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就这样渐渐过去了,七月流火,怕热的叶宁松了口气,总算是快要到秋天了,天气凉爽了起来,澄郡应当比京城更加凉快一些,入了秋,天气冷了起来,瘟疫更不容易爆发,叶宁心里安定了许多。
离叶宁及笄的日子近了,叶府里也开始忙碌了起来,颜如澜也不再让叶宁再乱跑了,安安静静的在家准备笈礼。
及笄对女子来说也算是一件大事,代表姑娘即将成人,可以进行婚嫁了。
颜如澜就这么一个娇娇女儿,自然是要好好办的,和叶明华商量了一番,确定了宾客名单,最重要的是选出合适的正宾,颜如澜在心中悄悄拟定了几个人选。
赞者要从叶宁的闺中密友中选一个,颜如澜去问叶宁时,叶宁头疼不已,自己向来不爱出去参加宴会,也没什么机会结交其他的姑娘,哪有什么密友。金银算是一个,可惜来不了,其他的……叶宁仔细想了想,应该也只能请陆媞媗来了吧。
眼看着日子也近了,颜如澜请了京城的锦萝坊的制衣师傅上门来给叶宁量尺寸,准备笈礼时要穿的衣服。
上门来的乔师傅是个和气的中年女子,叶宁上前见礼,乔师傅抿唇笑了笑:“叶小姐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姑娘。”帮叶宁量完尺寸后,又拿出几块花布样子给叶宁选。
前世及笄礼似乎办的很匆忙,叶宁也记不清具体什么流程,依稀记得要来来回回套好几件衣服,颜色由明丽到素雅,再到端庄。
颜如澜见她似乎没什么主意,索性替她做主了,叶宁看了看母亲挑出来的颜色和布匹的质地都很不错,点了点头,请乔师傅回去赶制了。
叶宁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重新要及笄了,此生已经在及笄前定下了婚约,等笈礼结束后,就该商量婚期了,叶宁心中泛起一阵不真实的感觉,也许是重生太久了,叶宁甚至有些记不得自己内里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姑娘,而且还是个嫁过人的姑娘了。
叶宁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日在书房里写写画画,颜如澜四处忙活着,叶宁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不去管了,乐得清闲自在。
秦桑从门外敲了敲门:“小姐,侯爷来了。”
叶宁刚搁下笔,顾清瑜就推开门踏了进来。
叶宁站起来笑吟吟地看着他:“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
顾清瑜笑着看她:“你要及笄了,我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叶宁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她自然明白顾清瑜是什么意思,笈礼后就可以商定婚事了。
顾清瑜看着还未到自己下巴的叶宁,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自己自然是恨不得立马把她娶回家去,可她这副样子,看着还小呢。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及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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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就到了十月廿六,叶宁一大早就被青竹从床上拖起来,草草梳洗了一番,吃了几块点心垫了垫肚子,就被绿枝按在梳妆镜前,梳妆打扮。
晴吟进来看到这边已经准备起来,抿唇笑了笑:“夫人还不放心,特让我来瞧瞧呢,小姐这边已经很妥当了。”
绿枝用水蘸了梳子,刮着头皮梳才能梳出水亮光滑的样子,叶宁疼得龇牙咧嘴,绿枝手下动作却不停,嘴上还念叨着:“小姐,您先忍忍,这样梳出来的发髻才更坚实,不会容易散。”一边又吩咐秦桑把桂花油拿过来。
叶宁无奈,只好闭着眼睛任由绿枝摆弄。虽说已经很早就起来了,可等头发梳好已经过了很久,叶府比较小,叶宁都能听到外面宾客的喧闹声。
叶宁正胡思乱想着,颜如澜笑着引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夫人进来,穿着一身枣红色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大气端庄。之前颜如澜就和自己说过会请殿阁大学士孙大人的夫人做自己的正宾,叶宁想,这大概就是孙夫人了吧。陆媞媗也跟在她身后进来了。
叶宁站起身来行礼:“叶宁见过孙夫人。”
孙夫人仔细瞧了瞧叶宁,神色从容淡定,方才起身行礼时,裙裾不动,显然是个极有涵养的。一张鹅蛋小脸透着粉嫩,一双杏眸灵动,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孙夫人上前握住叶宁的手:“好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我一见你啊就格外欢喜呢。”
叶宁含羞微低着头:“夫人谬赞了。”
陆媞媗站在孙夫人身后,一个劲对着叶宁挤眉弄眼,叶宁偷偷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
