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维猜测的没错,跟他那十分简陋的马车相比,此时姜琸和原苓静姝两人各乘的马车十分的奢华且舒适。
原苓在车上摆弄着从徐维那里弄来的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根茎,静姝则是静静的看着姜琸给她解闷送过来的西域地理札记。
马车再稳都有一点点颠簸,看一会儿眼睛累了,静姝合上了书,抬眼看原苓,笑道:“你都研究那东西小半个时辰了,知道的晓得你是药痴,不知道还以为那是别人送你的定情信物,在睹物思人呢。”
然后又想起在原苓面前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多喘似的徐维,静姝越发的觉得好笑。
那小子他明明怕原苓怕得要死,还偏又对原苓的东西眼红得很,千方百计的投原苓所好,就为了换点在原苓那里根本不值钱的小玩意。
原苓“嗤”一声,道:“难道你整日里捧着那本书看,不是因为那书的内容,而是因为送你书的那人?我这几日看三公子看我的眼神都凉飕飕的,我看你还是坐前面那辆马车吧,也不用睹物思人了。”
静姝靠到马车大靠枕上,笑道:“少来了,他那般看你又不是一日两日,你什么时候在意过?”
不过说到此处,她却似想起了什么,微蹙了眉问道,“师姐,你知道,那兰牙国的二王子现在怎么样了?”
原苓挑眉,略有些诧异的看了静姝一眼,她原先只当静姝这丫头没心没肺的全然无知,却不曾想,这丫头心里也门儿清。
其实说来那兰牙国二王子也是个倒霉催的,这次这黑锅也是背得不轻。
这二王子生性浪漫爱玩,在这次宴会前几日,就过来了西宁闲逛。兰牙国医术和制药之术是很出名的,这二王子自己就懂得不少,因此一次在榷场和原苓静姝偶遇之后,相谈甚欢。
西域民风奔放,这二王子大概平日里接触的西域美人很多,但中原的美人却见都见得很少,对着静姝,若说真心有多爱慕大概也没有,只是习惯性的对美人儿撩上了一撩。
但这一撩却是惹怒了姜琸,然后就悲剧了。姜琸正缺一把借来杀人事后再背锅的刀……
原苓细细看了一下静姝表情,道:“想必不能多好。不过,阿姝,此事和你并无多大关系,公子行事,想来是经过多方考量,深思熟虑过的,毕竟是国家大事……”
静姝摇了摇头,略带了些苦笑道:“我知道,只是觉得那人并不坏,发生这样的事……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并不是多同情那什么兰牙国二王子,只是这段日子在西宁经历的一些事,到底还是在心里或多或少添了一些说不出的阴影。
姜琸向来待她温柔,对她好得无话可说,她因着前世的记忆知道他是个杀伐果断手段非常之人,但因为前世今生他都没有对她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所以她便渐渐只看到他的优点,全然的信任他。
可是在西宁,这些日子,前一日对她稍露出“善意”或者稍有出格之举之人,第二日就可能会落得不同程度的悲惨下场。
有些人误以为那是她们两师姐妹出手狠辣,但静姝却很清楚知道不是。
静姝因着前世的事,虽然信任姜琸,对他的帮助非常感恩,也因此接受了他的感情,可是她心底却一直要求自己独立,不可依赖任何人,对姜琸,甚至内心深处,一直有即使他们最后没能在一起,也没有关系的态度。
可如今在西宁的这些事,却让她产生了另一种隐隐的不安,甚至是有那么一些害怕。她怕,她再也控制不了她和姜琸之间的距离,然后再一次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看到原苓看着自己带了一些担心和若有所思的表情,静姝摇了摇头,将那些莫名其妙的阴影压下去,深吸了口气,笑道:“师姐,你说圆哥儿会不会长得像我?”
