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三品指挥使是一直驻守此地的边关大将徐大将军徐承达,徐大将军曾追随景元帝南征北战多年, 算得上是景元帝的心腹之臣。徐大将军的嫡长子徐远自小就养在京城, 虽岁数上大了姜琸有七八岁, 但却陪着姜琸习了好几年的功夫,之前姜琸去北地赈灾平乱, 徐远便一直跟随姜琸同行。
那史丛史将军是西宁当地军士立了战功一路提拔上来的,但其战功主要是当年跟随安西侯对战西凉时所立, 也算得上是安西侯的心腹了, 几年前, 史丛更是将其嫡长女嫁予了安西侯向征的堂侄,关系更是近上一层。
今年年初和西域月支国之战,一名指挥同知战死,史将军便一直盯着那个空出来的指挥同知的位置,原本他以为以他的资历以及和安西侯的关系,那个位置必然是他无疑。
却不想就在这节骨眼上安西侯却被人弹劾了,而且弹劾的罪名还是十年前和西凉对战之时的事,当时很多事情包括部分粮草和物资安排的经手人可都是他,史丛。
所以这些日子史丛的不安可想而知,可惜他早在西域之战中便和姜琸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个心思难测出手狠厉之人,并不敢随意走他的路子,这次派来调查的刑部侍郎王安又是个黑脸严肃的,他更不敢轻举妄动,这才不停的动脑,想着从姜琸和王安带来的随行之人中下手,打探些消息。
毕竟西宁偏远,那安西侯被弹劾一事他都是在不久前姜琸和王安同时到了西宁之后,他收到嫁去京中安西侯府的女儿芳姐儿的来信这才知道的。可女儿的信说的也是中秋那时的事了,现如今京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是真不知道。
原苓离开,史老夫人看了那新开的方子,和对她平日的饮食叮嘱,尽是些低廉粗鄙之物,不禁就对史夫人没好气的嘀咕道:“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跟着那三公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就把她叫来给我看诊,看看这都开得是些什么东西,还不如当年那村里出来的土大夫……”
史夫人心里也对原苓医术不信任,她请她过来也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听老太太嘀咕,也就好言好语的附和着哄了一阵,这才去寻了自家老爷。
史将军已从下人那里得知那医女嘴巴竟是严得很,他不过是想打听些京中情况,竟也是一无所获,想到女儿芳姐儿的来信,心中更是心烦意乱。
芳姐儿来信说,原本侯爷有心将向家嫡小姐许给姜琸,这事就是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已经默认了,谁知道就在赐婚那日,姜琸竟然在御前直接撕破脸拒婚……
史夫人看自家老爷脸色难看,劝道:“老爷,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您也不必太过忧心了。宫中不是还有贵妃娘娘嘛?毕竟那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有人弹劾,陛下也不好当听不到,也就派个人过来问问,这也就是个形式。十年前的事,哪里还有什么证据?”
史丛点点头,沉吟道:“女儿信中说,弹劾一事之后,陛下和太后娘娘还有意将向家小姐赐婚给姜琸,说明陛下还是信任侯爷的,这边只要他们查不出什么东西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我担心此事都是那姜琸搞出来的花招,在这个节骨眼上弄出这事来,目的根本不过是让侯爷再插手不得这西宁武职任免,然后将这西宁边关指挥使司的人全部换成他的心腹!”
可侯爷远在京城,这一局,他要怎么破?让他放弃,他实在不甘心,而且他担心的是,就算他不去争那指挥同知的位置,以现在姜琸和安西侯撕破脸的架势,他现在这个指挥僉事的位置也不知还能不能保得住!
史夫人听了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
不过这事她也琢磨了一阵了,此时就忍不住道:“这,说来这三公子也是奇怪,向家这么好的婚事,他竟然不惜得罪侯爷和贵妃娘娘都要给拒了……不过,芳姐儿信上说,他求娶的那位虽不过是个微末小官之女,却真真是个绝色,难道这三公子,喜好美色?……”
看自家老爷皱眉,史夫人知道他有些不认同,就笑道,“以往你觉着他不重女色,那想必那些姑娘还没入他的眼,这些王公子弟,自幼见到的美人不知凡几,普通的女色又岂能入得了他们的眼?我以前就听芳姐儿说,向家小姐像了贵妃娘娘,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可是三公子求娶的这位,竟是连向家小姐都比不上,可见是何等绝色……所以,普通的美色自然是不行的……”
说到这里,想到以往还觉得自己家的闺女生得不错,萌生了攀附之心,此时想起来还真是……
史将军听她嘀嘀咕咕,烦躁的冷哼一声,道:“尽是说些没用的,哪个男人不爱美色?若真有那样的绝色,天下哪个男人能抗拒得了?!可这西宁关,你就怕是找个能比得上跟着那医女的丫头容貌的都找不到!”
