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官婢——时音
时间:2017-11-18 16:18:02

  九王在书案前微微一笑:“看来本王实在是不受欢迎。”
  他自己应该很明白这点,偏偏要说出来,说出来效果就不同了,这让大帐里的空气更加难以流通。
  魏子婴恶狠狠瞪了一眼地上那士兵,接着,挣脱了身后人的推扶,自己用两只手推动轮椅车轮,朝九王挪近了几步,艰难地开口:“……兄长……”
  他这句兄长叫的就好像喉咙里掺了辣椒水,形容不出的滋味,但他不叫还能掩饰,叫出来几乎所有人都能够听出他的心不甘情不愿。
  九王淡淡看他一眼,说道:“三皇子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魏子婴贵为皇子,也是这片营地的主帅,就算在魏王那里是便宜儿子,在这里他也有一定权威。
  趴在地上那士兵几乎羞愤起来:“殿下!属下什么也没做,进来就被这人拿刀指着了!”
  这吼出来却有点更丢人,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机敏如电的白面车夫制服了。可此刻他可以用这个脱罪,以下犯上的是白面车夫。
  白面车夫显然不背这口锅,冷酷无情地反驳说:“你的刀上淬了毒,见血封喉的沙漠玫瑰。”
  沙漠玫瑰,这名字听着倒有几分冶艳,好像明摆着说是边关独有的。
  那人还在梗着脖子,叫嚷着:“那又怎么样?刀上抹毒犯法了?!”
  简直让人不忍直视,跟泼皮无赖也没两样了。虽然知道魏国在边关的花费很少,因为魏王够昏庸无能,只想着自保,从没想过要巩固边防,但是手下士兵如此得性,却让红腰有了点唇亡齿寒的感觉,毕竟现在她和九王都在呢。
  白面车夫冷冷一眼扫过去,那人咬住牙关闭嘴。
  魏子婴这时终于说话:“兄长,这都是我御下不严。”
  红腰顿了顿,御下不严?她还以为魏子婴会辩解两句,这就直接认下了?
  显然魏子婴的想法和她不同,又或许这里人人痛恨九王,早就不是什么值得掩饰的。
  九王手里捻着骨扇,说道:“三殿下不必道歉,只是我是奉旨来此,不知道何处犯了军营里的忌讳。倘若是因此,有什么正当理由,就算信不过我,三殿下也可以写一个折子交给陛下说明。”
  他的称呼变成三殿下,又带了点疏离,而且即便当着这些人的面,他还是叫魏王陛下。
  魏子婴脸上掠过一丝难堪,他想说什么,九王的确是奉旨来此,但不管是九王本人,还是奉旨这个行为,在他这个早就被魏王宫放弃的雁北关来说,都没什么用处。
  想了想,魏子婴说道:“既然兄长没事,我会好好约束手下,让他们不再做这种蠢事。”
  何止是蠢,简直自毁长城,外敌还没来,自己人先动起了手。
  红腰慢慢吞吞说道:“我那里去了三个人,不知刀上是否有毒。”
  刚才听到沙漠玫瑰的时候,说白了红腰起了一阵疙瘩,她前前后后想了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定没有被刀子划破。
  魏子婴这时僵硬着说道:“沙漠玫瑰是珍贵的奇毒,不会每个人刀上都有的。”
  红腰听出来了,她还够不上被人下毒的档次。
  此时地上被白面车夫用刀压着的男人浑身都开始僵硬起来,他悲愤地看了看魏子婴。
  九王这时看了过来,嘴角勾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来:“圣旨上并没有写让本王在这里呆多久,又或者给本王什么职务,那就说明一切都得三殿下才能安排,甚至以后本王和本王的人能不能睡个安稳觉,都还要三殿下首肯才行。”
  魏子婴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更加不自在,良久说道:“今日太晚了,还请兄长歇息,明天,明天……我再给兄长一个职务,今晚若是需要的话,我可以为兄长守夜。”
  他鼻尖沁出了汗,这大帐一下子多了好几个人,又点着蜡烛,的确很闷热。
  但红腰之前见过他跟九王的尴尬,这时候魏子婴居然肯为了让九王放心,自己留下守夜。
  而周围的士兵,都是敢怒不敢言。
  不知道一个军营主帅,当着外人面如此示弱,会对手下带的兵产生什么影响。
  九王说道:“守夜就不必了,既然殿下说了以后不会发生此事,那本王自然相信不会。”
  魏子婴眼眸低垂,那里面似乎有一丝苦涩,还有说不出的阴霾。那个中年男人终于走向前,推了他的轮椅,开始向账外走去。
  随着魏子婴出去,余下的人也立刻鱼贯而出,只有还被白面车夫压着的那个士兵刺客。
  士兵本来已经露出绝望,因为看见魏子婴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
  但这时,九王声音传来:“车夫,放了他吧。”
  又没有抓到实质证据,还能真把人杀了。
  那士兵似乎不敢相信,死里逃生这种事太虚幻了,他立刻活动了一下腿脚,却因为长期挺尸一样没动,导致四肢无力,直接又趴了回去。
  这一下却让他更惊恐,因为他察觉到了头顶若有若无的目光。
  那士兵抓过刀,连滚带爬出了营帐。
  红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了,看样子魏子婴真的不知情,这些士兵对他也实在没有太多敬畏,刺杀这种事,应该是几个人围着篝火,一拍大腿头脑发热就决定了。
  那代表,她现在是不是也安全了。
  九王看了看红腰,似乎把她全身看了一遍,“去你屋里的三个人抓了吗?”
