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过弯道的时候,第四道的体大生超过了由思,但在最后100米冲刺阶段,由思的速度再次拉起来,还差50米左右的时候实现了反超。这个阶段的冲刺可以说全靠意志力撑着,一旦被超越,精神上就已经垮了,几乎不可能再次反超。
最后50米,差距越拉越大,由思以第一名的成绩率先冲过终点,成绩47秒23,相当不错,打破了高校记录。
吴泽手掌狠狠一拍铁栏。罗娜看得有趣,捕捉他的心理活动,大概是——“啊,这次又混过去了。”因为王启临一直对他懒散的作风不满意,亏得他每次狗屎运,弟子成绩都拿得出手。
终点处,由思累得直接坐到地上,吴泽活动了一下肩膀,去迎接大功臣。
罗娜笑道:“教练和徒弟就像父子一样。”
段宇成说:“吴教练没那么大年纪吧。”
罗娜无谓道:“那就兄弟呗。”
段宇成举一反三道:“既然吴教跟由思是兄弟,那你跟我就是姐弟,你怎么不让我叫你姐姐。”
罗娜吊着眼梢看向段宇成,她想起了刚刚他过来搂她的举动,说道:“你是赢了一场不知道怎么美了是吧?。”
“嘿嘿。”
罗娜弹了他一个脑崩,段宇成双手捂着头。
“疼死了!”
罗娜靠在椅背上,心情舒畅地欣赏着蓝天白云。这届省运会水平很高,选手们发挥得都不错。而且天公也作美,晴空碧日,不冷不热,气温和湿度都刚好,也没有大风。
段宇成深吸气,两只手掌抓着自己的小腿,蠢蠢欲动。
“我也想跑。”
罗娜斜眼,段宇成每次露出这种自信果敢的表情,眼睛都是会放光的,周身蒸腾着能量。
“想跑是吧,晚上百米,有得你跑。”
上午最后一项比赛是三级跳的资格赛,师兄A和师兄B去做准备了。
“我们去热身了教练!”
“好!”
今天成绩斐然,有段宇成和由思珠玉在前,师兄A和师兄B的斗志也被点燃了。
“看我们去赢体育大学!”
“好!”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三级跳资格赛的及格成绩是16米20,基本不用想了。跟跳高一样,大家都在争前12名进决赛。师兄A的赛季最好成绩是15米35,师兄B的赛季最好成绩是14米99。
体大的选手抽签第一个出场,第一跳16米17。
大家:“……”
罗娜靠回椅背,对段宇成说:“回去休息一下吧,你晚上还有比赛。”
“我不累,看他们比完一起走吧。”
“晚上可是两枪。”
“你这么相信我能进决赛啊?”
“你当然能进决赛。”
听罗娜这么说,段宇成乐开了花。
“好,那我回去睡一觉。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你需要我陪你回去?”本来罗娜是要等着三级跳比完带队一起回去,听段宇成问话,略一思索,觉得赛时让运动员一人行动确实不妥。她拍拍衣服起身。“走吧,我送你。先吃个午饭,然后你回寝室睡一觉。”
激情洋溢地比了这么多场比赛,才刚刚到中午。罗娜带段宇成返回校园,学校下了课,学生们都往食堂涌。
罗娜想给段宇成节省休息时间,提议道:“咱们去外面吃吧。”
段宇成摇头:“不用,食堂就行,来。”
他先一步进了食堂,活泼矫健,看不出疲惫,台阶都是蹦上去的。正是饭点,食堂里人山人海。他们找了个空位,段宇成让罗娜坐着等。
“你要吃什么,我去打饭。”
罗娜觉得他们的角色好像反了,起身道:“你坐着,我去打。”结果被少年按回去了。
“你不说我就自己随便拿了啊。”
说完朝人群走去。
罗娜在后面嘱咐道:“你多拿牛肉!要油少一点的菜!”
段宇成挥挥手,表示自己听到了。
罗娜看着段宇成的背影,要说他的身高在均高190 的跳高队里是稍挫了点,但拉到普通学生之间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他常年锻炼,身材挺拔,一身运动服走在学生堆里,像根标枪一样引人注目。周围的人都在打量他,不少女同学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排队轮到段宇成,上来跟打饭阿姨说:“帮我打一斤米饭。”后面几个男生瞪大眼睛,他们看他的衣服,小声讨论。
“体育学院的?”
