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再等今日最后一天,明日一早启程!”苏痕说话时,双拳紧握,一双精明的眸子里此时也没了素日里的算计,在此刻,他甚至有些后悔了,若是曾那样鲜活明亮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他是否能原谅自己?只是,在其位谋其政,儿女情长又岂能与国家大事相提并论!苏痕努力说服自己,他所做的,不过是为君臣为男人该做的罢了!那些矫情的想法,不该有也不能有!他该祈求蔺浅更痛苦才是,这样段还念才会忍不住心痛,才会将那女子送至自己身旁!而正如苏痕所想的那般,再见到蔺浅忍受不了剧痛而自残之后,段还念终于做了决定,将蔺浅送往东临国!
“段还念,我去你大爷,你要是敢把我送往东临国,我一定会死的,一定会的!段还念,我不要走,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没有你的地方。段还念,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段还念,我还没做成你的新娘,还没与你白头到老!段还念,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不要我,没有你,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段还念,段还念,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再抱抱我,求求你不要放弃我,求求你别不要我,我会乖,我不调皮,我一定会乖乖听话的,段还念,别不要我,没有你我会死的”蔺浅声嘶力竭的呼喊,十指死命扒扯着端王府的大门,任寻梅与青莲怎样用力都不肯松手!明明身子虚弱到连站立都不稳当的地步,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指甲断裂,指缝里的鲜红也开始一滴一滴的往外流出。十指连心,本该是揪心的痛,可是此时的蔺浅,却若无所觉一样。那声声哭喊,凄凉而又可怜。莫说是寻梅与青莲心疼,就连端王府里的下人们都忍不住驻足聆听,那声声悲怆,直击人心,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小姐,你不要这样,王爷他也是为了你好,怪只怪老天无眼,要让你们受这种折磨”寻梅眼见着蔺浅双手鲜血淋漓,双腿猛的一跪,紧紧抱着蔺浅的右腿,哭着喊着,求蔺浅不要在固执!
蔺浅哪里肯愿意,她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初入这异世时,她不曾害怕过,与李欣然针锋相对时,她也没有怕过,甚至当日朝贺宴上,面对九五之尊,满朝文武,邻国来使,她也没觉得害怕。可是,眼下也许将要与段还念就此永别的恐惧快要将她淹没,她害怕这一别就是永远,害怕临死前见不到段还念最后一面!
“段还念,段还念,不要,不要,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要离开你,别不要我”一声一声呼唤与祈求,透漏着山崩地裂般的绝望,等不来昔日宠溺的目光,唤不来相约白首的男人,蔺浅颓然倒地,再也支撑不住的昏死过去!
“小姐,小姐”
“御医,御医”
“念哥哥,你究竟在做什么,为何要不顾蔺浅的肝肠寸断,执意将她送往东临国那个劳什子苏痕身边!念哥哥,皇帝哥哥已经为你二人赐婚,她是你的未婚妻,是这端王府未来的女主人,你到底在做什么?”夜染汐这几日都在皇宫,所以不知道蔺浅身种情蛊的事情。而在段还念的刻意隐瞒下,皇宫内的那位也毫不知情!因为段还念知道,虽然段逸修对蔺浅有几分好感,但若是有关国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儿女情长抛诸脑后。那么,为了不被苏痕牵制,为了段还念不做傻事,段逸修一定不会允许段还念将蔺浅送往东临国的!虽说他有的是法子将蔺浅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走,但顾及兄弟之情,不如悄无声息的进行这一切,好过撕破脸皮!
“夜小姐,不要在问了,王爷他心中又岂会好过,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啊!”李岩早在青莲口中得知详情,对段还念此举虽不敢苟同,但却佩服的很!若不是爱的太深,怎会冒着被牵制的危险,将自己深爱的女人推开到别的男人身边!扪心自问,如果今日换做他身陷这等境地,怕是要舍弃儿女情长,全了忠义的吧!所以,段还念对蔺浅用情之深,又岂是一个爱字便能说明的呢!
