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眉开眼笑地道:“好,好,好啊!快拿喜钱,阖府上下赏一个月的月钱!”
明玉极为高兴,连忙向去看金榜的小厮问道:“琏二爷上榜了没有?”
那小厮点头如捣蒜,“上了,上了!我看得真真的,琏二爷榜上有名,会试第七!”
林海贾敏闻言更高兴了,忙打发人去贾府道喜,儿子侄儿榜上有名,贾敏乐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次日林海上朝,已改年号为庆熙的新帝还特意问了明玉一句,夸赞林海教子有方。
林海诚惶诚恐地谦虚应答,元康帝虽退位,却未放权,许多事情新帝须向太上皇请示,不能自己做主,满朝大臣有一大半都是元康帝的老臣,庆熙帝一方面要争取老臣忠于自己,另外一方面,就是要培养自己的势力,而科举,正是培养自己势力的最佳途径。
元康帝既禅位,说明他还是很认可赵弸这个儿子的,林海心中清楚,元康帝年事已高,天下迟早是新帝的,若太过忠于太上皇,将来新帝掌权,自己说不定会被秋后算账,可若太快就忠向新帝,太上皇现在也能处置了自己,在皇权更替之中,满朝臣子个个心头都悬着一把刀。
庆熙帝的意思很明显,要将林懋收为己用,端看林海作何选择,是继续忠于太上皇,还是对他这个新帝效忠。
会试上榜的贡生在四月复试之后参加殿试,于四月二十一日在皇宫保和殿应考,由庆熙帝亲自主考。
一般来说,会试的名次和殿试相差不大,放榜之后,林懋为金科状元在许多人意料之中,令人惊讶的是,会试的第三名变成了第二名榜眼,而会试第七名的贾琏却成了探花,会试第二名者为二甲头名。
此人愤愤不平,但此结果乃圣上钦点,他也不敢多言,强颜欢笑恭喜三甲之人。
看过考卷的礼部考官都有些不解,贾琏的文章虽也不错,但比他优秀的还有三四人,实在不解为何圣上竟然点了他为探花郎。庆熙帝自有其考量,贾代善虽已去世二十年之久,但其旧部仍掌握着大靖北方的重要兵权,贾琏能说会道性子机灵,许其一个探花的功名,通过他将贾代善旧部收为己用,乃是兵不血刃的法子。
贾琏得知自己中了探花,不喜反惊,连旁人的恭喜之声都没听进去,他只道自己能考中进士就不错了,居然还能得三甲一席之地,消息传到贾府,王熙凤高兴得连散喜钱,派人去给贾赦报喜。
贾赦听说儿子考上了探花,一时高兴出手大方,不仅大房下人们得了赏钱,还把自己珍藏的好东西一股脑子给贾琏送去了一堆。
贾母贾政听闻贾琏高中探花,自是高兴无比,府里下人都得了赏钱,唯独王夫人闷闷不乐,强颜欢笑,背地里恨得牙关痒痒,林懋考中了状元,贾琏考中了探花,贾敏和大房还不得意得尾巴都翘上天了!再看贾珠病怏怏的模样,越发对李纨不顺眼起来。
京城的春天来得迟,四月下旬正值春暖花开,处处繁花似锦,礼部早已预备好伞盖仪,簇拥三甲跨马游街,林懋是状元,先去了林家,榜眼是外地人,下一站便去荣国府。路边早已挤满了人,观看今科三甲游街,路边的酒楼茶肆也都挤满了人,窗户大开,人人探头争先恐后地向外看去。
林懋身穿大红官袍,帽插红花,乘一匹乌黑骏马行在最前,面如美玉身如芝兰,引得路人纷纷惊叹,状元公竟然如此年轻,接着是榜眼和探花,贾琏今年二十四岁,生得仪表非凡,路人见了又不禁赞叹一回,今年的状元公和探花郎竟都生得如此一副好相貌。
围观百姓有认得三甲之人,交头接耳地说道:“听说金科状元是吏部尚书林大人家的公子,今年才十八岁,当真是年少有为啊!”
