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长夜,也是灯火——岁惟
时间:2017-11-16 16:58:45

  不得不承认,他这个面相做这个表情,浑然天成。
  三分颓废,三分傲慢。
  温凛做了个深呼吸,趁他把滤嘴离开嘴唇,将要去掸烟灰的那一刻,扑了过去。
  越过半张餐桌,她吻住他的嘴唇。
  杨谦南一口烟气没吐出来,窝囊地呛住。
  温凛就在这烟雾间,倔强地,坚持不懈地封着他的唇。
  那晚兴许是他不在状态,温凛这忽冷忽热的招数让人难以招架得住。杨谦南剧烈地咳嗽着,都被她亲懵了一瞬。温凛稍稍离开他的唇,长长的眼睫与他近在咫尺,额头有意无意地相贴,声音温柔而冷静:“你看,你明明也难受的。”
  只能说她挑了个好时候。
  杨谦南咳到喉咙和肺都有点疼,虚弱地合着眼睛,实在没力气跟她计较什么。
  他斜靠在椅背上,时不时会细细轻咳一声,肩膀倏地一抖。是真的被小姑娘折磨得不轻。
  温凛摸着他放在桌上的手背,笑得娇俏:“你别生气。我今晚陪你睡,好不好?”
  杨谦南斜她一眼。
  呵。他今天没心情睡。
  温凛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们俩并肩,纯洁地躺着。
  床头灯只开半盏。
  那温馨如水波纹似的光影,很适合谈话。
  杨谦南给她讲自己小时候的往事,说钱东霆是个皮精,带着一群男孩子去大院后头的锅炉房捣乱。那地方烧的是机密文件,哨兵防他们像防贼,又不能真拿他们怎么样,上报领导通报家长。
  他们领导哪敢用通报这个词。拎着礼物登门拜访,叶蕙欣开的门,对方局促地搓了半天手谈了半天勤务工作,最后委婉说,你家孩子……挺皮的啊。
  温凛枕着他的肩,咯咯地笑。
  说了一会儿,他不说了。她小心翼翼地启齿:“总听你说起你妈。你妈妈到底长什么样子呀?”
  杨谦南不咸不淡道:“想见?”
  “不是。就是想见见样子。”温凛说,“照片,有吗?”
  他很久没动静。
  过了一会儿,杨谦南伸出去半个身子,把手机拿来。
  他相册里东西杂,翻半天,翻出张叶蕙欣。
  温凛凑过去看。
  那是他妈妈参加某个慈善活动的照片。会场灯光很柔和,把她拍得很显年轻。叶蕙欣端坐在金边红色软椅上,耳环,项链,珠串,全都是同一个色度的翡翠。
  这一套翡翠首饰全都切割自同一块玉石原料,在某一年的苏富比拍卖会上拍出过千万高价。那项链珠串中各嵌一颗菩提子,沉红映着翠绿,耳坠镶嵌钻石,双环绞合,碧莹莹地晃在耳垂下,庄严宝相。
  叶蕙欣抿唇浅笑,那是个不太需要调动肌肉的笑。
  温凛觉得她像个假人,像宗教图像里的人物。
  杨谦南还是第一次跟人一起研究叶蕙欣。他把手机拿近些,自己仔细端详起来。
  片刻后,嗤笑一声。
  “照得脸都歪了。”
  温凛趴进他怀里看:“哪歪了。还是很好看的呀。”
  “你觉得她好看?”
  “五十岁的话,保养成这样很厉害了。”
  杨谦南看了她一眼,说:“她没有五十岁。”
  温凛露出诧异的表情。
  他比她大七八岁。连她妈妈都快要五十岁了,他妈妈却没有吗?
  杨谦南说:“她年纪小,就大我十几岁。”
  她还是第一次听人用“大我多少岁”来形容自己生母。
  温凛谨慎地问:“她生你的时候,年纪很小吗?”
  “十八岁吧。”
  “……这么年轻?”温凛就此打住。
  那背后必然有一个冗长的,复杂的,他未必愿意对她讲的家族故事。
  既然这样,她通常选择不问。
  但是杨谦南抱着她,主动说道:“她以前是个歌星。”
  “很有名吗?”
  “没名气。”
  温凛拿出手机想要百度。杨谦南闭着眼睛笑笑,按掉她的手机:“你搜不到。”
  她不死心,说:“是没名气,还是后来……处理掉了啊?”
