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存——陈虹旭
时间:2017-10-06 16:56:48

  “想来大奶奶也清楚整个槐树胡同都是住的官宦人家,今儿跟小姐起冲突的是胡同底的陈家六小姐。陈家老爷是翰林,七品的官,陈家三郎是传胪出身,庶吉士散馆分在工部任职,也是七品的官。”
  听到此,卢大奶奶松了一口气,七品官比老爷可低了二级,这下不用担心了。于是道:“不过七品官,如何比得上老爷的六品,刚才嬷嬷吓我呢。”
  魏嬷嬷也不管卢大奶奶听不听,尽到自己的责就是,喝了口茶继续道:“陈老爷和陈三郎是两榜进士,陈老爷现下年纪大了,不用说。陈三郎才二十几许,又是传胪出身,未来不可限量。老爷是举人,一辈子顶天就是一个六品官了。”
  “啥?老头子这辈子只能当个六品官了?”卢大奶奶眼睛睁得硕大地看着魏嬷嬷。
  “嗯。”
  “上当了,好个卢家竟然骗婚,说好可以当官我才嫁过来的。”卢大奶奶在屋团团转,转了几圈又问:“有钱也不成?”
  “再多钱也不成。”魏嬷嬷叹息,柳氏那样精明的人,怎么养出蠢笨如猪的女儿。
  饶是举人家续娶也不愿意娶行商家的所谓的平妻生的姑娘,平妻不过自歁歁人的说话,柳氏在外帮着打理夫家的生意,给夫家挣了多少钱,祖谱上也没个名,正房随时可以夺了柳氏手上钱财。为着这,柳氏费了多少功夫,把女儿嫁进卢家,不仅赔嫁大量钱财,每年出息也尽着卢家用,现下卢家老爷当了六品京官,正是给柳氏撑腰的时候,这个蠢蛋反而嫌弃人家官小来了。
  魏嬷嬷怕担搁事情,毫不留情面道:“如今卢家老爷不是官吗?”
  “大奶奶该担心今天这事怎么解决才好。”
  卢大奶奶止了步,倒头往椅子上一躺,“要我亲自去赔礼?”
  “是,不仅要赔,还得真心实意地赔。”
  “我一个六品家的官眷去给七品家的伏地作小?美不死他!”
  魏嬷嬷真想把卢大奶奶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得啥,“现下你不去,老爷回来也会押着你去。”知道卢大奶奶蠢,魏嬷嬷也不含糊,“虽说目前老爷品级比人家大,可以后就难说了,你不清楚,老爷清楚的很。更何况陈三郎的妻子薛氏出自于薛家,薛家在京城算得上是言情书网,官宦家族,薛氏父是光禄寺少卿,五品,堂大伯是蜀州府的抚巡,二品大员,而且薛家在京中的几房人也任着五品以下的官。”
  卢大奶奶张大嘴听着一串的官名,结结巴巴道:“我是不是要讨好薛氏?”
  “不用,你只要诚心诚意地赔罪就好了,过犹不及。”
  受了打击的卢大奶奶挥着手帕让魏嬷嬷下去准备赔礼,魏嬷嬷没动,一脸严肃地看着卢大奶奶,“小姐和陈家姑娘打架的事不算大事,陈家也不会在一点抓住不放,但……”
  卢大奶奶的心提了起来,实在是魏嬷嬷的脸色太吓人了。
  “萱小姐的事是大事。”
  见卢大奶奶又要跳起来,魏嬷嬷出声道:“听我说完,之前老爷没当官,你作践萱小姐,没人当会事。老爷做主薄时,官小,老爷又不争权,萱小姐之事又是内闱之事,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如今,老爷凭举人做了户部主事,自然有人眼红,加之现在陈家必定知道萱小姐之事,只要有人愿意,参老爷内闱不休,纵着儿媳欺凌原配之女就够老爷罢官的了。”
  卢大奶奶彻底地慌了,老爷被罢了官,肯定会把她生吞活剥了,嘴里不停念叨,“那怎么办?怎么办?”
