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夺人所爱。”六六知道这道理,又自诩是君子,念念不舍地移开眼珠子,“我不要你的鹅了。”
“真的?”狗蛋破涕而笑,“你不要鹅将军的话,我让你摸一下它。”狗蛋死死地按住鹅将军的翅膀和头,把鹅将军递到六六面前,六六伸了小手轻轻摸摸鹅将军的背。
在狗蛋的帮助下,六六和一群鹅玩了一个下午,等陈茂闵找出来才回了张家歇息。
次日,徐家英派人送阿花回家,虽然阿花仍想跟着他们一路,但她不敢反对徐家英的话,只是再三叮嘱阿娇和六六不要忘了她,六六她不敢想,倒是跟阿娇说了无数次,让阿娇去她家玩,或是阿娇托信叫她来玩,她才有机会出门。
徐家英和陈茂闵带着众人往刘家村去,路过一县城,大家在县城歇了一晚,翌日上午方到刘家村,一路上刘永杰几乎不说话,稍不留意,似乎没有这个人似的。等下了车,脚踏上这块熟悉无比的土地,刘永杰迈不开步子,脸上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往那去。
刘家村比五峰村大了不少,刘家村的房屋大多砖瓦房,不像五峰村好些土坯房,可见是个富裕之村。
他们这一行,二辆马车在乡间尤其让人瞩目,在村口的停留片刻,让引起住在村口的人家的注意,不一会,有人出来客气问:“贵客从何来?可是要进村有何贵干?”
不等大家想好,六六仰着头道:“我们找你们刘氏族长。”
不想是一个稚童搭了话,来人拿眼打量这一群外人,忽地眼睛扫着刘永杰,他大惊,连连后退好几步方稳住身形,指着刘永杰厉声:“你这个白眼狼,还敢回来?”
徐家英和陈茂闵面面相视,片刻,两人默契地保持沉默,看刘永杰如何应对。那知刘永杰木木呆呆让人骂白眼狼,也不知反驳,让徐家英和陈茂闵怀疑是不是他真是白眼狼,所以才不敢反驳。
伍味子怕他们信了来人的话,推了推刘永杰,见他仍是一动不动,伍味子急了,不管不顾道:“你凭什么说他是白眼狼?你以为你是谁?”
“找了帮手来了?又如何,刘永杰早给逐了族,不再是刘家村的人。”那人不屑地道,“小姑娘,需知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应有十岁出头,如何能跟一个半大小子混在一起。”言外之意,指伍味子逾礼,不守规矩。
伍味子听了,气得整个人发抖,哆哆嗦嗦说出话来。
除了六六,余者皆皱起了眉头,如此说一个姑娘,岂不是要人家的命,刚才见他说话正义凛然,以为是端方君子,然非也。
吴元胜愤然,“嫂溺,叔救不救?救,非礼,不救,见死不救。”
不等来人回答,吴元胜继续问道:“你识得这位小姑娘?若是,可是她平时言行有所差池?若非,即非你所识之人,你又从何说人的规矩?岂非居心叵测之人,枉顾他人性命的恶人者。”
来人张口结舌,伸着手顫顫巍巍道:“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这里谁有比是上你?平生非见之人,你都敢口出恶语,诬人清白,害人性命!”
“那怕你舌绽莲花,刘永杰也不准进刘家村!”来人说不过,甩袖而去。
“就凭你是非不分,糊涂透顶,可见你说刘永杰是白眼狼,倒让我们觉得刘家村人好恶不分,行事没规矩,只凭好恶。”吴元胜高声道,离得近的好几户人家都听得清。
六六仰着头望着吴元胜,拍着小手道:“胜哥,你好历害哟,那人灰溜溜地跑了。”
此刻,刘永杰一反刚才木木呆呆的样子,对着吴元胜恭恭敬敬一礼,“谢吴公子相助,小子无以为报,只好铭记于心,待来世衔草结环以报。”
吴元胜捶了他一拳,“我可小气,等不得来世,必要你今世相报。”
刘永杰喃喃自语:“我已被逐出族,被世人不容,前程,功名全元,今世无法相报公子的仗义之举。”
“谁说的?”吴元胜斜了他一眼,“要不我们来做甚?只要你行得端,坐得正,就不须怕。”
“前面领跑吧,”吴元胜拍拍刘永杰的肩膀,“我们该会会刘氏族长。”
似乎这一拍给了刘永杰无限的力量,刘永杰抬起头挺着胸,领着一群人往村里走。
“来者请止步。”对面匆匆走来几人,其中一人高呼。
第39章 出族
驱逐出族在任何时候都是大事,但对被逐之人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逐了出去的,委实少有,何况这被逐之人尚是个年仅九岁的总角小子,连个申辩的机会都无,忍不住让人怀疑刘永杰到底做了甚伤天害理之事。
刘永杰之事,从伍味子口中,徐家英和陈茂闵早已知晓,自不会仅凭别人支言片语就胡乱猜测。
来者有五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老者,约五十开外,精神矍铄,双眼有神。此时,他对着眼前众人客气道:“各位贵客远道而来,理应扫榻相待,只是刘永杰……”
“既然如此,你们有好客之意,我等却之不恭,请老丈前面带路。”吴元胜打断刘家七叔公的话,笑眯眯地道。
刘家七叔公被拦了话头,颇是不高兴,但吴元胜说的又客气,甚是不好发火。撩起眼皮打量吴元胜身后的大人,见徐家英和陈茂闵两人袖手旁观,并不言语。七叔公心下思量,莫非这小子在这群人中身份最高。再看吴元胜时,顿觉他趾高气扬,一副世家子弟的样子。
然七叔公为人端方,虽觉得吴元胜身份贵重,但仍不愿让刘永杰进村,毕竟族中已作出决定就该执行,逐道:“小公子心急了些,容老朽把话说完。”
“刘小哥儿触犯族规,已被驱逐出族,不再是刘家村人,故不能进村。除了刘小哥儿,其他客人,我们村是欢迎之至。”怕吴元胜再出口打断,七叔公一口气说完,到最后都有些喘气。
七叔公话音刚落,身后四人两边分开,空出一条道来,其中一人走到刘永杰面前挡住他的路。
六六气恼不过,走到两人中间,叉着腰对着刘四郎吼:“让开!”
