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看。”
“看到了。”顾楠吐出了一口烟雾。“孙月梅……”墨绿旗袍下是一副略微臃肿的身材，额头那一颗大痣搁这么远清晰可见。
孙月梅踩着地上的混凝土路面大摇大摆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不时伸手理了理衣服。
她笑得有些张扬，“顾少爷……”
“人呢？”顾楠冲着车窗外抖了抖烟灰，随即扔给孙月梅一支烟。
“哎――”孙月梅从包里拿了支火柴点燃了手里的烟。“尚佳老相好来了，今儿个怕是不方便。”
顾楠浅浅一笑，“什么？老相好？”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尚佳哪里来的什么老相好，他怎么不知道。
“是啊，你说她，也不提前吱个声，我一推开门哟，哎哟，那两人还搁那儿躺着，呸呸呸，一大早的。”
孙月梅抖了抖烟灰。“多不吉利……”她抬头看了眼顾楠。“要不我再给你找个好点的，头牌，那模样清秀得哟……”
“我去看看。”顾楠将烟一扔，孙月梅朝后退了一步，这旗袍可是花好价钱买来的，烫坏了不划算。
顾楠说着便拉开车门欲下车，脸上的表情不温不火叫人琢磨不透。
不怕怒的哀的火的，就怕冷面神和无面神。
“哎――顾少爷。”孙月梅连忙阻拦。“你去不合适吧，人小两口还没从被窝钻出来，多晦气！”
“少爷，您还是别去了吧，万一老爷要知道了我就死定了。”顾琣回过头弱弱的说道。
顾楠抬头看了看太阳，随后将车门关上，看了明亮的东西后视线总是会被一缕莫名其妙的灰暗所阻挡，原本那些看得清颜色的东西一时也会突然变色。“那你让尚佳注意身体，我改日来看她。”顾楠微微眯眼看着孙月梅。
“哎――好勒，好。”孙月梅连连应答。
车子轰隆的开出了街道，扬起一阵尘埃混合着车的尾气。
孙月梅不由得扔了烟捂着鼻子，她冷哼一声。一点跑路费都不给，白跑了一趟，真是越有钱越是一毫不肯放松，这可不像顾家的作风。
她跺了跺脚随后扭着臀离开了。
“糖葫芦哟……”
“包子…肉包，糖包，菜包…”
“牛肉面，牛肉面……”
车子穿行在街边的小摊人群中，来往人看见车来了都急着往两边靠，拉生意的更卖力了，离人越近生意越好做。
“太太，看看这布料，上等货……”
“你起开，谁要你这布料！”一旁的丫鬟用看不起眼神瞄了他一眼。
卖布的低着头不语，衣着上乘的太太用手绢捂了捂鼻子。
“楠子……”看到那车之后她将手放了下来。
“太太，这还真是少爷，少爷不是被老爷罚了吗，怎么会……”
二太太看着离开的车，随后回过头扇了丫鬟清脆的耳光。
丫鬟委屈的看着她。“太太……”听着语气有些被突如其来的耳光吓到了。“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有的时候眼睛是用来看东西的，有的时候就给我瞎着！哑着！”
“知道了，太太……”丫鬟低下了头，大辫子垂在胸口，像只活了的蝎子。
“太太，看看这布料吧。”卖布的摸着手里的布看着二太太。
二太太回过头看了一眼。布料色泽艳丽，纹路精致，确实是好布。
“一匹藏青色，一匹红色。”二太太声音温婉平易近人，与方才训斥丫鬟的模样判若两人。
丫鬟从布包里拿出了钱付给了卖布的，二太太的衣服不是都拿给裁缝店做的吗？布料也是那家选的，她突然买布做什么。丫鬟没敢问，抱着布料怯怯的跟在二太太的身后，生怕说错了什么又惹来打骂。
顾楠坐在车里，看着道上的人纷纷闪到两旁，他眉头紧锁。
临时拒绝与他远走就算了，居然还让孙月梅编这么个谎言来蒙骗他。这是要让他死心？为什么短短的时间里一个人可以有这样大的变化。
她从小便被人贩子卖到了平城，平日里又足不出户少有与人交际，性子恬静喜爱独处，哪里来的什么老相好。
难不成是因为昨晚的事心生愧疚还没想好怎么向他道歉，想到尚佳绞尽脑汁的模样顾楠不由得好笑。
顾琣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少爷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儿了？”
“你觉得尚佳如何？”顾楠双手交织的靠着车座问道。
“尚小姐自然是好，不然少爷也不会对她恋恋不忘，还不顾后果的冒这么大风险去见她……”
“嗯――说的是。”顾楠点点头，“那么我问你，她好在何处？”
顾琣顿了顿，透过车镜看了他一眼。“人长得漂亮，舞姿卓越虽不是轻如飞燕但也是矫若游龙，不，凤！矫若游凤……”他笑了笑。
“还有呢？”顾楠的模样看似对他的评价很满意。
“性子极好，温柔体贴，重点是有气质，举手投足之间好似宫廷王妃。”
“那你说她突然间拒绝我是何意？”顾楠的手上下摆动的打在自己的膝盖上。
“少爷，这我哪清楚，我……”顾琣为难的笑笑。“我……这……不好说……”
“直说无妨。”顾楠说道。
“那我可就说了？”顾琣目视着前方躲闪的人群。
