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地之城——天如玉
时间:2017-11-19 16:43:57

  关跃把石盖移回原位,跃出土坑。
  路伯没动,还蹲在那里,一口接一口地抽旱烟。
  言萧盯着他苍老的背影看了两眼,出了坑,走到关跃跟前。
  他从车里拿出衬衫,正在往身上套。
  “怎么回事?”
  关跃迅速看了她一眼:“什么?”
  言萧冷笑:“装什么蒜?我问路伯,他有古怪,一个做向导的,怎么好像很懂考古的手法?”
  “我从没说过他只是个向导。”
  “那他是干什么的?”
  关跃忽然看了一眼她的眼睛。
  言萧的瞳仁颜色很深,灵动,任何时候都像蕴着两点光。做鉴定的双眼自然是善于观察的,她会问起,他并不觉得奇怪。
  “还记得华教授说过的那件事吗?”
  关跃说话时手没闲着,正在扣纽扣,言萧的眼神落在他的手指上,越看越觉得修长用力:“哪件?”
  “华教授说过他有个师兄,八十年代带队做考古,后来职称没了,下落也不清楚了。”
  言萧往车上一倚:“哦,就那什么陆教授?”
  “嗯。”关跃说:“路伯就是陆教授,这块绿洲就是他带队发现的。”
  言萧愣了一下,抬眼看着他,又猛地回头看土坑。
  路伯已经从坑里爬上来了,一手摘了帽子在手里拍了拍灰,露出花白的头发,边走边咳了两声,脸上还是沉重的。
  人不可貌相。
  言萧太惊讶了,以致于都没在意关跃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很快,关跃拿了铁锹去把土反填了一些回坑里,遮住了石盖,叫他们上车。
  回去的路上依然安静,直到车开出沙漠的时候,言萧叫了声路伯。
  “我们之前遇到过一支考古队,”她像是随口一提:“带队的教授姓华,说是你的师弟,好像挺惦记你的,有空联系人家一下吧。”
  后排半天传出一声笑,路伯的身体随着车身的颠簸而微微摇晃:“那小子都成教授了,一晃几十年都过去咯。大家都老了,还联系什么啊,我忙着守林子呢。”
  关跃朝身边看了一眼。
  言萧手肘撑在车窗上,发现路伯对这个话题不排斥,她就直接问自己想问的了:“当年那个害你丢了职称的人,是不是五爷?”
  后面沉默了一阵,紧接着路伯又笑:“唉,什么五爷六爷,不记得了。”
  言萧回头看,老人的眼睛又闭上了。
  傍晚,车停下来,又回到了阿古家的草场。
  出发前关跃就跟阿古打过了招呼,今天还得在这儿过一夜。
  阿古早就等着了,背后的蒙古包炊烟袅袅,他连晚饭都做好了。
  路伯早就累了,一头钻进蒙古包,默默捶腿。
  言萧去自己住的那间蒙古包里放了包,出来时看到关跃被阿古拉着走得老远,站在一起说着什么。
  他们旁边不远,拴着那匹昨天被她骑了一下午的老马恩和。
  言萧故意吹了声口哨,恩和嘶鸣一声,动了两下蹄子,关跃不禁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还知道回应,不错啊,就是该多调教。”
  言萧语气冲马,眼看着人。
  隔得再远,也能看出关跃眼里的深沉。很快他就低眉垂眼继续听阿古说话,只留给她一个侧脸,下颚线紧紧收着。
  言萧嘴边挂了丝意味不明的笑,随意地转头看了看,平坦的草原一望无际,远处有辆警车正背朝着这个方向开远,已经渺小得快成一个点。
  她扫了一眼,回头又看男人,他侧身挺直,专心致志,仿佛什么也不能打扰到他。
 
 
第29章 
  晚上,又是一个风沙天。
  草场位置偏,地势又平坦,风刮过来没有阻拦,几只蒙古包都被吹得微晃。
  夜里十点,阿古在帮关跃收拾东西。
  大到铲锹,小到钢丝,还有手电绳索,一些繁杂的工具,他收拾了满满一大袋,扛出蒙古包。
  外面月黑风高,关跃在路头上打电话,手机屏幕的光把他一只耳廓照得蓝幽幽的。
  电话打完,阿古正好到跟前,他把袋子放在关跃脚边,顶着风问:“哥,我白天跟你说的那个事儿不要紧吧?”
