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第一次成亲, 没什么经验,酒席间听了不少荤段子,加上喝了酒,浑身都燥热起来,有什么闷在胸口,叫他难受得只想绕着龙城夜空来回跃上几圈。
他在原处站了许久, 风掺着落雪吹来,却吹不散清冽凤目中燃着的火热。
“世子爷, 吉时已到,快去洞房揭盖头吧!”
婆子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惊得薄御回了神, 他轻咳一声,掩去面上的不自在。
一路走去喜房,红烛将新娘的剪影映照在雕花窗页上, 薄御脚下一顿,竟是没有勇气再向前一步。
“等等。”
“等什么等!良辰吉时可等不得!世子爷快随老奴走吧!”
几个喜婆围过来,硬是把他给拽了进去。
房内新娘安静地坐在榻边, 似等着他拆开的珍贵贺礼。虽说白日里已见过她不同往日的姣好面貌,可真到了掀盖头的时候,还是紧张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儿。
喜婆在一旁催着:“世子爷,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别让新娘子等急了!”
向燕找的都是什么人!这等不害臊的话也说得出口!
薄御只觉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烫得有些疼,慌乱之中掀了红盖头,视线猝不及防地和乌黑的眼眸对上,脸烧得更甚。
云樱只当他是喝多了酒,有些担忧地问一旁的丫鬟:“可有给世子爷准备醒酒汤?醉成这样,夜里该睡得不安稳了。”
这话喜婆听了去,张嘴便道:“世子妃说笑了,这洞房夜的,怎可能睡得安稳?搞不好可要折腾到天亮。”
这般直白的话,饶是云樱这个现代人也听得满脸通红,脑中不经意地闪过网页小弹窗的不健康动图,只觉一口热气涌上来,连呼吸都火辣了几分。
呸呸呸!乱想些什么!
许是觉得喜婆口无遮拦,薄御和云樱都不约而同地加快动作喝过交杯酒,刚放下酒杯,薄御就忙不迭地把人给赶了出去。
总算是清静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舒缓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今房内便只剩他和云樱了!
四目相对,女子莞尔,美目流转,红烛的光衬得她肤如凝脂,薄御只觉头脑一热,下一秒,听见云樱惊道:“世子爷,你流鼻血了!”
薄御羞得无地自容,慌忙起身,捂住鼻子结巴地解释道:“这酒掺了好些补品,喝多了血气旺,你、你别误会!”
“我没误会......”云樱觉得好笑,递了绢子过去,“你快坐下,这样可没法止血。”
薄御依言,坐回桌前。
云樱扶着他略略仰头,捏了绢子替他捂住溢血的鼻子。
金步摇的流苏在发间摇摇晃晃,看得人心神恍惚。鼻息间都是女子的温香,不过片刻功夫,又是一股热气涌了上来。
绢子被浸出一片血红,云樱有些着急:“怎么总止不住?”
这样子能止住血才有鬼了!
薄御不自在地别过脸,抬手用袖子狠擦了两下,起身远离她几步,把窗户打开。
寒风迎面而来,发热的头脑总算冷却几分。
他捂住鼻子,瓮声道:“我出去透透气,天色不早了,你先歇息吧。”
云樱上前几步朝他走去,薄御却是如临大敌,一个跃身就从窗台上跳了出去,眨眼间不见踪影。
空荡荡的喜房,红烛被吹得狂舞。
云樱一脸懵然地瞪着窗外无边的夜色,不明白薄御跑这么快做什么。她还想问问厨房在哪儿,这都饿了一天了,就靠几块点心熬到现在,可怎么睡啊?
……
直到半夜,在龙城上空跃了一圈的薄御才回来。
瞧见喜房内红烛还燃着,疑惑地皱了皱眉,莫非…她还没睡?
降了温的脸庞又热起来,试探着躲在窗边往里瞄:偌大的喜房,云樱闭眼趴在桌上,似是已经睡着了。
薄御这才松口气,翻窗进去,轻手轻脚地扣上窗户,吹灭了台前的红烛。
屋里的光线暗了几分,他走至云樱面前,她蹙着眉,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薄御顿了顿,还是将她横抱起来,带去床边,刚给她盖好被子,就见她猛然睁开了眼。
他心头一跳:“醒、醒了?”
“嗯,睡得浅。”云樱困倦地撑起身,哀怨地指了指头上的首饰和身上的嫁衣,“我不知道怎么解头饰脱衣服,喊了半天院内也没人应,世子可知这东西怎么弄?”
