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陌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就被他给掩饰了下去:“是,放心吧主人。”
陵虚再次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后从容地转身,离开了书房。
刚没走出书房几步,陵虚就在指尖掐了个诀,召唤出了两个式神。
陵虚并没有多看他一眼,而是一边走一边说道:“阿魍阿魉,你们两个去查查典籍,找找有关于驱除噬虫的法子。顺便......有必要的话就去雾祖那里有一趟。”
那两个式神点了点头,随后一转身,又消失在了空气中。
陵虚的眸子很阴沉,就像阴天里积载着雨水的厚重的云一样。并不是他不相信生陌,相反的,他相信生陌会把他交代下去的每一件事办好,甚至是豁出去性命也在所不辞。
只不过,关于荼西的事,陵虚完全没有办法信任他。别说是帮助荼西驱除噬虫了,就连他会不会从中作梗都很难说。
回到房间的时候,荼西还在认真地数着桌子上的蛋黄酥。很明显,她对他指派的任务很放在心上。
只不过,似乎她的能力有限,每一次从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开始数,数到十就数不下去了。最后又只能把糕点放回去,重新再数一遍。
数到后面似有些抓狂,用摸过糕点的腻腻的手用力地抓抓头发,然后再继续完成任务。
“荼西。”陵虚轻轻地叫了一声。
她欣喜地抬起头,然后高兴地回了一声:“小凡......你终于回来了。”
☆、七个周期
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没有窗户,自然也就没有了光明的来源,不过好在顶上还有一盏白织灯散发着清冷冷的光。
人一走进去就会感觉到冷这种冷并不是肌肤表皮所能感觉到的冷,而是所谓的阴冷。
不过雾祖穿得并不多,一件单件的羊毛衫,所起到的作用也只不过是蔽体而已,反正无所谓,他并不怕冷。
整个空旷的房间内只放了一张桌案,那张桌案是由两条银龙盘旋缠绕而成。这两条银龙雕绘得栩栩如生,乍一看,还真容易让人误以为这就是真龙来到凡间。这两条银龙的龙头向上仰着,嘴里架着一件武器———银魄。
雾祖看着即使是被施加了封印,还仍然在负隅顽抗的银魄,忍不住赞叹了一声:世间竟然有人能造出如此有灵气的武器,也实属难得。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在养,一件宝器铸就不易,养之更不易,它能有如今的威力,怕是也让人投入了不少心血。
看着银魄的阴气因为封印的施加而时强时弱,雾祖还是忍不住捏一把汗。这东西,一天不除,估计东方一天也就不得安宁了。
东方每天都起得很早,不过也没有办法,他真的是一点都睡不着。莫临每三天会给他送来的纸鹤,纸鹤上会有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昆仑新的死亡名单。
陵虚没有杀死自己,但他也并没有放过昆仑。
莫临说,如果有一天她没有继续给他送去纸鹤,那就代表,她也已经死了。
东方感觉自己每天都活在了漫无止境的等待和忧愁之中,但雾祖不肯放他回去,他强制性地把东方留在看自己身边,因为他说昆仑太远了,他害怕他再有危险的时候,他会来不及去救他。
东方知道雾祖也是为了他好,可是东方并不是那种会因为害怕而躲起来的人,他想要的,是坚守在昆仑最后一刻。
在东方发愣的时候,年轻的女佣为他端来了一盅药膳,放在了他面前:“东方先生,这是费先生让我们给您准备的,还让我叮嘱你趁热吃。”
费先生?东方还是有些没有习惯别人这样称呼他。
“好的,你放在这里吧,谢谢。”东方没有去看她的脸庞,只是不走心地道了声谢。
“好的,那您要趁早喝。”
听到门关的声音,东方就知道房间内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他坐在床/上,把窗帘全部拉开了,却并没有明媚的阳光照耀进来,窗外的一切看起来都是灰蒙蒙的,就像是阴间一样。
之前有一段时间,东方确实想过要是可以一直生存在人间就好了,他为自己解决了户口问题,甚至办好了身份证。但是,他忘记了人间除了还有阴云不散的时候。
轻轻叹了一口气,哀怨的气息立马就把整个房间给填满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地门被打开,轻柔的脚步声踏了进来,慢慢地靠近东方。
“雾祖。”他对那个人熟悉到不需要回头看,只用听脚步声就能辨别了。
雾祖坐到了东方的身边,看了一眼放在茶桌上的汤药:“怎么不把汤药喝了?那东西喝了对你的身体好,你身上的伤了都是利器伤的,而且刀刀在要害,你这样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
东方转头,看着雾祖。雾祖冲着东方偏头一笑。
雾祖的睫毛很长,所以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很迷离,笑起来的时候仿佛眼前有雾气氤氲。
东方看了他一眼,又慢慢垂下头:“陵虚是铁了心要对昆仑赶尽杀绝,再加上你又藏了他的银魄,奈何你再厉害,他也早晚有一天会把手伸到你这儿来的。”
雾祖不屑的笑了笑:“那就让他来吧,我不会怕他。怪只怪你们昆仑坐镇的西王母窝囊,手下的人出了事也不知道出来庇护。”
东方重新抬起眸子看着雾祖:“你知道的,西王母早就已经和整个昆仑山融为一体,昆仑山上的一草一木甚至是空气都可以说成是她,但其实......也就是不存在。”
雾祖扯了扯嘴角:“但她的精神还是存在的吧,不然的话,当初怎么给你下达来凡间监视陵虚的指令呀?”
