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地之城——天如玉
时间:2017-11-19 16:43:57

  “等一个人,需要靠他带路。”
  关跃说完就下了车,一边往蒙古包里走一边喊了两声:“阿古,阿古达木!”
  “诶!来了来了!”蒙古包里匆匆跑出个蒙族小伙,穿一袭深蓝的蒙古长袍,皮肤黑黑的,看到关跃就笑眯了眼:“小十哥,你怎么来了?”
  言萧走过去,听到他的称呼,问关跃:“他把你当成小石了?”
  关跃随口“嗯”了一声。
  小伙看到言萧愣了一下,再叫时就改了口:“哥,这是嫂子?”
  关跃还没开口,言萧就说:“不是。”
  他看她一眼,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也淡了,看不出什么情绪。
  阿古立马就换了个称呼,叫她姐。
  这是个很热情的蒙族小伙,一把人迎进蒙古包就忙着给他们倒奶茶,拿吃的。
  这里进进出出就他一个人,没看见有别人。
  关跃去上厕所了,言萧坐着喝茶的时候问阿古:“你跟关跃怎么认识的?”
  “我以前跟他都在文保组织里待过,后来我不干了,回来养马了。”阿古笑呵呵的,往她面前抓坚果:“多吃点。”
  言萧点点头,心想这都能认错人。
  正说着关跃回来了。
  “阿古,你后院的马厩怎么坏了?”
  阿古回:“我还没来得及修呢。”
  关跃脱了外套,卷起衬衫袖口:“我帮你修吧。”
  “别别,哥,你来了就是客。”
  “别废话,走吧。”他看一眼言萧:“你坐会儿。”
  言萧看着他跟阿古往后面去了,心想搞得跟人家亲哥似的,就她是客人了。
  一直到傍晚,等的人也没来。
  言萧闲得在外面溜达,关跃还在那头帮阿古修马厩。马厩就是个棚子,他低着头站在那里,身体被棚子边上的柱子遮挡了一半,远看整个人都模糊了。
  她往那儿走,看到几匹马在吃草,停下来看着,那马居然也不怕人。
  “想骑一下吗?”
  言萧回头,阿古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这能骑?”
  “当然能骑,你要不要试试?”阿古指马:“她叫恩和,是匹老马,很温顺的。”
  言萧摇头:“我不会骑马。”
  “叫咱哥教你啊。”阿古不等她开口就回头招手:“哥,过来。”
  关跃丢下东西出了马厩。
  言萧朝他看了一眼:“他还会骑马?”
  “可厉害了,他什么都会!”
  言萧不禁挑眉。
  关跃很快到了跟前:“怎么?”
  阿古说:“你教人家骑马啊,带人家来也不管人家玩儿得开不开心。”
  “我们不是来玩儿的。”
  言萧盯着马说:“这怎么骑?”
  关跃看她开了口,也不就不多说别的了:“踩着马镫爬上去。”
  言萧心想这不是废话么,手还是伸过去扶住了马鞍,脚踩住马镫,往上爬。
  腿刚抬上去,差点滑下来,一只大手托住她大腿那里,另一只手在她臀上托了一下,她就坐了上去。
  等她转头去看的时候,关跃笔直地站在那里,她甚至不确定刚才是不是他帮的忙。
  “骑吧。”他抬手拍了一下马臀。
  马悠悠地往前小跑。
  言萧抓紧马缰。
  关跃跟在后面,不紧不慢:“身体放松,腿别夹,你会吓着她。”
  “……”
  “上身挺直,保持平衡。”
  “看前面,先适应节奏。”
  言萧回头看,居高临下,看到他的头顶。
  他收着手站在那里,阳光把他的身影拉长,映在青绿的草地上,挺拔的不可方物。
  忽然之间,身下的马似乎受了惊,快跑了起来,言萧没坐稳,往下滑。
  快掉下来的时候关跃已经冲了过来,言萧没摔到地上,摔在他身上。冲力让他也跟着摔倒,她半边身体压着他,倒在一片青葱里。
  一瞬间,两副躯体都有点僵硬,但紧接着,言萧的身体就放软下来,于是她感觉到身下男人的身体越发僵硬,像一块冷石。
  关跃推开她坐起来,拽着她起来,又很快松手:“没事?”
  言萧淡淡刮了他一眼:“嗯。”
  天蓝云白,风过后一阵安静,关跃转头走了。
  一个小时后,阿古从马厩那儿回来,看见言萧还在骑马。
  他很好奇,等着她转了一圈到跟前,他问:“看你刚才好像摔着了,怎么还敢骑啊?”