  红腰嘴里一丝苦涩流过:“没有人去抓,我是逃出来的。”
  没办法,她不能要求和九王一样的待遇。
  九王沉默了一下,片刻道,“角落里还有一床被褥,你可以先在这里睡一晚。”
  红腰有些诧异,看了看九王,显然没想到九王会让她留在这个帐子,但看到白面车夫已经向九王走过去,看九王的样子,衣裳和白日一样整齐,显然这一晚上不打算再休息。
  红腰想了想,决定还是安全为重,她走到九王说的那个角落,整理了一下被褥,就躺了下来。但其实她不可能再睡得着,本来好不容易调整好的身体睡眠状态,因为被打断,不可能再那么容易续上。她听白面车夫和九王在对着桌案上的一张布防图说话。
  而那些话红腰居然大部分都听得懂,似乎是在利用现有的条件,怎么布防布控的方法,这片营地没有天时地利,也没有人和,从地形优势,到士兵的能力,比红腰之前以为的还要稀烂。
  而九王就是在跟白面车夫严肃分析这些可能,以及应对。
  红腰忍不住看了九王一眼,灯下九王一直在盯着布防图看,甚至没有平常发现红腰的敏锐。
  他难道,真的想要帮魏国抵御那个御天行?
  红腰为这个想法惊异不已,但白面车夫好像对军事都十分了解,转眼间已经和九王讨论了几套行之有效的方法策略。
  因为他们讨论的太一本正经,红腰更是不可能有睡意。
  在她几次看过去以后,九王终于也朝她看了过来。白面车夫便不再说话,一双深眸像是一汪潭水一样凝视红腰。
  九王勾出一抹笑影来:“红儿,你在看什么。”
  她在看什么,她在看九王搅乱了五国平衡之后,甚至晋王挥师攻打陈国和魏国都是九王一手促成的,在做了这些之后,九王像模像样回到魏国,入驻军营开始布置抵御大军的阵防图。
  如果说这天下有最迷雾一样的人,就是九王。
 
 
正文 158章 脑子不好
  第二天晨起红腰从帐子里爬出来,有些小心地戒备着旁边那些士兵,然后她一溜烟小跑地进了自己的帐子,从里面迅速翻出一件衣裳穿好,这才从紧张的状态缓过来。
  她从袖中拿出那把匕首,在手心摩挲了一下,虽然这是谢衣给她的,但要她真用这把匕首做什么,甚至对着一个活人,红腰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脑后有冷嗖嗖的声音:“这时候拿出兵器,迟了吧?”
  红腰一凛,下意识握在手里,转身对上白面车夫那张冷面。一点脚步声都没听到,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红腰目光看向白面车夫腰间的刀,想到那刀出入见血,生生憋出一句:“这不是什么兵器。”
  白面车夫幽幽看着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红腰看着他那张脸,心里忽然就动了动,之前她问九王年纪的那个问题,不由自主联想到车夫身上,车夫那张脸孔好像脱离了本人的躯体,也让人无法判断年龄。但是红腰想起谢衣说过,所有的武功都需要日积月累,以白面车夫的身手,他会不会年纪其实比想象中大?
  没想到白面车夫居然半晌认同了红腰,盯着那匕首说道:“的确算不上兵器,女人用的东西。”
  红腰迅速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匕首,然后看着车夫:“你知道这把匕首吗?”
  白面车夫冷冷地说道:“知道,凤鸣。”
  红腰眼中有奇异的幽光,半晌道:“那你听过凤鸣血誓吗。”
  和白面车夫说话与九王说话感觉不同,不知是否是那张永远也不会产生表情的脸缘故,他嘴里吐出的话有一种和面部相似的刻板。
  白面车夫巧巧地和红腰目光对上,红腰保证那双眼睛里绝对出现了一丝异样,接着那刻板话语就响起了:“滴血为誓,因为传闻这把匕首附着阴灵,滴了血誓的两方如果有人不遵守,就会被反噬。”
  红腰一惊:“反噬?什么反噬?”