另一人道:“原来是林尚书的公子,那就难怪了,林大人当年也是状元公呢,一门父子两状元,可真是一段佳话,往年的三甲进士们可有这般年轻的?林公子是咱们大靖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了吧!”
“不知林公子可曾婚配?”
有知情人道:“听说四年前就有不少人家想跟林家结亲,后来林家定下了江陵公主的外孙女、定北侯颜大将军的遗孤嘉宁郡君。”
颜得韬的事迹传遍全国,世人皆知,也知道江陵公主帮外孙女保留了颜家的家产,有人酸溜溜地道:“颜郡君的嫁妆那么多,林家可真是人财两得。”
另一人啐道:“林家四代列侯,数代单传,到林大人这一辈才得了两子两女,林家的家业比颜家不知多哪里去了,还能是为了财么,你们没瞧见三年前林大人嫁女,那嫁妆都绕着长安城走了一遭呢!”
众人回想起来,三年前林家长女嫁到北静王府,何止十里红妆,谁见了不羡慕北静王府得了佳媳还有那么多的嫁妆。
王熙凤的妹妹王熙鸰今年十六岁,正月里嫁给了镇国公牛家的嫡次子,牛家如今的爵位和贾赦一样也是一等将军,次子身上无爵位,连秀才也没考中,王子鸰听闻林懋考中了状元,一股火气窜上心头,当年父母意欲托东平王妃向林家说亲,贾敏瞧不起她不识字拒绝了,原本还想着贾敏待姐姐王熙凤不错,想让姐姐去说和,结果姐姐竟然不肯,还劝父母趁早打消和林家结亲的念头,要是王熙凤肯说媒,此刻她就是状元夫人了,哪像现在,白落得镇国公府的名头,丈夫实则一点功名都没有。
明玉高中状元,林海在衙门收到不少同僚恭贺之声,家中大宴宾客,荣国府打发人来贺喜,贾琏考中了探花,家中也在设宴,就没有亲自前来给明玉道贺。金榜题名后就该洞房花烛时了,林家与江陵公主结亲之事人尽皆知,都恭喜林家双喜临门。
北静王府出孝除服的日子在六月初三,贾敏和江陵公主翻了黄历,选了五月二十过大礼,六月十五正式迎娶颜雅南过门。
五月中旬开始,菁玉着手准备操办除服礼,当年她办过公公的丧事,北静太妃对她的能力很是放心,将除服礼全权交由菁玉,再让水清从旁协助。
这简直是菁玉嫁过来之后最忙碌的一次了,上至太妃下至弟妹,该穿什么衣服都得她来准备,还有祭祀的灵幡祭品,向亲戚朋友下帖子,邀请他们来参加北静王府的除服礼,以及除服礼的宴席规格,好在水溶把下请帖的事儿承揽了,菁玉才不至于累得趴下,终于在六月初一那天全部准备停当。
除服礼那天,林海贾敏明玉黛玉涵玉全家都来了,菁玉整整有二十七个月没见到亲人,一看到贾敏就扑到她怀里,贪婪地感受着母亲怀抱的温暖,眼中热泪弥漫,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好些日子没见,贾敏见到女儿也是心酸激动,见女儿个头长高了不少,眉目间稚气尽消,已有了几分王妃的雍容,只是脸色略有些憔悴,虽精心装扮过,但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看不出来,定是准备除服礼劳累到了。
贾敏既心疼又欣慰,心疼女儿为此事劳累,但同时也说明她已经掌管了王府的官家权,太妃对她十分满意,不然这等要紧的事情也不会让她来操持,拿帕子擦了眼泪道:“咱们几年没见,好不容易重逢,一味地哭做什么。”拉了菁玉坐下,细细地询问她这些年的生活情况。
黛玉今年十岁,渐渐知事了,有些话不好当着她的面说,贾敏便旁敲侧击地暗示菁玉,今日出了孝,把心思放在子嗣上,早些怀胎才好。
菁玉听得心里直翻白眼,昨天晚上太妃对她也是好一番谆谆教诲,和贾敏的话如出一辙,无非是说她现在长大了,早点怀胎开枝散叶,实话不能说,就只能硬着头皮听,这种事情今后定然少不了,这都三年了,菁玉现在只希望除服之后水溶赶紧滚蛋出门,也省得她总被太妃催着生孩子。