  言萧扯着缰绳,脸上很冷:“马么,总有驯服的时候,摔个一两次也没什么。”
  “……”
  阿古回到蒙古包,看到门边站着关跃,他在抽烟。
  “哥。”他走过去,朝言萧努努嘴:“怎么回事儿啊,我还以为姑娘家都是三分钟热度呢,她怎么还非要学会了。”
  关跃冷笑一声:“她跟别的姑娘又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哪儿都不一样。”关跃顿一下,吐出两个字:“执拗。”
  说到这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闭上薄唇。
  “也是有恒心啊。”阿古远远望一眼:“真漂亮。”
  关跃叼着烟朝那边看了一眼,马背上的女人黑裤白衣,长发在风里飞舞。
  他什么也没说。
 
 
第28章 
  言萧还真学会了骑马。
  不是很熟练,但也像模像样了。
  代价很惨烈,腰酸背痛。
  这晚躺在阿古家的蒙古包里,上半身是僵的,下半身是麻的,浑身散了架一样,她睁着眼睛,半天都睡不着。
  但心里的感觉很爽,说不上来爽什么,她就是很爽。
  言萧在黑暗里,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到后半夜就彻底睡沉了,她做了个梦,梦到她压着关跃倒在草地上。
  他皱着眉推她:“言萧,起来了。”
  她扬着调子“嗯”了一声,没有动。
  他又说一遍:“言萧,该起来了。”
  这一声清晰了许多,言萧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这声音就在蒙古包外面。
  天刚亮,隔着层帘子映出男人高大的身影,关跃在外面说:“起来,人来了,该走了。”
  言萧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后面还梦到了些什么已经全给忘了。
  外面太阳没露头,清晨的天是阴的,风吹到脸上有点凉。
  言萧洗漱完随便吃了点阿古做的馃子,背着包走出草场。
  关跃已经在越野车里等着了。
  阴天里,黑色的车看着也发暗,一个老人坐在车后排,头上戴了顶旧帽子,整个人看起来也像是旧的,陷在那阵阴暗里毫不起眼。
  言萧走近才认出他是谁:“路伯?”
  路伯点点头,隔着车窗冲她咧开嘴,干笑两声:“是我。”
  言萧说:“原来要等的人就是你啊。”
  “是啊,你们关领队发了话,谁能不来。”老人家嘀嘀咕咕。
  “怎么,有钱赚你还不想赚了?”
  路伯扯了扯嘴角,看着就是为钱而来的。
  关跃在驾驶座里按了两声喇叭,提示该上路了,言萧拉开车门坐进去。
  路伯闭上了眼,其他两个人不好开口吵他,一路上都没人说话,只有关跃需要的时候才会问一句,这时候他才会睁开浑浊的眼睛指一下路,再闭上接着睡。
  安静地开了两个多小时,言萧也有点昏昏欲睡,转头看见车窗外阴沉的天际线被一片厚重的黄割裂,紧接着铺天盖地的黄色扑入眼里。
  瞬间睡意全无,沙漠到了。
  关跃把车窗合上,车没减速,直冲入沙地,扬起来的沙子如同烟幕一样遮挡住视线,有的飞溅地老高,砸在车窗玻璃上,噼里啪啦的一阵响。
  渐渐进入沙漠深处,车轮陷在柔软的沙子里前行,四周都是沙丘,方向难辨。关跃依然开得很稳,没见他借助任何工具,就这么一路开着没有停顿。
  快到中午,天还是阴的,但温度明显升高了。
  车轮下逐渐不再柔软,地面越来越坚硬,荒漠出现,偶尔可见零星的矮草和胡杨。
  半小时后,眼前突兀地冒出一片绿洲。
  车开进去时地势往下,这片绿洲更像是个谷地,四面环沙,也没见到有水,但有一丛一丛的绿草,也许是有地下水。
  关跃停了车,转头叫路伯:“下来吧。”
  言萧最先下车,后排的路伯睁开眼,清清嗓子,弓着背跟在后面钻出来。
  绿洲并不大,方寸天地,一眼看得到头,像一片黄布里落入了一颗圆形的绿宝石,可能用不了多少年就会彻底被黄沙吞没了。
  关跃在后备箱里取了一杆洛阳铲,提在手里,走在最前面。
  走了几十步,他停了,手里的洛阳铲一提,拧上杆,往地里扎下去。
  大概是因为干燥的缘故,带出来的土泛着灰白。
  言萧对这些不是很懂,只听说过一种五花土,见到了就代表下面一定有古墓。
  下了十几铲,关跃拨了拨铲子里的土,抬头叫了一声:“路伯。”
  路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得老远,正在吧嗒吧嗒地抽一杆旱烟。
  关跃的声音比平常更沉,这一声好像包含了其他什么意思,路伯持烟的手不自觉地停了,捏着烟杆在地上敲了敲,扶着膝盖站起来。
