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梦落三生——岫泷
时间:2017-11-17 16:32:04

  寒暄几句之后,水溶开始将话题引向他所需要的信息,道:“方才舍弟说王先生带了极品好茶,果真是上上极品,不知此茶何名,王先生家中可卖的有?待回家之时,也好购买一些孝敬双亲。”
  王灏意欲在两人跟前炫富,得意洋洋地道:“此乃瀑布仙茗,产自浙江余姚,乃贡茶,一般人是喝不到的,我在余姚有几座茶山,专产这瀑布仙茗,除进贡之外,也会留些自己用,今日林公子帮了我大忙,就是我王灏的朋友了,容公子既然喜欢,那在下就匀一些给你。”
  王灏这么一说,水溶忽然想起来,难怪他觉得此人有点耳熟了,王灏正是浙江贡茶供应的茶商,瀑布仙茗在明代后期就绝种失传了,大靖建国后又开始培育,在十年前才培育成功,王灏一人就有好几座茶山,此人财力不容小觑,两个养女还是廉郡王的侍妾,那他背后的靠山就是廉郡王了,笑道:“既是贡茶,我岂能白拿你的,先生开个价吧。”
  王灏哈哈大笑道:“我拿你们当朋友,还谈什么钱,这一瓮就送你们了,再谈钱,便是瞧不起我王某人了。”
  水溶收下茶叶,微笑谢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日王先生再来京城,在下再好生招待先生。”顿了顿说道:“先生此番到京城不知是做生意还是探亲?若有亲戚在京城,好教在下认个路,将来也好互相照应一二。”
  王灏见两人气质不俗,说不定是哪家的王孙公子,这种人要得手殊为不易,要哄得他开心情愿才行,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心思,若他们身份不俗,多个人脉多条路也是好的,但有些事情不能多说,只道:“在下小女嫁入京中,我这次上京乃探望女儿,小门小户不足为提。二位仪表不俗,一见便知令尊教导得好,想必都是言情书网吧?”
  菁玉暗想,此人真不愧是个奸商,说话真够滑头的,一两句就来探他们,客套道:“言情书网不敢当,不过略读过几本书罢了,哪比得上王先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王灏对京城官员都有过了解,并无容姓达官贵人的印象,但林姓却有一个吏部尚书林如海,这林青不知和林如海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那龙阳好色之心就去了一半,攀附之意更盛。
  两人回房之后,水溶捻起瓷坛里一把茶叶,“这瀑布仙茗比进贡的还要好,王灏一介商贾,要不是胆大包天,就是依仗廉郡王狐假虎威了。”
  菁玉好奇地道:“你怎么知道是廉郡王?”
  水溶解释:“瀑布仙茗的供应商只有王灏一人,廉郡王有两个侍妾,都是王灏的养女。攀上了廉郡王,难怪敢在别人跟前炫耀了。”
  菁玉更加好奇,去年北静王府还在守孝,水溶如何得知廉郡王收人纳妾这种小事的?难道他怀疑廉郡王什么,派人一直盯着,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了。
  水溶问道:“菁玉,你从前在扬州,可对王灏有什么印象?”
  菁玉回想了片刻,皱眉道:“我爹当巡盐御史六年,来奉承的盐商不知几何,每年都给我家送礼,我管家的时候看过礼单,并没有一个叫王灏的盐商。那么最有可能就是在我爹离任之后,他才涉足食盐生意。”
  水溶若有所思,眼角凝起一丝冷笑,“他主动送上门来,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菁玉试探着问道:“皇上要动廉郡王了吗?”
  水溶没有隐瞒,说道:“赵弢勾结赵弘意图弑君,没想到我爹给太上皇当了替死鬼,太上皇舍不得动儿子,当今就不一样了,谁敢觊觎皇位,谁就是他要铲除的对象。”
  菁玉大惊,“你说老王爷是给太上皇当了替死鬼,凶手是赵弢和赵弘!”赵弘那货都四十好几了被圈禁了十年还不消停,竟然手眼通天跟赵弢狼狈为奸弑君夺位,她当年怎么就没把这祸害一剑戳死呢!
  难怪水溶会对赵弢的情况了如指掌,他调查老北静王的死因,查到赵弢头上,才知道的那么多。太上皇不肯给老北静王一个交代,那他就自己给亡父一个交代,这就解释了为何水溶这么快就得庆熙帝信任的原因,可能在庆熙帝还是雍郡王的时候,水溶就投靠他了吧。
  从京城到扬州走水路须二十来天,这些天王灏经常找水溶菁玉聊天说话,水溶有心从他入手调查,就耐着性子应承,王灏爱炫耀,不过十几天就被水溶奉承地透露了他的护官符,不是别个,正是现任巡盐御史黄文柏,王灏的长女是黄文柏的良妾,三年前进的黄府,给黄文柏生了一子一女,颇受宠爱。
  知道这些信息,菁玉对王灏越发恶心了,厌恶地道:“这死基佬,不仅骗婚还卖女儿,他咋不去卖……”原本想说“菊花”二字,但水溶还在跟前,他又不懂“菊花”何意,解释起来太尴尬,就生生忍住了没说。
  水溶道:“你很讨厌断袖之人?”
