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遇皎月——丁墨
时间:2017-11-17 16:21:03

  我端起茶,也慢慢喝了口。随着陈如瑛的上楼,客厅的气氛似乎也平淡下来。
  果然,即使是在当代,大户人家的氛围,跟我们小门小户还是不同的。要是我妈,现在早洗手下厨,我爸则开始炫耀自己的钓鱼竿了。估计还会拉着邬遇喝两杯。想到这里,我又越过众人,望着他英俊沉静的容颜,心头发暖发疼。
  没多久,陈如瑛扶着个老太太下了楼。陈教授他们全站起来,我和邬遇也跟着站起。
 
 
第105章 谭皎十四(4)
  “妈。”“妈。”“奶奶。”他们喊道。
  我好奇地打量着来人。
  是个削瘦的老人,个头不高,头发全白,但是梳得一丝不乱。她穿着真丝的袄子,黑色布裤,黑色小高跟皮鞋,看着就是个非常讲究的老人,不紧不慢地走下楼。那张脸也是白皙的,虽然有了不少皱纹,但是皮肤在老人中保养得已经算非常好了。
  “您好。”“您好。”我和邬遇都打招呼。
  老太太笑了笑,挺平和的样子,在主位坐下。我听邬遇提过,平时老太太、陈教授一家还有陈宝珠,都住在他们北京的别墅里。逢年过节才回祖屋。老太太比较传统,似乎是某高官之女,而陈教授的父亲经商。所以她们算得上真真正正的权贵名门。
  “如瑛都跟我说了。”老太太说,“既然来了,就住下吧。确实我们家来的客人挺少的,但你既然是良杰的弟子,如瑛也希望,就别推辞了。”
  一番话说得平平稳稳,不亲不疏。虽然没什么问题,但不知怎么的,总让人心里有那么点不舒服。
  邬遇亦是不卑不亢:“谢谢您,那就打扰了。”我也道谢。老太太的目光忽然落在我身上,然后平平静静移开。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就是她明明在看你,好像又根本没把你看进眼里去。我看着依偎在老太太身边的娇小姐陈如瑛,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老人家的站队……
  “可是妈,志伟明天也来,那房间……”陈宝珠再度开口。
  老太太放下手里茶杯,淡淡地说:“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把你哥哥的书房布置一下,让他住好了。”
  陈宝珠就没再说话。
  其他人都没说话。
  我看着陈宝珠低下的头,搞得有点愧疚,她看着是个老实人,我们来了,把人男朋友的房间也占了。而且看老太太的态度,似乎也不是……很看重她的男友?
  老太太看一眼冯嫣说:“把闲置的客房收拾出来。”
  冯嫣说:“好的,妈。”
  老太太对我们笑笑,说:“那你们先坐,厨子回老家过年了,晚上尝尝冯嫣的手艺。我上去继续念经了。”
  我们忙说好。
  陈如瑛露出非常活泼的表情,说:“阿遇,谭姐姐,那你们先坐,我上去帮妈一起收拾房间。”唐澜澜也站起来,第一个扶着老太太,说:“我扶您上去,茶喝完了吗?要不要再沏一壶?”两人相携上楼,一直低声说话,看样子关系非常亲密。
  我回过头,却恰好见到冯嫣也望着她们的身影,笑了一下,那眼神有点淡。
  我一怔。
  过了一会儿,冯嫣和陈如瑛也上楼收拾房间了,陈宝珠也回了房,只留下陈教授和我们聊天,一下子冷清不少。我抬头望向窗外,暮色已经降临下来,树草遮住了院子。突然间,我好像看到有一双眼睛,隔着树叶雪色,在望着我们。等我定睛一看,却只看到绿树夜色,那双眼不见了。我想自己大概是看花眼了。
 
 
第106章 谭皎十四(5)
  后来,陈如瑛来带我们上楼。先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口,里头挺宽敞,1米8的大床,布置也雅致周全。陈如瑛仰着脸对邬遇说:“阿遇,你住这间房好吗?”
  邬遇说:“我都可以。”看我一眼:“她住哪儿?”
