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太太以及家眷此刻注视着门口，大太太嘴角微微上扬，颇有幸灾乐祸之感，被老爷罚了禁足还敢偷偷溜出去与那个舞女相会。
这回就算是老爷再宠他，也得给他点颜色瞧瞧吧。
顾云端起了一杯茶，脸上一副饶有兴趣要看好戏的模样，但举止却风轻云淡无关紧要似的。
整个堂屋里，此刻没人敢说一句话，悲喜都不敢过于明显的表露出来。
堂屋口传来脚步声，顾楠从门口迈了进来，他面目平静无波，眼神直视前方，他忽略家中其他的人，直视着正前方的顾中延。
走到离顾中延不足3米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旋转的车轮一般嘎然而止。“爹。”他目视着顾中延面部的严肃，心里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
“还好意思认我这个爹？”顾中延反问道。
“爹为什么不肯接受尚佳？”顾楠直视顾中延，两人对峙着。
他来说的第一句正题不是认错，也不是解释，而是质问。
一个人可以有自己的人生自由，更何况还是一个成年人，他要出门就得出门，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哪怕是他爹也不行。
“啥？接受一个舞女？！”顾中延就像突然炸开了一般，他的语气哪里是质问，纯粹是带着一种对此事荒唐的态度以及完全没得商量的态度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观点以及决定一般。
两侧的太太座不住了，三太太因为顾青雪为了替顾楠档棍疼了几天的事耿耿于怀，一点儿也没有想替顾楠求情的意思。
不过她听到这句话时不由得捂嘴轻声笑了起来。
一笑抬起头来便直接看到了二太太正沉默看着她的目光。
三太太端起一杯茶，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一心吊在了一个舞女身上，你冲我瞪什么瞪。三太太没说出来，可不由得还是撇了撇嘴。
“楠子，你老爹糊涂？”顾中延伸出食指别过腕指了指自己鼻尖正对的地方，“我顾中延这辈子没丢过人，不会在老了还故意把自己的脸伸出去给人打！”
顾楠看着他不由得嗤笑一声。“爹认为舞女丢人？你了解她吗？”
“楠子，别说了。”二太太走了过来，拉着顾楠的胳膊。“听娘的，跪下来好好跟你爹认个错。”二太太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别惹你爹生气，这顾家上上下下，什么不得由你爹来打理，这么大的家业，你爹累的休息都没时间……”
“老二。”顾中延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座回去。
二太太盯着顾楠。“好好认错，知不知道？”她小声说道。
顾楠站在原地，没有一丝动容，面上依旧若无其事的模样，“爹儿时教过我，做错了事要认错，我现在还记得。”顾楠轻声笑道。“没做错事，认什么错？”
“放肆！”顾中延一掌拍在了桌面上，梨花木桌震了一声，在座的人不由得吓得一颤。
“楠子，想娶那个舞女为妻你就跟爹好好说说，别惹爹生气啊，爹这身子骨……”顾云煽风点火把尚佳搬了出来。
此刻‘尚佳’以及‘舞女’这两个词儿是顾家上下的敏感词，只要一提起，顾中延就得发飙。
“让你闭嘴的时候你就别说话！”顾中延站了起来。“我顾家两个儿子，一个以赌为生烂赌成性，一个以舞女为前途，实属家门之耻辱！”
顾云吃了一个瘪，看了一眼大太太，随后便没说话了。
他扇风扇得不是时候，风一转反而扇自己身上了。
大太太提起茶壶盖。“老爷，这话说的可不对，顾云这几日可天天在店里查账对账痛改前非！”
顾中延脸上没有一丝好脸色，“嗤……查账？他怕是想查查能从账里抽多少进赌场吧……”顾中延一语点破。“还查账？当真以为我老顾经糊弄？”
顾楠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略微有些激动，尚佳说的没错，他什么也不是。
“楠子，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都想溜出去？你！”他用食指指着顾楠。“你为了一个戏子无药可救！”
“爹，我就是无药可救了，世界上也没有能救我的药。”顾楠抬起头来正气凛然盯着顾中延。“你什么都想替我决定好，连媳妇也要弄一个塞给我才肯罢手，我现在所中的毒，我现在能变成这副模样全是你逼的！”
二太太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略微一震，顾楠这样跟老爷说话在她印象中还是头一回。
她虽然凡事顾全大局，可此刻也隐约替儿子感到有些担心。
哪有母亲不疼儿子的，但她心里清楚，在这个家中许多双眼睛都盯着她。就凭她是顾家二太太，她的一举一动也都在别人眼里，她越是在乎什么东西，有人就越是要跟她反着来。
她唯有座危不乱才能守住阵地。
“你……你……”顾中延气的说不出来话，面部表情抽动着。“逆子，逆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他抬起手对着顾楠的脸便是一巴掌下去。
