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长夜,也是灯火——岁惟
时间:2017-11-16 16:58:45

  温凛怔了几秒,轻笑了声。
  “有止痛片么?”
  对方愣了一下,“请问您具体是什么症状呢?”
  “头疼。”
  “好的小姐,我们三分钟内为您送到。”
  ……
  送来的时候,还附了一杯温水。服务员在下面压了张印有酒店烫金字样的卡片,上书“祝您早日康复”。
  这种面面俱到让她头更加疼。温凛一口吞了药片,开始在文档里奋笔疾书。
  半小时之后,她把拟好的初稿发到了王助理的邮箱。正仰在软椅上等候回复,母亲的电话进来了。
  郁秀这趟是为了提醒她:“琅琅明天就到北京了。我前几天给你说过,你可别忘了。琅琅一个小姑娘,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你做姑姑的看着点她。”
  “嗯,我记得呢。”
  “记住啊,可别忘了。你将来总要回家里这边,去上海发展最合适,到时候可不得仰仗你舅舅。你现在把琅琅照顾好了,你表姐一家会记得你的情。”
  温凛机械地一一答应,心里莫名地焦躁。
  叮嘱完这些,郁秀的语气总算一松,说自己看了北京一周的天气预报,正是乍暖还寒时候,让她不要乱穿衣服。温凛苦笑:“我能乱穿什么衣服呀?”
  “哎,还是要注意的。你们那里温差大。”
  沉默了片刻。
  温凛说:“我知道了妈妈。”
  知女莫如母,郁秀听出她几分异常,狐疑道:“怎么啦凛凛,是不是最近学习比较累?”
  “还好。”
  “你不要骗妈妈,妈妈知道你对自己要求一向很严格。但是听妈妈说,身体还是要注意。”
  她鼻子有点酸,哭笑不得地说:“我知道,我只是最近找了个……实习。”
  “什么实习呀?”
  手机突然震起来,是王助理。
  温凛看了眼,有点不忍心转接。但震动在手里握着,好像越来越急,这城市如同载着洪流,如今她的壁灯也是夜航中的一盏,容不得和母亲温情从容地关切彼此。
  这个年代,儿女一长大,和父母保持融洽的关系就越来越不易。温凛不想伤郁秀的心,垂下眼睑说:“妈妈,我有点累了,想要睡一会儿。睡醒再打给你好吗?”
  郁秀听到她要睡觉,好似放心地长舒一口气:“没事儿,妈妈就是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你快好好去休息吧,妈妈下次再打给你。”
  “嗯。”
  尾音是不含任何焦虑的。可是挂断之后却像上了陀螺,迅速给王助理拨回去。
  稿子没什么问题,只有几个细节需要润饰。
  温凛没费多少劲,在八点前搞定这项工作,开着一盏小夜灯,躺在书房的卧榻上休息。一直撑着眼皮到八点半,稿子发出去,王助理那边说没问题,她才搁下手机休憩。
  四月的夜清寒,她扯了条毯子裹着,懒得挪地方,就在这地方打盹。
  约莫是药效使然,她从未睡过这么漫长的觉。
  醒来居然是在床上,挪了个摊。温凛摸摸身下平整如新的床品,都觉得自己昨晚梦游了。杨谦南不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昨晚有没有在这睡。
  她没时间计较太多,踩上鞋就去洗漱。
  匆忙赶到首都机场,琅琅已经落地。小女孩斜戴着个粉黑鸭舌帽,腿边一个箱子,靠在接机口的墙上。温凛走过去,还没说上几句话,旁边男洗手间里转出个人:
  “欸?凛妹妹?”
  是应朝禹。
  琅琅比温凛还惊讶,拽拽温凛的腕子,难抑激动地问:“小姑姑,这谁呀?”
  温凛说:“一个朋友。”
  “哦……”琅琅人小鬼大,眼神暧昧,踮脚在她耳边悄声道,“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温凛沉默地撇开脸。
  前方一个指示牌,左转是出租车候车区,右转是机场快线和大巴。
  她正在挑是坐哪一种回程。
  应朝禹热情地擦擦手,说:“这么巧啊。我正打算去见谦南哥呢,送送你俩?”
  温凛说:“我不去找他。”
  应朝禹露出一丝尴尬,说:“……那我送你们去市里吧。”
  他自己也是刚刚落地,好友叶骞来接的他。
  四座的车,应朝禹坐副驾,温凛和琅琅坐后面。应朝禹全程转过来聊天,琅琅趴在他座椅上,咯咯地笑。
  琅琅培训住的集体宿舍在北新桥,靠近大菊胡同。应朝禹神神叨叨吓唬她,说那地儿有个锁龙井,日本人进来那会儿,有日本兵拉过井里头的链子,底下呼呼地翻黄汤,还有腥味。
  琅琅说你别吓唬我,我胆子很大的!你带我去那口井那,我帮你把那链子拽出来。
  应朝禹含糊其辞,不带她去。
  琅琅得意地哼一声:“你就可劲编吧,这世上哪有什么鬼!”