  “就看大奶奶怎么做了。”魏嬷嬷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嬷嬷教我。”卢大奶奶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凭卢大奶奶的性子,事后可难说了,不过卢家一定不会看着她再如此行事,让卢大奶奶吃吃苦头也好,魏嬷嬷想着道:“第一,大奶奶带着小姐诚心诚意赔罪,毕竟小姐辱骂在先。第二,关于萱小姐,大奶奶要悔过,诚心实意地,做不到,装也要装出来,以后要好好对待萱小姐。”
  卢大奶奶咬着牙同意了,魏嬷嬷暗叹,以后的事可由不得你做主了。也算是件好事,萱小姐太可怜了,原配嫡女从小被卢大奶奶当着丫鬟使,由着卢芳欺负,稍不如意就打骂挨饿。想着卢芳,魏嬷嬷动了动嘴角,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大奶奶好生教养小姐吧。”
第10章 后娘
  陈家一行人进了陈太太正房,薛氏抱着瀚哥儿一顿心肝宝贝哭泣。陈太太喝道:“还不给瀚哥儿把衣服换了,看看身上有什么伤没?”
  薛氏才止了哭,给瀚哥儿换衣洁面,好在瀚哥儿和六六受得都是皮外伤,脸上有几道浅浅抓痕。
  待大夫看过,没甚大碍,擦上伤药几日就好,脸上擦些雪肤膏,不要抓,过几日就没事了。
  听大夫如是说了,大家的心放了下来。
  叫来刘嫂问清原委,听完,郭氏和薛氏一腔伤心转眼化为乌有,瞪眼睛瞧着六六和瀚哥儿训:“人家小姐教训奴婢,你们插手作甚?”
  “看看,你俩像什么样?那有点翰林家的公子和小姐样子?”
  “啥时翰林家的公子和小姐成了斗欧之徒?”
  “竟当街打上架了,陈家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光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打架。”
  郭氏和薛氏齐心协办,一人紧接一句地训着。
  瀚哥儿弱弱地道:“我们这是救人于危难。”
  “我们是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拨刀相助。”六六一点也没觉得自己错了,特自豪道。
  郭氏和薛氏面面相觑,打定主意以后再不让孩子去听什么书看什么戏了。
  “好了,让他俩回房歇息去。” 陈太太扭头瞧见俩小上好了药,吩咐下人抱着他俩回房去。
  郭氏忍不住为女儿辩白几句,“虽然是六六起头撞人,可那小姑娘抢六六东西在先,后辱骂人在后,这事也不全赖我们六六。”
  “我自个的孙女,我能不知道,六六自小心善,贪玩些,可曾打过人。若不是小姑娘太过,六六那能撞过去。起先她辱骂六六,六六可没跟她计较,我万不会让六六去赔不是。”陈太太护短的很。
  郭氏自是如此认为,又听婆婆赞同,心下欢喜。
  “瀚哥儿今儿做得好,知道护着妹妹,我这里有一个松烟墨,你待会回去带给瀚哥儿。”陈太太吩咐青嫂去取墨。
  取来松烟墨一瞧,不算顶好,但比市面上的却好多了,薛氏估揣是陈太太手中最好的东西了,薛氏替儿子谢过陈太太,就听陈太太道:“你教得很好。”
  薛氏进门几年,头一二年,由于薛氏瞧不上陈家,很是让陈太太恼火,婆媳之间很是不睦。后来薛太太很是教训了薛氏,又有玲珑在旁劝说,让薛氏明白过来,改了作风,陈太太才对薛氏好些,仅是面儿情,不若对郭氏像闺女疼惜。忽地,陈太太赞了薛氏,让她颇有些受宠若惊,以致出门时还有些晕晕乎乎。
  陈太太也有些不大自在,她对薛氏向来是客客气气的,没把她当成儿媳妇对待。但瀚哥儿的确被薛氏教得好,该夸的还是要夸。
