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长夜,也是灯火——岁惟
时间:2017-11-16 16:58:45

  但情热的氛围终究是冷却了。
  杨谦南在酒精的驱使下,慢吞吞地躺下来,拥住她,脑海里一片混沌。
  他也不清楚自己今晚刻意闹这一场是为什么。
  脑子迟钝地转,他抱住她的动作很小心,生怕她拒绝似的。直到安然拥紧,他才放任自己被倦意侵蚀。然而倦意头一回这样脆弱,夜深突然听见她压抑地一声吸气,他的意识全都明明白白地钻了回来。每一根神经都在留意她的呼吸,分辨不清那究竟是呼吸不畅,还是在哭。
  杨谦南潜意识里去寻她的手指,紧紧扣进去。
  温凛食指轻轻弹动了下,原来也未睡着。
  阒寂间,他莫名地耿耿于怀,在她耳边轻声问:“真那么痛?”
  他们彼此都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她想他无法了解,那种复杂的恐惧、耻辱、自我厌恶感的交织。
  疼痛在其中反而是最次。
  当时心里或许只有些微奢望。可是他在她最相信好运的时候,给了她残忍的现实。
  温凛的喉咙像被梦魇塞住,勉强挤出一个鼻音浓重的“嗯”。
  她对自己说,都是自作自受。
  “我的错。”他说得很快,以至于听上去很轻浮。可是他干燥温热的手掌轻轻揉着她的手臂,一会儿又不安地拨弄她的手指,脖颈与她相蹭,好像始终于心难安。
  她的身体被他搓热,出了一身湿汗。
  杨谦南在这燠热中,在她耳际落了个吻,哑声道:“给我们凛凛认个错。”
  温凛疲惫地渐渐睡着。
  一整晚,只听见他在耳边,吹气似地轻声重复,给我们凛凛认个错……
  半梦半醒时分,杨谦南才想清楚。
  他渐渐放她走进了心里,所以没有从前那么游刃有余。有时也会失控,像个毛头小子。
  很奇妙。这些年也算是千帆历尽,什么样的天香国色都习以为常,最后栽在了一个小姑娘身上。
  幸好,这小姑娘是他的。
  狠狠撕裂过,也动情纠缠过。
  寸寸山河都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重写完毕……
  我倒下了。
  今天差的更新,这个周末会补上的。
  大家晚安。
 
 
第38章 
  作者有话要说:  【公告】
  36、37两章重写了,记得回头看一下。
  这一夜是一场真正的梦。
  大梦醒来时, 应朝禹去了墨尔本,杨谦南被钱东霆急召去上海开会。温凛回到北京,把学年论文的终稿交给陆秉青签字。
  他的办公室临水,窗外绿树浓荫, 墙角画蛇添足地摆了一盆绿植。
  温凛望着那高大的, 如假树一般的植物,想分辨它的品种。
  那个曾经记不清她名字的师长, 依旧打着西装领带, 抬头时随口问她:“谦南最近在忙什么?”
  温凛蓦地一愣。
  陆秉青清楚她的尴尬, 钢笔尖流畅地撰写着评语,好像没问过这句话。
  她说:“……在开项目会吧。”
  从此再无对话。她把一式三份签过字的论文收回手中, 轻声说“谢谢老师”, 退出了办公室。
  杨谦南在陆家嘴的四季里住了半个月,和他一起出差的还有一个女研究员, 每天吃住行都在一起。温凛打开微信,看见他一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他从前是惜字如金的人,现如今已经能顺畅地和她聊些鸡零狗碎, 说他那位女下属减肥减得相当苛刻, 每天早餐恨不得随身带把电子秤算卡路里,吃沙拉从来只淋油醋汁。
  那是2011年夏,微信刚推出不久, 他的好友列表只有寥寥几个人,除了她就是几个工作伙伴。以至于若干年后微信推出一个怀旧回顾活动,叫“我和微信的故事”, 每个人能看见自己的第一个好友,杨谦南看见的就是她。
  温凛四两拔千斤,问他:“长得漂亮吗?”