  其实说到反噬这个词,就会有人开始信或者不信了,而红腰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来不及去怀疑。
  白面车夫幽幽的目光扫过红腰脸颊,说道:“谁知道,大约是天降横祸,唯死不破吧。”
  天降横祸,唯死不破。红腰结结实实地感到凉意透心吹来,等她再去看白面车夫的眼睛,却看到那一丝以为错觉的揶揄已经消失了,冷面男子一本正经说道:“都是一些逸闻罢了,并不当真。”
  说完了这样的话再来一句并不当真,红腰并没有多少安慰,反倒抱紧匕首,很是冷汗了一背。
  看来一夜没睡的还不止他们,三殿下魏子婴被人推着,有些暴躁地发火:“谁让你们大白天也在地上生火的?不怕把追兵招来?!”
  那生火的人其实只有一小堆在烤盘缠,连烟都没有多少,却平白无故被魏子婴迁怒。他慌张地踩了火堆,把唯一的火星掐死。
  魏子婴一边拍着轮椅扶手,一边眉目阴翳地看着九王的大帐。
  “兄长还没起来吗?”他问旁边的人。
  可是旁边的人你望我我望你,只可惜的是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没有人再敢进九王的帐子。
  魏子婴看样子想进去,却又碍于什么,只能脸色越来越阴沉,推着轮椅在帐子外面不停地转悠。
  而帐子里的人却相反很有耐心,甚至一点动静都不让外间的人听见。
  魏自盈阴着脸看向身旁:“定是你们昨日的作为激怒了兄长,是谁给你们胆子自作主张的?”
  他这时候跑来问罪,也没有冤大头会抢上去认,那个推着他轮椅的中年儒士目光扫了一周,轻轻说道:“昨夜并没有什么伤亡,说到底不过虚惊一场。九王殿下既然是三殿下您的兄长,理当不会为这点事上心。”
  魏子婴脸上呈现努力压抑暴躁的青绿:“那要是他上心了呢?”
  这番话同样距离很近的红腰在帐子里也听到了,她想要走出帐子的心也歇了歇,那个穿儒衫男子不知是什么身份,看起来他觉得自己有在魏子婴面前说话的资格,而且刚才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算刺杀了也不算大事,只要没有伤亡就行,九王如果还跟魏子婴计较,那就是不够大度。
  红腰头一次听说这个理,看来昨天那剧毒沙漠玫瑰,要是抹到了她的身上,但是没有顺利把她毒死,大概也是不能算魏子婴错了。
  而且他们在这里议论,莫不是以为里面的九王是聋子么?
  魏子婴冷笑了一下,“你们有没有人把我这个主帅放在眼里?”
  中年儒士顿了顿:“三殿下这话从何说起,莫要为了一个昨日才来的人搅乱了殿下心智。”
  魏子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时那安静的大帐终于有了点响动,九王的声音传来:“殿下来了,还请进来。”
  魏子婴立刻换了一副脸孔,挡开了中年儒士伸过来的手,自己推动轮椅进入了大帐。
  大帐里面九王已经把昨晚的布防图收拾了起来,此刻桌子干干净净,九王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指。
  魏子婴吸了口气,立刻道:“兄长,昨日那几个犯上作乱的贼子,已经被我处理了。”
  九王微微一笑:“是吗,怎么处理的?”
  魏子婴脸上僵了僵,这种刺杀偷袭的罪名,一向都是军法处置,但是……他喃喃说道:“我已经把他们赶出了军中。”
  九王似乎觉得好笑,“赶出了军中?”
  若是没有少块皮,也没有掉块肉,离开军营反倒还是个不错的事,至少不用在这危险的雁北关干等着被人打成梭子,还能趁机跑到远远安全的地方。
  魏子婴似乎也觉得脸上无光,但他不能真的把那几人军法处置了,否则他连这小小雁北关的主帅只怕都做不下去,营里士兵对九王的积怨就能把魏子婴湮没了。
  魏子婴于是说道:“那个圣旨,我已经看过了。兄长能来此处,实在是、实在是我军中大幸。昨日兄长问及在军中担任的职务,愚弟回去想了一下,觉得兄长肯来已经是愚弟的运道,不应该再让兄长多余劳累,所以愚弟想,兄长可以先在军中担任一下幕僚,愚弟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随时请教,不知兄长觉得,这样可好?”
  听了这样一番“煞费苦心”的话,九王脸上的笑意更浓,有些话不是裹了一层糖衣就真的甜了,听得出来魏子婴这番话真的是“好好想了一番”,担任军中幕僚?从过军的都知道,这可真是个混吃等死的好差。
  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管不到,你说一句话,别人比空气还空气。
  九王慢慢把手指从桌上收了回来,带着淡淡的轻笑看着魏子婴,魏子婴强作镇定,和他的双目对视,似乎还在竭力表明自己这个决定的认真。
  九王忽地笑了一下,昨日的称呼再次涌现:“三弟,你是觉得我奉旨来此,就是来给你当幕僚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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