  陈如瑛说:“谭姐姐的房间僻静些,在那边。阿遇你先休息,我带她过去。”说完不等邬遇开口,就拉着我的手:“谭皎姐,走吧。”
  我只好跟着她一起走。
  一直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她说:“因为你们临时过来,房间不够,所以你先住这间吧。”
  那房间因在尽头,形状不规则,只有邬遇房间一半大,放了张单人床,还有个小柜子,我估计是保姆什么的平时住的。
  我说:“行,辛苦了。”
  她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女人之间,其实也不用说太多。
  我叹了口气,在床上仰面躺下,望着天花板。想着陈家的众人,想着即将发生的灭门案。这感觉还真蛮惊悚,历史上死掉的人,全都活生生在你跟前。而你很清楚,她们两天后将遭遇厄运。
  据邬遇说,警方对那起火灾,只有简单的概述报道。估计八成是个意外。虽然陈家的人看起来有点麻烦,不直爽利落,但后天案发当晚,我和邬遇肯定要通宵守着,同时也做好各种准备,一旦发生异象,马上带他们离开。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我说:“进来。”
  邬遇推门而入,看到房里的陈设,一怔,而后看我一眼。
  我微微一笑,拍了拍床边:“坐。”
  他却没坐,就这么站着,说:“我们换个房间。”
  我说:“不用啦。你是她们心中的乘龙快婿,我却是个多余的跟屁虫,哪能有你的待遇。而且换了也不好,让她们怎么想?我们是来救人的,这种小事我就暂且不计较了。”
  话音未落,邬遇在床边坐下,一下子就显得空间极为窄逼。我们对视了一眼,我闭上眼,做出闭目养神的样子。我知道此刻他的目光一定在我脸上。可当我睁开眼,那目光就会消失。
  所以我宁愿不睁眼。
  “那你先休息。”他说。
  “喂。”我说道,“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还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身边。
  我慢慢的说:“让陈如瑛别再叫你阿遇了。我听着不舒服。”
  他沉默着。
  我的心,就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沉默的气氛中,颤巍巍地跳动着。
  “好。”他说。
  我忍不住笑了,睁开眼说:“其实我也是为你好,既然对别人没意思,还让人叫得那么亲密多不好?你会不会拒绝女人啊?”
  他的一只手臂就撑在床边,在我的脸边上,低头看着我,看得我心头发烫。
  “你说得对。”他慢慢地说。
  我的心跳得那么快,我也是要脸的人,立马装作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说:“好了,你可以回你的豪华间休息了,退下吧。”
  他看着我,就这么居高临下看着我,不动,也不说话。
  我说:“阿遇,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的脸上像染着一层冰霜,手臂肌肉线条也绷得很直。他的眼中像是有什么情绪飞速闪过,他松开了牢牢按在床单上的手指,很淡也很哑的嗓音说:“皎皎,我走了。”
  ……
  我趴在床上,脸压在枕头上,看着窗外夜色渐深,星光弥漫。
  他叫我皎皎。
  那么忍耐那么冲动那么压抑。
  老子不管了。
  什么都不管了。
  老子发誓要拆掉锁在他心上的门,放出那头受伤的困兽,令他咆哮令他放纵,令他死心塌地要和我在一起。
 
 
第107章 邬遇十四(1)
  ————邬遇视角————
  我没想到,谭皎会在意陈如瑛对我的称呼。
  以前在学校实验室,几个哥们儿都“阿遇”“阿遇”地叫,陈如瑛跟着一起叫,我也没太在意。
  可我现在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脑海里却全是谭皎刚才躺在床上的模样。姿势并不斯文,两条穿牛仔裤的细腿晃了晃,轻声唤“阿遇”。
  那么多人唤过我的名,只有她的声音最清软入骨。
  她说得对,我也不想再听到旁的女人,像她这样喊我。
  刚刚,看着她的脸,她的身躯近在咫尺,我心中“皎皎”两个字,竟怎么压也压不住。我起身想要离去,可她睁开眼,那么清纯聪明的一双眼,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被压抑在心中的火,仿佛又被点燃,燃过我的胳膊我的脸,我的眼我的咽喉。那两个字自己跳了出来。
  皎皎。
  朋友唤你大珠,读者唤你亦是五花八门,但我早觉得,那些称呼都不太好听。
  寂月皎皎,光洁无瑕,顾盼生姿,才是最衬你的称呼。
  那两个字出口,我心中竟生出从未有过的一丝窘迫。无法再看她的双眼,起身离开。
  ……
  皎皎。我躺在床上,回味这称呼。某种沉沦的感觉,仿佛蕴藏在这名字里,在诱惑我。我又有点想笑,胸膛深处有一丝甘甜悸动的感觉。
  有人敲门。
  “进来。”
  是陈如瑛。我立刻坐起。她明显刚洗过澡,长发微湿披在肩头,脸庞显得白净。而且很少见地穿了条黑裙子,更衬得肤色如雪。那张脸更显尖瘦。她端着个盘子,望着我笑了:“阿遇,鲜榨的果汁,还有我跟妈妈学烤的曲奇,怕你晚上饿。”
  我坐着没动:“不用了,我不饿。”
  她只是笑笑,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似有些局促,说:“阿遇,我真的好久都没见过你了,自从从船上离开后……”
  我这才抬眸看她,说:“我也有事要问你。船上的事,你还记得吗?”
