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梦落三生——岫泷
时间:2017-11-17 16:32:04

  菁玉起初也有些诧异,待听到那姬妾名叫妙清,瞬间就想明白了,水溶知道她和李若的关系,他哪里是收人,分明是救人,但这些话不能对外人说,菁玉掩饰住内心的狂喜,淡淡地道:“李太太说得对,一个奴婢而已,不值得我挂心。”
  宴席散后,菁玉离开李府,在门口的马车前看到正在等候的李若,李若看到她先是一愣,又连忙低下了头,菁玉视若无睹地上了马车,端着王妃的架子对外头的李若道:“还愣着作甚,上来伺候。”
  送行的方夫人盯着李若道:“好生伺候王爷王妃,这是你的造化。”
  李若连忙唯唯诺诺地上了马车,车帘子一放下来,菁玉激动地一把将李若拥入怀中,热泪盈眶道:“李若姐姐,你受苦了。”
  两人相拥而泣,紧紧地抱着自己分别数年的好友,菁玉哭得毫无形象可言,水溶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流泪哭泣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很多年前,他看着葭雪在无力挽回那几个青楼女子的生命之后哭得伤心无助的模样,和眼前的菁玉重重叠叠,她们流泪哭泣,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葭雪流泪,是因为身为医者却无力挽救别人的生命,菁玉的眼泪,除了久别重逢,更多的是心疼好友吃苦受罪而她不能早一点来救她。
  “你们久别重逢是喜事,先别哭了,有什么要紧的话回家再说。”
  菁玉止住眼泪,鼻子一抽一抽,泛着水雾眼睛红了一片,对水溶露出感激的笑容,情真意切地道:“水溶,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李若的经历原型出自《北梦琐言》:“王蜀先主部将张暴横,鞭人之胸。典眉州,有一少尼姿容明悟,讲《无量寿经》。张欲逼辱,以死拒之,不肯破戒,因而诟骂。张乃折其齿,与其父同沈于蟆颐津也。”
这一段全文如下:“浙西周宝侍中博陵崔夫人乃乾符中时相之姊妹也,少为女道士,或云寡而冠帔,自幽独焉。大貂素以豪侠闻,知崔有容色,乃逾垣而窃之,宗族亦莫知其存没。尔后周除浙右,其内亦至国号,乃具车马偕归崔门曰:“昔者官职卑下,未敢先言。此际叨尘,亦不相辱。”相国不得已而容之。末山尼开堂说法,禅师邓隐峰,有道者也,试其所守,中夜挟刃入禅堂欲行□□,尼惮死失志。隐峰取去衤日服,集众僧以晓之,其徒立散。王蜀先主部将张暴横,鞭人之胸。典眉州,有一少尼姿容明悟,讲《无量寿经》。张欲逼辱,以死拒之,不肯破戒,因而诟骂。张乃折其齿,与其父同沈于蟆颐津也。崔氏女、末山尼以畏懦而苟全,徐仙姑用道力而止暴,讲经尼以守戒而陨命,是知女子修道亦似一段障难,而况冶容诲淫者哉。孙舍人着《北里志》,叙朝贤子弟平康狎游之事,其旨似言卢相携之室女失身于外甥郑氏子,遂以妻之,杀家人而灭口。是知平康之游亦何伤于年少之流哉!”
出家入道,道姑尼姑,也逃不过这世间对女子残忍的恶意。
 
☆、第三世(一百零一)
 
  回到林府,菁玉迫不及待地拉着李若回房间说体己话,不用问她也知道李若在李轲手里过得什么凄惨日子,指着她手里拎着的包袱,“这些东西都是李府的,你还要留着吗?”