院里当然没人,为了世子爷放开拳脚战到天明,向燕可是把所有人都给赶出了东院,只留了几个暗卫在院门外巡逻,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她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进来。
薄御去叫丫鬟进来伺候,在东院晃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影,抓了暗卫出来问,才知是向燕搞的鬼。
这时候叫人,走过来都要好些时间,薄御只好硬着头皮回房:“我来试试。”
费了些力气,总算是解下了沉重的头饰,云樱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晃了晃脖子,起身解决这身麻烦的衣裳。
她是不知,穿个嫁衣还能里三层外三层,还打了个复杂的结,据说是要夫君亲自解开才吉利。
她褪下外衣,指了指那个结:“世子可解得开?”
薄御凝目看了看,忽忆起来喜房路上那婆子对他说的话:“那结新娘子自个儿是解不开的,一定得世子爷亲自解!”
他一问,才知那结有特殊的解法,对于不知道的新娘来说,无异于是个死结。
照着喜婆教给他的方法,薄御轻松地绕开了结,末了,随手一拉那喜红的腰绳——
原本紧贴云樱的火红长裙,就这样一并坠地。
他骤然睁大的凤目里,女子身姿妙曼,只盖了一层绣着戏水鸳鸯的轻薄肚兜,正一脸错愕地愣在原地。
时间仿佛冻结了一瞬。
谁都没有想到,区区一个结,竟会引发这样的效果。
虽说现代泳衣也很暴露,可这里毕竟不是泳池,况且这肚兜薄如蝉翼,透得跟没穿一样,尤其最该遮的地方偏用了巧妙法子使其显露无疑!
云樱顿时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难怪这结要叫夫君来解,敢情就是套勾.人的情.趣内衣啊!
她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衣服把自己遮住,面前的人浑身僵硬,连眼珠都不动了。
过了好久,才艰难地挤出一句:“抱、抱歉。”
她红着脸,不太好意思看他,埋了头往榻边走,错身而过时小声一句:“刚才纯属意外,不怪世子。”
云樱躲去床上,裹好锦被,这才稍微缓过神来,只是脸,却烧得厉害,长发坠在脑后,热得出了汗。
嫣红的轻纱帐隔绝了彼此的视线,一人抱着膝盖满面羞涩,一人攥着右手心跳如鼓。
红烛仅燃了半截,这夜,似乎更漫长了......
……
云樱在床上辗转到天蒙蒙亮才睡着,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按照古代的规矩,过门第二日是要去给公婆敬茶的,她睡到现在才去,怕是要惹了长辈不快。
急匆匆掀开红帐,瞧见屋内候了一排丫鬟,微微一愣。
到底是亲王府,排场就是不一样,挑的丫鬟也颇有眼色,见她醒了,忙过来伺候。
梳妆完毕,才见得薄御进来,清隽面容,眼底挂了两抹青灰,也不看云樱,寻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盯着手边的温茶,缓声问:“睡得可好?”
“好是好,就是起得太晚,耽搁了敬茶……”
“此事无需担心,用过膳后再去也不迟。”
饿了一天一夜的云樱,闻言也不再多说,只埋头吃饭,过了会儿,有小厮进来,小声提醒:“世子爷,该换药了。”
“知道了,先下去。”
云樱从碗里抬起头,这才想起薄御受了重伤的事,遂放下筷子,问道:“可有大碍?”
“无妨。”
他倒是轻描淡写,云樱却是不信,被熊拍了一掌,即便是皮肉伤那也得养上好些日子,昨日他喝了好些酒,夜里又把床让给了她,伤势加重了如何是好?
这一愧疚,便想着要同去大夫处,好瞧瞧他的伤势。
薄御拗不过她,只得带了她去,厚厚的一圈绷带取下来,溢血的伤口模糊一片。
云樱吓得捂住嘴,这么重的伤,该有多痛!
向燕觉得她大惊小怪,在一旁道:“这点小伤算什么,你是没见着主子前些年压制蛊毒所受的苦,那才叫真的蚀骨之痛。”
她看向薄御,男子侧颜平静,上药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果真如向燕所言,不过是个小伤罢。
于她来说触目惊心的重伤被轻描淡写成小伤,那么,他所受的蚀骨之痛该有多痛?
云樱怔怔松开手,忽然间发觉,她似乎从来不曾了解世子,不知他的过往,不知他的喜好,萍水相逢、几番交集,便得他庇护,一路至此......
定了定神,她走去大夫身边,开始询问世子的伤需要注意些什么。
女子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看样子,是真情实意地想要关心世子。
向燕见状,笑着凑近薄御耳边,不正经道:“昨夜见识了主子的厉害,世子妃现在是彻底被征服了。”
一句话,让薄御的耳根子立马红了......
