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纱对萧靖熙没有感情,却依然怀有同情。
当然这并不包括他不尊重她意志的那些行为和虐待,然而她依然可以理解,他做惯了王,容不得别人忤逆,更容不得百依百顺的长信反抗;然而同样的,她作为独立个体也无法接受别人的凌虐。
那男人慢慢睁开眼睛,他的眼里有一丝欣喜和少许忐忑,似情窦初开的男孩,酒让萧靖熙卸下了防备,也让洛纱收起了刺。
“萧靖熙,放昭和王后走吧。”洛纱的声音有些暗哑,她没有屈服过谁,可是她护人周全的心不想让这男人和陌九离带着各自的仇恨和伤痛再为她两败俱伤了。他们两个都不是始作俑者,却都是最后付出代价的人!
他的目光渐渐转冷,慢慢凝成了一把剑。在挥向洛纱的同时,也刺向了自己:“你昨晚竟是为了他?!”
洛纱顿觉羞辱,曝露在外的那一点柔软,瞬间收进了坚硬的外壳,“我说是为了你,只是你信么?”
萧靖熙腾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披上了他黄澄澄的龙袍,如同披上了上战场的铠甲,摔门而出。
这世界已经不完美了。长信和萧靖熙、洛纱和陌九离、平明和楚舒辞、洛纱和萧伟,他们都因为这场生死穿越回不到过去了。
☆、逃离王宫
诺斐然和童颜前来拜访洛纱时已是两个多月后,这一个月正宫王后娘娘被养得像一只金丝雀,上不见龙颜,下不知民事,环顾四周更见不到一个男人。
“斐然不做诺家少主了,可还适应?”洛纱端着碗燕窝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托娘娘的福,现在不用奔波,倒是有闲心陪颜儿四处转转。”诺斐然笑道,他本就不是长子,对于父母和兄长,乃至熙王的安排都没有话语权。
“真是可惜了。”洛纱摇摇头。
“有些事情我不能掌控。”诺斐然也不避讳。
“已经开始了?”洛纱问。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局势已经形成,结果是必然的。”诺斐然叹了口气。
“他动了?”
“借通付宝的利率。”诺斐然回答,“就在你册封的第二天。”
这点信息对洛纱来说就够了。
陌九离在一夜之间突然对外宣布抬高通付宝的贷款利率。之前的那些聪明人计算了北域收入和白城的支出,立刻拍板决定从北域撤出资金,还给陌九离去。可是那些实体商人的钱都在北域的商铺里、作坊里、商品里、地契里不是想拿就能拿出来的。他们要还钱只能继续生产,出口,挣钱,而诺家为了稳定“熙元”同黄金的的汇率只能继续发行“熙元”,从而导致通货膨胀,“熙元”最终不可逆转地贬值了。
“那诺家?”
“兄长问陌兄借的是通付宝,兑换成熙元再贷给在北域投资的那些商人,因此他们归还的也是熙元。可诺家归还陌兄需要用真金白银一比一的通付宝归,而如今三元“熙元”才能换到一元“通付宝”,诺家哪里来那么多熙玄?这利滚利的何时才能偿清?”
“他不会坐视的。”洛纱让人撤走了她面前的燕窝。
诺斐然知道她指的是谁,“娘娘何必多虑?”
是啊,无论陌九离赢还是萧靖熙赢,长信都是会被呵护好,这两个男人斗的除了江山还有她。“他还在宫中么?”洛纱轻声地问。
“在。”诺斐然回答。
当晚洛纱做了一个很沉的梦。梦里的她站在白城的城墙上,看着若安峡谷下,陌九离与萧靖熙化身形作剑魂苦斗在一起,刺眼的剑芒如流星坠下,挥出一片绚烂的瀑布。九离哥哥怎么今日没有穿白衣?洛纱对自己轻笑,大团的牡丹开在前胸后背倒也是美艳。然而美艳这个词是否合适形容陌九离?洛纱盯着飘逸潇洒的身影冥思苦想,只是这花怎么还在一朵朵绽放?
等洛纱看清楚那是陌九离被刺中后不断涌出的血时,陌九离的凌霜剑已被萧靖熙挑开,萧靖熙将陌九离面朝下踩在脚下,一个上前,拉起陌九离的长发,露出他白皙的颈项,不要!洛纱大喊,萧靖熙抬起杀得通红的双眼瞪着洛纱,轻挑左眉,手起刀落……
“啊!”洛纱在梦里挣扎着,却无论如何醒不过来,眼泪从眼角渗出,她难受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却突然撞进一个熟悉而温暖的胸膛,一只大手环过来,搭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洛纱抽着鼻子,拿脸往他胸口蹭了蹭,安心的感觉瞬间让她松了口气,便又滑入了梦境。
洛纱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巳时。她睡眼惺忪地看着床幔,奇了怪了,白天又没干什么,怎么就是睡不醒呢?昨晚好像梦见萧靖熙来看自己了,他们两个还做了那什么的事?呵呵,洛纱苦笑,她现在也有点吃不准自己的感情,明明应该很痛恨萧靖熙才是啊,怎么春梦也能梦见他?
