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荔箫
时间:2017-11-19 16:42:44

  那是个狠角色,一个真真正正的狠角色。就连他手下的朝臣,也是。
  他派张骞出使西域, 他们将张骞扣了十年之久,可即便这样,竟还是没能摧毁张骞的忠心,他最终还是返回了长安。
  而更可怕的,是汉人有了新的将领, 宛如战神降世。
  从卫青开始,匈奴就渐渐地开始吃苦头了,后来,他们竟又有了霍去病。
  那个不怕死的少年,和他舅舅一样,从不会在大漠中迷失方向。那时卫家已权势滔天,他明明该是个长安城里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可偏偏上了战场后,就像回归天空的雄鹰一样。
  他第一次出征,凭着八百骑兵斩杀匈奴两千多人,还有两位贵族因此殒命。
  好几位将领都记得,大单于听说着罪魁祸首竟只有十八岁的时候,是怎样的震惊、愤怒。
  那不是一场普通的败绩,那是奇耻大辱。
  然而后来,他们竟又在这个年轻人手中败了一次又一次。
  汉室皇帝给他的食邑,从最初的一千六百户,一直加到了两万多户。他们匈奴人不得不自嘲的承认,他们真是看着这个年轻将领长大的。
  他的一切功勋都是拜匈奴人所赐——当然,他们“赐”得非常不甘。
  而后,当他们有一天再也无力与汉室对抗、被驱赶到漠北后,这位年轻的将军又真的像天赐战神一样,被上天收了回去,连汉武帝也猝不及防。
  那时,在漠北的他们,真不甘心,恼于自己没有余力再杀回来。
  于是大单于立了血咒,两千年后再战中原。
  可是,真是造化弄人,他们两千年后回来再战,霍去病竟然也又回来了。
  无奈啊……
  梦境犹如藤蔓般在脑海中缠绕蔓延,时而映照从前惨痛的回忆,时而又让他们看到霍去病惨死刀下的“美景”。
  主帐里,伊稚斜却无心安睡,他翻来覆去地思量中行说被俘的事,越想越觉得,下一战离得不远了。
  霍去病总爱杀得敌军措手不及。前阵子,他为中行说造成的变故不得不谨慎提防,现在没了中行说,他大概不会再有什么顾虑。
  突然间,一声遥远的马儿嘶鸣声扯动了伊稚斜的神经。
  他顿时遍身汗毛倒立,目光凛然向声音的来处望去,明明只看到了白色的帐布,却似乎莫名地嗅到了一股杀气。
  然后,他听到了更多的嘶鸣声。
  那嘶鸣声夹杂在雷鸣般的马蹄轰鸣里,从远方滚滚而来。这真是令人发指的声响,伊稚斜木了两秒,霍然起身,一把揭开帐帘向外奔去。
  “大单于!”几个巡逻的士兵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奔来,“大单于!汉、汉军!”
  几个字在夜空中犹如鼓槌敲击心口,令伊稚斜霎然间浑身冷凝。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夜色下黑压压驰来的军队,像是一片鬼魅压来,如同两千年前一样气势凶猛。
  “快!集结军队!”伊稚斜蓦地回神,怒然大喝。
  于是战鼓击响,喊声震天。
  匈奴阴兵们在混乱中尽可能快地结成队列,但在最外围的士兵提起盾牌的千分之一秒前,划过长空的羽箭如同梦魇袭至!
  “啊——”
  伊稚斜在惨叫声中嚯地回头,顿时怒火中烧:“反击!谁摘下霍去病项上人头,我许其左贤王之位!”
  骑兵们于是率先迎击上去,在不远处交锋起来。兵戈相碰声在夜色下玎珰作响,但似乎,汉军暂时被阻住了。
  而在军营后方不远处,一支不足五百人的小队冷眼看着匈奴大军朝主力部队迎击而上,待得时机成熟,驭着马的年轻将领朗笑一喝:“上!”
  已被尘封了两千年的秦军骑兵如同久旱逢甘霖一样,呼啸着向军营杀去。
  “啊——”守在营边的阴兵犹如稻草般被割倒,伊稚斜身边的护卫迅速集结成阵营,准备迎击这突如其来的偷袭。
  霍去病凛然轻笑,一提缰绳使战马跃起,继而纵身空翻,一举落入护卫们圈出的空地。
  反应机敏的护卫随即悍然刺来,然而下一秒,便被紧随而来的骑兵取下首级。
  霍去病拔剑站稳身形,打量着几步外面容狠戾的匈奴男人:“伊稚斜?”
  “你——”伊稚斜咬牙切齿,用生涩的古汉语质问道,“两千年后的这些人跟你还有什么关系!你堂堂一代名将为他们卖命,图个什么!”