  她摇摇头:“不记得,我妈也不记得。我只记得醒来时,已经在旅游公司和当地政府安排的酒店里。说是船出了故障,退了钱,让我们回家。而且当时很多游客都走了,所以我们没有去深究什么。”
  她的经历跟我一致,当时下船后,我也是一头雾水,但北京那边项目催得紧,母亲又担心我和邬妙,加上钱没有损失,就离开了。
  我又问:“那……之后半年,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
  陈如瑛愣了一下,说:“没、没有……阿遇,你是说什么异常的事?”
  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我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了。我说:“没什么。还有,以后别叫我阿遇,直接叫名字吧。”
  她脸色微变:“为什么?”
  我答:“没有为什么,觉得不合适。”
  这话估计让她更难受了,我也实在不太喜欢和女人这样纠缠。便转过脸没看她,低头点了支烟。却听她的声音更卑微了:“是不是……谭姐姐,不喜欢?所以不让我这么叫?”
  我看她一眼,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有些不自在,但我不太喜欢她提及谭皎的语气。我说:“和她没关系,我自己的感觉。”
  “你的感觉?”她说,“什么感觉?以前我就是这么叫你的,现在她可以叫,我不可以?她又不是……她又不是你的……”
  我抬眸,静静看着她。
  陈如瑛不笨,甚至可以说是敏感的,渐渐看懂了我的眼神。
  于是她变得面如死灰,站起来说:“我……很晚了,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第108章 邬遇十四(2)
  这一夜,我睡得不太好。又梦到了前几天,回到船上。我看着船持续下沉,被卷进湖中心的漩涡里,甚至看到邬妙不断溺水,痛苦挣扎着。这令我在梦中也如同被什么束缚着禁锢着,拼命挣脱,想要去救她,却不能够。我沉入水里,触手全是湿意。
  什么东西,在缠绕着我,越来越紧,令我呼吸都变得艰难。
  ……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空荡荡的天花板,夜风从窗口吹进。我明白自己是魇着了。过了很久,才重新睡着。
  记得邬妙刚出事那两个月,我睡得更加不好,整夜整夜失眠,坐在床上,那种空旷清醒的感觉,和梦中一样,如同毒蛇缠绕,蚕食人的灵魂和意志。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那个地方走出去。
  次日清晨,我出了房间想去洗漱,恰好看到谭皎从公共卫生间出来。我看得愣了一下。因为我们身上穿的,都是从乡镇小卖部买的衣服,无外乎大棉衣,毛衣和简单衬衫。做工材质都一般,保暖而已。她今早刚洗了头,长发披落,也没像往常那样扎个马尾,更衬得面色如玉。她今天却明显费心打扮了一下,穿了件藕色毛衣,却把衬衣穿在里面,露出领子,下身还是条牛仔裤,但整个人立马显得比平时更清秀动人。
  我看着她走近。
  她也瞧见了我。
  经过昨晚那么一下,我们之间的气氛竟有些许尴尬。走到我身旁时,她忽然笑了,说:“早啊,阿遇。”
  我说:“早。”
  她扶着楼梯,动作慢条斯理地下了楼。我用余光瞥着她的身影,只觉得她似乎跟平时有些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等我洗漱完下楼,就见谭皎和冯嫣两个在餐厅,居然在包饺子。倒没见其他人的身影。
  冯嫣笑盈盈地同我打招呼:“睡得好吗?”
  我说:“还不错。”目光落在谭皎身上,她正伸着手,掌心放着块饺子皮,不太熟练地用筷子往里面放肉馅。
  冯嫣说:“如瑛今天早上不太舒服,没有下来。其他人也都有事,我们来包饺子吧,包好叫他们吃。”
  我没有异议,去洗了手,坐在谭皎身边。冯嫣去把包好的第一批饺子放进冰箱里,餐桌旁就剩下我们两个。谭皎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我,清灵的双眼只盯着饺子,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我看着她包出的几个“饺子”,却笑了出来。
  东倒西歪,奇形怪状。哪里算得上饺子,顶多算皮滚肉。
  “你这包给谁吃?”我拿起块饺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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