  杨谦南抬眸看了眼,故意回道:“还可以。”
  紧接着发来一条——“小东西醒了?”隔着屏幕都能看见他的笑。
  温凛想说她都已经醒来找他姑父签完了字。但她不能。她得假装得懒洋洋,刚起床似地,回一句简短的“嗯”。
  这会令他很满意。
  她对他而言一直是一只宠物,区别是从前不过是捡来的,如今悉心养在掌心,丢了他会难受。他很少尝试理解她不为人知的一面。那很耗费心力,对他这样懒散的人而言,显得毫无必要。
  毕竟他懒散到,连每天早起开个项目会,都要变着法子提醒她,他很辛劳。
  温凛有一次看见他那张含金量惊人的海外学位`证书,第一反应是怀疑它伪造。直到发现他居然能独自写完MBA的结业论文,才很不甘心地相信,这些酒色之徒放下杯盏,是真的具有操纵资本的能力。
  只是今年的杯盏,要格外沉重一些。
  温凛和绪康白吃了一顿饭,他给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说今年股市太差,单边下跌没见过反弹,是个机构都在降仓位。说杨谦南不得不亲自下场,勤勤勉勉过这一年。说钱东霆前段时间和人联手狠捞了一票,不惜把那支股价做到三个跌停。
  绪康白的原话是——“手太黑。”
  温凛不由地沉思:“很严重?”
  绪康白刻意卖个关子,玩味地问:“他要是真的出事,你打算怎么着?”
  “等他吧。”她开玩笑似地说,“最高十年有期徒刑嘛,我了解过的。”
  绪康白挑起眼,好像在审视。他身上有股子大隐隐于市的气质,分明从相貌到穿衣风格都极其温和,却让人觉得他眼光独到,万事无所遁形。
  温凛也看不出他是信还是不信。
  他只是笑说:“那倒不至于。要真能出事,他也没心思陪你去游山玩水。”
  温凛嘁了一声。
  绪康白于是问起:“云南玩得怎么样?”
  温凛说:“你没来真是可惜了。”
  绪康白立刻嗅出了她的讽刺,问她,是不是应朝禹又想出什么新点子?
  温凛眼眸一转:“你早知道?”
  绪康白将一杯酒喝到见底,光风霁月地默认。
  他们这些人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从不撒谎掩饰。每个人都清晰地知道,他们的价值从来不在于道德高尚,所以也懒于塑造自己干净洁白。
  手机倏然一震。
  温凛翻开来,是杨谦南的微信,他说叶蕙欣回国了,今晚可能会来院子里拿点东西,让她留心,别不小心碰上。
  她定睛读了两遍,没有回,不动声色地把手机盖在桌面上。
  其实叶蕙欣知道她的存在。
  有一次她打来越洋电话,温凛偶然接到,叶蕙欣处之泰然地请她把电话给她儿子。杨谦南接起来,他妈在那头问他刚刚是谁,他若无其事地瞟一眼温凛,说:“你儿媳妇。”
  叶蕙欣没有多问,只是轻笑一声。
  他妈妈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强逼他分手,甚至没有对她恶言恶语。她淡然又淡然地问他:“那你现在住哪儿呀?”
  杨谦南答了个地方。叶蕙欣嗯了声,听不出情绪,说那我改天来看看你。
  她压根不屑于了解她太多,随口问了几个基本情况,话讲得异样客气,说这个还可以。语气就像是她儿子在拍卖会上买了个陈设,她了解完价位品相,发表不痛不痒的点评,接着抛之脑后。
  所以温凛也很明事理,从不故作天真地让他带她去见他妈妈。她知道这样勉强的和平都来之不易。所以每次杨谦南去见他那个妈,她就当他是人间蒸发了。哪也没去,谁也没见,只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阵子。
  看来今天该消失的人是她。
  温凛复又抬起头,泰然自若地问绪康白:“你待会儿去哪里?带我一块儿吧。”
  “五点的航班,飞上海。”
  温凛笑:“你是说着玩呢吧?”
  绪康白假作痛心:“怎么,杨谦南在那儿,整个市都是他的了?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上海人?”
  温凛呆呆地想,她是真不记得他有没有说过了。
  她敏锐地嗅到一丝气息,说:“那你以后是不是会回去,在那边发展?”