史夫人一听脸上就是一黑,心里隐怒但也只能忍了,她也没好气道:“西宁没有,别的地就没有吗?那西域不是专门出大美人?哼,他不是为了个微末小官家的女儿能陛下和太后娘娘的赐婚都给拒了,一点儿也不怕得罪向家和侯爷吗?就那点子出息,看他再迷上个西域的美人,是不是连皇上都敢得罪!”
这话却是听得史将军心思一动,这……反正不搏自己可能失去一切,搏一搏说不得帮侯爷和贵妃娘娘出了口气,过上几年,徐大将军退下,那位置……
不过史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她又冷哼了一声道,“说到那医女身边的那个丫头,哼,我可也是仔细打听了,这一位,怕也是不简单的,我听人说了,说不得这位也是那三公子的人,据说因这小丫头生得美貌,在榷场时被人看上上前调戏了几句,结果那人第二天就暴毙身亡,官府吱都没吱一声,事情被压得一点水花也没有……”
“这西宁的边关大将毕竟还是徐大将军,他可是陛下的心腹,你不敢跟那三公子对着来,就不能想着法子让徐大将军跟他对上吗?”
史丛皱眉道:“这道理我自然知道,可大将军岂是那等随意可挑拨之人,且我听说大将军的长子跟姜琸关系可是好着呢。”
“哼,徐大将军是个老谋深算的,可架不住他宠爱他的如夫人和那如夫人所出的幼子……”
徐大将军的结发妻子几年前病逝之后一直未有续娶,后院现时便一直是生了次子徐维的妾侍杜氏管着。
史将军看着自家夫人,心思转了两转便豁然开朗,心道,女人的心思果然灵透许多。他也心知自己能走到今天,跟娶了一位心思活络的夫人绝对是离不开的,顿时那眉毛也不打结了,直搂了自家夫人夸她“贤妻”,让她想着法子帮忙细细布置不提。
刑部侍郎王安在西宁待的时间并不长,他查阅誊抄了当年军饷物资的入账还有花费记录,又亲自找了不少当年的军士将领谈过,带了一些自愿去京中的人证,便在十一月中赶着告辞离开了。如此,加快行程,还能赶在年前跟陛下汇报。
姜琸将在十一月二十在边城宴见西域各国使臣,如无意外宴见完各国使臣几日后,就会送原苓和静姝几人去蜀中。
所以这几日原苓和静姝就特别的忙碌,也因为西域各国使臣要过来,这几日榷场那边已经越发热闹了起来,更是多了不少西域那边过来的商人,卖的商品种类也多了起来。
史将军家的独子史良青和徐家的二公子徐维坐在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上喝着酒,酒楼里热闹得很,中间舞台一个西域美人正在跳着胡旋舞,可是徐维也不知是酒太烧心的缘故还是自己本来心情就不好的缘故只看得一阵阵的烦躁。
史良青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劝徐维道:“别愁眉苦脸了,卫屏儿不是挺好的吗?这西宁门当户对的就那么几家,你爹让你娶他也是为了你的前途。”
卫屏儿是另一位正四品指挥僉事卫懋的嫡女,这卫懋脾气忠厚,跟随徐大将军多年,深得徐承达的信任,当初史家也有意把女儿许给徐维,可是徐家却是选择了卫家的姑娘。
只是卫家的姑娘什么都好,就是长得不怎么好……
史良青又瞄了一眼楼下,笑道:“这天下漂亮的女子那么多,卫屏儿虽生得不好看,脾气却好,你把她娶回来,总好过娶个醋坛子,届时你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就纳回家好了。”
徐维听了他的话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目光却是不自觉的顺着史良青的目光从窗户看了下去,这一看脑子就是“轰”一声,脸色霎时一片涨红。
那楼下不是别人,却正是站在对面药铺门口的原苓和静姝几人。
西宁关就那么些人,美人更是屈指可数,这些时日原苓和静姝四处的晃悠,徐维想不知道那是谁都不行。想到他父亲特意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再看对面史良青一副诱拐良家妇女的那副样子,徐维心里就莫名一股怒火升起。
难怪他爹和他姨娘都让他少点和这姓史的来往,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吃吃喝喝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想把自己往火坑里拐?
呸!真把他当傻子呢!当初三番两次想把妹妹塞给自己,自己也没上那当,不过是这西宁关能陪他耍乐子的人少,他懒得揭穿而已,反正那又不是自己妹妹,姓史的乐意今天塞这个,明天塞那个关他什么事……
不过这次竟然使这种恶毒的心思!想让他去找死吗?他可是很清楚那下面几个女人长得是好看,但下起手对付起登徒子来那叫一个心狠手辣,而且,她们后面有三公子撑腰,根本就是肆无忌惮。当然,别问他是咋知道的……
徐维压了压怒火,扯了一副平日里的纨绔相,笑道:“良青,你总盯着下面那几人看什么?莫非是看上哪个姑娘了?”
第72章 一箭几雕
“不过就是个医女, 简直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我们家青儿喜欢,那是她的福气和造化, 竟敢如此歹毒!岂有此理, 真是岂有此理!丛儿,你还不快去派人把那两个小贱人给我抓来, 若是我孙儿无事,看情况惩罚一番也就罢了,若是青儿有个什么事,我必要她们赔命!”