想着很快就能见到母亲和弟弟,静姝的心情一下子便又灿烂起来。她已经整整快一年没有见到母亲了,想到这里,真是恨不得立时就能回到蜀中。
原苓笑,难得的这次的笑容温暖又和煦。
她伸手摸了摸静姝的小脸,笑道:“你还是祈祷她不要太像你吧,男子生得太过美貌,难道能是什么好事?将来娶媳妇都娶不到比自己好看的,人生该有多难过……”
“胡说八道!”静姝拍掉她的手,笑骂道。两人说说笑笑,一时间马车里的气氛又温馨热闹起来。
静姝坐着马车回蜀中,此时还有另一人也正带了一个陌生的丫鬟坐了一辆简陋的马车往蜀中去。
容唯嘉坐在马车中,举了一枚铜镜看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里一阵的紧缩。那铜镜之人和她以前的样子其实很像,但只因用了各种药水和药物做了细微之处的修整,整个人又似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仍旧是美的,但却再也不是她容唯嘉,而是,朱容真。
连她的声音,都因喝了一种药水而变得有些沙哑,虽然那沙哑莫名带了些性感,勾人得很。
第74章 爱与独占
且说回前往豫地的康王五公子姜珏和容二老爷那里。
姜珏自幼养在宫中, 深得庄太后的宠爱,虽然读书勤力, 文才也受到大儒的夸奖, 举朝都认为他是个不错的青年,但却着实是锦衣玉食仆从无数的长大, 没怎么吃过苦,身体也有些弱,所以奉了皇命去豫地镀金……呃,监修黄河堤坝,这从京城到豫地,一路上虽然马车也够舒适,开始时看一路风景也别有一番趣味,但几日之后身体就有些受不住,人也蔫了下来。
为了照顾姜珏,容二老爷也放慢了行程,两人差不多是到了十一月初才到达目的地豫地的濮阳郡。
虽然姜珏也有心做点事,但他经了这近一个月的马车劳顿,这一日又跟着容二老爷上了大坝上巡视,第二日就病倒了。
容二老爷怕他出事,自己那就真是好端端的惹了一身腥,就好说歹说劝了这位金尊玉贵的小王孙先养好病,然后自己每日里和当地的官员见面去堤坝视察, 晚上回来再看情况挑拣一些和姜珏汇报。
如此过了一些时日, 姜珏身体渐好, 在当地官员土豪的奉承下,他觉得这样也挺好,并不耽误事儿,便隔上一日见容二老爷和官员们一次让容二老爷汇报一番,其余时间便去濮阳城内四处晃悠,逛逛书院,见见学子,“体察民情”去了。
这些时日,姜珏常往濮阳郡在砾原山上的官学去,众人只当他是去和山长书院老师学子们交流,只有他的贴身侍卫暗暗叫苦,因为没过上几日,他便知道姜珏去书院不是去找先生,而是先生那美貌娇艳的远房亲戚了。
这书院有一位老先生朱老先生,据说还是前朝两榜进士,只是性子孤僻不擅与人交往,在前朝时仕途便不顺,也不知祖籍何处,新朝建立后就流落到了濮阳的这个书院里面做了个先生。
但他学问极好,诗文书画在当地都是有名的。
他一生未婚,以前也未听说有什么亲戚,近日才有一个远投而来据说父母双亡的堂侄孙女过来和他一起住。
这位堂侄孙女朱姑娘生得极好,且灵秀慧中,琴棋书画无一不晓,到这书院不过短短数日就已经被不少书院学生称道,暗中对她倾心的也不在少数。
但这姑娘却是个非常规矩的好姑娘,因尚在父亲孝中,甚少抛头露面,不过都是在院子里帮朱老先生抄抄书,修补一下旧画而已。
姜珏起先是仰慕朱老先生知识渊博,常来和他谈些学问,及至过来久了,不知不觉就对这位朱姑娘有些魂牵梦绕了。
朱姑娘其实对姜珏向来是客气疏离的,只偶尔她作画时姜珏看到,在旁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及后又能画龙点睛的指点上那么几句,那心有戚戚焉天地唯有我二人为知己之感在那山间幽静小院真是格外的动人心魂。
此时姜珏哪里还记得在京中,那个锦绣堆里长大热爱火红衣裳性情也是热烈如火娇蛮任性的大小姐华语蓉……
只是及至一日,姜珏小心翼翼,捧了一对薄如蝉翼精致如少女心事的碧玉耳珰去那山院中寻那灵犀少女时,那院中除了一白发老者慢慢晒着书,却再无旁人。
朱老先生看姜珏那失魂落魄的样,只当不知,只摇着头叹息道:“你寻真儿啊,她已经去蜀地投亲去了。说来这孩子也真是可怜,父母双亡,明明祖父尚在,却对她不闻不问,她亦不敢去大同寻他们,只能打听着寻些远亲去投奔,唉……”
“老夫年纪大了,又与世人少来往,照顾不了她了,更怕耽误了她,便指点了她去寻她祖母那边的亲戚,听说那也是一个好人家,想来比跟着老夫要强不知道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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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唯嘉放下了镜子,靠在马车壁上,背后感觉到木板的硌人。
若是以前她必然会觉得辛苦,会撅了嘴儿和乳母嬷嬷撒娇,然后乳母嬷嬷便会哄着她……不,若是以前,自己怎么可能会坐这样的马车?
可是此时的她却有些麻木,想着这些日子的事,心情颠簸得比那马车还要厉害,只是面目更显麻木而已。
朱老先生并非念姑的人,他当真是朱容真的远房族亲,也亏得念姑能寻到他,安排自己在他那里住了一段日子勾了姜珏一场。
朱老先生是冷情怪癖之人,也是自己这段日子帮他各种打理书籍,还送了他“家中祖母原先珍藏的典籍”,这才勉强让自己在他那里住了一段日子。
自己要离开,他是巴不得的。
在她从豫地离开之时,念姑曾道:“这男女之间的事,想来你乳母和嬷嬷们都没少教你,可惜她们只教了你宫中那些魅惑人的道道,却没教你欲拒还迎,失而复得,越难得到的越珍惜这些矜持的理儿。”
“哼,那魅惑人的道道儿,只能诱得了人一时,却勾不住人长久的心。你看看你,把自己都送了出去,那凌修安可顾念了你一点点……”
此话一出,容唯嘉脸色就刷地一白。
念姑冷笑,只作不见,继续道,“如今,那姜珏正是对你遐想连连之时,此时掐断,他只会越发的把你在心中美化,待他日你回到京城,他自会对你越发的情浓。”
容唯嘉嘴角滑过一抹讽刺,他对我情浓又如何?她难道还能嫁给他不成,还不是为妾?