第70章
待薄御上好药出来, 云樱已经把注意事项记在了收藏夹里。虽说只是临时的世子妃,可毕竟受了世子恩惠,在亲王府的期间理应扮演好妻子的角色, 除了床笫之事, 别的她都会尽力做好。
偷瞄一眼身侧的人, 见他耳背泛红,想必是被这十二月的寒风所摧残。他常去户外,如今天寒地冻, 若是没有一双暖耳,怕是该长冻疮了。
回身问丫鬟:“库房里可有暖耳?嗯…狐皮的那种。”
偌大的亲王府,怎可能这种御寒之物都没有?丫鬟当即便答:“有的,世子妃可是觉得冷?奴婢这就替您拿来。”
听见这话,薄御停住脚步, 打量一眼她身上单薄的衣裳,皱眉道:“方才叫你披上狐裘你不肯, 现在知道冷了?”
他一面说,一面抬手用广袖略略挡住廊外袭来的寒风。
云樱却是摇头:“不是, 我不冷。”她指了指薄御的耳朵, “我看世子爷耳朵都冻红了, 所以想着要副暖耳来给你。”
薄御身形顿时一僵, 下意识地摸上耳廓,一手的烫!
才不是冻的!而是因为......
忍不住瞪一眼抬头望天装聋的向燕,都是因为这口无遮拦的属下满嘴污言秽语,才会害了他耳根发红。
掩饰性地轻咳一声, 飞快地转移了话题:“无碍,先去正堂敬茶吧。”
“可是......”
云樱还要说什么,被他跳脚地打断:“不冷!走罢!”
向燕在心里偷笑:当然不冷,主子现在怕是欲.火焚烧。
……
按理说敬茶云樱一个人去便好,薄御却说她蠢、找不着路,非要跟着。云樱在心里犯嘀咕,她是不认识路,可随行的丫鬟婆子们认识,压根儿用不着世子爷亲自来带路。
不过对于云樱来说,这是她和亲王、亲王妃第一次正式见面,难免心里没底,有薄御陪着,的确安心许多。
他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才坚持要陪她吧……
忍不住抬眸朝他看去,男子的侧颜线条依然凛冽如刀,那眉眼也看不出丝毫的柔和之色,可不知为何,却三番五次从他身上感觉到了静默无声的温柔。
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云樱轻道:“谢谢你,专程陪我。”
心倏地一麻,耳廓烫得好似要烧起来。
这种感觉奇怪又难受,他却…分明从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欢愉。
眼波摇曳出不属于这个寒冬的热度,眉梢爬上笑意,说出来的话却还是那么地不中听:“谁、谁专程陪你了!不过是,顺路罢了。”
顺路?这顺得也太远了些,弯弯绕绕好长一段路才瞧见通往正堂的游廊。
廊下庭院布置考究,比起云府的诗情画意,亲王府的一花一草都将尊贵气派诠释到极致。
“若是将庭院建在湖上,夏天荷花盛放的时候,湖面倒映蓝天、白云,那景致,该有多美!”
云樱想起现代旅游的时候,曾去过那样的地方,涨潮时海天相接,那建筑物就仿佛悬在半空中一样,美若仙境。当时无比羡慕曾住于此的人,如今来了亲王府,见识到了这里的气派,现代的梦在这里也未必不能成真。
女子的眼眸流露出向往的神色,薄御瞥一眼中庭,低声问:“你喜欢?”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做了好些年的梦。”云樱抚过朱红梁柱上的碎雪,笑道,“还记得七夕夜我们一起放河灯时我许的愿望吗?”
薄御颔首,记得,那般直白的心愿,当真叫人印象深刻。
“人生有三大愿望:嫁给英俊潇洒的剑客、有一座建在湖上的绝美庭院、和他云游四海共度今生。”
她忽地回身,晌午的光刺破云层,投落在她清丽的面容上,浮出一层模糊的莹白,美得让人动容。
“虽然对于如今的我来说,不过痴人说梦,可人生这样长,总有实现的一天。”
薄御滚了滚喉结,有些话递到唇边呼之欲出——这些,他都能替她一一实现。
只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太过难为情、又或者,比起承诺,他更喜欢付之行动,动听的誓言有时候不过虚妄的谎话,他…不喜欢这样……
……
步入正堂,人已到齐。
满堂人的眼睛都定在云樱身上,让人只觉如芒在背。
她有些紧张地咽咽嗓子,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王妃满脸病容,却盖不住眉眼里的倾国倾城,听闻王妃年轻时是个艳惊四座的美人,这一点,从随了她的薄御身上便能瞧出来。怕吓着云樱,她极力摆出和蔼的姿态,含笑问道:“云樱,住得可还习惯?可有受什么委屈?不用怕,说给我听便是,我替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