史老夫人坐在床边狠狠地跺着拐杖,怒气冲天的冲着一旁黑着脸站着的史丛骂道,然后听到身后床上传来一阵微弱痛苦的哼唧声,忙又转过头去,看到脸肿成猪头,身上长了不明红斑也肿了一圈的独孙苗苗史良青时,又是一阵的心肝肉疼提泪横流的直唤“我的乖孙,我的心肝啊,这是多歹毒的人哪……”
旁边是瘫在地上眼如肿桃面色惨白目光都有些呆滞的史夫人,后面床尾不远处则立着两个小姐打扮战战兢兢不敢上前勉强称得上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史家是一片鬼哭狼嚎鸡飞狗跳,这事说来话也不长。
且说史家独子史良青这些时日奉母命摸清了原苓和静姝的日常行踪,活动规律,今日上午就趁原苓和静姝逛榷场药铺之际,约了徐维这个史家甚至整个西宁关都认为的大纨绔在榷场酒楼吃饭, 想着给他喂些助兴的东西, 勾他在原苓和静姝回程偏僻的路上上前调戏调戏她们。
徐维向来胆大包天, 又是个贪花好色的,那原苓的表妹生得那般娇俏,西宁关可是少见,在药物作用下,不怕他不动心……
史良青甚至史夫人都想得很好。
结果他哪里知道徐维早就被自家父亲徐大将军警告,别去招惹原苓姐妹,徐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又好奇心旺盛的,他父亲那般神情严肃的警告了,他自然要去调查一番,结果就发现了原苓姐妹的“凶残”,他自认是最怕苦怕痛怕折磨纨绔,哪里会去招惹这样满身是毒的“煞星”?
他其实精得很,发现史良青不怀好意,就反是哄起了史良青,然后就趁着史良青不注意,直接把加了料的酒给换了,然后由着史良青领了自己去了原苓和静姝回程的必经之路,再在关键时刻说是好像拉了什么东西在酒楼,要回去找找,让史良青稍等稍等,务必一定要等他,然后就直接遁掉了……
可是不一会儿原苓和静姝几人已经过来,史良青无法,又有不知是酒意还是药意上头,便不想错失机会,想着上前阻一阻原苓和静姝,再等徐维回来,就装病拦了原苓和静姝的去路,结果这一个不受控制,举止就逾矩了。
然后等徐维回来,就发现史良青已经被毒得跟个猪头一样扔到了路边的小水塘里,佳人们自是早不知去向,徐维“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就唤了人把史良青给捞了上来,然后送去了史家……
到了史家,徐维满脸愧疚,哭丧着脸就对面色铁青和吓得面无人色的史夫人搓着手道:“这,这小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侄不过是走开片刻,回来,回来就看到良青变成这样了……这,这中间……”
他又支支吾吾道,“小侄听良青说,原姑娘她们会路过那里,但小侄也没见着她们,只是送良青回来的路上,就听他的小厮说,是原姑娘她们命人把良青扔下水的……这,这,原姑娘她们都是斯斯文文的姑娘们,这事小侄真是……”
史夫人看到被抬回来的独子那不堪入目有进气没出气的猪头样,哪里顾得上听徐维解释,早又惊又恐心急火燎的一边命人去请大夫,一边心痛如焚的命人收拾打理满身狼藉惨不忍睹的儿子去了。
史丛也是又急又气,哪里有时间和心情去敷衍来来回回就只会念叨那么几句话的徐维,可那又是大将军的爱子,他就算气极也不敢直接跟他上脸色,只能敷衍了几句把他给打发出去了。
徐维出了史家门,心情甚好,想着史良青那猪头脸,阳光灿烂的差点哼出小曲儿。
已所不予,勿施于人。这史良青不就是想把自己害成这个鬼样子吗?那他自己成了这样也就怨不得别人!
坑他?也不看看小爷是谁,他那贪花好色的名声不过是那些窑姐儿为着给自己贴金自己宣扬的,他懒得计较而已,他若真的贪花好色,还敢沾惹良家姑娘,还不得被他那暴性子的爹给打死!
他能好好的在他那个野蛮又老谋深算的爹眼皮子下面做个纵横西宁该享受享受的纨绔,没点眼色能行么?
史家请了一溜儿的大夫,个个大夫看了都面带苦色的摇头,无人治得了,瞅着那形状恐怖的疹子突然爆开,血脓飞溅,还一个个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普通的祛湿治疹的药方也不敢乱开,只都直接说是治不了。
还是一个稍有见识的大夫道:“二公子这怕是中了别人的毒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得找到施毒之人给了解药才行。”
史老夫人哭着大骂,忙就让儿子史丛快去把原苓姐妹抓过来给儿子……先救命后赔命。
想到那个据说调戏原苓姐妹然后第二日就暴毙了的登徒子,再看看儿子现在这越来越恐怖的模样,史丛只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寒意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