春梦?洛纱眨巴了两下眼睛,掀开被子,翻身而起,主人来无影去无踪,不会是真的吧?
然而她却在安心的外衣下失落地发现自己衣衫齐整,丝毫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许是只和他做过,也只能梦见他吧?洛纱安慰自己道。
洛纱欲下床,双手一撑,掌心却压住一个温润的小东西,她低头移开手掌,是一只玉狐狸静静地躺着。
“这只狐狸好,”重露在一旁起哄道,“心月狐可是代表小姐可以有一个好的姻缘啊。”
他还真的……来过……洛纱心中一痛。
当日辰时,北域熙王萧靖熙御驾亲征发兵白城时,仁宪王后欧阳流沙还沉在睡梦中,待她醒来之后,她自作聪明强设的美人计想要阻止的这场战争已经不可逆转地开始了。
“小德子,”洛纱半月后在花园里散步消食时吩咐道,“哀家身子的事情你可帮我封死了,别扰了陛下的正事。”这后宫全是萧靖熙的暗卫,她的言语和行动随时都在监控之下。
“是。”
“陛下那里,”洛纱的手指拈过一片花瓣,“我有点想他。”
“主子……”小德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一个人去见他。”洛纱回过身来看着躬着身子的小德子。
“请主子还是以身子为重。”小德子跪下。
“见不着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洛纱兀自哂笑。她已经闯了好几次萧靖熙的寝宫了,每次都被侍卫拦下,所以她非常确定萧靖熙不在宫中。
“再试一次吧?你说好么?”洛纱似在询问小德子的意思,然后她定睛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你看你,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就担心得出汗了,还不快擦擦。”
“谢主子!”小德子伸手接过手帕擦擦自己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三日后洛纱躲在房里,拿着一支炭笔对着自己设计的矩阵噼里啪啦地一阵计算,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当晚,洛纱一身黑衣,打开窗户,按住狂奔的心,端坐在床沿。
“啪,啪”打更人从洛纱窗前走过。
“啪,啪”当洛纱掌着灯,用凌月打着更走出房屋阴影的时候,没有人发觉有任何异常。洛纱一路敲,一路穿过花园,来到一堵墙边,那里一个胖胖的黑衣人已经恭候多时。
悄无声息的那堵墙被推开,洛纱提着灯笼同那黑衣人拾阶而下,身后的墙慢慢地关上,如同长信宫里的暗道。
“这是萧靖熙当初逃出火场的暗道?”洛纱悄声问。
“应该没错,当时不知道是谁救了他,弄了一具烧焦了的尸体骗过了昭和王后。”小德子答道,“但这么多年他都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猜他还是躲在王陵里。”
“没错,九离哥哥也是这样猜想的。”洛纱回答,“你是怎么发现这条暗道的?”
“奴才从来没有发现过,因为昭和王后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没死,只是半月前他亲征前一晚突然出现在花园里,让奴才着实吓了一跳。等过了几天确信他已经离开王宫以后,奴才才探了探这暗道的尽头,没想到出去却是一户无人居住人家的院子,出了那院子便可以离开。”
“小德子你是欧阳家……?”
“奴才不是,奴才是昭和王后在这北域王宫救下来的人。”小德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走了,你也逃不开干系,你随我一起走吧?”洛纱于心不忍。
“主子大可放心,奴才自有安排。”小德子笑道。
洛纱在黑暗中皱了皱眉头,然而想到她自己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便不复劝说,留在宫中许是更安全的选择。
洛纱推开暗道门出来的时候,外面万籁寂静,似是全世界都睡着了。她只身一人走到院子里,月光将她略有变形的影子投在了青砖上,洛纱环顾四周,没人。她舒了一口气,抬步往院子门口走去。
“欧阳阁主,别来无恙啊!”一个居高临下的声音。
洛纱身形一滞,站定,这声音她熟悉,这人她今天打不过,“你打算?”