夜染汐不明其中就理,自是心疼蔺浅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接着道:“念哥哥,你若果真爱她,又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这世上还有什么会比生生分离而让人更觉痛苦的呢,相爱不该相守到老才是吗?”
是,生生分离是很痛苦,可至少还活着!好过生死离别,阴阳两隔不是吗?“染汐,生生分离和生离死别,到底哪一个更伤人,哪一个更痛苦,不如你告诉我好了!”
夜染汐贝齿紧咬红唇,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等她不顾一切的跑到端王府大门口时,哪里还有蔺浅的影子。“蔺小姐呢?蔺浅呢?”
守门的侍卫见夜染汐满脸是泪,一直不停的问着蔺浅的去处,忙回道:“走了,许是往东临国去了!”
夜染汐一抬头,触及大门上那触目惊心的鲜红,脸色煞白,上前几步,指着那门上的血迹,声音微颤道:“这是什么?”
方才答话的那侍卫,心中不忍,可又不敢有所隐瞒,只硬着头皮回道:“蔺小姐不愿离开,双手紧紧扒着大门不肯松手,拉扯之间,指甲全部断裂,这些是从蔺小姐指缝里流出来的血液!”
这些话,被从书房里赶来的段还念听了个一字不落,心中剧痛,只紧紧盯着那门上的血迹,久久没有挪动一步,面上呆滞,似是失了三魂七魄一样
距京城十里开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在缓缓而行,车内时不时会有啜泣声传出。
“张御医,我家小姐可有大碍,从王府出来已经两个时辰了,她为何还不醒?”寻梅跪坐在蔺浅身旁,双手紧紧握着蔺浅的左手,生怕一松手,蔺浅就再也醒不过来。
“哎,蔺小姐本就身种奇毒,这几日已经是心力交瘁,又加上方才那么一闹,一条命已然去了大半条,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更有油尽灯枯之势!我如今也只能施以针灸,为她吊着一口气,至于她何时会醒,全凭她的造化了!”张御医擦了擦额上的汗,看着脸色苍白的蔺浅,一阵头疼!这是端王爷费尽心思想要守护的女子,若是在去东临国的途中丧了命,那端王爷岂能放过自己!可是,自己又实在是无计可施,如今也只能祈求老天大发慈悲了!
“小姐,早知道会有今日这番劫难,作何千里迢迢的从江南城跑来!小姐,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醒过来”青莲双膝跪地,紧紧挨着蔺浅身旁,想到张御医方才说的那些话,眼泪便不受控制的下落!
守在马车外的清羽,将张御医说的那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震动之余又有些踌躇,若是果真如张御医说的那样,蔺浅命不久矣,那自己是不是该返回京城,将这一切告知段还念。若是这两人连最后一面都无法再见,岂不是此生最大的遗憾?可是若是王爷得知这一切,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会不会怨怪自责,搭上自己的性命!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幕降临,白日里肆虐了一整日的寒风也住了势头!苏痕倚栏凭窗,睿智的双眸里散发着捕捉猎物的精光。“你是说,蔺浅如今就在楼下大堂?段还念,果真将她送来了?”
垂手站在一旁的侍卫看不清也猜不透苏痕心里作何感想,只回道:“回太子,却是蔺小姐没错!由段还念的贴身侍卫清羽护送而来,随行的还有蔺小姐的两个贴身丫鬟,寻梅和青莲!”
苏痕抑制住心中已经快要冲破胸膛,奔涌而出的兴奋,努力压制住嘴角的笑意,故作平静道:“可有见到蔺小姐?”
“见是见到了,只是天色有些暗,蔺小姐又是被清羽抱进客栈的,所以没太看清,不过就清羽那紧张的样子来看,蔺小姐身体情况估计不容乐观!”那侍卫说话间一直在不停的观察着苏痕的表情,待自己说到蔺浅被清羽抱进客栈,且身体状况不是很好的时候,明显可以觉察出身边那男人所散发出的阴冷!