  “那丫头怎么样了?”陈太太才想起来问那个丫头。
  青嫂未答先叹了口气,“身上全是伤,有针扎的,有掐的,有板子打的,淤青,血痕,新伤夹着旧伤。大夫说膝盖有寒,体内寒气重,身子弱,要好生调养,否则怕寿数有碍。”青嫂想着那浑身紫青血印,心里都打顫,这主家也太狠心了,怎么下得了手,幸好她遇到好主家。
  “这,这……”郭氏家是商户,下人犯了错不过打一顿发卖出去,再没有听过特意留着折磨人家这样的事。
  薛氏相对冷静多了,后院中阴私龌龊的事多了去,只是这样不顾脸面小姐当街欧打奴婢的倒是头次听说。
  沉吟片刻,薛氏道:“小姑娘怕是卢家的姑娘,新搬来的卢家,三天后办迁宅宴,也给了咱们家请贴。”
  “错不了。”陈太太笃定,胡同里住的人家大家都熟,从未听过谁家小姐小小年纪这样狠厉的,除了新来的这家还有谁。
  “青嫂子,卢家什么样的?”郭氏问。
  “卢家搬来才几天,什么样的人奴婢不清楚。”青嫂赔笑道。
  薛氏皱眉,陈家已是官宦人家,家里下人对邻里新搬来的人家竟是一问三不知,消息如此不灵通。
  薛氏道:“以后这样的事,要提早打听。”
  青嫂下意识看向陈太太,陈太太颔首,“明面的事要打听,暗地里的事不要刻意打听,有些事总要有备无妨。你去问一下灶下有人知道这家人?”厨房经常有人出去采买,可能遇到过卢家下人。
  一会,青嫂带着吴婆子进来,吴婆子是陈家搬到槐树胡同后新买的厨娘,甚少进正房,有些拘束。
  陈太太道:“把你知道的卢家事说说,就是新搬来的那家。”
  吴婆子扎扎手道:“回太太的话,前几日出门碰到卢家的灶上管事婆子,奴婢和她聊了好一会,得知她是我同乡,很是和我亲香,还说教我几样淮扬菜,我也说主家是蜀州人,爱吃辣,我会做几道蜀菜。”开头,吴婆子有些紧张,东拉西扯没入正题,说顺了方道:“她说卢家大奶奶是个历害的,菜价数量都一一核对,有时还要去厨房查看,她做着厨房的管事硬是捞不着什么油水。又说她巴结不上卢大奶奶身边的,卢大奶奶对身边人很大方。还说……”
  吴婆子顿了一下,抬眼打量了一下陈太太继续道:“她说卢大奶奶是后娘,府里没人敢说。之前的周大奶奶是个菩萨心肠,可惜命不好,早早去了,留下一个女儿被人糟践的不成人样,当丫头不说,非打即是骂,要不是不能卖,说不定卢大奶奶早把人给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好好的嫡长女被当成妹妹的丫头,连奴仆也能欺负,经常挨饿,她有时看不过也偷偷给过吃食。”
  大家惊呆了,陈太太连连追问:“你没听错?”
  “回太太,奴婢当时也不信,说官宦人家那有这样的事,她赌咒发誓说这是真的。”
  郭氏问:“卢家太太不管吗?”
  吴婆子摇头,“这不知道了。”
  “卢家其他人呢,提到过没?”陈太太问。
  吴婆子想了想,说:“她说卢家老爷的官是卢大奶奶花钱买来的。哦,她还说过卢家大奶奶的母亲来过卢家几次,去年还送来一个历害的嬷嬷。”
  见吴婆子实在说不出别的,让她下去了。
  “这丫头怕就是那嫡长女吧?”薛氏问
  “阿青,你去问问。”陈太太吩咐
  好一会,青嫂方回转,“可怜见的,打得怕了,直说自己是丫鬟。还是奴婢连哄带骗才说了出来,五岁上头丧了娘,不久后娘进门,开始待她不好不坏,后娘的亲姑娘生了下来,她就弄去给小姑娘洗尿布,大冷天的她不愿意,后娘身边的嬷嬷就打她,打了她不算,还把她关柴房,不给饭吃。从此后,她成了妹妹身边的丫鬟。”
  “毒妇!”郭氏简直不敢想想竟然有人这样对原配嫡女,谁敢这样对她家六六,她能把人给活剥了。