  应朝禹吃了个瘪,“我……”正要扳回一城。
  叶骞抠着他领子把人拽回去:“上高速了!你他妈甭侃了,赶紧把带子系上。”
  应朝禹懒得动,说:“我坐谦南哥的车从来不系。”
  “杨谦南一个月要请交管局的人吃多少顿饭你知道么?甭废话,赶紧给老子系上。”叶骞拍着方向盘嘀咕,“不要分老子还要命呢。”
  闹了一路,温凛觉得自己的头疼又要发作了。
  应朝禹临下车才发现她一路开过来没说半句话,弯腰观察她,“哎呦,你这脸色可差了。回头让谦南哥带你去医院看看。”
  温凛笑了:“你怎么三句不离他啊。”
  应朝禹挠挠头上车。
  琅琅还很不舍,扔下箱子把手高高举起:“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应朝禹在车窗里朝她一笑。他轻笑的侧脸,胜过这烟雨京华。
  叶骞把车开走了,琅琅郁郁寡欢,从走进饭店开始就在套应朝禹的信息。温凛说半句留半句,对她说叫应朝禹,大你很多。
  琅琅说:“他最多二十出头吧?也就大我四五岁。你男朋友还大你八岁呢!”
  温凛不知道如何反驳她,递过去一张菜单:“先吃饭。”
  琅琅接过去,趴在菜单上,像条哈巴狗:“小姑姑,求你了。我在北京人生地不熟,就你一个亲人。我看你那个朋友人挺好的,有什么事我也能问问他啊。”
  “……”
  温凛把菜单抽回去,很快点了四个菜,喊人传菜,然后再回头,无情戳破:“你是看人家长得帅吧。”
  琅琅丝毫没有被她冷淡的语气打击到,捧着脸赞叹:“必须的。我就没见过这么帅的真人,比我追的韩团还好看!”
  温凛第一次觉得自己嘴这么拙。
  她有点累,周旋不动,语气苦口婆心,仿佛提前到了郁秀的年纪:“琅琅,他真不是什么好人。”
  琅琅有点扫兴,思索了一会儿。
  “可是……”她撇撇嘴,表情相当严峻,“这年头谁管他是不是好人啊,好看不就可以了吗?”
  温凛盯着她好一阵,嗤然笑了。
  你看看,小女孩儿,都不相信世上有鬼的。
  *
  饭店靠近酒店。
  吃完饭,琅琅说她们礼拜一才正式培训,温凛便随口一问:“那你周末住哪儿?”
  琅琅踌躇了一会儿,转着调问:“你住哪儿呀?”
  温凛就知道她主意多,了然道:“行了,你跟我来吧。”
  她把琅琅带去酒店,原本想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给琅琅在楼下开一间房。没想到一踏进屋子,杨谦南的外套就搭在沙发上,洗手间门没关,传出沙沙的水流声。他居然在。
  温凛嘱咐琅琅随便坐一会儿,转进盥洗室。
  杨谦南瞥见一晃而过的琅琅,问:“你侄女?”
  温凛点点头,“嗯。今天刚来。”
  杨谦南用毛巾擦了把脸,眼睛在镜子里眯起来:“住这儿啊?”
  温凛说怎么可能,“我待会儿在楼下开一间。”
  “让她住这儿得了。”他一贫就带出京腔,搁下毛巾,揽她的腰,“我们出去。”
  “干嘛?”
  杨谦南在她颈际,浅浅地笑,“这不是,家里有小孩儿么。”
  讲得暧昧。
  但她今天有点不解风情,转身轻声道:“你这么喜欢小孩,我给你生一个算了。”
  杨谦南脸色变了变。
  温凛挑唇笑,“你昨天做措施了吗?你就这么看我。”
  “生呗。”杨谦南唇角慢展,“你生,我养。”
  他的话听多了,连鬼都不太信。
  温凛心里头五味杂陈,想出去安顿琅琅。忽地想起什么,又回来:“对了,昨晚你回来过?”
  “不然呢?”杨谦南暗含嘲讽,“就你横书房里那姿势,还打算让谁把你弄回去?”
  这个事实怎么说,虽然在情理之中,但还是有点……太温馨了。
  温凛一时不太能相信,居然真是他抱的她。
  杨谦南从侧面搂住她,用一个无限温情的姿势,伏在她肩上,缱绻佯怪,“怎么这么懒,嗯?喊人换个床单几分钟的事,你就那样睡椅子上?”
