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微微摇头,“长得不像,但你们的性子很像,如果她在这里,你们应该会成为好朋友吧。”
“是吗,那我还真想见一见她呢,祝你早日找到她。”菁玉不禁一乐,她已经够离经叛道了,居然还有人跟她一样?不过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水溶说他做过一件对不起那位姑娘的事情,她便不辞而别杳无音信,若是那软绵性格的人,怎会如此决绝呢,虽然菁玉挺好奇水溶到底做了什么丧病的事情让人家一走这么多年,但这是别人的私事,她便不会去刻意打听。
水溶眸中微微一黯,道:“多谢,明天我便请媒人上门提亲。你走了这么久,林家该已经派人到处找你了,我送你回去吧。”
菁玉点点头,两人飞身落地,并肩而行,还没走到灯街,就远远地听到有人喊“大姑娘”的声音此起彼伏,果然是林家的人在到处找她了。两人加快步伐,迎面向那些人走过去,最前面的人正是菁玉的贴身大丫鬟紫菀和半夏,两人看到菁玉出现,激动地飞奔而来,一手抓紧菁玉的胳膊流泪颤声道:“阿弥陀佛,可算是找到姑娘了!姑娘没事,姑娘没事!”
菁玉笑道:“我不过是迷路了,看把你们急的。”
“能不着急嘛,您冷不丁地突然不见了,老爷都派人去京兆尹报官来找您了!老天爷保佑,您没事就好。”紫菀又哭又笑,擦了眼泪拍拍胸口舒了口气,这才看到水溶,她在姑苏见过水溶,连忙和半夏一起对水溶行礼问安,面露疑惑之色,北静王世子怎么和她家姑娘一起出现了?
水溶解释道:“林姑娘迷路了,我正巧碰到她,就送她回来,林老爷在何处?”
紫菀连忙道:“多谢世子爷,我家老爷在那边的茶楼里等消息呢,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紫菀前方带路,一行人向灯街走去,中途遇到其他寻找菁玉的林家下人,半夏便遣了脚程快的小厮跑过去先去给老爷太太报平安,待他们走进茶楼,林海贾敏已得了消息,派管家在门口相迎,接他们去雅间相见。
菁玉一走进门,就被贾敏一把搂进怀里,她感觉到贾敏的身体仍在颤抖,显是惊魂未定,轻声道:“让母亲担心,是女儿的不对。”
七年前在金陵的上元节灯会上,菁玉就被拐子抓走过一次,今晚她突然不见了,贾敏越想越担心,最怕她落入拐子手里,此刻终于见到女儿平安回来,仍是惊得不轻,她哪里舍得责怪女儿,柔声道:“回来就好。”
林海已从小厮口中得知了大概过程,菁玉赏灯逛街迷了路,巧遇北静王世子水溶,水溶便送她回来,对水溶谢道:“多谢世子送小女归来,世子真是我们林家的大恩人,几次三番出手相救,林海没齿难忘。”七年前水溶在拐子手里救过菁玉,去年在姑苏又救过菁玉,在杭州时还从盐枭杀手手中救过他的性命,今天又护送菁玉平安回来,于林家而言,水溶真可谓是福星了。
贾敏和明玉亦连忙对水溶道了谢。
水溶谦虚道:“林大人林太太言重了,此事于我不过举手之劳,令爱没事便好。”说着看了菁玉一眼,接着对林海道:“林大人借一步说话,我有要事和你商量。”
水溶说得郑重,林海不敢大意,便和水溶去了隔壁的雅间,贾敏拉了菁玉坐下,握紧她的手问她如何迷路可曾遇到什么事情,得知女儿只是迷路没有遇到拐子,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菁玉想起黛玉和一个女孩猜连珠谜,她还不知道结果呢,向黛玉问道:“妹妹,那连珠灯谜被人解出来了吗?”