  菁玉摇头道:“不讨厌,爱情不分男女,同性之间也有真爱,但有些人明明喜欢的是男人,却要同女人成亲,为的不就是传宗接代么,把女人当什么了,传香火的香炉?生孩子的容器?王灏这种人有了女儿也不会心疼的,卖女儿卖得可欢实了。”
  水溶失笑不已,菁玉又在说胡话了,“传宗接代是每个男人的义务,和他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都没有关系。”
  菁玉一下子就来气了,冷笑道:“那是男人的义务,跟女人有什么关系?他要传宗接代,自己生去,少祸害别人。”
  水溶不觉好笑,菁玉这话说的就是强词夺理了,道:“你钻什么牛角尖,自古男女成婚,传宗接代天经地义,方保香火不断。男人保家卫国,女人生儿育女,自古如此。”
  “你们男人不把女人当人看,才有这么一大堆屁的规矩道理。”菁玉毫不掩饰眼中的讽刺冷笑,忽然问道:“水溶,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的心上人不肯生孩子,你还会不会对她矢志不渝?”
  水溶神色一滞,震惊地看着菁玉,不知如何回答。
  菁玉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追问:“是‘不肯’,而非‘不能’,若她不肯为你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一往情深?”
  水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相爱的两个人生儿育女都是水到渠成天经地义的事,妻子给丈夫生孩子是天职,即使葭雪不能生育,他还可以纳妾,生了孩子记在嫡妻名下便是。但以葭雪的性子,如果他真的纳妾,那他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她就是那种性格的人,不接受就宁可不要,她不会去撵走他身边别的女人,她只会放弃他。
  若她不肯生孩子,能生而不肯生,他还不会一如既往地深深爱着她?若是别人,他自然有把握让她心甘情愿地冒死给他生孩子,可葭雪,她不一样啊,她那么倔强不屈,谁都不能强迫她违背内心的意愿,如果她不肯生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他爱她,如果她也爱着他,怎么会不愿意给他生孩子呢。
  水溶坚定地道:“如果她心里还有我,她会愿意给我生孩子的,一定会。”
  水溶的回答避重就轻,菁玉较劲的心思也没了,现代男人都不能容忍妻子不能生育,更别说不肯生育了,水溶一个古代男人还指望什么,指望他恋爱脑占了上风越过他十几年来接受的教育?对一个不肯生孩子的女人矢志不渝?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嘛,她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在你心目中,不管你有多爱她,她还是没有对你说‘不’的权力吧。我忽然理解她为什么要走了,自由,比什么都重要。”
  水溶心头蓦然一震,菁玉又在说和葭雪类似的话了,每当他觉得菁玉就是葭雪的时候,她总能在下一秒就推翻他的猜测。
  “对了,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能告诉我吗,我也可以帮你找人。”
  水溶闭上眼,掩去惆怅思念,轻声道:“她……姓尹,单名,一个雪字。”
 
☆、第三世(九十七)
 
  菁玉微微噎了一下,这个名字没什么特殊的,巧就巧在重了她前两世的名字,不过天底下重名重姓的人多了去了,她除了觉得巧合没有什么其他想法。水溶跟她提议形婚的时候他十六岁,再往前一年明玉意欲牵线说媒的时候他都说自己心里有人了,还说自己找了很久,那么,那个叫尹雪的女孩子在那个时候走了应该有不短的时间,应该年龄比他大一点吧,要是比他小,满打满算,尹雪走的时候才十三四岁,年龄这么小,会武功也不一定安全,因为这几年水溶只担心找不到她,却从来没有担心过她的安全,这说明尹雪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年龄应该比他略大一点。
  菁玉曾猜测过水溶喜欢的女孩子是安然的徒弟,可她这些年跟安然学习医术,从来没听她提过这件事,连其他小孩子们也都没提过,她索性主动询问,安然却说她没有其他徒弟,更让菁玉奇怪的是,北静王府的下人们也从来没有提过和尹雪相关的丝毫。
  按常理说,主子有了心仪的姑娘,就算瞒着父母,身边伺候的人多少也知道一些,但近身伺候水溶的丫鬟小厮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些,那有可能就是尹雪并非京城人,水溶十一岁起就在外闯荡,他们相识于江湖。推理到这里,菁玉就更好奇水溶到底做了什么丧病的事情,尹雪一走至今,少说也有四五年了吧。
  “有个问题我憋了好几年了,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得人家生气离开,一走这些年都不搭理你。尹雪要是不肯回头,我怎么办,这演戏还能演一辈子不成?”