  “不留。”李若厌恶地将包袱扔在桌子上,露出劫后余生的欢喜笑容,掩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哀色,那似乎是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
  菁玉并没有察觉,她兴高采烈地翻箱倒柜给李若找新衣裳,她们俩身高差不多,李若比她瘦了些,她的衣服李若也能穿,可惜她南下时全带的男装,唯一的三套女装还是昨天水溶带她出去买的,她把另外两套拿出来,在李若身上比划,“先凑合穿一天,明天我带你出去买衣裳。”
  “不要!”李若本能地拒绝,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菁玉察觉李若呼吸声紊乱,显然情绪起伏太大,关切地道:“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快坐下我给你看看。”菁玉拉起李若的手,伸指按于其腕,脉象虚浮,似有若无,分明是中毒之状,毒素入体不足一天,惊极脱口道:“你中毒了!?”
  李若正想告诉菁玉此事,却没想到她竟会探脉,握住菁玉的手坐下,“在我离开李府之前,李太太派人灌了我一壶毒酒,她告诉我,等我到了北静王府,就会有人联系我,只要我听他们的话,每个月可得到一颗压制毒性的解药。我忍辱偷生活到今天,就是为了再见你一面,菁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能害你呢。”
  “李若,我知道你不会。”菁玉握紧了李若苍白冰冷的双手,眼里泪中含笑,“你宁可自己毒发身亡也不会害我,你放心,你会没事的,区区毒/药,还难不倒我。”
  李若本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听到菁玉的话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嘴角抽动了两下,似笑又似在哭,泪水汩汩而下,喃喃道:“我,我可以不用死了?”
  菁玉用力地点头,“你还不知道吧,我回京后拜了京城最有名的神医王先生为师,李轲的毒/药算什么,我分分钟能解。不过……”菁玉脸色微变,李轲命令李若在北静王府当暗桩,拿性命做要挟,可将计就计,那她就不能表现出以前认识李若的样子,这些从李府里带出来的换洗衣裳暂时还丢不得。
  为免李轲起疑心,菁玉没有马上给李若解毒,她刚刚吃了压制毒素的药物,一个月内都很安全不会毒发,一切等离开姑苏后再说。
  晚上水溶回来,菁玉将李若中毒之事告知水溶,水溶倒不是很吃惊,和菁玉一个想法,李轲不知道李若和菁玉是好友,将计就计便可。
  “我派人打听清楚了,李若是去年春天到的李府。玄静师太开坛讲法,李若随身侍候,李轲路过,看上了李若,当天就将她抢进了府中。”水溶受菁玉之托去打听李若到李府的来龙去脉,她猜测这段经历于李若而言定然十分痛苦不愿提起,就没有直接询问,但她要知道事情的缘由,才好策划怎么给李若讨回公道。
  菁玉听完,蓦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原以为李若是写话本子被人发现,被住持师太逐出师门,流落无依被人贩子卖进李府的,她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李轲仗势欺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比丘尼,此人无法无天至此,竟无一人敢管。菁玉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地怒道:“这老不死的!”眼中杀气一掠而过,姑苏当地没人敢管那老混蛋,她林菁玉就要替天行道了,果不其然,心中杀机刚起,命轮机械的提示音又来了:“故意杀人,杀一人折寿十年,宿主的剩余寿命还有十三年,请宿主慎重。”菁玉不为所动,不就是十年么,她还有三年好活呢,继续做好事积累寿命就行了。
  “你千万别冲动,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水溶感觉到菁玉出离的愤怒杀气,他也痛恨李轲这种鱼肉百姓的狗官,但他不能逞一时之快,必须考虑全局。
  菁玉紧握拳头,仰头看向水溶,讽刺地冷笑道:“那什么才是时候?李若不是个例,李府里还不知有多少女子都像她一样被强抢侮辱,这种狗官死不足惜,你告诉我不是时候,你还会说迟早有一天能让他得到报应,可是,迟来的正义,狗屁都不是!”
  水溶按住菁玉的肩膀,盯着她发红愤怒的双眼道:“那你想怎么样?诚如你所言,李府里不知有多少被他强抢来的民女,你杀了李轲一时痛快,那她们怎么办,你能救得了她们所有人吗?生杀予夺都在李方氏手里,难道你连她也一并杀了?待将来收拾李轲,他强抢民女之罪铁证如山,那些女子还能归还本家,你现在去把李轲杀了,她们也不能回家啊!”
