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边站着喜欢的人,所以无论身在何处,都倍感幸福。
只是,心里的某一处却还在惴惴不安着。
宋芸熙朝身后望一眼,声音发紧地问:“那个人真的已经死了吗?”
“你放心,我已经命人把他的尸首处理掉了,不会被寻见蛛丝马迹。”季鸿安抚一句,眉目肃然,太子派来的死士武功高强,他死了十个精锐部下才勉强绊住那人的脚步,好在他布置周密,没教他逃脱了去。
见宋芸熙还蹙着眉,他便大着胆子拍一下她的背,粗声粗气道,“别怕!以后都不会再有太子的人跟着你了,我会给你安排住处,绝不会再让你回到皇宫那样的地方去。”
宋芸熙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做了少将军就是不一样,王霸之气尽显啊!”
被说得面红耳赤,季鸿难为情地别过脸,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围栏,骨节森白:“别打趣我!”
她止了笑,望着河面,有些怀念地感叹:“以前你、叶淮风、沈炎三人一起出场的时候,都会吸引一帮女孩子的目光,虽然明知道高岭之花的叶淮风人气最高,笑起来有些坏坏的沈炎人气第二,你这种木讷的倒是没什么人来抢,可我还是…不放心。”
季鸿心头一颤,有些答案就如月影般浮上水面,他却还是不敢去问,怕自作多情,怕一场空欢喜。
身侧的女子看他一眼,微凉的手覆上他的手背,竟烧得他心头滚烫。
宋芸熙羞涩却大胆的告白飘过来,畅通无阻地攻破他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季鸿,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
烟花散尽,船抵河岸。
夜色渐渐浓重起来,七夕的热闹氛围却依然没有散却。
曹慧摇着拨浪鼓,扮着鬼脸逗云樱高兴,王晴买来好吃的零嘴喂她。
云樱很想大笑几声,让她们不要担心,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漫,她赶紧用袖子捂住脸,难为情地说:“别看!好丢人……”
“你也知道丢人啊?那就别哭了,喝点糖水吧,清凉解暑。”王晴把瓷碗递上去,催道,“快喝,喝完了我还得把碗还给老板娘。”
云樱不肯拿下手,曹慧皱皱鼻子,骂她一声“爱哭鬼”,手却拿过王晴的瓷碗,凑到她嘴边喂她喝:“来来来,尊贵的宰相千金都屈尊喂你了,不张嘴可要降罪的!”
“降什么罪?”
温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曹慧王晴同时抬头看去,叶淮风手握折扇而立,气质如玉,他身后的一切美景好似一瞬间失了颜色,让人只顾着瞧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云樱见有人来了,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生怕被瞧见丢脸的模样。
叶淮风眉心轻蹙,声音放柔:“她怎么了?”
曹慧比了个“嘘”的手势,把碗递还给王晴,起身拉过叶淮风到一旁,愤愤不平地骂道:“还不是那个穆流芳,非要抢云樱的那只玉兔灯,结果给弄坏了,云樱就...哭了。”
“就是她在朋友圈发的那盏玉兔灯?”叶淮风有点印象,“我去找人打听一下还有没有一样的,待会儿派人给她送过去。”
云樱宝贝那盏灯怕不光是因为那盏灯本身吧!曹慧暗想。
两人正说着,一辆马车在路边停下。
从车窗里探出一张七旬老翁的脸孔,白发苍苍,面目威严,看向曹慧时却流露出与平日相反的温和:“回家了!”
“诶?!爷爷你亲自来接我了?”曹慧惊讶地睁大眼,欢天喜地跑过去,“爷爷这么爱我,人家好感动~”
曹远眉梢轻跳,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滚!”
第28章
曹慧对此并不在意, 唇角挂笑地走到车旁, 对曹远道:“爷爷你再等我会儿,我去叫云樱她们过来,好一并送回去。”
曹远应下, 侧头和叶淮风对视一眼, 颔首打招呼。
叶淮风接过话:“曹慧你直接回去吧, 她们二人我来送。”
曹慧回头望去,见云樱还捂着脸,想必情绪未缓, 大概也不愿更多的人瞧见发红的眼眶吧……
便随了叶淮风的意:“那就拜托给你了, 男神办事我放心!”她攀上马车,俯身进去的时候,冲他眨眨眼,“那我们走啦!替我照顾好云樱。”
叶淮风点点头,目送马车驶入长街深处,对候在角落里的小厮道:“派人把所有玉兔形状的花灯都买回来, 送回府。”
小厮躬身应下, 立马去办。
叶淮风深吸一口染了凉意的风,这才转身回到云樱二人身边。
云樱已经平静下来,正捧着瓷碗眼眶红红地喝冰糖水,王晴在一旁给她讲笑话,她安安静静听着,眉梢渐渐有了笑意。
叶淮风心上一松,走上前问二人还要不要继续逛。
王晴看向云樱:“我和曹慧倒是逛遍了几条街, 你途中跑掉,怕是没吃好玩好吧?”