  杨谦南侧脸静悄悄的,呼吸深长,好似睡着了。
  “没名气。”他入睡前,弯了弯嘴角。
  杨谦南从背后拥着她,睡了一夜。
  温凛醒到天明。
  直到晨光渐渐亮起来,他还保持着拥她在怀的姿势。温凛悄悄挪动身子,看他入睡时沉静的脸庞,偷偷抚了抚他脖子上那个睡觉也不摘的玉佛。
  玉是温的,有他的体温。也许还有她的。
  他们后来有过许多刻骨铭心的,意乱情迷的夜。他们在热汗里紧紧相拥,也在情潮里抵死缠绵。他们有过最亲密的瞬间,有过嵌入彼此的一个个日夜。
  可是她觉得,再也没有一个夜晚,比今夜离他更近。
  作者有话要说:  在以后的文里,我可能会给你们表演,倒数第二段的全画幅扩写……
  不要嫌弃双更短小,入V前三章都送66个红包。
  爱你们。
 
 
第20章 
  同样醒到天明的人,还有钟惟。
  晨光晒进来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 钟惟紧眯着眼背过脸去, 苍白的皮肤泛着光,像一只被日光灼伤的吸血鬼。
  她在床头柜上磕掉最后一根烟。
  红色的木漆已经被她烫得斑斑驳驳, 上面攒满了烟头, 和零星散落的灰。
  她没有收拾这些,拿了件衬衫起床。
  陆秉青和她约在七点。
  两人在店里吃早餐, 城市尚未苏醒,来往人烟稀少,有一种难得的缓慢。
  钟惟猜测, 这是他选择这个时间跟她见面的原因。
  陆秉青是典型的中年体型, 说不上胖, 但肩膀宽阔, 穿着质地精良的正装, 打一条深蓝色领带。也许是二十年的教学生涯给了他深入骨髓的气质, 陆秉青抬手说话的时候,像在解答一个学生的难题:“钟小姐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语气给予她十二分的尊重。
  其实他们这次会面称得上难堪。
  前一天晚上, 钟惟发了一个非正常状态下拍摄的视频到他的工作邮箱。
  地点在酒店。女主角是她,男主角是杨谦南。
  视频里没有什么劲爆画面,并且戛然而止。但陆秉青知道,这应该只是个前奏。
  钟惟把手机丢在桌上,黑色屏幕倒映出她的下半脸,“陆老师不用紧张。我不会狮子大开口问你要钱, 也知道你侄子的花边新闻有很多,根本不值钱。”她笑了笑,“我这种人没什么大企图的,就是想让您帮忙写封推荐信。”
  陆秉青喉咙里沉沉地笑了声,“推荐信?”
  “陆老师家学渊博,令尊是传媒界泰斗,桃李遍天下。推个人进央台不难吧?”
  陆秉青皱了皱眉,仿佛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学生,循循善诱,“一封推荐信恐怕没有这么大的效力。钟小姐年纪小,可能对社会还怀有不切实际的……”
  “我没和您开玩笑。”钟惟从手机里调出庄清许的名片,推到他面前,“您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研究生,凭她的履历,能不能胜任一个小编辑的岗,您应该心里有数。”
  屏幕上,白底铅字。
  陆秉青看着庄清许的名字,脸色又变了变。
  也许是他对学生多少怀有恻隐之心,也许是杨家果真容忍不了一丁点污迹。当天中午,庄清许正在出租屋里煲汤,钟惟推门回来,给了她导师愿意推她进央台的消息。
  她连汤勺都忘了放,不可置信:“陆老师真的愿意帮我?”
  钟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庄清许举着汤勺抱住她,高兴得流出眼泪:“你没骗我吧?”
  钟惟扯着她的胳膊,啼笑皆非,“你怎么这么爱哭。伤心也哭,开心也哭。”
  庄清许擦擦眼泪,冲她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这两个月都不敢接我妈电话……她一打过来,我就说在忙……”
  她一会儿激动地说要给她做汤,一会儿又拿起手机,说要买束花和礼物,感谢老师帮忙。
  钟惟用一根手指沾了点她的眼泪,嗤笑:“瞅瞅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那事儿捅得又不大,两个月过去早没人记得你是谁了,求你牛逼哄哄的导师给你推荐个工作就这么难?”
  “我怕……让老师为难……”
  “不过你还得参加个面试。人家到时要觉得你不合适,陆秉青的面子也卖不动。”
  庄清许理解地点头:“嗯。中央台嘛,肯定要面一下的。”
  “比你之前那破报社好吧?”暖光里,钟惟坐下来,半撑着头,“去给咱妈支个信儿,告诉她以后甭打电话了,想你了就去看新闻联播,找她女儿名字。”
  庄清许破涕为笑,说:“哪那么容易啊!进中央台混编制,得在底下打好几年的杂呢。”
  钟惟勾唇笑笑,说:“不乐意啊?”
  ——“乐意!”