刘四郎低头看看个头到他大腿的六六,人虽小,气势却很大,万夫莫当之勇。刘四郎捏了捏鼻梁,默默扭头看向七叔公。
“小姑娘,这是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七叔公常年板着脸,没有个笑模样,村里的孩子都有些怵他,只要他沉了脸,小孩们早吓得规规矩矩地立好。
现下他沉着脸,眼前的小姑娘并不怵他,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那有怕他的样子,听了他的话,还嘴:“我那里有闹着玩,明明是你们不让刘家哥哥回家。”
“咳,咳,小孩不要管大人的事。”七叔公给六六的话呛着了。
“甘罗十二为相。”吴元胜突然冒出一句话,七叔公又开始咳个不停。
“司马光砸缸。”六六接了一句。
“我们走吧。”刘永杰朝吴元胜,六六和伍味子拱拱手,转身离去。
大家一愣,伍味子很快追上去,六六倒腾着两条小短腿也跟着追过去,吴元胜拧了眉看着伍味子和六六拦在刘永杰面前,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怎么?真做了犯族规之事?”吴元胜冷笑道。
“我没有,没有!”刘永杰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吼道。
“那敢同我跟他们对质去?”吴元胜激道。
“去就去!”刘永杰捏紧拳头,急转身迈步走在前面,忽地,他顿住脚,眼望前方,紧捏的拳头松下来,垂头道:“做没做有何区别?反正他们厌了我,我何必去惹人生厌。”语气中有一股说出的悲凉,这根本不应该来自一个九岁的孩童。
吴元胜诧异,已被鼓动的刘永杰怎地突然像霜打了的叶子,焉了。顺着刘永杰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妇人捂着嘴哭泣,旁边扶着她的二十岁左右男子在低声劝说。吴元胜心下琢磨,这两人怕是和刘永杰有莫大的关系。
“当然有区别,做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没做就不应该承担骂名。”六六跑到刘永杰面前,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义正辞严。
“六六说的很是,大丈夫该有所为,有所不为。”吴元胜击掌道。
见刘永杰犹豫不决,吴元胜添了一把柴火,“难道你想背着你自己都不清楚的罪名过完一生?又怎对得起对你细心照顾的伍姑娘?因你,她刚才在众人面前受了委屈,为着她,你不应该做些事吗?”
“好!”刘永杰下定决心,昂头向前。在七叔公面前立住道:“小子不服,族里趁我不在把我逐之,我不服!”
“你说族里断事不公?”七叔公见刘永杰主动让步,很是高兴,觉得这孩子还不算坏到底,可转眼,他又跑到他面前指责族里断事不公,不是变相说族老们老糊涂了。
“正是。”刘永杰响亮地答道。
“好,好,好。”七叔公抖着声音连着说了三个好。
第40章 冷心
七叔公怒极而笑,“好小子,真以为我们这群老家伙老糊涂了,没有真凭实据,我们能做出出族这么大的决定?”
