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田院判离去的背影,华皇后瞳孔缩了缩,现在的情况,她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危急,只是,很多事情,她从来不愿自己主动出手,自己出手,总会留下痕迹。
五月初康王府三公子福郡王姜珏大婚,四月初的时候,陛下的嫡亲弟弟康王爷和康王妃夫妇也携了几个子女从藩地入了京。
康王妃金氏的父兄也都曾是南地的武将,跟随当今东征西战,后在收复北地最后一战中,其兄长战死沙场,而当时敌方的将领便是容二老爷的兄长容大将军。
所以金氏入了宫见了景元帝以及太后娘娘之后,私下时,就满脸愤恨的和庄太后道:“母后,容家死忠前朝皇室,不知屠杀害死多少我大周将士,为何还要这般优待容家后人,如此岂不是要寒了我大周将士之心?”
金家当初也是南地世家,和庄太后娘家庄家乃是世交,金氏也算是庄太后看着长大的,后又嫁得庄太后幺儿,因此言行间并不太拘束。
庄太后也并不因她的直接而不悦。
她带了些伤怀劝慰道:“阿绣啊,母后知道你的心思,可是陛下他不是一个人的皇帝,不只是当初南地的藩王,他还是这天下的皇帝,所以他要平衡我们整个大周的将士,北地渭地的百姓,现在也都是我们大周的子民。”
阿绣,便是康王妃今氏的闺名。
金氏皱眉,道:“母后,我们大周收复北地渭地也已经有十几年,华家凌家都曾是北地渭地百年武将世家,声名稳固,又对我大周忠心耿耿,这十几来,北地渭地也未曾出什么大乱子,现如今,又何须寒了我们南地将士的心去厚待那前朝死忠的容家后人?”
“再说了,就算不清算那容家后人也就罢了,如何还要将那容家女赐婚给四弟家的淮之?这样也太过了!”她口中的四弟便是兄弟中排行第四的蜀王。
庄太后听到此原先和煦的脸色却是收了收,她看了一眼金氏,再开口时语气虽谈不上冷却也不似之前的亲近温和。
庄太后道:“阿绣,容家姑娘和淮之虽是陛下亲赐的婚事,但这媳妇却是你弟妹亲自挑选的,不管当年旧事,容大人现在是大周的臣子,容家姑娘身家清白,你四弟和四弟妹愿意,就没有你质疑的道理。”
“且皇帝一言九鼎,他亲赐的婚事,你就算心中不满,也该收起来,在外面不要露了痕迹。且,淮之他,很重视他的这个未婚妻子,你不要因你的私心而引起了皇室兄弟的不和。”
金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欲再说什么,庄太后已经伸手制止,然后带了些倦意道:“你们一路赶来京中,舟车劳顿,想来也必疲惫了,先且好好歇着吧,京中的事情,先别急着掺和,好好准备阿珏的婚事吧。”
又看了一眼金氏,摇了摇头道,“阿珏前些日子看上了个姑娘,为了这个姑娘还闹着要和华家的姐儿退婚,你有心管老四家的事,还不如回去管管阿珏吧。”
金氏一愣,这,她还当真不知道,待庄太后示意她退下,她便急急忙忙告退回康王府去打听了。
待金氏从儿媳康王世子妃那里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听说那勾了她儿子的姑娘还和容家有些关联,又是给气了个倒仰,先是去找儿子姜珏好一番说教,又想着法子如何打发了朱容真以绝后患不提。
不管京中形势如何变幻,容家仍是忙忙碌碌兼和乐融融,容二夫人陈氏也渐渐适应了京中的新生活,偶尔也会接受一些官家夫人的邀请带着儿媳李氏和长女容静妘参加一些宴席,反是静姝因已经定了亲事,普通的宴席一般很少参加。
静姝年底就要成亲,容静妘作为长姐这亲事自然成了容二老爷和陈氏的心病,提亲的人家很多,可经历了几次各有古怪的求亲事件,陈氏着实不敢随意定下容静妘的婚事,只怕一不小心误了她。
好在经历的事情多了,容静妘也不似普通的深闺女子那般扭扭捏捏,就在陈氏又拿了几家人家的信息过来问她意见时,她倒是直接说了,她有意在妹妹静姝还未被赐婚,容家最为困难时过来求亲的云家。
就是曾在长梅山阻止容家马车掉落山崖,救了千梅千雪的那位名唤云征的青年。
倒并非容静妘对那云征有私情,而是容静妘觉得云家人口简单,云征性情直率,又是在容家困难时求亲,最为难能可贵。
她也是被前面退亲的郑家,还有凌国公府以及后面几个各有心思的提亲人家给弄得怕了。
云家在后来跟容静妘提亲的这些人家里着实算不上突出,家世平平,又是行武之家,半点书香底蕴也没有,陈氏倒是很理解容静妘的想法,应诺了会好好打听一番,也委婉的跟容二老爷提了,问他的意思,毕竟容二老爷是见过云征的。
可容二老爷听了就有些皱眉头。他是觉得那云征还不错了,但又总觉得长女可以嫁得更好……
容静妘大约也知道此事让父亲同意不易,想了想便寻了静姝商议,她虽意志坚定,但她判断说云家不错也只是基于那几点的推断,并不敢十分肯定,便寻了妹妹静姝出主意。
不仅是因为这一年多来妹妹静姝一直主意很定,处理事情十分利落到位,且云家是武职,她也知道肃郡王因近些年一直征战,军中人脉很广,探问一下妹妹,可能能打听到云家和云征更实在的底细。
静姝见姐姐过来寻自己说她的亲事还略有些微的诧异,待她听说姐姐有意云家,心中倒是颇为理解。
那日她也是见到云征救千梅千雪那辆马车的,云征的表现的确不错,功夫出色,人品端正,目光清明,若是家世清白,总好过盲婚哑嫁,去赌未知人家。