  那几天的阳光好似别样地好,最高气温首次攀升至二十度朝上。顾璃抖落出几条裙子,说春天要来了。
  温凛刚回来不久,歇在宿舍的黄色木凳上,发表感想:“立春都过去两个月了。”
  “你不懂!不能穿裙子的那都不叫`春天。”顾璃拿一条在胸前比了比,说,“这条怎么样?”
  “没上条好。”
  “真的啊?”她不放心地再看了看,又放下,“唉,我觉得我又要买裙子了。”
  温凛指指她桌上的衣服山:“你这都一万条裙子了。”
  唉……你不懂。
  顾璃永远是这个感慨。
  温凛缄口不言,好半晌,试探道,“你买这么多裙子,是要去见谁?”
  “见……好多人啊。”顾璃扭着脑袋,一个甩头转过来,朝她嘻嘻地笑,“我明天又有一个聚餐,是我师兄那边的,我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温凛不懂她为什么这么热衷社交,说自己课业忙,借此推脱。
  顾璃整张脸都皱到一块儿,执起她的手,肃然起敬:“凛凛。你真是我见过最热爱学习的人。”
  温凛没有说,其实她不是热爱学习,是杨谦南那里的饭局太多了。
  他们好像度过了一开始那种,新鲜的,即便两个人一起吃顿饭都暗潮涌动的热恋期。如今大大小小的餐厅都一起吃过几趟,喝酒泡吧,庸常琐碎,都已经习以为常。关系不咸不淡,倒也称不上坏。
  至少他们现在一起去和应朝禹唱歌,满室气氛热烈,她已经能和杨谦南一起,在边角坐着,喝点东西低声聊几句天,平淡如水地打发掉一夜。
  顾璃说他们像一对老年夫妻。
  偶尔连着几天不联系,也不觉得有什么。
  有时候她会怀念跨年夜那天,她无知无畏,张开双臂,迎着众人心思各异的目光,击碎一室的霓虹花火与香槟浮沫,扑进他怀里:“你抱我啊——”
  竟然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温凛几个社交平台轮着刷,刷到Facebook,应朝禹的动态还是占据满屏,同一个场景他能发四五张照。她手指一扫而过,防不胜防,看见了杨谦南。
  坐他身边的女人是个陌生面孔,杨谦南举着一杯酒,对人家笑。
  快速滚过几张连拍,他的笑容都好似动了起来,仿若近在眼前。
  她掐了掐日子,也是该出现新人了。
  班级聚餐那一晚,到底是个特殊情况。她不能每次都不打一声招呼去他住处找他。她未必有这个时间,他也未必有这个心情接待她。
  那是个无法重复的夜晚。
  不仅是她,别人也很难拥有。
  温凛面无表情地把动态刷过去,咬了咬牙,去网上订了支钢笔。
  杨谦南的证件很奇怪。他明明是六月份生的人,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却是四月十号。温凛在他钱包里瞄到过一眼,连上面的名字都不姓杨。她一直很困惑,他是怎样用这样一张卡片通过海关。
  十号那天,她把那支钢笔送给了他。
  杨谦南赶到酒店,温凛已经到了,布置了一桌子点心,正在摆弄餐花。
  四色玫瑰。
  温凛跽坐在地毯上,短短长长,悉心调整每一支花的位置。
  她今天难得地洒了香水,淡淡的蔷薇滋味,后调是性感的麝香。这让她闻起来,就像第五朵玫瑰。
  杨谦南刚从中午一个局赶过来,见到这幅景象,不由地把脚步放慢了点。
  温凛在电话里对他说,有重要的事。他于是靠上椅背,把车钥匙扔在灰瓷台面上,说:“今天什么事?”
  “给你过生日呀。”她扔在修剪餐花。
  杨谦南瞟向她:“我生日不是今天。”
  “我知道不是。”温凛对着花笑,“可你身份证上是今天,也算半个。”
  她终于把花鼓弄完了,双手捧到长桌中央。
  温凛一米六八的身高,够这张桌子有点困难,俯下身,上衣被拉到腰后。
  杨谦南帮她拽了拽腰沿,说:“我中午吃过了。”
  温凛起身,温柔微笑:“没关系,就是摆个气氛。”
  她一动,身上的香味仿佛被风拂过的花圃,馥郁撩人。
  杨谦南闻着,把她拉进怀里坐着,下巴搁上她的肩,“那喊我来做什么?”
  “送你礼物啊。”她握着他的手,取来桌上一个长方形盒子,说,“打开看看。”
  杨谦南双手绕到她身前,打开。
  那是一支钢笔。
  Peli的限量款,18k黄金的笔尖,花了她半个学年的奖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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