宾客陆续临门,菁玉出去招待客人,贾敏去陪太妃,黛玉和其他人家的姑娘们一起,由水溶的妹妹水清招待。黛玉今年刚满十岁,便有人意欲和林家结亲,席间向贾敏打听,贾敏却觉得黛玉现在说亲还早,就含笑回道:“现如今我们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们老爷疼得眼珠子似的,怎么舍得早早把她许了人家,我们老爷说了,要多留她几年。”
这时候卫家也来赴宴,南安太妃想起保龄侯夫人托她给史湘云说媒,见到毅勇伯夫人林潆,不禁眼前一亮,卫家长子卫若兰今年十三岁了,去年家中出孝后就去了军中历练,和史湘云年龄相仿,门第相当,岂非天生一对?遂上前和林潆说话,夸赞了若莲几句,便问起了卫若兰的婚事。
☆、第三世(九十四)
林潆和南安太妃不过宴会上见过几次,交情不深,此刻问起卫若兰的婚姻,定是要给哪家小姐说媒了,她忽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些红楼梦索隐,有推测说史湘云和卫若兰定亲,是南安太妃做媒牵线,林潆并非讨厌史湘云,也不在乎门第出身如何,但各种索隐都推断说卫若兰和史湘云成亲后虽过了一段恩爱日子,却英年早逝,林潆身为其母,如何能让儿子再走上这条路,遂笑道:“多谢太妃关心,不瞒太妃,我们现在还没给兰哥儿相看亲事,皆因他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出现了一个赖头和尚才治好了他,那和尚说兰哥儿命里还有一劫,不宜早娶,方可无恙。事关孩子性命,我们不敢大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赖头和尚在书里出现过几次,她根本没见过,不过是拉了那和尚出来当挡箭牌而已,南安太妃总不至于为了这个亲自跑到卫家找老太太求证。
贾敏和林潆坐在一桌,听得这话,想起七年前黛玉忽然昏迷不醒,也来了一个赖头和尚要化她去出家,被菁玉斥责了一通方才走了,当时林潆又不在场,如何知道赖头和尚,便信以为真,说道:“怎的那和尚也去过妹妹家里?七年前慧姐儿突然生病,药石无用,突然来了个赖头和尚要化她出家,我和老爷如何舍得,就打发了他。”
南安太妃原本不信林潆之言,没想到贾敏也如此说,便信了七八分。
林潆当然知道这事,笑道:“那赖头和尚是个得道高人,说的话虽不中听,倒有几分本事。那和尚真真可厌,要不是顾忌着他,我早央求太妃给我儿说一门好亲了。”
南安太妃还能再说什么,只得笑了笑作罢,另看他人给史家做媒。
卫家出孝已有一年多了,贾敏见林潆再没提过和离之事,也就不在这上头劝解她了,能自己想明白了最好,卫若莲偶尔提过一嘴,说父母现如今除了那些她听不懂的事情,什么机械科技之类的,很少再说别的话。从卫若莲所言不难得知,两人已是貌合神离,只要林潆不再闹着要和离,林海贾敏也不再劝解她了。
除服礼后,水溶从书房搬回了卧房,晚间依旧在窗下睡榻休息。
菁玉愁眉苦脸地道:“昨儿晚上太妃耳提面命,要我早些生孩子,眼瞅着我的逍遥日子马上就快结束了,你还是快出门浪去吧,好让我也消停会。”
别说菁玉了,水溶前几天也被太妃说了一通,自是理解菁玉的情绪,温言道:“再过几天明玉成亲,好歹等过了他大喜的日子,他考上状元我没能亲自恭贺,这回可不能错过了。”
水溶和明玉关系不错,等明玉成亲后再走不迟,菁玉没有二话,两人各自休息不提。
菁玉这几天累得狠了,次日便起晚了,水溶早已不见踪影,紫菀端水进来伺候菁玉梳洗,笑道:“王妃醒了?”