念姑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轻哼了声,道:“将来他就是大周的皇帝,那华语蓉,不过是他迫于华家之势才娶的,华家……迟早都是要败的,将来到底如何,可就难说了,什么样的造化,还都得看你自己的手段。”
“嫁给他,尚有一搏之机,嫁予那姓凌的为妾,你能有什么?有的不过是凌老贼悬在你脖子上的刀而已!”
可是难道你们是为着我好不成?你们也不过是把我当成一把报复的刀而已。只是早晚一日,握着这把刀的人,只能是我自己。
十二月下旬,蜀中绵州城一处宅院。
绵州城距离蜀中王城益州城约两个时辰马车的路程,这日姜琸静姝他们一行到了绵州城已经天黑,正好姜琸在绵州城也有别院,便歇在了绵州城。
这宅院虽然只是个别院,但却很大,布置得也很舒适,而姜琸给静姝安排的院子自然也是极其用心的。
这些时日都在客栈中将就,就是在西宁,条件也是简陋的,想到明日就要见到母亲,静姝更是心情美得冒泡,她命冬影准备了浸浴的药水,足足浸泡了半个多时辰,最后几乎是半睡半醒之间了。
她习那功法也已经将近一年,此时浸泡的药水不再是初初那种脱髓洗骨般的折磨,更多时候只不过是会让人消除疲倦,昏昏欲睡而已。
待她浸泡完药浴,再冲洗完,裹了自己,迷迷糊糊的勉强把头发擦了个半干,回到房中时,看到静坐在房里翻着书的姜琸,眨了眨眼,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说来她虽然和姜琸有过一些逾矩的亲热,但其实那样子的时候真的很少,此次她去西宁,基本是和原苓黏在了一起,为着行事方便,甚至和他都不是住在一个宅子里,姜琸大概也是太过忙碌,甚少来寻她。
此时姜琸突然到她房中,着实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尤其是在浸泡完药浴之后。
姜琸看见静姝出来,放下了手中的书,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去。
静姝皱眉,本能的就有些不乐意,可是看着姜琸严肃的样子,她尚处于迷糊懵懂的状态,没来由的又有些生惧,就垂了眼撅了嘴走了过去坐下。
姜琸伸手,拉了她贴着自己自己坐下,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看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握着她的小手用指腹来回揉搓了好一会儿,才温声问道:“姝儿,这些时日你是在躲着我吗?”
静姝抬眼,大大的眼睛雾气朦胧的看着他,像是寻思了一会儿,然后竟是坦白的点了点头……
姜琸手一紧,可是此时静姝的表情认真又纯净无辜得可爱,明明在很认真的问她问题,想趁她不是用理智包裹自己的时候和她谈话,可此时她这个样子,着实让他有些谈不下去了。
他低头,想吻一吻她的额头,也不知是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却不曾想她一伸手就挡了他。
他无奈的拉了她的手,伸了另一只手搂了她,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问道:“姝儿,你是在怕我吗?是因为什么?”
静姝抬头静静看着他,微微皱了眉想努力找回自己有些游离的理智,可是这样也不过只是做些徒劳功而已,反是越发的晕沉了。
她从姜琸手中抽出了自己的小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凝眉低喃道:“我不知道,我大概怕我会不见了自己吧,就是,消失掉……”
这是什么话?
可姜琸一点也不觉得这话很好笑,他看着此时靠在自己怀中的小姑娘,看她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肤,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紧缩。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这样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你放心,姝儿,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放手让你去做。但,你永远都只能是在我的身边去做。”
静姝摇头,她靠在了他的怀中,轻叹了口气,道:“淮之,我也不知道,可是你是这样一个强大的人,你可以完全不需要我,可是我却一直需要你,而且你可以掌控我的一切,这样,我们之间……”
语声渐消,姜琸低头看她,却是已经睡着了。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叹了口气,抱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上,然后抚了抚她的脸颊,到底没忍住,低头细细的从额头往下轻柔的吻了好一会儿才撤开,帮她盖好了被子,转身去了门外,吹了好一阵冷风才离开。
静姝在他离开不久之后却是睁开了眼睛,看着门外黑夜中他隐隐绰绰的身影,其实她虽然受了那药浴影响,却并非完全无意识,她只是,也不知如何表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