  慢吞吞地走到跟前,他看了两眼地上被刨松的土,绕了两圈,停下来,脚尖点了点:“在这儿下铲试试吧,这里看着才像是有东西。”
  关跃转头又去车上拿了两把铁锹过来,递了一把给他。
  路伯磨磨蹭蹭地接了,跟他一起照着刚才说的位置往下挖。
  土质坚硬,两个人很难快速挖出一米的深度,这不是个轻而易举的活。
  很快温度越发升高,沙漠里比其他地方更加干燥闷热。
  两个人停下来休息,顺便吃午饭。言萧拿了带来的干粮给路伯,他不接,只吃自己带来的烙饼。
  言萧也不勉强他,这老头总是古古怪怪,她也习惯了。
  她转头,眼神追到关跃身上,他站在后备箱那里,手里拿了瓶矿泉水在喝,身上的外套早就脱了,只穿着黑色的背心,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肌肉线条毕显。
  水喝到一半,剩下的水他举起来倒在了脸上,抹了两把,脸上胸口都水津津的,一转头,对上她的视线。
  言萧也不回避他的视线,走过来说:“给我留点水。”
  关跃说:“自己拿。”
  后备箱里还有。
  言萧不拿,反而拿了他手里的瓶子,还剩了一口,她仰头喝了,雪白的颈项舒展,喉头一动,慢慢咽下去。有一滴滚过下巴尖,也被她的手指挑着送进了嘴里。
  关跃看着她,她的神情和语气都和平常一样,却在喝下这口水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别浪费,这里又不是上海,不是你教我的么?”言萧不忘解释一句,把空瓶扔进后备箱,拍拍手就走了。
  走得这么干脆,仿佛就只是来喝口水的而已。
  关跃紧紧闭着双唇,直到她走远,用力按上后车盖,拿了铁锹回去继续挖坑。
  路伯也就前期帮了点儿忙,后面完全是关跃一个人在干活。
  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梆梆的两声闷响,铁锹敲到了什么东西上。
  坐着抽烟的路伯猛地跳了起来:“小心点,好像有东西,别刮坏了!”
  他的脚步很快,老人的迟缓突然不见了,快走几步过来,跳进坑里,差点没摔一跤。
  关跃早就停下来了。
  言萧走过去,往坑里看,路伯蹲在那里,用手抹开土层。
  一块暗的发黑的石头露出来,平平整整,只一眼,她就看出这和那个墓坑里四面墙壁的石头是一样的材质。
  她跟着跳下去,从包里拿出把细毛刷,蹲在路伯对面,仔细刷掉上面的灰尘。
  完整的石块露了出来,方形,像个盖子,又像块石碑。
  言萧看一眼路伯,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反应这么激烈。
  灰尘没了就发现石盖上有花纹,刻得很深,但有磨损痕迹,也许是被动过了。
  言萧盯着花纹看了很久,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站起来,余光瞥见有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不用看就知道关跃在等着她的定论。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上面的刻纹风格跟玉璜上的一致,刻的应该是狼眼,也就是狼身上最重要的部位,这里说不定真跟猃狁有关。”
  路伯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
  没人回答他,关跃蹲下去,动手去挪那块石盖。
  路伯忽然说:“你别动,我来。”
  关跃松开手,还真交给了他。
  路伯从口袋里摸出几根长长的铁片,薄薄的,瞧着却很坚硬。他握着锹柄当锤子,分四面把它们紧贴着石盖敲进去,然后一根一根去掰那铁片,慢慢地在石盖和土层间撬动。
  光是这件事他忙了有半个多小时,停下来时气喘吁吁,对关跃说:“搭把手。”
  关跃帮忙把石盖撬动,移开了最多一两厘米,抬头问:“能探到里面吗?”
  路伯的脸色出奇的凝重,摇摇头:“这就像是个界碑,挖到也不算什么,下面的土层肯定还厚着呢。”
  “所以我们现在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关跃的语气有点冷。
  路伯沉默,腰间别着的烟杆又抽出来,眉心皱着,额头上沟壑遍布:“关领队,算了吧,下面有什么都不知道,就凭我们这几个,怎么可能动得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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