“王爷呢?”菁玉伸个懒腰,随口问道。
紫菀掩唇一笑,回道:“王爷进宫面圣了,说晌午不回来。吩咐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皮蛋瘦肉粥,已熬得差不多了,等您梳洗完就能用饭了。”
菁玉心不在焉地洗了脸,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紫菀梳头,心思却早飞远了,她在推算今年会发生的事情,黛玉今年十岁,原着里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秦可卿会死,九月初三林如海去世,接着元春封妃,明年就该修建大观园了。
现在虽发生了不少变故,但宁国府之事没有人插手干预,想必秦可卿仍旧会死,只是林海已经来京城四年了,不在扬州,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如果没有得罪庆熙帝,想来应该也不会出事。但她记得贾府前些年还了欠国库的八十万两银子,贾赦的爵位提了一级,但贾府为此大伤元气,内囊差不多都被搬空了,却不知还不会为了元春省亲修建大观园。
早饭后菁玉去给太妃请安,闲话没几句就扯到了子嗣上,菁玉只能装模作样,低头脸红害羞,再说些漂亮好听的话来搪塞应承,她算是理解贾敏嫁到林家七八年没生孩子被他人耻笑说嘴的心情了,她可以不在乎,但古代女子以生育为首要任务,其中辛苦心酸可想而知。
天黑之后水溶才从皇宫里出来,临睡前对菁玉道:“明玉成亲之后,我要去一趟江南,你随我一同去吧。”
菁玉这几年的活动范围就是王府,再大点就是京城,早想出去逛逛了,而且出去了就不用听太妃唠叨了,十分干脆地答应了水溶的邀约,尔后诧异道:“去江南定是有事,是皇上吩咐的?”
“皇上派我微服南下。”水溶点点头,其他不该说都没有说,庆熙帝登基至今不过半载,江南局势不稳,盐税和织造贪腐严重,让他去江南走一遭,且给了密旨,如有必要,可先斩后奏。
此事关乎圣旨,菁玉知道不能多问,反正她也没兴趣,喜滋滋地道:“终于可以出去了,这几年关得人都要发霉了!咱们去不去姑苏?”苏樾以病重为由辞官回乡已有三年了,妙玉也能回家与父母团聚,若经过姑苏,自是要上门探望,李若还在蟠香寺,她们有四年没见了,菁玉心中十分挂念。
“扬州姑苏杭州,都是着重要去的地方。”水溶也正想再走一遭蟠香寺,当年他找了个刺绣大师,来鉴定那幅绣画和菁玉做得荷包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那绣娘看了半天,说都是顾绣的针法,但论手艺针法,绣画不及荷包,不像是同一个人做的,这个方法确认失败,水溶思来想去,干脆带着菁玉去蟠香寺见玄静师太,玄静师太乃得道高人,她一定知道菁玉的前世究竟是不是葭雪。
很快到了六月十四,女方送妆男方晒妆,江陵公主给颜雅南的嫁妆除了当年给女儿韩瑾的那一份,另又添了一份规格相同的嫁妆,还有封存在户部的颜家家产,这一份的清单交给颜雅南,待将来有了孩子,一子随母姓,再继承这部分的家业。
这天送妆的是颜雅南的表兄、韩悦的亲哥哥韩忆,大红的队伍从公主府出发,绵延不尽,绕着长安城走了一圈才进入林家,林家院子里满满当当,满目皆是喜庆的红色。
今日晒妆铺床,明玉激动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着,三年前上元夜初见,思慕至今,终于功成名就花前月下,明天拜堂之后,他心心念念的人就成为了他的妻子,此后共度一生,只恨这一生也太短些。
六月十五这天,林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黛玉一早起来就精心打扮了一番,进入六月天气渐热,她穿着应景的大红苏罗长褙子,系着水蓝色云锦绸裙,陪同贾敏招待前来贺喜观礼的各家太太小姐。外孙子大小登科,高中榜首那日,贾母没能前来贺喜,此番成亲大喜,携全家登门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