东方沉默,似乎是无话可说,似乎是在找话辩驳。
或许是见东方有些不开心,雾祖又换了副神情:“不过你放心吧,虽然我不一定能铲除陵虚,但是就像你跟我说的,毁掉他的一魂一魄,也不是不可能。”
“真......真的吗?”东方激动到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
雾祖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我捉来了两条龙,施法压制住了他们,再借它们之力,封印住银魄。要知道,龙可是什么都吃的,就连人的魂魄都能消化掉,你放心,只要七个周期的更替,银魄里注入的陵虚的魂魄,就会被龙给吞掉。”
“七个周期,四十九天。“东方呢喃。
东方一边听着,一边忍不住颤栗:龙也是能随便抓的吗?那可是上古神兽!看来雾祖的胆大程度跟荼西有得一拼,都不怕遭天谴。
不,应该说雾祖的不要命的架势比荼西简直就是有过之无不及。荼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雾祖活了那么多年,这些东西不会不知道。
但是想想,雾祖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他。
见东方发呆,雾祖慢慢地凑近了他。不过好在东方反应够快够及时,出手抵住了他的肩膀。
雾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勾起他的下巴,言语里有些轻佻:“喂,你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
东方故意板起了一张脸,清咳了两声:“我才没想多呢。”
雾祖不想逗他,端起了桌子上的那一盅汤药:“还有些热,你是要自己吃,还是要我喂你吃。”
东方像是怕极了雾祖会真的喂自己吃,几乎是用抢的夺过了他手里的那一盅汤药,然后打开盖子,用勺子自己舀了吃。
不过这玩意儿的味道还真不怎么样,也不知道雾祖让佣人煮这个给他吃是为他好还是要害他。
不过,雾祖倒是觉得他吃这个药偶尔皱眉的样子很可爱。这个样子的东方才是他曾经认识的东方,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青丘的一只小狐狸,而他却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内心起不了一点波澜的老人家了。
不过还好,他突然闯进了他的生命,他也陪伴着他度过了漫长的美好岁月。只可惜,他后来长大了,离开了青丘,没有了他的青丘,雾祖也呆不下去了,也跟着离开了。
其实就是这样的,如果你从未得到过,那也就不会觉得孤独寂寞,但一旦得到了再失去,那这种感觉就是成倍的来。
后来,青丘再也没有起过雾。
陵虚并不喜欢睡觉,确切地来说他根本就不需要睡觉,只不过入乡随俗,到了夜晚,人类都睡觉。
更有一点,那就是如果都不睡觉,他们漫长的岁月和不老的生命,该怎么捱过去。
只不过,今天的床/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她非要死缠烂打地跟着他一起睡。不仅如此,还赤/裸裸地耍流氓,就连他洗澡的时候也要跟进来一起洗,如果不是他强烈制止,两个人真的要一起在浴室里打水仗了。
不过也还好,反正不管荼西怎么把腿放在陵虚身上,把他的肚皮当枕头,他始终安之若素。
荼西时常会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陵虚。
陵虚虽然并不在意她好奇打量的眼神,但是这样老是被看着,他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自在:“你老是看着我干嘛?”
荼西用被子挡了一下眼睛:“啊......被你发现了!”
陵虚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过了一会儿荼西才从被窝里钻出来信誓旦旦地说:“其实我在暗中观察你。”
陵虚:“为什么观察我?”
