁笑着接过来。
颜如澜准备的是一套赤金镶红玛瑙头面,江雁看到以后,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眼睛转了几转,把礼物推回去了。
江叶氏刚想夸颜如澜阔气,一出手就是一套这么好的东西,就看到江雁把东西退了回去,气的一巴掌拍在了江雁背上:“你的混丫头,这么好的东西你都不要,你是不是傻啊?”
江雁受了母亲这一下,缩了缩身子,还是坚定地把东西推了回来:“多谢二舅母的好意,这副头面很好看,雁姐儿也喜欢,雁姐儿心领了,只是雁姐儿是嫁去做妾的,穿戴上都不许用大红色,所以,只怕要辜负二舅母一番美意了。”
颜如澜迟疑地接过来:“是二舅母考虑不周了,那……雁姐儿,二舅母再准备两日,后天送去你府上吧!”
江雁摇了摇头:“二舅母不必为此事操心,雁儿在叶家多年,承蒙您的照顾,哪敢再奢求什么。昨日听表妹说,您把一套旧头面重打了,雁儿不敢奢求别的,二舅母把那套重打过的头面送我便可以。”
赤金,红玛瑙自然贵重,可也总有个数的,东珠玉器就不一样了,昨天叶宁的那串成色漂亮,大小相同,圆润剔透的东珠几乎价值连城,可见那串东珠下的托儿更是价值不菲,如今和她开口讨要一个旧物,也算不得失礼吧。
颜如澜犹豫了一下:“雁姐儿,那可是我以前戴过的旧物,你可是新妇,只怕不太好,而且,那个价值也远不如这套头面……”
江雁十分坚定,斩钉截铁地说:“二舅母,雁儿只想要那副头面,您照顾我多年,像赤金玛瑙这样的贵重东西,雁儿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颜如澜迟疑了一下,让晴吟去库房取来。
江雁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接过晴吟手里的盒子,一打开,笑意却凝固了。
怎么会是银器?
颜如澜说道:“这是我陪嫁里的,当初我母亲得了一串上好的东珠,觉得配金子俗气了,就嵌在了银器上,前些日子翻出来才觉得不相称,于是把这副头面重新打过了。既然雁姐儿喜欢,那就送给你了,祝你和赵公子新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