  水溶的话让菁玉心里的愤怒逐渐平息下来,他分析的有理,李轲被杀,李家还是李家,权势依旧滔天,哪个嫡妻不讨厌府里那些莺莺燕燕,一旦李轲身亡,李方氏将所有姬妾卖到青楼也没人敢反对,到时候她们的日子更加可怕,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冲动不计后果造成的,她的本意是救人,怎么能因此害了别人。
  “菁玉,你相信我,正义不会迟到,这一天不远了。”感觉到菁玉的怒火逐渐熄灭,水溶松开了按住她肩膀的双手,郑重无比地做出了承诺。
  “我相信你。”菁玉想也不想地做出了回答,此时此刻她蓦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完完全全地信任水溶,可能因为他说到做到,形婚三年从未逾越,也可能他总能为她着想,放过崔容救了李若,也有可能是日久见人心吧,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她以为的合作盟友,她的很多做法在当世许多男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大逆不道的,但水溶不会这么抨击她,他未必能理解,却不会指手画脚干涉她,还对她的朋友施以援手,在这段形式婚姻之中,能收获水溶这个朋友,也是一件幸事。
  次日,水溶以给太妃求平安符为由带着菁玉去了蟠香寺,菁玉刚好也想见一见邢岫烟,两人先去了大雄宝殿上香拜佛,添了香油钱,拿到了开光加持过的平安符,除了给北静太妃,水溶的几个弟妹,菁玉的父母兄弟姊妹也都有一个。平安符到手,水溶又去了禅房见玄静师太。
  禅房里檀香袅袅,茶香馥郁,玄静师太招待水溶菁玉入座,端上茶水,“二位施主请用。”
  菁玉恼怒玄静师太没有保护李若之事,但她也清楚蟠香寺一座古庙,根本不能与李轲抗衡,玄静师太自然不会得罪权贵,牺牲一个弟子来保全其他人是损害最小的法子,她这么做无可厚非,但菁玉就是不爽,李若就活该为了蟠香寺牺牲吗?玄静师太怎么就能如此心安理得不顾李若的死活。
  “王爷,这里闷得慌,我出去走走。”菁玉越看玄静师太那张清心寡欲大道无情的脸越不痛快,再待下去她就要忍不住质问动手了,还是去找邢岫烟好了。
  水溶有些话也不想当着菁玉的面说,反正玄静师太看到她了,目的已经达到,点头道:“别走远了,一会在塔林会和。”
  “知道了。”菁玉扫了玄静师太一眼,起身飞快地走了。
  玄静师太知道菁玉为何对她如此生气,此事她也无奈,蟠香寺千年古刹,不能因为护着一个弟子就毁在自己手里,更何况,李轲何等权势,便是她拼着毁掉蟠香寺也保不住妙清,无论哪一种,这都是妙清命中注定的劫数。妙清本欲自尽以保清白,玄静师太一句话打消了她的念头,她与至交好友尚有再见之缘,同时是她绝处逢生之机,只要熬过去,一切都会苦尽甘来。
  此刻菁玉对她没有好脸色,看来妙清已然得救了,玄静师太双手合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回身看向水溶,“王爷此番前来,还是为了前尘旧事。贫尼还是那句话,往事前尘不可追,合应怜取眼前人。王妃如花美眷,与王爷天作之合,何必再执着前事。”
  水溶最不耐烦听玄静师太说那些弯弯道道,盯着玄静师太沉声道:“我带她来见你,你看过她了,你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她?”
  玄静师太摇头叹息,“阿弥陀佛,王爷执念,世间情爱无非于心,用心莫用眼,其实您不必来找贫尼问话,您应该顺从自己的心。”
  水溶心乱如麻,他心里当然无数次告诉自己,菁玉就是葭雪,就是他苦苦找寻的人,可就差一点,他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没有答案,再多的猜测和希望都是枉然,用心莫用眼,可她从来没有给过他肯定的回答,万一这一切都是他的痴心妄想,这个他不希望却不得不去考虑的万一,他不敢去赌。
  “你们这些得道高人是不是都喜欢故弄玄虚,就不能直接告诉我答案吗?”