  “不要紧。”关跃提起那只袋子:“下次他们再派人来,你还是照实说什么都不知道。”
  阿古点头:“记住了。”
  站了一会儿,远处有车开了过来,刺目的车灯划破夜色,隐约显露厚重宽大的车型,像只巨兽。
  车停后,门拉开,几个男人露头往外张望,看到关跃都很恭敬,挨个叫他:“小十哥。”
  “嗯。”关跃先把袋子递上去,随后上车,回头对阿古说:“交代你的事别忘了。”
  “放心吧哥,时间到了我就叫他们起来。”
  关跃拉上门,车就开走了。
  言萧半睡半醒,隐约听到外面有男人说话的声音,还有汽车开过的声响,起来掀帘看了一眼,模模糊糊看见越野车停在那里,并没有开动,又回头躺了下去。
  凌晨一点左右,阿古来叫她:“姐,该去沙地了。”
  言萧听到沙地就坐了起来:“去哪儿?”
  “沙地,咱哥已经先过去了,他交代到这个点就叫你起来,让你开车把路伯一起带去。”
  “……”
  十分钟后言萧准备好出去,路伯也被阿古叫起来了,正抄着手靠在车门上打盹儿。
  言萧上车时心里憋了口气,搞不清关跃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这男人干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
  车上了路,正是夜里最黑的时刻,风沙减弱了,路伯坐在副驾驶座上指路,她把车开得飞快。
  路伯抱怨:“哎哟,你再开这么快我要坐后排去了,路我也不认了。”
  言萧面无表情地按下车窗,风灌进来,刮到脸上像被刀割一样。
  “算了算了,你厉害!”路伯抬手挡脸,如同投降,嘴里嘀嘀咕咕:“脾气真大……”
  言萧这才把车窗合上。
  再次抵达那片绿洲,还在后半夜。
  沙漠里的风在四周沙丘上盘旋,进不来这里,车停下像是从浪潮中入港,风平浪息。
  言萧一下车就看到站在前方的人影,高大挺拔,披着晦暗的天光,手指间烟火明灭,一看就是在等他们。
  “过来吧。”烟灭了,他的手里亮起手电的光。
  言萧眯着眼,迎着那道光走过去,冷冷地问:“你到底来干什么了?”
  手电的光扫到前面,关跃说:“我都准备好了。”
  言萧顺着光看到了之前挖出来的坑,就在他们脚下,现在已被重新挖开,石盖也被移开了,一个幽深的洞口露了出来。
  她扭头看他:“你一个人能把这里挖开?”
  “我叫了以前文保组织的队友来帮忙。”
  “他们下去了?”
  “没有,他们早就走了。”
  路伯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关领队,你这样不合适吧?”
  他站在坑边,口气不大好。
  关跃平淡地开口:“路伯,你已经不是陆教授了,你是被我花钱请来的。”
  “……”路伯闭了嘴,扯出腰间别着的旱烟,埋头往里面按烟丝。
  “不过你放心,洞是斜下往侧面打的,没有破坏顶上结构,我请你来,就是要你等下再把这里原封不动地封回去。”
  路伯手里的烟点着了,他吸了两口:“搞这么麻烦,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进去看看。”关跃手一撑,跳进坑里,伸手给言萧:“你下来。”
  言萧扶着他的胳膊跳到坑里,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你不会是要我跟你去那里面吧?”
  关跃已经在理绳子:“我先下去,你跟在后面。”
  “……操!”
  言萧还没转身,腰上被绳子圈住,关跃手一收,她就被拉到了他跟前。
  “没多少时间。”他紧紧箍着她,一只手在她脸上套了个口罩。
  绳子在他手里绕了几圈,另一头在他自己腰上缠了两道,他往洞口走。
  言萧的声音隔着层口罩听起来是闷的:“姓关的,你敢把我拉进去试试?”