黛玉摇摇头道:“没有人解出来,我只解到第八十道就解不下去了,那位颜姐姐解到第一百五十道就停了。不过她也很厉害了,属她解谜最多。”黛玉说完让雪雁拿出一个檀香木刻岁寒三友图案的首饰盒给菁玉看,笑道:“姐姐你看,这是我得的彩头,颜姐姐的彩头是一块极好的徽墨。”
连珠谜本就十分有难度,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解了一百五十道,已经很不容易了,虽未有人将谜底全部解出,但出谜的人还是准备了彩头给解谜最多的前三位,黛玉的檀香木首饰盒雕刻精美,徽墨更是价值不菲,足见出谜之人出手大方。
看来黛玉和那小姑娘一见如故,已互相知道姓名了,只不过明玉也在,黛玉便没有说出那位颜姑娘的闺名。
菁玉笑着赞道:“还是你们俩聪明。”说着向明玉眨了眨眼睛,唇角弯起微微的嘲讽,“不知某位秀才解了几道啊?”明玉对水溶说她不肯嫁人,虽说未必是故意的,但料想没什么好话,她还是有点生气。
明玉听出了菁玉话里的讽刺,心里纳闷他哪里得罪她了,咳嗽了一声道:“你们都知道的,我不擅猜谜,自然比不过小妹了。”
贾敏打圆场道:“好了,等会咱们去过桥走百病,要是困了就喝点浓茶提提神。”
涵玉指着桌上的茶壶苦着脸道:“比药汁子还苦,我才不喝呢。”
黛玉轻笑道:“那你就把眼皮子撑开了,到时候可别嚷嚷困。”
话音未落,林海推门而入,对明玉道:“懋儿,你代我去送送世子。”
明玉应声出门,林海神情复杂地看了菁玉一眼,旋即恢复如初,待明玉回来,及至子时,一家人出门过桥走百病,还没走完,涵玉已经趴在乳母怀里睡着了。
回到林府已是深夜,贾敏心里藏着喜事,睡意全无,对林海笑道:“老爷,我有件好事跟你说。”
林海笑道:“巧了,我也有好事跟你说,你先说吧。”
贾敏一边对镜卸下钗环首饰一边道:“今儿明玉陪黛玉去猜灯谜,遇到了颜姑娘,不仅黛玉和她一见如故,明玉也对颜姑娘一见倾心,央我明儿找媒人去提亲呢。”
明玉终于对亲事上心了,林海大喜过望,立即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贾敏拆下发髻,转身笑道:“我派人打听清楚了,正江陵公主的外孙女、定北侯颜大将军的遗孤。”说到最后一句,贾敏的神情转为肃然,轻轻一叹。
林海大为意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颜家姑娘。
☆、第三世(六十六)
说起颜家,林海岂有不知,对其既钦佩又惋惜,贾敏所言的定北侯颜大将军全名颜得韬,少年时救在太原救过江陵公主和驸马韩旭一命,颜得韬祖上有定北侯的爵位,可惜到他父亲一辈早已没落无爵可袭,回乡在太原度日。
江陵公主乃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公主驸马虽不掌实权不参朝政,却在当今圣上面前说话极有分量,韩旭惜才,便举荐颜得韬去神武将军冯唐麾下参军效力,颜得韬文武双全,很快崭露头角,在西北和鞑靼大军交战中重创敌军,平定陕甘回民叛乱,在十年前被当今圣上重封定北侯。
而在十五年前,江陵公主唯一的女儿韩瑾对颜得韬一见钟情,公主驸马亦没有门户之见,同意了这门亲事促成一段佳缘,颜得韬和韩瑾成亲之后不久,夫妻二人奉旨镇守银州,到银州两年后喜得一女,便是明玉黛玉所见的颜姑娘,乳名雅南,今年七月满十三岁。
然而好景不长,三年前鞑靼军队攻打银州,城中隐匿的叛民余孽与之勾结。颜得韬死守银州,在内忧外患的双重危机下击退了鞑靼大军,却被叛民漏网之鱼暗杀身亡,韩瑾亦在这场战乱中死于叛民刀下,惟有其不满十岁的女儿颜雅南在韩瑾的保护下幸免于难。