寒暄了一阵子以后,颜如澜和孙夫人先出去了,留下陆媞媗在里面陪着叶宁。
陆媞媗看众人离开了,凑到叶宁身边坐下,拍了拍叶宁的肩:“不错嘛,看来你给孙夫人留下的印象不错,她和我表哥的祖母可是多少年的老姐妹了,今日你可要好好表现,你的一举一动她肯定会回去告诉老太君的。”
叶宁失笑,今天自然是不能出什么岔子的,无论今日的正宾是谁,叶宁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传出去的。
两人小声谈论了一会儿,姜嬷嬷上前催促:“县主,小姐,仪式快开始了,请县主和小姐前往正厅。”
席下奏乐响起,叶宁换好采衣采履,缓步走到场中间,向观礼的诸位宾客行礼,叶宁不动神色地瞥了一眼台下,顾清瑜正坐在离自己最近的一排,微笑看着自己。
叶宁不敢多看,收回了目光,跪坐在笈者席上。
孙夫人微微笑着,高声吟诵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随后跪坐在叶宁的对面,给叶宁梳头插笄,早上绿枝已经精心给叶宁梳过了,上面的头发挽成髻,下面头发垂下。
孙夫人站起来,回到原位,陆媞媗象征性地帮叶宁正了正笄,还调皮的冲叶宁眨了眨眼。
叶宁回到房中,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襦裙,面对颜如澜和叶明华跪下,郑重地行了跪拜之礼。颜如澜眼眶发红,她还能记得叶宁刚生出来时的模样,小小的,软软的一团,一把她抱到手里,突然就觉得以后不能再生育也不是问题,只要把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养大,便再无遗憾,转眼之间,她就长成了这样一个大姑娘。
叶宁正坐于蒲团之上,孙夫人再次净手,高声吟诵祝词:“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陆媞媗帮叶宁去掉发笄,孙夫人跪坐在叶宁面前,为她插上了发簪。
叶宁再次换上豆青色的衣裙,对台下宾客行拜礼,孙夫人吟颂祝辞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陆媞媗为笄者去发钗。孙夫人跪坐下来,为叶宁加钗冠,然后起身复位。
叶宁回房,换上深青色流彩暗花云锦大袖礼服,面向堂前的挂图,再次裣衽下拜。
至此礼成。
叶宁突然感受到了庄重严肃,这是女子成长中里程碑式的一件大事,台上的父母,台下的宾客,一同见证着一个女子成长,当然,还有他。
叶宁一抬头就看到了顾清瑜温柔含笑的目光,直直望进了叶宁的心里,从初次相见的剑拔弩张,到如今心有灵犀,未来还将风雨相伴,叶宁对上顾清瑜的目光,回以微笑。
筵席上男女宾客分坐,男宾被安置在外院,女宾被安置在后院的花厅之中,颜如澜走到叶宁身边,在她耳边悄悄说道:“顾老太君来了,你随我去见见。”
叶宁一愣,顾清瑜的祖母,也算是顾清瑜如今唯一的亲人了,叶宁的心突突跳了起来,总算知道丑媳妇要见公婆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顾老太君坐在上席,周围围着一圈的夫人小姐在说话,众人见颜如澜和叶宁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道,顾老太君眯着眼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这个姑娘,一身深青色流彩暗花云锦大袖礼服裙,显得典雅端丽,走动之间,裙摆不扬,姿容绰绰,顾老太君心中满意了几分。
叶宁上前裣衽一拜:“叶宁见过顾老太君,愿老太君福寿安康。”
顾老太君笑着点了点头:“好孩子,过来。”
叶宁上前了几步,走到顾老太君的面前,方才看不清叶宁的神色,只觉得端庄大方,如今细看,更有几分明丽娇艳,与颜老太太年轻时候有几分相似。
顾老太君笑着拉过叶宁的手拍了拍:“不错,当真是个举止有度,端庄秀丽的姑娘,我瞧着就喜欢。”说完就把手上的镯子退了下来,戴在叶宁的手上。
叶宁低头一看,这是个翠色的镯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颜色仿佛碧波潭的深水,玲珑剔透。叶宁一眼便知道这镯子价值不菲,有些迟疑。耳边传来窃窃私语,这不是老太君陪嫁之物吗?跟着老太君大半辈子了。
顾老太君笑了笑,按住叶宁的手:“好孩子,收下吧,就当作是第一次见面的见面礼。”
叶宁只好收下,向顾老太君道了谢。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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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宁与顾清瑜的婚事虽是皇家赐婚,可之前念在叶宁年幼,并未定下日子,叶宁及笄之后,顾老太君向太后禀明,钦天监择了吉日,定在来年的三月份。顾清瑜请昌山侯夫人作为媒人,亲自来叶家与叶明华和颜如澜商量,叶家二老虽舍不得,可也体谅顾家心急,叶宁年纪到了,本也不该再拖,一来二去,日子就这样定下来了。
眼看着就到了十二月,新年将近,天气也越发寒冷起来,叶宁整日缩在屋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陆媞媗来向她辞行。
叶宁有些错愕:“你要回临淮了?”