其实因为前世的事情,静姝一直对自己的大哥大嫂还有姐姐容静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对他们也一直不错,但却从来没有如同和原苓那般推心置腹,亲密无间。
她心底深处到底还是有一些介怀的,介怀前世自己被人替代,消失一年多,自己的那些亲人仍可以过得风平浪静,蒸蒸日上,前世容唯嘉虽在特意打扮下,和她很有点像,但瞒过外人也就罢了,静姝是不信能瞒过自己家人的。
她更介怀前世母亲在白家过得那般艰难,自己的兄嫂姐姐也大多只作壁上观。
虽然她很清楚他们在白家过得也不容易,前世她被替代后的事情更像是个谜团,还有,她更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从来都不能要求太高,所以她向来都只会将那些介怀沉压心底,并不允许它们探出头来蒙蔽自己的眼睛,影响自己对家人的态度。
她只希望自己能做出最正确的事情,让自己最在乎的母亲,现在还有弟弟,能过得圆满幸福就好。
不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她还是慢慢接纳并理解了这位姐姐的。
静姝听容静妘征求自己的意见,看她眼神坚定,眼底却仍是透了些脆弱和忐忑,便知她隐约的忧虑。谁又能保证那个人就一定是良人呢?
静姝想了想,她大约知道姐姐的担忧所在,便低声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她给了几个建议,试探云征和云家的几个建议。
只是有时候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这个,她也只能建议了,选择权却是在容静妘。
容静妘听了妹妹的法子,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白着脸点头同意了。
她并不是因为多么心仪云征才中意这门亲事,她看中的是他的品性,云家的诚意,云家家庭简单,如果这些东西经不起试探,一戳就破,那她为何还要选择这门婚事?
第90章 婚事定下
事关姐姐的婚事, 虽然经了姐姐容静妘的首肯, 但静姝觉得这种事情上自己并没有多少经验, 这些法子有的太过霸道, 有的却牵扯到了太多云家家事,无论结果如何可能都比较伤人, 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她又和容静妘商议了一番,得了她的同意之后, 又寻了母亲陈氏说话。
陈氏虽精明能干,但却是个善良宽厚的,更何况她又养过容静妘好几年, 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以前若是在白家,隔了白老太太,她可能不会管,但现在容家是她当家, 容二老爷也是全盘的信任她, 她还是希望能尽力让容静妘嫁得好的。
陈氏听静姝絮絮叨叨的把事情说完, 就搂了女儿笑道:“这法子的确可以看出人的心性,但从女子的角度,结果如何都怕是很难让人满意的, 且将来若是被云征知晓, 怕还会觉得我们容家以势欺人, 会和妘姐儿起隔阂, 我看点到为止即可……反是你说云征胞姐夫家, 倒是可作一试,那女子也是个可怜人,若是能帮到她,就算婚事不成,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却是云征有一胞姐,嫁的夫家刘家也是行武之家,已故的刘家老爷子和云老太爷一样都是前朝武官,当年因故留在京城的。
两家世交,结亲本是一件好事,奈何云征的胞姐嫁去了刘家却是多年不孕,其夫刘映便纳了一房妾侍生了一对儿女,那妾侍娇美,又会哄人,不仅把刘映的心拢得紧紧的,就连刘夫人和刘老夫人眼里都渐渐看重她,而对云征胞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可以想见,这之后云征胞姐在刘家的日子简直是苦不堪言。
云征的胞姐云琪本也是个性子烈的,她是很想和离了拿了嫁妆回云家去,奈何云老太爷很是固执,守着和刘老太爷的旧约,并不愿意孙女和离,所以云琪也只能咬了牙在刘家撑着。
只不过和她那夫君刘映不像是夫妻更像是仇人罢了。
静姝点头,之后陈氏便又约了云征的母亲云家夫人说话,只隐约透出意思,道是容家选大女婿,希望对方是不得纳妾的。
云夫人是个爽朗利落的妇人,听言虽然些微有些诧异,但云家本就无纳妾的家风,又兼女儿在夫家受尽了妾侍的气,也很是理解容二夫人的心思,还暗赞陈氏待继女厚道。只是云夫人也道云家子嗣单薄,已经是三代单传,若是儿媳多年无子,还是希望儿媳能作出安排云云。
这也合情合理,陈氏自然点头。
云家提亲容家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容二夫人和云夫人相谈甚欢,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下,这事很快就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
京郊常山大营。
这日云征下了职,他的上司何守备就唤了他,道是韩都司大人寻他有事。
云征有点发懵,他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卫千总,韩都司大人是正四品,平日里除了阅兵检兵,见都很少见都司大人的,这日竟然莫名其妙的寻他?