这一巴掌打的所有的人顿时清醒了，“哟！老爷。”大太太深知自己倘若再不出面就丢了正室的风范，她连忙赶到了两人跟前，顾云也跟在她的身后。
第二十章 预谋离家出走
“老爷，你就是在生气也不能打楠子，这么大人了，好歹留点颜面。”大太太表面上虽劝着，可心里巴不得把事情搞严重点。
“颜面？让一个舞女进了我顾家大门就有颜面？”顾中延冷哼一声，双眼发直的盯着顾楠。
“尚佳温婉贤惠，通情达理，爹这是一竿子打死了一片。”顾楠无视方才打来的那一巴掌，此刻心中的不满瞬间升腾起来。
“我天还就把话撂这儿，要我老顾家娶一个舞女当儿媳，没门儿！”顾中延眼神凌厉，伸出手指着顾楠。“我已经跟莫元帅商量好了，把你送到军队里去，这事没得商量！”
“爹！”顾楠错愕的看着他。“我说过了我不会去，爹为什么咄咄相逼。”
“既然你都说了逼你，那我就逼到底了。”顾中延座了下来端起桌上一杯茶。
为了将顾楠送去军区，他也是费了些心思的。
“看来这个家是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顾楠冷漠的看着四周。
“楠子，一个舞女而已，何必呢？咱们顾家家大业大，要什么姑娘没有？”顾云故意火上浇油。“听大哥的，别吊死在一颗树上了。”他模样严肃认真，说出来的话非天下不乱似的。
“我的事还轮不着大哥做主。”顾楠冷漠的看了他一眼。
“哟，楠子，你这是怎么跟你大哥说话的？”大太太有些不平的说道。
顾楠凝望四周，“这个家我还就不呆了！”
他说着便转身箭步离开，顾中延在身后狠狠地牌桌站了起来，茶杯以及摆在桌上的瓷器顺着他的动作一股脑摔在了地上。“拦住他！”
一大帮家丁在门口将顾楠围住，“滚！”顾楠大吼。
“谁敢放他出去，就是跟我顾中延作对！”顾中延撂了狠话，一大帮家丁围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二少爷，这……”一个家丁哆哆嗦嗦。
顾楠回过头看着顾中延气的发红的脸。“你到底想怎样？”
“把他关起来，没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一步。”连房门都不能踏出，顾楠自然火大。
“谁敢？”
两父子俩对峙着，谁也不肯服谁，该座的也就座了下来，谁也不敢在去劝人，生怕适得其反惹祸上身。
“你今儿个要敢踏出顾家一步，我就把百姿门那女人碎尸万段！”顾中延知道强镇是镇不住他的，只好以此威胁。
“爹！”顾楠身披一件风衣，有些恼怒却又不敢发的模样。
“带二少爷回房！”顾中延吼到。
家丁们让出一条路，顾楠只好顺着顾中延的意走了。
他了解顾中延，倘若自己真跟他对着干，他极有可能让尚佳在平城无立足之地。
尚佳已经不能再失去了任何东西。
他的身影消失在顾家堂屋里，满脑子都是尚佳。
没有人敢对他说一句话，他也沉默着，不过他此刻的脸色冷的可怕，如同头顶上方那轮冷清悠然的月色。
尚佳，突然的冷漠与疏离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
寂寞夜晚，夜来香散发着一丝丝悠然的香味。
屋里的灯已经灭了，暗黑房间里，顾楠披着黑色风衣独坐于卧室中。
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顾楠反应过来欲推开门，可屋外上了锁，单凭他一己之力难以推开。
“少爷。”门口传来顾琣的声音，“少爷……你怎么样了？少爷。”
“帮我把这锁打开。”顾楠轻声说道，低哑的声音打破幽静的夜晚。
“开锁？”顾琣疑惑的问道。
“对，把锁打开。”顾楠轻声的说，耳朵贴在门口。
“少爷，你决定好了？”
“嗯，决定好了。”顾楠喃喃说道。“我要去找她。”
顾琣凭着一门手艺将顾楠房门口的锁打开了，他来顾家做佣人之前是做贼的，三更半夜潜入别人家偷东西是常事，撬锁开锁是必要的本领。
趁天色晚，顾琣打开了顾楠房门的锁，随后将顾楠从后门放了出去。
后门口，街道冷冷清清，昏暗中只见月光的余光照射在大地上，拉黄包车的在远处大马路上来来回回，脚步声急促却又苍凉。
顾楠拿着一些行李从后门逃到了巷子里，巷子里晦暗，水泥地面潮湿着，顾琣此刻就站在他跟前儿一脸期望的看着他。
顾楠望着顾琣的身影，心里有些担忧，“就这么把我放了被人发现了定是饶不了你。”顾楠看着他。
“二少爷放心，老爷怀疑不到我身上来，一回来管家就把我关屋里了，谁也料不到我自己逃了出来。”
顾琣说的没错，他来这之前除了顾楠以外还没人知道他是做贼的，自然也没人知道他有这开锁的本领。
“少爷，快走吧，去找尚小姐。”顾琣衷心的看着他。“再晚就该有巡视府邸的人发现了。”
“你一切小心。”顾楠意味深长的对他说道，说着拍了拍他的肩。
“少爷一切小心才是，没有少爷我哪有今天。”顾琣笑道。
顾楠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默默离开，心中满带着不甘以及对顾琣轻微的担忧。
在整个顾家宅院里，兄弟不像兄弟，家人不像家人，除了亲母二太太对他全心全意以外也就顾琣对他最是衷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