云樱神色一凝,今夜本已心满意足,若不是后来撞见穆流芳,可以堪称完美落幕的七夕节,她回去能开心得画上好几页《龙城趣事》,不至于缩在角落里掉眼泪,还在几个同学面前丢了脸,如今早就兴致全无,无心再逛。
她站起身,嘴里答道:“我是不想再逛了,如果你还想走走,我就陪你。”
王晴揉揉发胀的肚子,笑着摆手:“我就是来吃东西的,现在已经撑不下了,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吧。”
被好友之外的人瞧见自己哭鼻子,云樱难为情地垂了头,借口还瓷碗飞快地避开叶淮风探究的眼神,再回来时,王晴已经上了马车,坐在上面冲她招手。
叶淮风立在车旁,眉眼温淡平和,在她上车的时候抬手扶了一把,随即极有分寸地收回手,待她捞开帘子进去后,才登上马车,命车夫先去琉璃阁。
宽敞的马车内,王晴打了个哈欠瘫在软垫上:“玩得好累,不知道刘叔给我留门了没。”
闻见刘叔二字,云樱忽地想起什么,拉过她的手,小声道:“之前的翡翠,我想找刘叔退了。”
“嗯?这话何意?”
云樱瞥一眼叶淮风,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我想把银子物归原主。”
王晴瞌睡一下子没了,颇有兴致地问:“找到送你首饰的土豪了?!”
“你太大声了!”云樱拽她一把,赧然地抿了抿唇,在王晴扑闪的眼神里点了头,“其实不是什么土豪,不过是个拿命换钱的剑客。”
王晴失声叫道:“剑客?狼崽小贱客?!”
叶淮风掀起眼帘看向二人:“可是你初来乍到时遇见的那位?”
云樱没料到他会发问,愣了愣,遂点头应道:“是他。”
叶淮风下巴轻点,平和面孔没什么表情。倒是王晴拽了云樱的胳膊,晶亮眼眸写满八卦:“之前总听你吐槽他傲慢顽劣,怎么还送你首饰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碍于叶淮风在场,云樱不好多说,胳膊肘推推黏糊的王晴,示意她私底下再聊。
马车先在琉璃阁停下,驶向云府的路上,叶淮风忽然开口,尾音轻顿:“江湖人士背景复杂,安全着想,还是尽量避开为好。”
虽然知道叶淮风的建议是处于好心,可心底还是生出几分抵触,想替小贱客辩解什么,却又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都拿不出,只能点点头,应了他的话:“你说得对,毕竟江湖险恶,我以后会多多注意的。”
叶淮风似乎松一口气,宁静面庞有了温和的笑意,在云樱走下马车的时候,轻道一句:“七夕快乐。”
云樱微微一愣,想到自己没送他花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七夕快乐,谢谢你的顺风车,改日请你吃饭。”
“好。”他含笑应下,倒是没有跟她客气。
“那…我进去了,晚安。”云樱笑着摆摆手,纤细身影很快隐没在朱红色的大门后。
从中庭经过的时候,碰见了刚从正堂出来云琅,对方叫住她,疾步赶过来,屏退了下人,才开口问话:“今日玩得可尽兴?”
云樱想到小贱客,又想到坏掉的玉兔灯,脸上表情忽晴忽阴,看得云琅心头猛跳,半天没等到她的回答,就小心提一句:“赵永那种纨绔实非好归宿,他身边有了别的女子对你来说未必不是好事,你也…别太难过。”
哈??
云樱茫然地看着他,蹙眉问:“你在说些什么?”
云琅叹口气,今日他在灯会上瞧见赵永和一位女子卿卿我我,那黏糊劲儿,就差没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了。又听闻赵永前些日子遣散后院,独宠秀娘一人,想必是动了真情。
他不想刺激云樱,只道:“哥哥都明白,改日带你去散散心,兴许能结识良缘。”
这会儿云樱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你该不会还在误会我心悦赵永吧?”
“难道…不是?”云琅沉下眸子,语气闷闷不乐,“之前你为了他跟我闹翻,好些日子都不理我。”
“不是不是。”云樱忍俊不禁,“我和赵公子只是朋友罢了。”
见云琅脸色变差,她忙又补一句,“人都是会变的,我知道赵公子曾经做的那些事惹人愤怒,可如今他已变了很多,你看,连秀娘都与他冰释前嫌、恩爱和睦,可见浪子回头,孺子可教。”
云琅垂眸沉思,近来赵永也不再和那帮纨绔混在一起惹是生非,听云樱这么一说,心里的厌恶倒是散了几分。
“好了,不说他的事了。”云琅唰地收起折扇,点了点她的额头,“前些日子放了你好长时间的假,明日是不是该继续跟我去书院?”