云征去到韩都司房间的时候,韩都司正在翻阅着一卷书卷,他进去了很长时间,韩都司也没有抬头理他。
云征更加莫名其妙,不过他自幼习武,心性定力都不错,韩都司没出声,他便也笔直的站在那里没有出声。
约摸过了半柱香时间,韩都司像是终于发现了云征的存在,放下书卷,抬头看云征,道:“听说你们家替你向通政司右通政容大人家提亲了?此事可是当真?”
云征先是愕然然后心头便是一凛,他谨慎道:“启禀大人,此事的确属实。家祖父曾是容老将军麾下,很是钦佩容老将军,得知容大人乃是容老将军后人,便特意替属下向容家求娶容家大小姐。”
韩都司听言似笑非笑,然后道:“这话我听见也就罢了,你可知我们常山大营将领多出自南地,你这番话若是被他们听见,恐怕你的仕途也是有限了。”
又道,“你莫以为陛下不计较当年旧事,厚待容家,更将容二小姐赐婚于肃郡王,可你当知道容家现如今是文官,又容二小姐和容大小姐非一母同胞,内里更是不和,肃郡王那里你也是得不到丝毫助力的。相反,京中武职将领多出自南地,很多更是和容家有仇,你若是和容家结亲,怕会得罪不少人。”
云征微微皱眉,然后正色道:“多谢都司大人提醒,但家祖父向容家提亲时,容大人闲赋在家,容二小姐也未曾被赐婚于肃郡王,那时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家父既然向容家提亲,自然已经考虑了这些,所以若容家会考虑这门亲事,我们云家也不介意这些。”
韩都司听言似乎有些不悦,然后沉吟了一会儿道:“云征,你是武进士出身,功夫很不错,若是有立功机会,升迁会很快,你到现在仍是从六品职位,就是受限于你祖父是前朝武将的身份,若是你愿意,军中有不少将领想将女儿许配于你……”
“而且你也说了,容家这门亲事是你祖父念着容老将军的旧情才去向容家提亲的,并非你之意……”
云征先时还听得皱眉,后面脸色却是别扭了一下,他道:“大人,君子一诺,重于千金,家祖父已向容家提亲,在容家拒绝之前,属下是不会考虑他人的。”
韩都司研判似的看了看云征的表情,便猜出他怕是也对那容大小姐有意了。
他摇了摇头,道:“你考虑考虑,过几日再回复我吧。明日休沐,你也可以回去和你父亲商议一番。”
看云征不为所动的表情,又补充道,“这件事情,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闽地最近有异动,这段日子我们正在甄选将士出征闽地,此时有这种事情,对你并不是一件好事。”
云征听言脸上终于有些微变色,但并未说什么,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翌日休沐,云征回到家,没想到他大姐竟然也在,而且眼睛红肿,面色憔悴,看样子是哭过了。
云征皱眉,有些恼怒道:“大姐,那混蛋又欺负你了?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云琪肿着眼睛苦笑。
这一次她那夫婿刘映要求她回娘家,让她搅和了弟弟和容家的婚事。刘映是受父荫袭的五城兵马司正七品的副指挥,此次据说正因为云征和容家的婚事,惹了别人的眼,被人踢回家了。
然后他那个妾侍周姨娘又受了别人的‘点拨’,道是若是云家和容家结亲,容家势大,少夫人又是个气性大脾气大的,现在她无子,娘家又不给力,在刘家才被自己压得死死的,到时若是有了底气,自己岂不是没了活路?
听说大户人家主母无子,通常让妾侍生子后,可都是去母留子的……
因此那妾侍便在刘映面前百般吹枕头风,刘映早就和云琪没了夫妻之情,心中自然也是又怕又恨,就逼着云琪回娘家搅和了云征和容家结亲的事,先还哄着,可惜云琪早就对他死了心,软硬不吃,刘映气狠了,一时控制不住,还狠狠的踢了她两脚。
云琪说完恨恨道:“我不知道他被停职是怎么回事,但那周姨娘这般怕我们云家成了这门婚事,不过就是怕容家势大,将来她在府中失了地位。呸,但凡祖父松口,我也会离了刘家,那样的人家,不要也罢。”
只是她又道,“母亲,阿弟,只是我若是和离,对阿弟的婚事会不会有影响?”
云夫人皱眉,这其实也是她有些隐隐担心的,因此当初云老太爷坚持不让女儿和离,她心中虽然难受,但也没有作出更多努力劝服云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