荼西说得一脸认真:“我要观察你的一举一动,这样以后我就不会忘记你了。”
“愚蠢。”陵虚不耐烦地把她的头按进了被窝里。
过了半晌,荼西又悄悄地钻了出来:“小凡讨厌我吗?”
陵虚点了点头。
荼西似乎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慌张:“小凡讨厌荼西什么?”
陵虚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你只要睡觉的时候安份一点,多听我话一点,就不讨厌了。”
荼西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像个挺尸一样睡在了陵虚旁边。
过了半天,陵虚见她没说话,刚想逗她两下,谁知道她已经连口水都流出来,开始冒鼻涕泡了。
陵虚笑笑,关了灯。
记忆一脚陷进从前,那个时候荼西天天守在他的房间门口睡觉,有的时候她也想要明目张胆地睡到床/上,只不过被自己拒绝了。
现在好了,她变得傻傻呆呆,耍无赖也耍得那么明目张胆。
可是,他终究不是她嘴里的那个许凡。
☆、天将降大任
天气冷得很,已经开始下起了雨。一般情况下冬天很少会下那么大的雨的,但今天却很例外。 生陌坐在车里,听着外面稀里哗啦的雨声,心里有些没底,有些人就像是一口井,而他们的年龄就是那口井的深度,按照这种算法,雾祖就是一口深不可测的井。 他其实不是那么想要来和他见面的,但是双方的人都已经很清楚了,无形之间已经有走向了敌对方。但生陌并不希望主人和雾祖这样一个猜不透的老妖怪敌对,同时,生陌也相信雾祖也是一样的想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的围栏里跑来一个人,他撑着伞,但那把伞并不足以为他遮挡掉滂沱大雨,以至于他整个人身上都还是湿淋淋的,在狂风里瑟瑟发抖。 他没有打开铁门,而是隔着铁门跟莫舟说话:“不好意思,我们费先生并不想见您,您请回吧。” 说完之后,那个人又撑着伞离开了。 莫舟有些悻悻地走了回来,钻进车里:“先生,对方说不见。” 生陌点了点头:“意料之中,开车回去吧。” “是。”莫舟发动了车子。 其实生陌并不是想来跟雾祖谈条件或者说是示好,他亲自来一趟只不过是想表明,陵虚并不把他当敌人,就算他救了东方,抢了银魄,大家的关系也都还有修复的余地。毕竟,他们要针对的,至始至终都只有昆仑。 可是现在看来,雾祖并不想修复。 就算雾祖再强,也架不住陵虚这样一个同样强劲的对手。唯一一个可能性就是,雾祖手上有筹码,能够伤害到陵虚的筹码。 不知道为什么,生陌突然开始有一点担心了起来。 或许是雨天的关系,荼西变得嗜睡起来,不过陵虚已经习惯了,她本来就是这么贪睡,就像她这么贪吃一样,也不用太在意。 她睡着了也好,这样就不妨碍他办事了。 阿魍和阿魉站在陵虚的书房里,上下嘴唇动着,像是汇报着什么。 阿魍:“一般情况下的噬虫入脑之后,想要它离开,就需要一种特殊的噬虫熟悉的东西来引诱它。” 阿魉:“一般情况下的饲养者都会设定某种特殊的味道,或者是一种熟悉的响声,这样方便操控。” 两个人说得头头是道,摇头晃脑。 阿魍和阿魉也是双生的式神,和阿魑阿魅不同的是,他们更擅长的是攻击。而且他们长得并不像,或者说是一个是缩小版,一个是放大版。 阿魍已经是大人模样,可阿魉看起来也只不过是一个到阿魍腰部的小屁孩。但两个人清俊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陵虚一边听着他们说着,一边发问:“那荼西的噬虫,是那种情况?” 阿魍和阿魉互看了一眼:“据调查,是需要某种特制的味道才能将其引出。” 陵虚抬头看着他:“什么味道?” 阿魉答道:“据调查,这种味道的散发体,被雾祖和那些他精心培育的花草放在一起。” 听了他的话,陵虚忍不住皱眉:“既然这个都能查到,那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个东西带回来。” 或许是陵虚说话的语气有些严厉,阿魉往阿魍的身后躲了躲。他身子小,刚好整个人能藏住。 阿魍接了陵虚的话:“因为被发现了。我们想要帮主人拿回银魄的时候,触动了结界......” 陵虚长叹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 就在阿魍和阿魉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陵虚悠悠地开口:“他有给放置花草的房间设置结界吗?” 阿魍:“没有,雾祖家四周就已经布下结界,一般人本就靠近不了了。” 阿魍说这句话原本是想说自己能闯入雾祖家的结界,已经很厉害,不算一般人了,但其实那些结界本就是防他们的,一般人就是可以随意走动的。 过了良久陵虚都没有说话,他坐在椅子上转了两圈,最后一手拍在了桌子上:“你跟阿魍和阿魉两个人再去一次,只要把能引出噬虫的东西带回来就好,银魄......暂且不用管它。” 