江陵公主唯此一女,得知消息后伤心欲绝,立即派儿子去银州护送外孙女扶灵回故乡太原安葬双亲。颜得韬祖籍太原,自他飞黄腾达以来,颜家在太原府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虽说颜家没落过,但颜得韬征战四方,加上圣上的赏赐,还有韩瑾丰厚的嫁妆,积攒了不少价值连城的东西。颜得韬的两个堂弟争相抚养颜雅南,实则背地里侵蚀堂兄家产,更有甚者,两人以堂兄无子绝后为由,争着要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已亡故的颜得韬,两人相争不下之时,江陵公主亲自上门,带来了当今圣上册封颜雅南为嘉宁郡君的圣旨,同时亲自核查颜家财产和女儿的嫁妆。
江陵公主是何许人也,那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谁敢得罪她,颜家人只能忍气吞声心有不甘地把已经私吞的东西还了回去,不知是他们故意为之还是有人揣测,江陵公主在颜家人尚在的情况下不仅要带走女儿的嫁妆和外孙女,还要私吞颜得韬所有的家产,谣言在太原府很快传播开来。江陵公主不为所动,说颜得韬在世时并无过继之子,其父母早已逝世,无人有资格为其过继嫡子,当以绝户定之,依《大靖例律》当由在室女继承全部家产。江陵公主脾气大,颜家人哪里敢将事情闹大,只得眼睁睁看着江陵公主“侵吞”了女婿的家产。
然而,江陵公主回京之后,立即将颜家的家产全部封存在户部,只留下铺面地契等有进项的产业打理,然后将所有的进项添进女儿的嫁妆里,将来再作为外孙女的嫁妆,江陵公主此举,起初恶意揣测她光明正大侵吞女婿家产的人都哑口无言了。
颜雅南是忠良之后,又有江陵公主做靠山,将来出嫁,不止其母当年的嫁妆,还有颜家所有的家产,何止十里红妆,满京城哪家不想聘颜雅南入门。
只不过那时候颜雅南为父母守孝,不方便说亲,只有人旁敲侧击地提过,江陵公主趁机放了话,说雅南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留下的骨血,是她心尖子上的人,容不得外孙女受半点委屈,她的外孙女婿在门第上还是其次,首先就必须要一心一意,终生不二色,然后才是门第品行才学相貌等等,另附一条,因颜家已经绝后,因此颜雅南将来所生之子要有一个姓颜,为颜家嫡子,继承颜家家业,外孙女婿不得因此怠慢这个随母姓的儿子。
江陵公主苛刻的条件让许多人家望而却步,有不少人都是冲着颜家家产去的,到头来这家产还落不到自家手里,还得白白替人家养儿子,这种亏本的事情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就不会去做,再者说,江陵公主虽有威信,但韩家并无实权,长子韩瑜在翰林院专心学问不管其他,是京城颇有名气的大儒;次子韩瑛虽在工部,却亦无实权,只管水利工程设计等事;三子韩琛更让韩家沦为笑柄,身为公主嫡子,竟然跑去经商,走南闯北低买高卖,沾了一身的铜臭,但令人跌破眼镜的是,圣上对这个经商的外甥还颇为喜爱,给了他皇商的头衔,韩琛便打着奉旨经商的旗号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世人再怎么笑话韩琛,也只能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他赚着海量的银子。
况且,当今圣上已上了年纪,谁知道还能在皇位上坐多久,江陵公主也有六十多岁了,公主一旦西去,韩家跟皇家的关系便会因此疏远,娶了江陵公主的外孙女,除了其丰厚的嫁妆,基本上是不要想什么实际的助力了,因此去年腊月颜雅南出孝除服,登门求亲的媒人虽有不少,多数还是为了颜家的遗产,没有一个能让江陵公主满意。