“打篮球的?”
“这是田径队的队服吧……”
段宇成米饭打得猛,肉要得更猛。因为牛肉比较贵,要的人少,食堂存量也不多。段宇成看看情况,把红烧牛腩全包了,让阿姨都装到一个大盘子里。阿姨好心提醒他,“一份九块钱,这几碗全拿了得一百多呢,吃得了吗?”
段宇成笑道:“吃得了。”
最后段宇成一手一个盘子,都装得满满登登像小山一样,结账的时候花了一百七十多块。
段宇成手上力气足,端着沉甸甸的盘子穿梭在人群之中,一滴汤都没掉。
他把餐盘放下,一抬头发现罗娜一脸考究地看着自己。
“干什了?饿傻了?”
“你敢这么跟教练说话?”
“嘿,罪该万死,给你喝口西红柿蛋花汤开开胃。”
罗娜正好渴了,仰脖把蛋花汤一口干掉了,段宇成被镇住,说:“……你可真豪放。”
罗娜潇洒一笑,接过他递来的米饭。
两人闷头狂吃了一阵,练体育的人吃东西快,风卷残云,被食堂阿姨担心的一盘子牛腩被师徒二人当成阶级敌人一般消灭了。
吃到中途,罗娜不动声色地压低声音,说:“你后面两排的女生都在看你。”
“唔?”段宇成噎了一嘴拍黄瓜,要回头看,罗娜在桌子下面磕了他鞋子一下。“别看,有没有点帅哥的矜持。”
段宇成翻了一眼,接着吃饭。
罗娜吃完了,靠在椅子里等段宇成,闲聊道:“不是吹,我们田径队出去的个个都是万人迷,很受欢迎。”
段宇成哼道:“我怎么没看出刘杉之流受欢迎到哪去。”
罗娜说:“你不能以你的标准看,刘杉在普通学生里算不错的了。”
段宇成淡淡道:“他除了个子高以外还有哪称得上‘不错’,你要不要看看他的考试成绩?”
罗娜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爱呛他?”
段宇成说:“你不夸我就不呛。”
罗娜打了个哈欠,说:“将来等你们退了之后,再回想在役这段时间,就知道队友有多珍贵了。”
桌旁偶尔路过几个人,目光总是落在段宇成身上,尤其是女生。
罗娜笑道:“你可真受欢迎。”
段宇成看她一眼,说:“受欢迎又怎么样,还不是没女朋友。”
罗娜顿了顿,这片刻的沉默让段宇成微微紧张。
过了两秒,罗娜说:“最好不要谈恋爱。”
段宇成问:“为什么?”
罗娜说:“至少现在不要谈,太分心了。训练、比赛,什么都有影响,你要珍惜在役这几年。”
吃饱的女人身上有股满足而慵懒的气息,她揉揉脖颈的动作都显得那么优雅而美丽。
这样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嗯了一声,也一口干了蛋花汤。
“我知道,你放心。”
第二十章
百米半决赛在晚上八点。
段宇成吃饱喝足后回寝室睡了一觉, 三点多心满意足醒来, 五点半校门口集合。
段宇成参加了几天的比赛,今天第一次比晚场。气温比白天低很多,上车的时候罗娜提醒他把长袖运动服穿好。
段宇成听话地把拉索拉到最上面, 然后倚到座位里。后面长跑队的师姐探身过来鼓励他。“晚上第一项就是百米, 你加油啊!”
段宇成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再后面一排的黄林不满了,蹬了一脚。
“我等会也要跑百米, 你怎么不给我加油, 我小组赛成绩还比他好呢。”
师姐呿了一声,没理他。
段宇成这个队宠得到了全车女队员的祝福,男队员们脸色都酸溜溜的。吴泽在最后一排叫道:“黄林!你好好跑, 跑赢了回来我让她们给你按摩!”
师姐回头喊:“行啊!看我们不给他腿捏折!”