  他目光望着个无意义的方向,说:“兴许会吧。”
  京城里当然有最好的资源,但早已壁垒森严密不透风,他这两年在往南边伸展枝叶。
  温凛淡淡嗯了声。
  不过寥寥一年半,华筵渐散,群燕四飞。就连她,下半年也要着手准备赴美申请。
  人长大之后就在频繁地离别,相聚反而时日无多。
  她勉力笑了笑,说:“那你带我一起去吧。”
  *
  首都机场T3,大型客机一架又一架。
  巨大的飞行器轰隆隆飞上云天,载着来去过客。
  温凛和绪康白同坐一次航班,去找杨谦南。
  路上他们聊新媒体行业,聊股市聊房价,聊她的家人。
  “我打算在上海看看房子。”温凛望着平流层磅礴无边的白云,说,“我舅舅他们都在上海。我爸妈老了最好能搬过去,有个照应。就算其他都靠不住,房子总是靠得住的。”
  不知为什么,和绪康白讲话的时候,她总是能聊起自身。
  她的理想,事业,人生规划,父母亲友。
  不像和杨谦南,只能聊他女下属的减肥餐。
  绪康白是个很好的顾问,他说法租界风景很好,她会喜欢。温凛自嘲道:“那我要努力挣钱了,听说这地段很贵的。”绪康白笑说:“你既然年纪轻轻,事业刚刚起步就想买房,肯定不至于吝啬这点钱。”
  他也看出来了,这半年来她的公司没有扩大经营规模的势头。一是因为新兴行业渐渐规范,有更多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进入市场,生意没有那么好做。二是因为,她没有野心。
  “我也不是不能做大,只是我觉得没意思。我天生不是很优秀的商人,我脸皮薄,志气短,喜欢挑战和有创造性的东西。曾经我开公司,是因为我觉得我有这个才华和眼光,你不明白那种实现自身价值的成就感……可是当它成了一个墨守成规的流水线运作的时候,我就失去了动力。”温凛转过头笑,“当我投入精力却只能赚到钱的时候,我就没斗志了——是不是很蠢?”
  她不择手段渴求成功,然而却不是为了钱。
  绪康白劝了一句,说其实挣钱比她想象中有意思。
  “这就是为什么你能做得很成功,我不行。”
  温凛笑呵呵的,一时兴起,说:“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其实也算不上故事。
  她平平淡淡地说道,她上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好朋友,是她们班班长,长得漂亮又聪明。有一年班长家里闹离婚,两方家长抢着接孩子,同学奶奶把她横抱在手里,站在校门口的天桥上和儿媳妇对峙。围观的路人里三层外三层,对着孩子胳膊上的三条杠指指点点,惋惜道:还是个大队长呢。
  后来这个好朋友就转学了。
  第二个学期班干部换届,班长变成了她。
  她那时候特别庆幸她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否则邻里会不会也在背后用惋叹的语气说,凛凛这姑娘生得聪明漂亮,怎么命这么不好呀?
  “那一年张国荣自杀,满世界都在报道他的死讯。有一天我在网上看见他的遗书,停下来读了很久。”
  ——“我一生没做坏事,为何这样?”
  她讲完这个故事,忽然很沉默。
  他低敛着眉,轻轻笑了一下。
  “你和杨谦南说过这个故事吗?”
  温凛摇摇头,说没有,“我没对其他人讲过,我爸妈也没有。”
  那些幽微的心思,她不指望有人能懂,更不指望有人能谅解。
  绪康白微微勾唇,说:“哦,那看来我是,很特殊的朋友了。”
  她温温柔柔地微笑,像个初中小女生一样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是啊,所以你不要告诉别人。”
  他笑笑,帮她把遮光板拉上,神色如常:“离降落还早,要不要睡一会儿?”
  温凛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等到她看起来已经睡着,绪康白从飞行杂志里抬头,望见她轻轻闭合的双眼,忽然想起刚刚她问他的那个问题——她蠢吗?
  就算众人都说她愚蠢,她恐怕也会依旧埋头前行吧。
  她是对自己的人生一清二楚的那种人。
  如果有唯一不清楚的地方,可能就是杨谦南了。
  那天他特地前来接机。
  他们俩七点钟在虹桥落地,杨谦南已经在机场喝了两杯咖啡。
  看见温凛,他也不起身,只是稍稍搁下咖啡杯,为她腾出容身之所。温凛就迎向他,嵌进他怀里面,给他一个拥抱。杨谦南手扶着她,轻拍一下臀,笑眸风流:“累不累?”
  她悄然转身,灯火辉煌的机场过道上仿佛有太阳,绪康白正靠在墙上,向她轻挥一挥手。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也站在金色的过道上,问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给他。
  年轻女孩不卑不亢,轻声道——“你看我行吗?”
  他暗暗地感叹。
  迄今为止,人生的每一个机会她都抓住了。
  可是她和杨谦南之间,哪有天长地久的机会?
 
 
第39章 
  那明明是杨谦南对她宠惯最甚的半年, 他对她好到,连天长地久都显得不重要。
  温凛先前在应朝禹的船上丢了条披肩,说是顾璃借给她的,非常懊恼。杨谦南当即就答应她, 帮她买条一模一样的回来。
  她到上海, 刚刚坐上他的车,就问起这条披肩。
  杨谦南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说:“当然帮你买来了。”
  他没有告诉她, 这东西来得多么坎坷。
  他一个大男人跑去求助应朝禹, 让他那些网红女朋友们帮忙回忆那条披肩,结果得到答复, 说是F牌去年的限量款, 全球断货。他发愁半天,应朝禹说正好有个时尚博主手边囤了条新的, 还没剪牌,问他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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