苏痕没在多问,只抬脚出了房门,一刻也未停留。等他到了楼下大堂,恰与清羽一行人撞了个正着,他的视线一下子便被清羽怀里的小人所吸引。触及那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色,心里就仿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生生拉扯,又痛又闷!虽早知情蛊发作时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受,但亲眼所见她这般毫无生气的样子,苏痕还是深受震动!蔺浅,你对段还念用情之深,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了嘛!苏痕心中虽嫉恨,可眼下也顾不得发作,因为相比嫉恨,为蔺浅心痛的感觉只多不少。“她可还好?”
清羽抱着蔺浅的双手紧了紧,虽不想与眼前这个始作俑者多做纠缠,但心中明白,若想蔺浅得救,还全得靠眼前这个卑鄙小人!因此,尽管心中再不喜,也只得强压住想将他碎尸万段的冲动!“何必明知故问,若不是你,小姐如何要受这等折磨,眼下你可是如愿以偿了,御医已经说了,左不过今晚,小姐就解脱了!”
“什么叫做左不过今晚,她就解脱了!清羽,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苏痕很不想承认自己在见到蔺浅的那一刻,心底的柔软便被触动,他眼下哪里还想得到国家大事,只一心牵挂着那柔弱的女子!特别是在听了清羽那不似谎话的诉说,心中担心已经在悄无声息中转换成了恐惧!
“你是心有城府,手段高明的东临国太子,难不成看不出来,我们小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如今形如枯槁,与死人无异了!”
苏痕如何肯相信清羽的话,双拳紧攥,大喝一声:“住口,谁允许你说这种丧气话的!蔺浅她不会死,在我没允许之前,她绝不能死!”说到这,径直走进清羽身旁,声音不容置疑道:“将她交给我!”
清羽虽不想在这个时候将蔺浅交付给别人,但他心中明白,如今能救蔺浅的就只有这一个人了,王爷牺牲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为的不过是蔺浅能好好的活下去,即是如此,他又有何立场拒绝苏痕的话呢“废了这么多心力,目的还未达到,那便好好守护手中的筹码,我们小姐要是有什么事情,那你们东临国便等着被夷为平地吧!还有,别妄想用小姐来威胁我们王爷,至少在小姐面前不要提及一句,因为为了我家王爷,小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小姐如今肝肠寸断,内心早已千疮百孔,你若当真有一点在意她,就不要在伤害她,要不然,她即便不因情蛊而死,也会心力交瘁,郁郁而终的。”
“我说了,没有我的允许,她绝不能死!”苏痕从清羽怀里接过蔺浅,小心翼翼的模样,犹如对待最珍贵的宝贝一般!一旁的清羽见状,双眉情不自禁的蹙起,心中已然明白,这个东临国太子,对蔺浅怕不只有利用这么简单!这样也好,至少蔺浅还有与苏痕对抗的筹码!
苏痕将蔺浅接过怀里,转头对身边候着的侍卫吩咐道:“去请怃然过来!”说完这句,便抱着蔺浅往二楼自己房间去了!苏痕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感受,当初给她种下情蛊,为的不正是眼前这副局面吗,如今正如他当初所想的那般,这个女子果真是段还念的软肋,她也终于成了自己手中的筹码!可是见到她这副毫无生气的模样,自己心脏剧痛,竟然会不舍,会担心!若是她真如清羽说的那般,一睡不醒,自己是不是会和段还念一样伤心欲绝,会不会后悔当初所为!这种认知,让他开始恐惧,想起那日在京城驿馆,娜雅公主说的话,心中一阵烦闷,情不自禁的开始呢喃床上那女子的名字:蔺浅,蔺浅,若我如段还念那般爱你,你会不会
怃然来时,见到的便是苏痕愁眉深锁的模样,心中了然,只不便多说。“太子殿下,这般火急火燎的着人请我来,是因为这女子!”与其说是询问,更像是肯定的叙述,苏痕那眸子里所隐藏的深情,一目了然!说是利用,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将自己的心遗落了!
