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招娣跟秀娘嫂子知道那事儿时候,已经是许久以后了。所谓人死如灯灭,就算活着时候再怨恨,如今也总归是尘归尘土归土了,招娣到底还念着他的生恩,于是大着肚子同六子操持了他同梅子的后事儿。
而张秀娘却并没插手,就如她对林宝珠说的,有些事儿有些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值得原谅。
当然,这些事儿都是后话了。大概也与林宝珠几个无关了,左右他们听说后,也只是心中难受酸涩一番。毕竟石大勇当初的选择,已经是让两家的情谊彻底消散了,甚至伤的宝珠跟满囤不轻,自然的也就别指望她们会悲痛不已了。
所谓种因得果,是一个道理。
十月时候,张满囤终于从南边回来了,他不敢耽搁,在回京复命之后未等歇息,就风尘仆仆的一路赶回了桃树湾。他是跟媳妇保证过的,儿子周岁宴上,一定会到家。
他不想让媳妇失望,无论什么时候,多大的事儿,都比不过媳妇欢喜的一个眼神。
擦抹黑的终于在十月初十前夜赶到了村里,眼下村里除了护国公府的侍卫之外,还有自个巡山巡村的人。当然,大狼现在可是了不得,自个都能带着一群大狼狗巡逻了,见到歹人可是直追着不放。所以一般的鸡鸣狗盗,就算眼馋桃树湾的红火光景,也不敢轻易来犯。
而张满囤摸着黑一入村子,就被大狼几个堵了个正着,也亏的大狼熟悉他的气息,脚下没停就冲着他蹿了过去,然后讨好的围着他转起来。
因着也是在桃树湾,再加上毕竟南边才受了灾难,林宝珠的意思是不要太过张扬。而事实上,她们也是那般准备的,低调一些,只要自家人热闹热闹就好了,没得让外人来弄得乱哄哄的。
至于六子跟招娣,也早早就派人送了礼物来,招娣还特地让人去庙里请了平安符送回来。对于这个,林宝珠哪能不念着?当晚写信时候,还说了许多过日子的话,毕竟六子性子同自家男人多有相似,许多时候对待那般粗莽的爷们,光管束着却是不行的。
因着秀娘同石大勇的事儿,她许久都不敢教导自家女儿夫妻之间的事儿,唯恐会让闺女走了自个的老路,又或者矫枉过正再让小夫妻俩生了隔阂。反倒是交给宝珠妹子,她才能放心下来。
眼下晟瑾还精神的满床打滚呢,瞧着娘亲靠在拔步床边上,他嘿嘿一声就蹿了过去,然后按着娘亲的脸颊就啃起来。早些时候小家伙儿长了六颗小牙,眼下许是又想磨牙了,逮到哪肯哪,尤其是爱啃林宝珠的脸跟肚皮。
软软呼呼的人儿连声喊着:“娘......娘娘......”纵然是林宝珠心里再有天大的惦记,这会儿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其实她刚刚发呆,可不就是为着自家男人,明明说能赶上儿子的周岁宴,可眼看明日就到时候,却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
她并非不通情理或是太过计较的妇人,只是就算平日里她在无所谓,却也不想让那个汉子错过自家儿子周岁的时刻。她爱这个家,希望每一个特殊的时刻,都能由他陪着伴着。
床边陪着林宝珠说话的张秀娘,一抬头却见她又愣神了,不由叹口气。女人,哪有不操心的时候啊,想来宝珠妹子这会儿又担忧惦记着满囤兄弟呢。
正想着呢,就见去端红枣水的香茗兴冲冲的进了屋,见到夫人赶忙笑着说道:“夫人,刚刚奴婢瞧着好似是黄礼牵着马去了后院,顾忌老爷眼下也该进了院门了。”
刚刚是纠结的林宝珠一听这话,心里蓦然一喜,整个的人蹭一下就站了起来,也不管边上刚伸手抱了晟瑾的秀娘嫂子怎么打趣取笑了,赶忙指挥了香茗跟秀丽赶紧去厨房让人做些吃的来。
也就这个工夫,张满囤就浑身带了冷气儿掀帘子进了屋,打眼一看谁瞧不出他是赶了路风尘仆仆的回来的?