  “两千年后你还要进军中原又图什么!”霍去病反口喝问,同时提剑攻上。
  伊稚斜立刻迎击,二人功夫本就都不差,两千年的积怨又令他们的招式更加凌厉。一时间,周围打斗的秦兵和匈奴人好像都成了背景,他们裹挟疾风的一招一式,在这背景衬托中,犹如一道道闪电击荡在夜色中。
  “两千年前你们就是侵略别国的土匪!今天你们连躯体都没有,就算一统漠南、漠北、乃至中原又能怎么样!”霍去病喝骂间被伊稚斜扼住脖颈,旋即一记肘击将伊稚斜撞开,旋身刺去,又道,“除了拖累这个时代,你们还能干什么!”
  伊稚斜没有回话,只杀招越来越狠。霍去病意识到他半点现代汉语都听不懂,不禁哑然失笑。
  罢了,跟此等蛮夷,本来也没什么道理可讲。
  霍去病勾唇一哂便闭了口,转而专心迎击,不再枉费口舌。
  “不好,大单于!”在正面与主力迎击的兵马中,很快有人察觉了后方的变数,“快!撤!护大单于!”
  呼喝声陆续震起,许多人马立时想要后撤,可被秦兵拖住阵脚,无法立刻赶回。
  军营之中,本就被突袭搞得心里发虚的匈奴人很快发觉自己似乎不如这些当年随秦始皇一统天下的秦兵凶悍,气势渐弱间,周围很快在一声声象征死亡的惨叫中归于步向安静,正与霍去病酣战的伊稚斜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向周遭扫去,走神的那么半秒间,霍去病眸光微凛,即刻提剑划去。
  腕上的疼痛令伊稚斜弯刀落地,霍去病飞起一踢将他踹远两步,转而一脚把刀踩住。
  “大单于!”匆忙赶回的十数名骑兵瞳孔骤缩。
  霍去病侧首看看他们,轻然而笑:“两千年,该结束了。”
  伊稚斜目眦欲裂:“我绝不向汉人低头!”
  “不需要。”霍去病堪称礼貌地颔首一笑,下一刹,他眸中冷光撵过一切情绪,急奔两步,身形擦过伊稚斜身畔的同时,利剑划颈而过。
  周围唰然一阵安寂。
  正赶回来的匈奴骑兵停住了,然后,在远些的地方正与秦兵交手的兵马也停住了。
  伊稚斜的尸体倒在地上,颈间漫出的黑血浸透被篝火照亮的土地。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睁着,直勾勾地望着北边,望着中原的方向。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一战就这样走到了尽头,打斗正酣的阴兵们怔了一会儿,陆陆续续地弃甲投降。
  “这也太快了。”霍去病睇着伊稚斜迅速风化成沙的尸体,神情复杂地笑了一声。
  他原本有那么一点点按捺不住的私心,希望这件事不要就此终了。
  因为,他还想在这个时代多留几天的,这里那么好。
  大军在天明时返回了军营。
  匈奴阴兵除了就地斩杀之外,没有其他合适的安置办法,于是连清点俘虏都省了。
  秦兵死伤不多,在蒙古国边境驻军的配合下,阵亡秦兵的……碎片全都找了回来,只不过要劳烦考古工作者们再拼一次。
  霍去病下马时悠哉地哼着歌,曲风不像古曲,祝小拾觉得耳熟,仔细分辨一番,发现他哼的竟然是网络歌手组合墨明棋妙为他所写的歌——《冠军侯》。
  那首歌她从前也随手点来听过两遍,印象不算深,只记得有句歌词是“何惧尘关人未还,南望时谷穗饱满”。
  现在,已经是夏末初秋了。向南远望,谷穗即将饱满。
  “将军想先去哪儿看看?”她走进帐篷的时候,霍去病正望着一份单兵口粮发呆。
  听到她的问题,他怔了怔,抬起头:“两千年的变化太大了,先去哪儿对我来说都一样。祝姑娘有建议么?”
  “唔……”祝小拾认真地思量了一下,反问,“将军凯旋之后将汉武帝御赐的美酒倾倒于江河的传说,是真的么?”