  薛氏愕然,这女人何其蠢,不过是一个姑娘,好生养着,长大了不过是一副嫁妆打发,还得了贤良名声,“这女人怕是商户……”薛氏咬舌,郭氏家就是商户。
  郭氏从不以自家是商户为耻,陈家也不是这样的人家,要不陈茂闵也不能娶她。薛氏未尽之意,她自然明白,其实在她来说,不管是天皇贵胄或是底下贱民,即有品性好的,也有品性差的,不可一概而论。她大大方方接了薛氏的话,“我估摸也是,商户家的小女儿。”
  薛氏赶紧描补,“看人,有些世家豪门也有烂心烂肺,有些商户也有菩萨心肠之人。”说完立马转到卢大奶奶身上,“现下还没见着卢大奶奶的面,我瞧着应是心狠手辣之人。”
  陈太太说辞不同,“还不是卢家纵的,再心狠手辣,卢家也管得了,实在不行,还可以休妻呢。要我说最大的错不在于卢大奶奶,而是卢家贪人家的钱财,无视骨肉亲情,嫡亲的祖父祖母父亲难道从没看见?不过是银子糊了心遮了眼,睁只眼闭只眼装没看见。”
  “像这样的人家,以后别打交道,没得带坏我们家的小子姑娘。”陈太太嘱咐道。
  郭氏,薛氏两人点头称是,稍后,薛氏道:“今儿这事也跟我们提了个醒,瀚哥儿眼见就五岁了,六六也快四周岁了,不能再整日贪玩淘气。太太看是不是把瀚哥儿和六姐儿送去学里?我想着我娘家薛氏族学,在京也算有名。”
  薛氏这种大家族族学,不是外面的私塾可比,薛氏也是好心,想着让俩人学学规矩。
  陈太太想了想:“等他们回来再说。”
  打发走郭氏和薛氏,陈太太方露出心疼的神色,自小养大的两个白白团团的孙子孙女,何曾受过这么大的罪。刘嫂经心,瀚哥儿学走路都不曾跌过,六六倒是从小淘气,性子又急,初学走路时就跌跌撞撞的,后在屋子里铺着厚厚的地衣,由着六六在屋子里甩手甩脚走,跌倒了也不怕。今儿,两人皆是鼻青脸肿地回来,让陈太太怎么受得了。其实小孩之间的打闹并不算什么,可恶的是卢家的丫鬟不阻拦不说,还帮着拉偏架很是让六六和瀚哥儿多挨了几下。
第11章 赔礼
  午饭,陈太太没甚心思用,青嫂特意去厨下煮了碗酸辣面,陈太太不过挟了一筷子尝尝就搁了碗。
  青嫂想着找些事让太太转了心思,在肚子把事情理一遍,终于让青嫂想起一件事来,“太太,奴婢瞧着该在哥儿和姐儿身边添一二个人。像今儿……”青嫂霍然惊觉太太正为哥儿和姐儿挨了打伤心,偏她此刻提起此事不是惹太太难过,于是青嫂收了嘴。
  陈太太听着转着心思,等着她开口却住了声,催道:“像今儿怎么样?”
  青嫂瞧着陈太太并没伤心,方轻松道:“若姐儿身边有一二个丫鬟,今儿这事,姐儿只要吩咐一声,自有丫鬟出手。即便辱骂的话,也有人对应。”
  陈太太拍掌道:“很是,原该如此,六六身边添两个丫头,一个得力气大,一个得嘴巴利索。瀚哥儿添两个小厮,一个成人,一个比瀚哥儿大些,陪着哥儿玩。”
  未出阁时,陈太太身边也有两个丫鬟侍候,如今陈家好歹是官宦人家,日子越过越回去了,六六身边竟没有个丫头专门侍候,像今天这事,如果多一二个下人,那里会让人打起来。刘嫂为人太老实了,遇事不机灵,让她一个人看着两个孩子还真不放心。可宅子就这么大,买的下人没地安置,京中的宅子可不便宜,眼下住的这宅子当初可是花了差不多八百两银子,窄巴窄巴的,孙子孙女也长大了,怎么也得一人一个院子吧,还得给大儿一家留个院子,偶尔上京也有住的地方,这样估下来,起码得四进的院子,三千两少不了,还不一定找得着。这几年陈茂闵给家里挣了上万两,大头都花在置铺子和买田地上去了,总不至于为着买宅子卖铺子庄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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