彼时林家刚刚回京不久,林家和江陵公主素无来往,贾敏虽知道颜家的事,却没想过和其结亲,她只是联想到自己梦中黛玉的遭遇,推己及人,不由对颜雅南同情心疼了些,同时有些羡慕韩家。江陵公主和驸马治家有道,三个儿子没有谁觊觎外甥女的家产,韩家虽有和颜雅南年龄相仿的哥儿,他们竟没有亲上加亲让外孙女嫁过来的打算,有人问起时,江陵公主道:“驸马曾在南洋遇到过一件怪事,当地孩童多呆滞怪病,无药可医,驸马遇到过一个西洋大夫,那大夫说是近亲成亲的原因,果真那些得了怪病的孩童父母都是表兄妹或表姐弟。大夫解释的原理我虽听不懂,但我忽然想到《唐律疏义》户婚篇有言‘中表不婚’,古人如此规定,可见有几分道理,为了子孙后代,本宫可不敢冒这个险。”
其实京城也有人家亲上加亲,的确如江陵公主所言一样,生出来的孩子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各家捂得严实,而且畸形严重的早就被“处理”了,因此并未被传开。
江陵公主此言贾敏亦听人说过,她不懂其中道理,只觉有些后怕,要是梦中黛玉真的嫁给了宝玉,表兄妹若生后代竟会得治不好的怪病,届时王夫人肯定都责怪到黛玉头上,还好,这一次没有如梦中一般,她的黛玉不必受那些苦楚,将来她一定要给黛玉寻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颜雅南和梦中黛玉的经历十分相似,却因外祖母为人不同而天差地别,江陵公主是真心疼爱外孙女,处处为她着想,其本人也是颇有眼界的女子。颜雅南能猜出那么多连珠谜,可见其饱读诗书,她初见黛玉待人有礼,没有仗着江陵公主是自己的外祖母而恃宠生骄目下无尘,足见江陵公主教导有方。而贾母呢,何曾用心教导过黛玉,侵吞了林家家产修了大观园不说,还放任宝玉和黛玉亲近,又没能保护他们,黛玉之死,贾母也是元凶之一。
林海贾敏最是敬佩这些保家卫国的将领,颜雅南是忠良之后,他们便对其多了几分怜惜之意,公主驸马虽无实权,但如此甚好,林家权势已经不小,再联姻大家反惹上头忌讳。至于江陵公主的条件,林海觉得理应如此,颜雅南是江陵公主亲自教导出来的,知书达礼,林家正需要这样的儿媳妇,恰好林家也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至于过继一子给颜得韬为孙继承颜家的家业,林海更无异议,颜得韬为国捐躯,为他保留血脉是理所应当之事,即使那孩子姓颜,身上也流着林家的血。林家数代积累的家产已有不少,不缺儿媳妇的嫁妆家业。
林海道:“原来是忠良之后,江陵公主教子有方,颜姑娘得公主教导,想来不差,看样子你是满意得很了?”
贾敏笑道:“北静王妃跟我提过颜姑娘,当时我就觉得颜姑娘甚好,可明玉那时候不乐意,我就没应承。老爷若觉得好,明天我就去托北静王妃去公主府做媒,王妃和公主是堂姐妹,请她做媒最为合适。”
“如此甚好,以咱们家的条件,也配得起颜郡君。”林海拈须点头,眼里蕴满喜色,“只不过明儿不必你去见北静王妃,在家等着北静王府的媒人上门吧。”
贾敏很快反应过来,不喜反惊,讶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世子不是说他有心上人,拒绝了明玉给他做媒的提议么?”
林海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呵呵地道:“天下间再没有这样的奇事了,你猜世子的心上人是谁,不是别人,就是咱们家菁玉呢!”
贾敏又是惊讶又是欢喜,看着林海笑得一脸神秘,就知道他清楚内情,急忙道:“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海笑道:“原来世子三年前做过一个梦,梦里在上元节灯会上遇到了一个姑娘,世子对梦中姑娘一见钟情,坚信他一定能找到那个姑娘,所以这些年王爷王妃给他说亲,他一概都拒了,哪知道在这次上元节灯会上他遇到了菁玉,当时那情形跟他梦里竟出奇地相似,梦中姑娘就是菁玉的模样!你说奇不奇?难怪他们都不肯说亲,这月老早安排好了就等着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