“那就让我们看看你们的‘真凭实据’。”吴元胜成竹在胸,他真不信一个在乡下长大的九岁的刘永杰能做出何等滔天大祸。
七叔公气归气,说出的话倒没反口,利落地让开道,请大家入村。只是在刘永杰经过身边时,语重心长道:“杰小子,你年纪尚小,远远地离了此地,找个无人识得地方,好好生活就是,何必把跟族里的最后一点情份闹没了。”
好好生活?他一个九岁的孩童,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如何能独自一人好好生活下去?成为乞丐还是卖身为奴?刘永杰的眼神微冷,现下他非常好奇他是犯下何种的弥天之罪,让一向公正的七叔公说出如此的话。
“爹,爹”七叔公身后的刘大郎催促道:“贵客在前面等您。”
刘大郎是七叔公的长子,和刘四郎是堂兄弟,两家前几年才分家但七叔公和其弟的关系甚厚,故家中子女皆是按原来的排行。
刘大郎放慢脚步,低语:“你不见的那日,有人亲见你要掐死大宝,见有人来,你跑了。”
刘大郎的声音若蚊蝇,却像惊雷在刘永杰耳边炸响,那天他明明是让拐子给拐去,怎么在刘家村却是他害人心虚逃走?他的两个小厮呢?
转瞬,刘永杰脸上的血色退的干干净净。这厢,他被拐走,那边就传出他害嗣弟的消息,而且是有人亲见,容不得他抵赖。他用脚想也知道这一切是谁安排的,除了他的好嗣母不作他想。
刘大郎看着刘永杰毫无血色的脸,眼中满是怜悯,他是村中唯一主张找回刘永杰再断定此事,然他人小言微,在村里一群气愤填赝的人推动下,刘永杰迅捷地给逐出族去。
刚才七叔公凑近刘永杰时,伍味子识趣地走远些,但她时刻关注着刘永杰,现下见他脸色不对,急步走来,要伸手扶他,又怕有难听的话传出,伍味子咬唇,轻声问:“刘永杰,你没事吧?”
刘永杰抬头看向伍味子,眼角含泪,但脸上绽开如春天般笑容,“伍姐姐,我没事。陈姑娘说的对,不该我承担的罪孽我不承担。”
伍味子笑道:“好,我们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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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族中的议事厅外已站满人,闻讯而来的村人围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
“荷荷,还敢回来,真以为人小,我们刘家村里就会饶过他?”
“亏得族长嫂子对他这么好,好几回见族长要打他,都是族长嫂子挡在面前说他小,慢慢教。”
“是呀,族长太太就是心善,要是之前狠狠打几次,他那敢对嗣弟下毒手。”
厅内,上首坐着族长和老族长太太,东侧坐着徐家英,陈茂闵等,西侧是刘氏族老。
“把门关上吧。”老族长太太于心不忍,刘永杰也曾奉欢她膝下,多年不孙子的她,那时她对他可谓捧在手上怕化了,不过几年功夫,他竟然会想掐死她嫡亲的孙子,好在大宝没事。
“不用,让大家看个明白,清楚是否曲直。”族长板着脸道。
“开始吧。”族中辈分最高的三老太爷发话,他是族长嫡亲的大爷爷。
“刘永杰,你不服族里断决?”族长一本一眼道
“是。”刘永杰心里发着怵,但从刚才得知出族的原因时,他打定主意要把真正的人找出来,故虽然腿发着抖,仍挺直背应道。
“半月前,你有没有要掐死你弟弟?”刘族长盯着刘永杰问。
“没有!”刘永杰回的干脆。
“狡辩!” 先前在村口遇到的人吼道。
“十二叔,听他说。”刘族长道,“刘永杰,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何凭证?”
“因为那天我让拐子给拐了。”刘永杰回忆道:“那天早上,我吃了早饭,小喜说有人在南坡山见到锦鸡,让我去捉来讨太太喜欢,所以我带着小喜和小欢去了南城山,刚到南坡山,我脖子一凉,人就没了知觉,醒来时就在船上。“
“我在南坡山采药下来,看到刘永杰给人扛着走,我喊了几声,他没有反应,我觉得奇怪,就追上去。结果我也给拐子拐去。”伍味子起身说道。
“这不是隔壁村伍郎中的闺女吗?前不久听人说人不见了。原来给拐了。”屋外已有人认出伍味子说道。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们不知道的?”平时少言的三叔公敲敲烟杆道。
刘族长锁着眉头,吩咐人把小喜和小欢找来。
“到底出了甚事?你们把刘哥哥给逐族了?”六六不客气问,她觉得刘家村这干人都不是啥好人,自然不会客气。
刚才领教过一番的七叔公,道:“有人看见刘永杰在掐嗣弟的脖子,小喜正是亲眼所见之人。”怕她不明白,补了一句,“小喜小欢是刘永杰的小厮。”
“小喜肯定撒谎。”六六断定。
“小娃娃不要乱说话,小喜为什么要撒谎?小喜可是刘永杰的小厮。”七叔公忍不住出言,“大宝脖子上可有掐印,大家都见过。”
“你们相信奴才的话,不相信主子的话,不奇怪吗?”六六一双大眼睛打量屋子众人,“说不定就是他自己干的,栽脏到刘哥哥身上。”
“自然是审过的,不至小喜一人看见,母亲身边的大丫鬟也见着刘永杰从大宝屋里慌慌张张跑出来。”刘族长不慌不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