也就一个愣神的瞬间,林宝珠只觉得嗓子发涩,不敢动不敢言语,整个人都僵了一般,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越来越近一步步过来的男人。他们已经多久没见了呢?都八九个月了,就好似数年一般。
张满囤一身黑衣,龙行虎步身形矫健挺拔,但唯独到了媳妇跟前,就自发收敛了一身的骇人气息。他低沉嘶哑的说道:“媳妇,我回来了。”
这个消瘦了许多,黑黝黝,下巴上满是胡子茬的汉子,就好似经历了多少磨难归来似的,算不上萎靡不振,但却有些狼狈。只是,那双眼睛却荡着柔情跟爱意,看着她就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俩人什么都没说,恰在这时候,秀娘嫂子怀里的晟瑾眨巴着眼睛突然委委屈屈的一个劲儿喊起娘来。这下可是彻底打破了两个人默默无言的相看,林宝珠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赶忙笑着转身接了臭小子过来给自家男人看。
“这小子越大越淘了,整日里没一会儿安生的时候。”
张满囤看着媳妇,再看看许久未见的儿子,心里火热的很。儿子长大了,也长高了,剃过胎毛之后因着一直留发,这会儿长长的黑黝黝的头发用红绳儿绑着,喜庆的很。
“儿子,爹抱抱。”张满囤心里稀罕,自然就要伸着手去接孩子。却不想,他还没到跟前,就惊的已经开始认生的晟瑾直接往后一躲,扭头搂着娘亲的脖子就不肯撒开,那双整天亮晶晶极为清澈干净的眼里,瞬间就包起了泪珠儿,别说扑着让爹爹抱了,甚至都不肯多看一眼。
听着儿子哇哇的哭声,张满囤这本还算是心大的人,也难得的心酸起来。他的离开错失了看着儿子成长的九个月,早些时候离开时候,小家伙儿还只会吃了睡睡了吃,每日里无忧无虑的呢,一眨眼之间竟早已不记得他了。
看儿子吧嗒吧嗒的眼泪落下,一张脸哭的皱皱巴巴红彤彤的,小鼻头也皱到了一块,跟个小蒜头似的。林宝珠的心别提有多疼了,她疼儿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也伤感自家汉子一脸希冀跟失落。
想了想,以前自家儿子很是喜欢他爹,就算三个月那会儿,只要他爹举高高,他都能咯咯咯咯流着哈喇子笑个不停。再者,她也深信父子之间的牵绊跟血脉感情不会因着时间而生疏,所以就歪着身子把儿子往他爹跟前凑了凑,小声哄着:“臭小子,你爹回来了,可不是就能抛高高了?”
哪成想,晟瑾人小鬼大,生怕自个被眼前黑状的男人掳走,直接死死的搂着娘亲的脖子不放。就算是娘亲要往下拽他,都拽不开。
一时之间,倒是引得林宝珠也跟着红了眼眶,而边上伺候着的香茗更是低着头跟着抹起了眼泪。老爷这次离家久了,不仅夫人念着,就连小少爷也不认识他了,往日时候,小少爷就算磕碰到了也不会这般哭的伤心难受。
张秀娘眼看着下俩口彼此眷恋着,目光难分难舍,心里也不禁为他们团聚而高兴。又见晟瑾认生不肯让张满囤碰触,不由叹息一声,孩子成长时候最是需要人陪伴,错过了孩子的成长,对于爹娘来说就好似错过了一个近亲的机会。
第二百七十二章
第二百七十二章
张秀娘看着宝珠也掉了眼泪,而张满囤虽然小声劝说着,可也是难掩面上伤感。而小家伙更是,一边嚎啕大哭的都有些抽泣过去了,还一边往宝珠脖子后头躲藏,她干脆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拍拍手总算把小家伙儿从宝珠身上摘了下来。
“好了,快别抹眼泪了,好不容易团聚了,合该高高兴兴的。”说着,张秀娘就把怀里的晟瑾递给了张满囤,然后笑着逗弄了一下,才说道,“天儿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如今满囤兄弟回来了,她也就放心了。赶明还要帮着忙活周岁宴的事儿呢,她跟锦若可是谁都甭想偷懒。
香茗送走了秀娘嫂子,就带了人来送饭菜,都是家常菜,加了一碗熬的极为香醇的小米粥。许是担心天儿晚了,老爷胃口不好,厨房还特地切了些咸菜丝拌了香油送过来。
也就林宝珠让人摆饭的工夫,原本还同张满囤生疏不愿亲近的臭小子,早就同他玩做一团了。本来就是嫡亲的父子,加上早些时候张满囤就喜欢帮着媳妇带孩子,所以哪可能会真生了陌生劲儿?
林宝珠看着张满囤得意的抛着儿子玩闹,每听到小家伙儿咯咯咯咯的喊一声爹,他就半晌合不拢嘴,在边上眼中也不由得漾出笑意来,这才是一家人的生活。没有京城里的心惊胆战,没有勾心斗角与猜忌担忧,就这样想笑就笑想闹就闹......