  玄静师太苦笑道:“不是贫尼故弄玄虚,而是贫尼道行有限,实在看不出王妃前世为何人,四年前贫尼也只能看出她与王爷有一段姻缘而已。”
  水溶皱眉道:“你能看出我的前世,如何看不出她的前世?”
  玄静师太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何必哄骗王爷。王妃身上隐有仙气,远在贫尼修为之上,贫尼当真看不到王妃的前世。”
 
☆、第三世(一百零二)
 
  玄静师太乃得道高人,她的话更加印证了菁玉说她有一位剑仙师父之言,水溶对此已无多大怀疑,心中更多的是失望,本以为玄静师太洞悉前世来生,找她定能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谁知她却偏偏看不透菁玉的前世,这个方法也行不通了,难道只有直接询问这一条路可行了?
  “王妃既有仙缘,那位仙人定然精通前世来生,王爷不若问一问那位仙人。”玄静师太欲言又止,停顿片刻,轻叹一声续道:“王妃长期受仙气熏陶,灵智比一般人都高,说不定还记得前世之事,王爷何不直接相问呢。”
  水溶当然想见一见菁玉的剑仙师父,只要见到了剑仙,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但剑仙岂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即使见到了,剑仙定然能看出他的来历,菁玉也会知道真相,那和他亲自去问她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直接向菁玉询问的决心,太多的顾虑让他望而却步,蟠香寺之行,水溶依然一无所获。
  邢忠一家还在蟠香寺住着,妙玉回家之前,给邢岫烟留了好些书籍笔墨纸张,邢岫烟识字,帮庙里尼姑抄抄佛经,也能赚点铜板补贴家用,邢忠就没有禁止她读书写字了。邢岫烟见到菁玉惊喜交加,行礼请安一丝不乱,比四年前更规矩了一些,菁玉的身份比当年更高,邢岫烟对菁玉尊敬有余,却不似当年那般亲近了。
  一别四年不曾联系,当年她们的关系也算不上十分亲厚,邢岫烟现在见了她小心翼翼地守着规矩,菁玉也不觉得有什么失望,她对女孩子总是格外怜惜一些,问了邢岫烟几句这几年的生活状况,送了她一支和田玉簪,再去往塔林与水溶会和,两人一起返回林府。
  水溶还有密旨在身,要去一趟杭州,菁玉不想跟着去,她想去苏家探望妙玉,南下之前前林海还给了她一封书信,要她到了姑苏交给苏樾。
  妙玉今年满十六岁,苏樾夫妻仅此一女,菁玉听说去年年底妙玉陪同母亲出门上香,途径一处药铺,看到一个年轻书生苦苦哀求药店大夫救治其母,却因无钱被拒之门外,妙玉见他们可怜,便央求母亲帮一帮他们母子。苏太太心地仁善,不仅出钱帮他们治病,还收留他们母子在府里休养。
  那书生未及弱冠之年,姓陆名轩,姑苏阊门人士,少时家中小有资产,十四岁就考上了秀才,本是前程似锦,谁料五年前陆父前沉迷赌博,不听妻儿劝告,输得倾家荡产,还欠下了高利贷。陆父不堪追债悬梁自尽,陆轩为了保护母亲被债主痛打了一顿,陆母变卖陆家所有的家当,搭上了自己的嫁妆,东拼西凑到处借钱,终于还清了陆父的债务。房屋田地都没了,母子两人只能寄居在城隍庙相依为命,陆母给人洗衣赚钱,陆轩一介文弱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只能给人代写书信对联或抄书,赚几个铜板补贴家用,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攒钱还债,每天为柴米油盐操心,吃了上顿没下顿,陆轩的科举之路就耽误了。去年年底陆母旧疾复发,陆轩背着母亲四处求医,因囊中羞涩被拒之门外,遇到苏家母女才保住母亲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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