  水溶满心苦涩,这件事叫他如何启齿,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对面朦胧灯影下的人道:“你放心,不会演一辈子戏的。”此去姑苏见到玄静师太,若能确认她就是葭雪,那日后自然不必演戏假扮夫妻,她已经嫁给他了,他要求得她的原谅,他要弥补前世的过错,倾尽一生来爱她,只求一个白头偕老。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菁玉是葭雪转世的基础上,若她不是,诸多希望未来,皆成梦幻泡影。
  不日抵达扬州,王灏热情洋溢邀请水溶菁玉去王家做客,扬州的盐商富甲天下,宅院奢华程度不弱于京城达官贵人之家,不仅如此,在瘦西湖边还修建了不少园林,自林海离任之后,盐商为了巴结奉承黄文柏,送钱的送钱,送女人的送女人,后来见黄文柏连任数年,以为他像林海那般深得圣心,还有人大手笔地送了一座坐落在瘦西湖边的园子,黄文柏又将那园子送给了廉郡王。
  水溶和菁玉在王灏家做客暂留,晚上凌季同回来,将探听的消息向水溶禀报,水溶沉吟道:“自从令尊离任之后,盐税银子一年比一年少,多半都进了赵弢的腰包。黄文柏自以为是,殊不知黄泉路就在跟前了。”
  菁玉想了想道:“太上皇已经放弃他了?”
  水溶点头道:“他已经是弃子了,黄文柏收受盐商贿赂,贪污盐税银子,官商勾结,哪一项不是重罪,还牵扯到廉郡王,廉郡王有太上皇罩着,待东窗事发,廉郡王弃车保帅,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黄文柏。”
  “那甄家呢?我爹离开金陵的时候甄家还了国库三十万两白银,可我记得甄家接驾从国库借银子,少说也有二三百万吧,三十万连零头都不到,从昭华年间开始甄家就担任江宁织造,到现在都庆熙年间了,织造可是大肥缺,要还银子早还清了吧,如今还欠着那么多,当今能轻易放过他?”
  水溶还是赵徽的时候,他就调查过甄家,太上皇当时不动甄应嘉,乃时机不成熟,庆熙帝就不一样了,甄家越来越奢靡,无法无天,一举将其连根拔起的时机就快到了,他却没想到菁玉竟然如此敏锐,一语道破了甄家最终自取灭亡的玄机。
  “甄应嘉也得意不了几年了,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皇上暂时不处置他。”
  菁玉心想,这从古至今果然都一样,欠钱不还的都是大爷,债权人为了要债跟孙子似的,但现在债权人是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谁欠了皇帝的银子还跟皇帝装大爷,这不是自寻死路么,好在贾赦听了贾琏的劝,东挪西凑把八十万两欠银还清了,贾家将来就少了一桩重罪。
  水溶菁玉亲自去了一趟瘦西湖边的园林,无一不是巧夺天工精致非常,所耗费的财力物力可想而知,盐商之富令人惊叹,水溶看了这些园子,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既能考验大臣又能给庆熙帝私库增收,待回京再和庆熙帝详谈。
  三人经过扬州府衙,忽听鸣冤击鼓之声传来,近前一看,却见府衙门口有一个年轻后生拿着鼓槌用力地敲打着府衙门口的大鼓。府衙门口围了不少人,百姓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有人劝道:“江书生,你还是放弃吧,带着你爹家去,还能保一条命,你再这么折腾下去,你也得进牢子啊!”
  “家业被人巧取豪夺,老父被那恶人殴打重伤,整个扬州城没有一个大夫给我爹瞧病,此冤不申,江景耀誓不为人!”大鼓敲得震天响,扬州府衙大门却紧紧关闭无人出来,过了好久才出来几个衙役,手里拿着烧火棍凶神恶煞地驱赶江景耀,不耐烦地呵斥道:“刁民!你的案子都结了还敢来闹事!再不滚大刑伺候!”说着一顿乱棍就向江景耀身上狠狠招呼过去。
  江景耀生得文弱,没几下就被一个衙役一脚踢中了胸口,重重地滚下台阶,棍子打在他身上,很快鼻青脸肿,却咬着牙喊道:“王灏强夺我家茶山,逼死我兄弟姊妹,张府台身为父母官不为百姓做主,却和那奸商狼狈为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江景耀就是死在扬州府衙门口也要伸冤!”
  当着百姓的面,衙役当然不能当街打死人,江景耀说得越来越难听,慌得一众衙役急忙去堵他的嘴,七手八脚地抬起江景耀,把他扔到了街口,一棍子重重打在江景耀腿上,一声惨叫响彻街口,竟被那衙役生生打得骨折了!
  水溶对凌季同使了个眼色,凌季同领命,立即跟上去,只见一个衙役吐了口唾沫,踢了踢江景耀被打断的那条腿,骂道:“你这穷酸书生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王老爷那是你能告得的人?今儿打断你一条腿给你长点记性,再来闹事就要了你的小命!”说完扬长而去。
  江景耀拳头紧握,忍痛咬牙,艰难地在地上爬行,所过之处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掩盖了额头上不停滴落的汗水。围观百姓指指点点,却无一人上前相助。
  “你想不想伸冤?”
  忽然间,一道影子遮住了刺目毒辣的日光,江景耀抬头,一个高大挺拔的陌生人站在他面前,蹲下身子郑重地问他。
  “如何不想,奈何天无青天。”江景耀颤抖着声音回答,愤恨不甘地一拳砸到地面上。
  凌季同道:“那就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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