陆媞媗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是啊,定勇侯府毕竟不是我的家,我总是要回去过年的,再说……沈公子被调去澄郡,我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
叶宁不知怎么安慰她,陆媞媗即便是贵为县主,可毕竟依仗的是自己的表哥,在自己家中日子也是很难过的,一直住在定勇侯府,不免有种寄人篱下的压抑,说起沈言……叶宁心中涌起一阵愧疚,却无法向陆媞媗解释。
叶宁握了握陆媞媗的手:“你走了我还挺舍不得呢,等开春了你再回来吧。”
陆媞媗笑了笑:“那是自然要的,三月份你就要成婚了,我可是要来观礼了。到时候你就成了我表嫂,我就可以在定勇侯府常住了,你到时候可莫要嫌弃我。”
叶宁啐她:“真是没个正行。”
陆媞媗默了默,迟疑着开口:“沈公子可有回信来?”
叶宁点了点头:“他有写信给父亲,只谈了些公事,义兄把澄郡水患治理的很好,只是澄郡还有些事情要他处理,今年过年不能回来了。”
陆媞媗轻轻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他没事就好,陆媞媗也并不奢望沈言能提到她,他在远方一切安好,陆媞媗就放心了。
沈言回不来,颜如澜心里有些放心不下,请京城里有名的制衣师傅给沈言赶制了三套冬装,要托人寄过去。
叶明华看着哭笑不得:“夫人,你可知道澄郡四季如春,终年只需穿一件单薄直裰便可以,你做的这些皮袄子,锦缎棉衣,阿言穿上可就要成为澄郡的笑话了。上次阿言离开时我就想说了,阿言怕拂了你的一片好心才不让我说的。”
颜如澜抱着这些冬衣颓然地坐在榻上,叹了口气:“唉,老爷,我这不是心疼阿言吗?这孩子自小就没了双亲,跟着祖母过活,一直踏实勤恳,如今中了探花还被远调,连过年都回不来,我心里心疼他啊。”
叶明华搂过颜如澜:“夫人心善我明白的,只是城中哪家制衣坊不忙着给各府的贵人们做衣服呢?你这时候去,怕是也赶不及在新年前啊。”
颜如澜默默地叹了口气,忽然又直起了身子:“我可以自己做啊,叫上晚晚一起。”
叶宁颇为无奈地看向干劲十足的颜如澜,颜如澜很快就把料子都选好了,带着两个婆子剪裁,叶宁只要帮忙缝和绣就行了,叶宁窝在颜如澜房里的贵妃榻上,绣着手中的活计,想起前世自己还没亲手给他做过衣服,只缝过一个歪歪扭扭的香囊,后来自己绣艺精细了不少,却也没机会,也没那心思了。
叶宁把没做完的活计抱回韶韵阁,京城的冬日总是灰蒙蒙的,极少有明朗的阳光,叶宁坐在屋内绣了一会儿,觉得看的吃力,吩咐道:“青竹,把灯点上,我看不清了。”
过了一会,灯点上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托着烛台递到叶宁面前,叶宁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缩,抬头一看,顾清瑜正满眼含笑地看着她。
叶宁放下手中的东西,抚了抚胸口:“侯爷,你怎么来了也不言语一声,吓了我一跳。”
顾清瑜有些无辜地摸了摸鼻子:“我有那么可怕吗?”
叶宁无奈地看他一眼:“可怕,您无声无息地站在那最是可怕。”
顾清瑜莞尔:“我要是出声不就打扰你了吗?我看你绣的认真,就没忍心打扰你,只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贤惠的一面。”
叶宁佯装生气,一只手摊到顾清瑜面前:“那侯爷把手帕还我。”
顾清瑜一把握住叶宁的小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笑的一脸狡黠和无赖:“不还!既然你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了,一辈子都是我的,下辈子也是我的。”
叶宁的笑一下子凝固在脸上,眼神也闪烁了起来。
顾清瑜察觉到她情绪的反常,问道:“怎么了?”
叶宁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这是下辈子太过虚无缥缈,还是先过好这辈子吧。”
顾清瑜显然对叶宁的反应颇为意外,挑了挑眉没说话。叶宁的话自然是没错,这辈子还长着呢,谈何下辈子。只是顾清瑜藏在心里的疑惑越发清晰,她一面热爱生活,有时却流露出厌弃之情,她热情乐观,有时却冷漠地愤世嫉俗,她勇敢聪慧,有时却懦弱退让。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钦慕,有爱恋,有赤忱,有轻快,却没有依赖。
叶宁见他一直不说话,心里有些忐忑,惴惴不安地问道:“侯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顾清瑜笑了笑,没有回答,转向叶宁手边的针线箩筐,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叶宁瞥了一眼手边绣了一半的活计,回答道:“母亲要给义兄做衣裳,可是时间就紧,就让我帮忙,把边边角角上绣上点花纹,才绣了一只袖子。”
沈言?顾清瑜的眉间皱成一个川字,沈言对叶宁的心思,自己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看叶宁的神情,应该她还并不清楚。更何况,她还没给自己做过衣服,居然就便宜了沈言这小子,顾清瑜心中不满,把箩筐往边上一推:“不许给他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