云樱面色一凝,眉眼浅淡的笑意散个一干二净,她别开脸,商量着问:“我可以不去吗?”怕他不答应,又搬出云夫人来,“母亲说了,要考取功名的人是大哥,不必对我要求太高。”
云琅一时语塞,沉吟半晌,颔首应下:“这倒也是……若是不想去书院,在家陪陪母亲也好。”
他没有强求,送她回院落的时候,唇角一直扬着笑。
——太好了,他妹妹不喜欢赵永那个纨绔!
……
接下来倒是过了一段时间清静平和的日子,云樱去琉璃阁退首饰的时候,正巧收到了王子豪成亲的消息,就顺便和王晴商量着买套首饰当贺礼。
“看不出来啊,豪哥动作这么快。”王晴一边包首饰,一边羡慕道,“我每天就跟女人们打交道,连半朵桃花都寻不见,估计会成为全班最后一只单身狗。”
“你肤白貌美,怎么都不可能被剩下。”云樱帮着她把红绸铺好,感叹道,“估计下一个成亲的是宋芸熙吧。”
“别提那个现充!成天在朋友圈里撒狗粮!”
王晴很郁闷,最近群里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脱单,她却一点苗头都没有,每天的日常就是跟店里的贵妇们聊天、听刘叔唠叨收益不好、骂对门宝珠阁抢生意的奸商老板,这样下去怕是只能走百合路线了。
包好贺礼,云樱赶在晚饭前回府。
进门时碰见几个丫鬟满面春光地走过,便随口问一句:“遇上什么好事儿了?”
丫鬟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回答:“是穆公子来了,会留下来用晚膳。”
云樱当下就变了脸色,谎称身体不适,不准备去正堂用膳。她心急火燎地往自己院子里赶,一路上东张西望,生怕和穆流芳撞上。
顺利走回自己的底盘,正准备松口气儿,结果一踏进门,就听见小饼雀跃喊道:“小姐!您看谁来了?”
不好的预感笼上心头,云樱抬眸看去,院落石桌前坐了一个人,仙姿玉质,眉目清雅,见到她后,淡声对丫鬟们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跟你们小姐说。”
有戏!
小饼窃喜着拉了一旁的丫鬟们往后走,给二人留予足够的独处空间。她倒是一片好心,却不知如今的小姐已不是当初那个盼着穆流芳来的小姐了。见状不但不会高兴,反而火冒三丈——
“回来!到底谁是你们的主子?”
虽说夜央民风开放,可把外男放进她的院子、让两人独处,这群丫鬟可有半点危机意识?
几个丫鬟顿住脚,一时间不知所措。
以前小姐可是千叮呤万嘱咐地要求她们及时退避,好和穆公子单独说会儿话,怎么现在却因此而发火?
莫不是害羞了?
丫鬟们猜测着,求助的目光看向穆流芳。
坐在石凳上的人站起身,侧头道:“你们家小姐正与我闹脾气,自然不待见我,气头上的话听不得,都快下去吧。”
丫鬟们了然,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就仿佛,穆流芳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不得不说,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看来原身遗留下来的问题还不少,待会儿她得好好给那帮丫鬟们训训话,避免再次出现这种情况。
云樱神色凛然地看向石桌前的人,竖起满身防备,好似御前庄严的侍卫。
穆流芳似乎叹了口气,抬手将石桌上笼着的天青色方布掀开——一盏玉兔灯静静地摆放在那里,没有难看的窟窿,灯面完好,那双兔眼倒比先前画得还要惟妙惟肖。
那块布被他攥出褶皱,亦如他的声音,凌乱而紧绷:“那晚是我失礼了。”
第29章
云樱看着那盏玉兔灯, 万千思绪自心上辗转而过。
初来乍到与他第一次见面时, 此人温润如玉,倒称得上是书墨气息浓厚的清雅贵公子。
后来被他撞见自己和赵永在一起后,他的画风就变得奇怪起来, 凶蛮无理、阴晴不定, 让人见了便想退避三舍。
七夕节那晚灯盏破碎,云樱对他的厌恶飙升到极点,现在他跑来低声下气地道歉, 倒让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见她抿着唇不说话, 穆流芳以为她对灯盏不满意, 便将其点亮, 提到她面前, 声如玉泉,清浅流淌:“灯由我亲手修补, 若是觉得不满意, 我便拿回去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