  温凛想说其实那个卧榻躺起来也挺舒服。毕竟是一线国际品牌出产,这一张榻能买三线城市半套房。
  杨谦南只抬手摸了摸她额头,用手背感受了会儿,赞叹:“自愈能力还挺强。昨晚看你有点低烧,今天好像全好了。”
  她当时忍回去的眼泪,此刻好像突然就收不住了。
  温凛一侧头,与他四目相对,眼眶不住地泛红。
  杨谦南漫不经心地笑:“怎么啦?”
  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可是那些话,都没有什么意义。
  她其实只有一句话想问。她想问问为什么,杨谦南,你为什么就不能像我爱你一样,也全心全意地、心无旁骛地爱着我呢?
  明明爱一个人的眼神,你比任何人都真。
 
 
第23章 
  但后来想想,她自己也未必纯粹。
  那几天, 杨谦南经常跑金融街那一爿, 和证监会的人吃饭。温凛大致能猜到原因,她不是没点开过他的股票软件, 从没见过绿色。有时候她打趣地心想, 他这种人一旦沾上女人,是注定抛弃不了的, 不然她能亲手把他送进监狱。
  据她所知,杨谦南一直在和钱东霆共事。
  他俩往前数两辈就是世交,从小一起在院里长大, 过硬的交情也直接表现在了他们的名字里。温凛见过钱东霆一次, 在西庭宾馆附近的那个夜场, 对他的印象不太好。
  钱东霆也没对她做什么, 其实他压根没和她搭几句话。他只消坐在那里, 一张独属于北方人的硬气的长脸, 偏黄偏暗的肤色,眼里的目光睥睨一切。温凛觉得就算换了钟惟,或者换了应朝禹坐在这, 他也是同样的眼神。
  他和杨谦南说话的时候,从不直视对方,目光定在房间里剩下的人身上,和杨谦南挨近了笑谈。表情很轻松,眼里也没有奸诈狡恶,可温凛就是感觉不舒服。
  她觉得钱东霆一看就是能挣大钱的人。
  这样的人一般都狠心, 或者有没有心都难说。
  所以她不太喜欢杨谦南和钱东霆混在一起。她最喜欢他的地方,就是他对钱毫不热衷。
  但他们俩已经混了二十多年,她没有置喙的余地。
  温凛对此不闻不问,只是默默把杨谦南的持仓拷下来,叹息着想,倘若真有他楼塌了的一天,她好歹挣点晏宾客的小钱。
  这种钱挣起来像玩儿一样,时常伴随做噩梦,会剧烈喘息着惊醒。她慢慢意识到自己没有挣大钱的天赋,逐渐也成为应朝禹那种,赌技奇烂、挥金如土的人。
  就想输掉点钱,图个心安理得。
  整个四月,半是因为琅琅,半是因为打牌,她见应朝禹的频率比杨谦南还高。
  杨谦南忙活了大半个月,四月末的时候闲下来,带她去北戴河休养。
  他们在温泉酒店的汤池边交合。杨谦南从身后撩起她的长发,说:“最近往应朝禹那儿跑挺勤?”
  温凛长长地嗯一声,也不知是答应还是口申吟,低低地解释,“我小侄女喜欢他。她每周休息两天,集体宿舍里也没什么好玩,就带她去打打牌。”
  杨谦南缓缓动作,握着手里那一捧长发嗅了嗅:“是小侄女喜欢,还是你喜欢?”
  “……你吃什么飞醋。”
  杨谦南把她的头发拽起来,附在她耳边说道:“我就不讲道理。”
  他的嗓音低沉,危险,带几分愉悦。
  温凛被他提着下地,跪在灰石铺成的地面上。石头不规则的棱角硌到膝盖,尖锐地痛。她轻啊了一声,紧接着是疾风骤雨。
  杨谦南喜欢她的叫声。她有一把温柔的嗓子,在江南烟雨里浸过似的,干净如白云出岫。没有什么声音比她沙哑的、濒死一般的细喘更动听。屡试不爽,总能激发起他身体里原始的狠劲。
  那天夜里,汤池边的草丛里有啁啾鸟鸣。
  小心沐浴完之后,温凛抱着一小瓶碘酒,坐在床上涂。
  膝盖上伤口斑驳纵横,掀开的皮被热水泡过,发白发肿,周围一大片浅红。她稍稍一碰到就觉得疼。杨谦南洗完澡出来,发现她还皱着张脸踌躇,挑挑嘴角:“我来。”
  温凛哎了一声,想拿回来。
  他坐在床沿,蘸足了碘酒,就往她膝盖上抹。
  “别……”温凛把他胳膊牢牢拽住,“疼。特别疼。”
  杨谦南笑:“那怎么办,不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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