“请阁主好自为之。”
洛纱解读了一下这句话就是“从哪儿来,打哪儿去”的意思,心下了然当初救萧靖熙的人是谁,那么既然他是她主子,她倒也放下心来,“我怎么觉得今日我敢杀你,你却不敢动我?”洛纱扬起笑脸。
“阁主也别太自信了,我本就不为杀你而来,只是把你弄回王宫却是手段无数。”
洛纱并不言语,只是拔出了凌月,她在等人。
“暗艳长老,别来无恙。”屋檐上落下一个沉稳的身影。
“玉老头,好久不见。”暗艳微微一笑,“你我今夜怕是不能善了了?”
“明人不说暗话,”暗玉长老拔出长剑,“只是暗艳长老为何要效忠北域呢?”
“成王败寇,哪有那么多原因?”暗艳避而不答,举剑往暗玉面门刺去。同时屋檐上又跃上了两派人马。果然暗艳不是一个人,而雾雨阁也不是等闲之辈。
洛纱抬步想走,可刚一迈步,就有剑气挥到面前,她大惊,急忙举剑挡隔。
“刀剑不长眼,请王后娘娘自重!”暗艳的声音冷冷地飘来。
洛纱抬头,暗艳并没有下狠手,只是困住了暗玉,果然,她负责武功,自然是四位长老中武功最上乘的。洛纱眉头轻皱,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拖,只会拖死她和雾雨阁……
“纱纱姐,我来救你了。”洛纱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这语气还是活活泼泼现代的萧伟,只是现代的他从来不会那样说话,他只会偷偷察言观色,关心着她的喜怒哀乐不敢逾越。
萧伟轻轻松松地绕过打得不可开交的两群人,举剑挥开暗艳的剑气,飘飘摇摇地落在洛纱面前,双眉轻挑,“救你,始终是我的英雄梦想!”
这个萧伟,洛纱迟疑了,抬眼看着他的坦然自若,信是不信?
萧伟不是没有看出洛纱的戒心,然而这是他自己造的孽,一个曾经愿意拿自己自由换他性命的女人,如今却对自己充满防备。
“纱纱姐,其实你没有其他退路,落在我手上好过落在萧靖熙手上不是么?”萧伟笑得勉强,将洛纱横抱怀里,“你这个样子根本一点用都没有。我们走吧……”
萧伟轻轻一跃便要离开。
“休走!”暗艳跃出战斗圈,挥剑砍来,却被萧伟轻松避过,一跃便是十丈开外。
洛纱在萧伟怀里看着正专心赶路目视前方的他,刀削的下巴下是他不设防的喉结: “我们去哪里?”
“陌九离让我带你远走高飞。”萧伟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很高兴,眼神中却透着忧虑,她终究不是他的。
“不行!”洛纱不同意,“我要去见他们。”
“我跟他说了,你不会听我的,”萧伟自嘲道,“不过他说你会听他的。”
“萧伟,你觉得我希望他们谁死?”
“自然是萧靖熙。”萧伟自信满满地说:“纱纱姐,之前都是我的错。我想过了,既然你喜欢的是陌九离,我就帮你回到他身边。所以你要好好的,不能再卷在他们的纷争里了。”
“不,我希望他们谁都不要死。”洛纱回答,“长信喜欢的是萧靖熙,他若是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也活不痛快。”
“啊,”萧伟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同时还怀有他可能被原谅的期望,“原来你和我一样,楚舒辞喜欢的是平明。每次看到她落眼泪,我的心都像是被人捣碎了。”
“抛弃平明,你也不好受吧?”洛纱微微一笑,她也能够理解萧伟的始乱终弃了,他一直在对抗楚舒辞的记忆,一如自己也不舍得萧靖熙。
“可是,我和你不同,”萧伟笑道,“我只遵从自己的意志,我们都是已经死过的人了,重活一世,还要顾虑那么多干嘛?谁知道这次死了又会在哪里醒来?”
“如果能够带着每一世的记忆,我想人应该需要活得更加顺从而不是强求。”
“所以你打算顺从地跟他过?”萧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你先带我去找他们,都死了,还谈什么跟谁过?”
☆、结局
一城一国的对峙本是以卵击石,可是白城易守不易攻,加之若安峡谷的天堑,萧靖熙在强攻一个月后依然毫无进展,而且白城的士兵都不知道穿了什么护甲背心,一般的刀枪根本无法伤及,是以萧靖熙了然自己当时炸了了望塔也没有弄死陌九离并不是陌九离命大,而是他早有准备。
萧靖熙心知肚明陌九离要的是什么,他打一开始并不打算采用这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然而这久攻不下耗的是士气,驳的是面子,白城打不进,困不死,陌九离更是夜夜在城头抚琴,端的是自家的清风朗月,笑的是北域的剑拔弩张。
便是成全了他又如何?萧靖熙在一夜深思之后,便停止了继续攻打白城,只将大军安顿下来,静待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