“说。”
“有一个词儿吧，叫做欲擒故纵。”他咽了咽口水。“还有一个词儿吧，叫欲拒还迎……”
欲擒故纵，欲拒还迎，顾楠笑了笑。“说得好！”
第十章 二太太找上门
孙月梅一走，尚佳便继续躺在了床榻上，不管外面如何，她只想安心休息。
二太太让丫鬟带着买来的两匹布来到了百姿门后院。
“二太太……”丫鬟望着院门有些不解。
这院子虽然宽大，但平城人人都知道这儿可是什么地方，就算是要来找乐子的男人也是在夜晚来，这大白天的让人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敲门。”二太太对她使了个眼神。
丫鬟犹豫了一下随后低头敲门，几声之后院子里并未有什么回应。
“再敲！”二太太说道。
丫鬟有些不解但还是听从了命令，方才因多嘴才挨了一巴掌，她可不想再挨，毕竟老是挨主人家打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谁啊？”香草起早的打开了门，嗓音有些尖。
二太太迎了上去朝着香草微微一笑。“姑娘，我找你们这儿一个叫尚佳的人。”
“找尚佳？”香草将她从头看到脚，看她这打扮倒是个大户人家的太太，“你找尚佳有事吗？”香草没忍住多了一句嘴。
“这是我们顾家二太太。”丫鬟突然说道。
“顾家！顾家二太太……”
一家西式咖啡厅，华丽的装潢以及优雅的格调让整个氛围看起来充满着温馨。
尚佳站在咖啡厅门口，欲推开那扇大门，香草立刻将她拉开往一旁走去。
“干什么？”尚佳挣脱开她的手。
“你没事吧。”香草伸手欲摸她的额头，尚佳拉开她的手。“你真要去见顾家二太太呐。”
“我与顾楠什么也没有，怕什么？”尚佳笑道。“我的好香草，没事的，别担心。”
“可……”
“没事。”尚佳松开她的手便往餐厅门口走去，咖啡厅的门是一扇冷冷的玻璃门，一推来门视线便被一串串珠帘所遮挡。
原主的衣服有些土气，尚佳挑了许久才找到一件合时宜的桃红裙子，卷发用发夹盘起，一双黑色高跟鞋配在一双细腿上异常高雅。
“小姐，请问……”浅蓝色衣服的女人朝着她走了过来，大胆的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
她拎着包对女人微笑。“我找人。”
四处传来悦耳的音乐，洋人的乐队在咖啡厅中央演奏着，音乐轻而缓和，像无数的水滴汇入河流……
尚佳跟着女服务生到了咖啡厅一个帘子前，女服务生放低了声音。“太太，您等的人到了。”
帘子在里面被人缓缓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善面的女人，她双目此刻正看着她。
“尚小姐，请坐。”尚佳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座了下来，女服务生说了点什么随后便走了。
尚佳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女人，穿着灰蓝色的旗袍，头发波浪轮廓整齐，耳朵上佩戴着珍珠耳环，手上一副翡翠镯子。她的身旁站着一个看似伶牙俐齿的丫鬟，此刻正打量着自己。
“我擅自做主替尚小姐点了一杯咖啡，希望尚小姐不嫌弃。”
尚佳端起手里的咖啡，动作轻而慢，她小小喝了一口，随后差点吐出来，这是什么鬼……
“印尼苏门答腊曼特宁，不知尚小姐可否喜欢这个味道？”二太太笑着说道。
来者不善，这是尚佳的第一感觉。
“不知二太太单独约我所为何事？”尚佳强咽下嘴里的浓苦，随后点名主题。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顾家二太太，她与外界相传差不多，长得慈眉善目，不过她从顾楠那里得到的信息是――这位慈眉善目的二太太可是一位严厉的母亲。
“楠子自从在百姿门见了你一回便对你念念不忘，尚小姐真是有本事的人。”二太太对她夸奖一番，表面上是夸奖，可这哪里是夸奖，分明是拐着弯儿骂她狐狸精乱勾引人……
“二太太直说无妨。”尚佳看着她拐的弯子心里一阵不耐烦。
“今日一见尚小姐果然风姿卓约，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二太太对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刻抱着两匹布料放在了桌上。
一匹藏青色，一匹红色。看布料的纹理的确是上等货，尚佳抬起头来对二太太礼貌的一笑。
“希望尚小姐不会嫌弃才好，这颜色可还中意？”
“二太太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会嫌弃。”尚佳欲端起咖啡，随后便想起了方才的浓浓苦味，又放下了杯子。
这弯子绕的远了，突然来找她，又突然间送她布，这是怎么个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