晟瑾也是好久没见过爹爹了,这会儿玩的又高兴了,死活腻着爹爹不肯放。就连爹爹吃饭时候,都要上去扒拉饭碗,探着小脑袋要尝尝爹爹吃的东西。
“你可当心些,小家伙儿现在正是学着自个吃饭的时候,一不留神就能连你的饭碗都给打翻了。”林宝珠看着爷俩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小米粥,嘴角抽了抽,然后颇有些酸气儿的戳了戳儿子的脑门,“小没良心的,你爹回来就不要你娘了,赶明可别跟着我睡了。”
她本也不是真的生气了,哪成想小家伙儿眼珠子一骨碌,撅着屁股往起一站摇摇晃晃就冲着她过来了。那一摇一摆的胖嘟嘟肉墩墩的身子,看的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要娘,要娘......睡睡......”小家伙儿虽然能说的话还不多,不过吐字却是极其清楚地。这不就明明白白的来讨好林宝珠了么,他就是要跟娘亲一起睡觉,才不跟春喜和嬷嬷一同呢。娘亲会讲故事,虽然他听不懂,旁人都不会。
见小家伙儿一脸讨好模样,鬼精鬼精的,林宝珠自然也失笑起来。他惯是会哄人,却也不知跟谁像了,明明他爹也不是油嘴滑舌的主。
玩闹了一会儿,晟瑾也就没了精神,林宝珠干脆就在盥洗间同自家汉子一同给他洗了个澡,然后换上了刘嬷嬷缝的小衣裳。等自家汉子去洗漱的时候,她则把儿子塞进被窝,顺势自个也钻进去喂了会儿奶,也就不到一刻钟时候,小家伙儿就睡的酣甜了。
等张满囤出去,小心眼的挠了挠小家伙儿的脚心,却见他轱辘两下翻了个身,小脚丫直接踹了踹爹爹作怪的大手接着沉沉睡着。林宝珠翻了个白眼,嗔怪的骂了自家汉子一声,然后叫了刘嬷嬷进来把晟瑾抱回侧屋自个的房间去。
随着夜深了,所有此后的人都放缓了脚步,生怕打扰了老爷跟夫人休息,也怕扰了小少爷睡眠。而林宝珠靠在自家男人胸口,自然又是一番运动,直到最后累的精疲力竭了,她也舍不得先睡。
她还有好多话要说,还有好多事儿同自家男人商量。
奈何被憋了九个月没吃肉的张满囤,哪里能忍得住?本来也想同媳妇好好说会话,疼惜一番,却不想一看到媳妇眉眼带俏的娇娇模样,他就忍不住再折腾一番。
这一觉可不就睡到了第二天天大亮了。当时林宝珠迷迷瞪瞪脑袋有些发懵了的坐起身来,下意识的伸手往身侧一摸,当即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待到惊醒过来才意识到昨晚臭小子没跟自个一同睡。
一想到昨晚,她就忍不住啐了一口,那蛮汉原本自个还想同他好好说说话,哪知道话没说两句呢,他就把持不住了。不过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身子,她其实心里还是满意的,让那蛮人把浑身力气都使在自个身上,总比他在外面沾花惹草的要好。
见夫人醒了,香茗赶紧上来伺候。她撩起帐子,笑着同夫人问安,瞧着夫人还有些倦怠却还扭着头似是寻找老爷跟小少爷的身影。于是笑道:“老爷起的早,去哄了少爷一会儿,就带着少爷一起去练拳了。那会儿小姐也过来请安了,不过老爷说您身子乏了,让她一同去了操练场上。”
因着张满囤自功成名就之后,来往于桃树湾或是京城,总会带些亲兵侍卫,所以桃树湾就专门开辟了一块演练场。平日里若是张满囤等人不在,就让商队的镖头之类的帮着训练村里的后生们,以用来保卫自个村子。若是张满囤一行回来,当然就共用了,那些跟随者张满囤在战场上拼杀过身手极好的亲兵侍卫,也会帮着指点一番。
刚开始的时候,村里人还不习惯,确切的说会觉得羞臊或是自个的武艺把式拿不出手。不过日子久了,大家伙儿也都习惯了。甚至有些女子,也会跟着学几招防身。当然,其中就包括被张满囤亲自操练指导的大丫锦若几个,还有招娣了。
锦若看着虽然柔弱,不过性子却学了林宝珠七八分,不仅有韧劲机灵,而且多少还有些固执。可以说,她有张满囤的血性坚持,也有林宝珠性子里的婉转好相处。
林宝珠嗯了一声,然后起身收拾好自个。就这有些犯困的时候,又喝了一杯蜂蜜柠檬水醒神。这般温热的水下了肚子,她才感觉昨晚因着那汉子胡闹弄得有些沙哑干疼的嗓子舒服了一些。许是舒坦了,她也忍不住靠着椅背喟叹了一声,想起今儿还有周岁宴的正事儿,于是问道:“前头可都准备好了?”
香茗知道夫人惦记着什么,满面喜色的回道:“夫人放心吧,有秀娘嫂子跟大小姐一同张罗着,又有青青红梅还有马婶田大娘操心,定然不会出岔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