  “……”霍去病懵然,点了下头,“是。”
  “那就先去酒泉吧,那里的科研人员已经主动提交了申请,邀请将军去观摩。”
  “‘科研人员’?”霍去病对这个新词汇有点不太理解。
  祝小拾笑笑,暂没跟他解释这个专有名词,只说:“那个地方现在是我国的卫星发射基地。卫星是个高科技的东西,和将军一样,可以保卫边疆安宁。”
  【注释】
  酒泉的相关传说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因为剧情需要所以当真的写了而已……
 
 
第125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十九)
  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又称“东风航天城”,对外开放的只有一小部分。
  但霍去病是受邀参观, 很多原不开放但机密度不太高的地方也让他去看了。
  一行人走进指挥控制的刹那, 屋内爆发出一阵来自于工作人员的热烈欢迎掌声。这掌声为谁而起不言而喻,一干与霍去病同行的人, 包括发射中心的领导们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有些掌声只能属于英雄,这是一种共识。
  霍去病被搞得有点局促, 木了几秒后笑着抬头望向前面巨大的屏幕墙,屏幕上此时正投着运载火箭的影像。巨大的火箭耸立在天地之间, 即便只是在控制室中看个投影,也同样能感受到气势。
  “这是还在调试的神舟十四号载人航天飞船。”工作人员上前尽量通俗地解释,“载人航天飞船可以将人送到空中进行探索, 呃……将军所在的年代认为天圆地方, 但其实不是,我们脚下的大地其实是个巨大的球型, 宇宙中还有无数个和这里一样的球型,每一个的情况都不一样。我们送宇航员去探索其他的星球, 了解宇宙的构成、寻找其他生命体。也会搭在一些农作物上天,记录它们的变化,为后续的研究提供数据。”
  霍去病仍旧凝望着大屏, 一时没有反应。
  祝小拾猜他是没听懂,因为关于航空航天领域的知识实在是太高精尖了,别说他一个西汉将领,就是现代人……也没几个人能真正明白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啊!
  霍去病的沉默维持了好久,然后, 在身边的工作人员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被这个超出认知范畴的庞然大物惊着了的时候,他忽地笑了起来。
  他说:“应该让博望侯来看看。”
  工作人员略一懵,回忆了一下并不太常接触的历史知识,迟疑道:“张骞?”
  霍去病点点头:“他在匈奴人手里被扣了很多年,但返回长安的时候,带回了很多西域的发现。”
  他的话到此即止,一时让人有点摸不清他想到了什么。是觉得张骞会在这里找到知己,还是感慨现在的人类走的比张骞更远?
  周围因此而稍微静了一会儿,那个负责作解释的工作人员下意识地看了看领导,又斟酌着道:“后来的进步,跟先人们的探索都是分不开的。我们会一直这样坚持探索下去,为子孙后代谋求更好的将来……”他说着,带着崇敬颔了颔首,“就像将军和博望侯为后人所做的一样。”
  “哈哈哈哈。”霍去病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局促间转头看向后面的一行人。这阵子相处得最多的楚潇和祝小拾此时正背对着他看墙上的展板,他一眼注意到的便是人群中唯一和他神情差不多的人,“李陵!”霍去病扬音道。
  李陵一愣,走上前。霍去病笑说:“你不是答应了秦兵们,回去要给他们讲这些东西吗?不听听介绍?”
  ——这一点说起来很对不起秦兵,但这地方真没法带他们来。这里都是尖端设备,秦俑们走路万一掉个渣落个灰什么的……一不小心就会造成惨重损失。
  李陵打从战前被霍去病押起来就情绪低落,被妖务部的人邀请同来酒泉前虽然接受了当地巫师的法术,暂时会说现代汉语了,这一路上也依旧没怎么跟旁人交流。
  此时乍听霍去病主动说笑,他不禁一愣,但还没来得及答话,不远处一排电脑后的窃窃私语就撞进了耳朵里。
  “哎我去,李陵?李广的孙子是吗?他不是叛变投靠匈奴了吗?”
  “……别瞎说,你历史不是早还给老师了吗?”
  “小说里也都这么写啊!遗臭万年好吗!”话语间夹杂了轻轻的啧嘴声,“他应该死在外蒙那片了啊,怎么也回来了?还跟霍去病走在一起,稀奇啊……”
  李陵的笑容僵在脸上,霍去病呼吸也一滞,循声看去:“你们……”
  “将军。”李陵制止了他的辩解,哑声笑笑,“我自己随处看看就好,没关系。”
  历史残忍而公平。
  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冰冷的文字记录下来的,并不会只有英雄。许多奸贼、佞臣,还有像李陵这样复杂的人物,也都被记得。
  于是,那些英雄的光辉,在岁月的磨砺后变得更加灿烂;那些死得冤屈的人,得以在几十年、几百年后在后人心中得到平反;奸贼佞臣会被树为反面典型,遭世代唾骂;而复杂的人物们,在后人们的思想们变得愈发辩证之后,也往往会有一个“偏于好”或者“偏于坏”的形象被淘换出来,立在人们心中的天平上。
  李陵,大概无论如何都还是“偏于坏”的了。
  即便他的选择或许可以为大多数人所理解,但也并不妨碍那“大多数人”,依旧会将他看做叛国投敌的懦夫。
  当日傍晚,发射中心的领导为霍去病安排了一场饭局。饭局上觥筹交错,对新时代充满好感的霍去病很高兴地听了很多现代的事情,卫星发射中心的人们则很幸运地听了很多两千年前的英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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