阿魍和阿魉又相互看了一眼,随后阿魍才说道:“主人,给银魄设置的结界是双龙结界,那种结界并不只是单纯地封住银魄的力量,龙能吞食和消化一切富有生命的东西。银魄虽然是死物,但您可是在里面注入了......” 还不等阿魍说完,阿魉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示意他不要多嘴。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阿魍和阿魉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都在等陵虚权衡利弊。 他们两个人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陵虚家,随便带样东西出来自然不难。但带银魄出来可不容易,但若是这次偷了东西出来,下次再想进去,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毕竟人家不是傻子,要是家里丢了东西,肯定得加强防贼的措施。 在这件事情上,陵虚并没有丝毫的犹豫:“你们两个人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把东西偷出来就可以了。至于银魄,我会让阿魑和阿魅负责的,你们到时候同一天去,分头行动。” 听了陵虚的话,阿魍和阿魉两个人的下巴都快要被惊掉了。和阿魑阿魅相比,肯定是他们两个强呀,怎么会把他们派去执行这种无关痛痒,无足轻重的任务呢? 还是说,阿魑和阿魅两个人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们两个失宠了? 不会的,不是这样的,他们不相信主人是这样的人! “你们两个还没听清楚我跟你们说了什么吗?”陵虚眯着眼问。 阿魍和阿魉齐刷刷地点头:“听清楚了。” 陵虚闭上了眼睛:“听清楚了就别闲着,完善好所有的计划,我不想听到你们失败的消息。” 阿魍和阿魉恭敬地一欠身:“是。” 荼西早就已经醒了,不过还好阿魑和阿魅陪她玩五子棋。 本来她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陵虚,阿魑阿魅都那她没办法,好在阿魅还算聪明,掏出五子棋和她下。荼西也还算好哄,一下起来一时间也就忘记了找陵虚这件事。 只不过荼西并不是一个守规矩的对手,三番两次悔棋,和荼西对阵的阿魅也认真得很,两个人不停地吵吵。 阿魅双手叉腰:“荼西,你刚才明明不是这样子下的,你赶紧把棋挪回去。” 荼西腮帮子一鼓,说话有些急:“刚才......刚才就是这样下的......你看错了。” 阿魅气急败坏:“我看错?我双目可探百里,你竟然说我看错,你是在质疑我吗?” 阿魅说话嗓门大,荼西就想要比她更大,仿佛这样旧梦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但是你是个近视眼呀,你肯定是看错了!” 阿魅怒气冲冲地指着自己:“我?近视眼?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阿魑坐在一旁摇头叹气,她是服了这两个人了。阿魅也是幼稚,陪她玩棋的目的是赢吗?只不过是怕她哭闹着找主人罢了,还较真起来了,真是受不了。 就在她们两个人都争执不下的时候,陵虚走了进来。荼西见到陵虚来,立马扑了上去抱住他,随后转身愤愤地看着阿魅。 主人一来,阿魅就收敛了许多,只不过看见荼西那憎恨地眼神,她还真有几分怕她会恶人先告状。 不过陵虚一来,荼西就把刚才的什么事都忘到脑后了,只顾着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小凡,你刚才去哪儿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陵虚把荼西丢到了床/上,对着阿魑阿魅说了一句:“你们两个跟我出来一下。” 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跟带着她们两个离开。 出房门之前,阿魅还冲着荼西做了一个鬼脸。 被扔在房间内的荼西面露愁容,她是做错了什么小凡又讨厌她?是因为她刚才玩棋耍赖吗? 陵虚把阿魑和阿魅叫到房间外面之后,跟她们说了关于拿回银魄的计划。陵虚说得一脸淡定从容,倒是阿魑和阿魅一脸激动。 说实话,她们两个人已经闲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主人终于指派任务,而且还是重要任务,她们自然开心了。更何况,那两个一直瞧不起她们的阿魍和阿魉,也只不过是负责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工作,一下子,她们两个人简直就是觉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