苏痕站起身,让至一旁,好方便怃然为蔺浅诊治,察觉到怃然言语中若有若无的调笑,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才开口道:“怃然,这情蛊的毒性当真这般厉害,不过五日,竟使得原本那样明媚有朝气的女子到了这般境地!”
怃然没说话,将手指轻轻搭在蔺浅的手腕上,待号完脉,眉头不自觉的蹙起,似是也没想到这女子已经到了这番田地,待站起身,触及苏痕那不加掩饰的担忧之后,才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蔺小姐这几年,可有生过大病?”
一旁候着的寻梅早已见识过怃然的高明医术,眼下一心记挂着蔺浅的病情,哪里有心思计较这病因,忙应道:“两年前,老爷去世,小姐忧思成疾,险些没撑过来!”
怃然听到这,轻轻点头,“那就是了,蔺小姐本就郁积在心,不得宣泄,又因着其缜密的心思,长期忧思,落下病根却不自知!这次身中情蛊,气血两虚,血气两衰,加上心力憔悴,郁郁不欢,已然有了油尽灯枯的苗头!太子殿下,若今日她不能醒,即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苏痕以为清羽方才的那些话,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可眼下听了怃然的表述,心中震动可想而知,这女子不过十几二十岁的模样,怎么就到了忧思成疾,气血两虚的地步。他不愿意相信,心中剧痛使得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动,“怃然,蔺浅不过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怎么就到了油尽灯枯这般严重的地步了!”
怃然又何尝不意外,只是蔺浅脉象如此,由不得他不相信,忽的又似是想起什么,多嘴问了一句:“你家小姐的手指怎么了?”
原本还在黯然流泪的青莲,听到怃然问起蔺浅的手指,狠狠的瞪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苏痕,恨声道:“因不舍离开王爷,双手扒扯王府大门,以至于十指指甲全部断裂!”
苏痕一直以来的重心全在段还念对蔺浅用情之深上,哪里想过蔺浅对段还念早已割舍不掉,爱逾生命!青莲那话里的意思,他自是听得出来!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无论自己心中是何想法,已经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如今,他所能做的便是好好守护眼前的女子,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这便是你家小姐肝肠寸断的原因吗,不想离开段还念,宁愿死在段还念身边,也不愿活在我的视线里!”
寻梅皱眉,有些暗怪青莲的多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苏痕的表情,思忖良久,才开口道:“苏公子,您想要的都已经得到,我们小姐也遂了你的心意来了,那请您无论如何救救她,她还那么年轻,怎么可以这么委屈的走掉!”
“怃然,当真没有办法吗?”苏痕知道怃然的本事,比之药王谷谷主毫不逊色。
怃然皱眉,触及苏痕眸子里近乎恳求的意思,终是没能狠下心,“罢了,既是你这般割舍不下,我便救她一命!只是,太子殿下,有一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即便我救她这一次,可她身上的情蛊依然不得解!只要她心中有那人一日,便一日不得解脱!你也见识了她对段还念的痴情执念,只怕是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苏痕知道,蔺浅今日所遭受的一切,皆是自己加注在她身上的,只是尽管如怃然所说那般,他依然不会放手,正如蔺浅与段还念之间执念颇深一样,他心中痴缠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不管这痴缠到底是真爱还是爱而不得的执着,他只知道自己不会放手,哪怕是你死我亡,也无法放手了!天上人间,还是地狱幽冥,他必誓死纠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怃然,我只想她活着,纠缠也罢,痛苦也罢,她不能死!”苏痕显然已经忘记,蔺浅不过是他手中的筹码,他的初衷,无关情爱!可是正如娜雅当日所说的那般,他辛辛苦苦织就的天罗地网,泥足深陷的又岂止段还念与蔺浅二人,他自己何尝不是已经脱不开身。蔺浅,又如何不是他的软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