  关跃冷笑一声:“我当然敢。”
  “……”言萧低头解腰上的绳子,他扣得死,难解开,腰间忽然一紧,人往前踉跄两步,抬头发现他已经进了洞口。
  “妈的。”言萧拉住绳子,却抵不住他的力气,一直被拉到洞口,胳膊被他捉住,头被他的大手压低,人被硬生生拽了进去。
  洞里崎岖,狭窄逼仄,好在平缓,但也只能爬行。
  关跃速度快,她落在后面,他就扯动绳子催促她。她咬着牙跟上去,从没这么狼狈过。
  一头一脸的土,如果不是脸上戴着口罩,恐怕连嘴里都有灰尘。
  不知过了多久,手伸出去捞到了空,一只手抓住她,把她半拖半抱地拽出去,脚终于踩到平地。
  “你就非要我下来?”一能开口她就压不住怒气。
  关跃从口袋里掏出手电,光亮起来,两个人都灰头土脸:“你不下来我找不到玉璜,这是你的工作。”
  言萧冷冷瞪他一眼,转头看周围。
  四周漆黑,光照出去像是什么照不穿,只有眼前一小块地面是亮的,铺着石块,跟考古队发掘的那个墓室异曲同工。
  关跃已经往前走了,言萧腰上还牵着他身上的绳子,他走她就必须得走,不得不跟上。
  光扫过的地方都被灰尘覆盖,影影绰绰的东西全都是灰白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反而更显可怖。
  言萧跟在关跃身后走了十几步,脚下踢到什么,关跃立即回头,灯光照下来,原来是层台阶。
  他走回来,手电顺着台阶往上照,上面高出一截,似乎是个石台。
  不等他开口,言萧先走上去了。
  石台上也落满灰尘,关跃用手拂开,露出上面的槽口,只有一个,里面放着一节玉璜,刚好跟之前的墓室对应。
  他问:“是不是这个?”
  言萧掏出手套戴上,把玉璜捏起来对着光看,嗅味辨色,很久才放回去:“影子。”
  “什么影子?”
  “以前法门寺地宫埋了佛指骨舍利,一共四枚,只有一枚是真的,另外三枚被称为影骨,这节玉璜也一样,是真品的影子,造出来防盗的。”
  她心里有气,即使说起这些语调也是冷的。
  关跃抿住唇,走下台阶。
  言萧扯住绳子拉了一下:“去对面。”
  关跃跟着她去了对面,那里有个毫不起眼的石墩子。
  言萧刚才在这里发现了一点光,她觉得似乎是玉的光泽。
  果然,石墩背后有个小小的凹槽,她伸手进去,摸出一节玉璜。
  刻纹没错,应该是狼眼,玉质也一致。
  “是这个。”她不冷不热。
  关跃接过去看了两眼,没说什么。
  后面并没有再看,光是进来和找玉璜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这里面空气稀少,言萧渐渐感觉发闷。
  关跃拉一下绳子:“走了。”
  她心里不爽也没力气发作,跟着他走,没几步,忽然停下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关跃说:“你这是自己吓自己。”
  “不,你仔细听。”
  关跃听了一下,是水声:“地下河。”
  “地下河从这里面淌过?那这里面得多大?”言萧从他手里夺了手电,调到最亮,往回照,远处一片漆黑。
  关跃握住她胳膊往那儿走:“想看就去看看。”
  一直走出十几米,前面仿佛永远有一片暗黑,言萧开始以为那是石壁,现在觉得不对劲了,摘下口罩,手伸出去,又收回来。
  关跃问:“摸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没有墙,这里面很大。”言萧举高手电,黑乎乎的看不到头。
  两个人都被突来的发现震撼,谁也没开口。
  过了很久,关跃拽她回头:“上去。”
  路伯早就等在洞口,一看到人影就搭手把他们拉了出来。
  “里面有什么?”
  关跃说:“什么都没有。”
  言萧一言不发地拍着身上的尘土。
  路伯借着手电的光在他们身上看了又看,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去封洞了。
  花了五六个小时洞才封好,坑填起来后,他又在上面覆盖了植被,遮掩得很严密。
  天早就亮了,车开出沙漠已是上午,风吹过,连车辙的痕迹也掩埋了。
  快到草场,关跃停了车,叫言萧下来。
  一直走到车尾,他从怀里拿出个卷着的口罩:“我送路伯去县城坐车,你带着这个去阿古那里等我。”
  言萧接过来,感觉里面包着什么,打开一看,眯起双眼:“你居然带出来了?”
  是那节玉璜。
  关跃低下头,眼窝愈显深邃:“这件事就你我知道,别声张。”
  言萧冷笑:“违法的事我凭什么替你保密?”
  关跃声音压低:“凭什么不替我保密?你跟我一起下去的。”
  “……”言萧恨不得用眼神刮死他。
  关跃上车走了。
  走回到阿古家都快中午了。
  言萧快到门口,一个穿蓝色外套的姑娘正好从蒙古包里出来,阿古跟在后面,看到她叫了一声:“姐,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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