罗娜笑着看窗外,总体来说, 赛前气氛还算良好。
来到奥体中心, 体育场的灯光全部打开了,站在广场上仰头望,浅黄色的灯光像夜间的薄雾, 将青紫色的天空笼罩得朦朦胧胧。赛道在灯光下的质感与在阳光下有很大不同, 更能让人精神振奋。晚风清凉,穿梭于陆续到来的运动员其间,个个英姿勃发。
田径比赛中, 晚场更容易出好成绩, 因为夜晚更容易让肌肉紧绷, 状态集中。
今晚多是径赛项目, 吴泽甚是忙碌,在他跟裁判组沟通的时候,段宇成在广场上碰见了体育大学的人。
短跑队员都在大客车前等吴泽,段宇成抽空去一旁压腿,这时从体育大学的队伍里走来一个人。他径直来到段宇成身前,笑着问:“你等下要跑百米吧?”
这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段宇成凭借做运动员的经验和眼光判断他应该是名教练。他往后面的体大队伍看了眼,刚巧体大几名运动员也在看这边。
他简短回答:“对。”
男人个头中等,体格敦实,身体条件应该不错,秋天的夜里依旧穿着薄薄的半袖和短裤。他额头有几道明显的抬头纹,眉毛很浓,横在总是眯眯笑的小眼睛上,给人一种精明能干的印象。
他自我介绍道:“我是体大的短跑教练,我叫蔡源,是你们吴教练的朋友。”
段宇成礼貌地向他点头,“您好。”
蔡源笑呵呵地打量段宇成,说:“我看了你之前的小组赛和跳高,你的实力很强啊。”
段宇成谦虚道:“还行吧。”
蔡源说:“看你状态这么好,今晚百米又要出好成绩了。对了,你的专项是跳高吧?”
“对。”
“百米练了多久?”
“我以前初中高中跑过百米,系统训练的话,大概——”就在段宇成在心里计算时间的时候,忽然被人拍拍肩膀。
罗娜来到他身边,扫了蔡源一眼,笑道:“蔡教练。”
“哟,这不是罗娜嘛。”蔡源看似跟罗娜很熟的样子,“好久不见了。”
罗娜点点头,她未与蔡源多做寒暄,对段宇成说:“走了,吴教练喊集合了没听见吗?”
段宇成被罗娜推走,边走边问:“你认识他吗?”
罗娜说:“体大的教练,你专心比赛,回头再说。”
他们回到热身场地,跟另外几名准备参赛的队员汇合。晚上除了百米以外,还有几项中长跑比赛,以及铅球的资格赛。
离比赛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大家简单活动了身体,戴玉霞练了几次铅球,状态不错。段宇成与戴玉霞关系好,还特地跑去给她加了油。戴玉霞笑道:“你也加油,百米跑好了学姐再请你吃巧克力。”
热身结束,吴泽在热身场地门口喊他,段宇成说:“我去换跑鞋!马上来!”
段宇成家里条件不错,运动装备齐全,不管是跳高的鞋还是短跑的鞋都是根据脚掌量身定做的。他的运动袋留在大客车上,现在车上已经没有队员了,只剩前面一个看车玩手机的司机。
大客车门敞开着,段宇成翻出跑鞋,往脚上一蹬就想往检录处跑。但右脚一踩地,脚跟处竟传来针扎一样的疼痛。
段宇成反应很快,感觉到疼的瞬间就把脚抬起来了,没有踩实地面。他脱了鞋,把鞋翻过来,里面滚出一颗圆图钉。
段宇成盯着这颗图钉愣了好久,后来忽然想起脚跟的伤势,坐到椅子里开始处理伤口。
他心跳得很快,后背也出了汗,耳鼓像是蒙了一层膜一样,听什么都是糊的。
他拿住纸巾按住伤口。看向窗外,体育场门口停了不少客车,聚集了百十来名运动员,有人在闲聊,有人在热身,来来去去。再看前面,司机脚搭在方向盘上,玩手机玩得正起劲,没有注意到后方状况。
——谁干的?
血止住了,段宇成终于能抽出精力去思考问题。
谁来过这里?什么时候放的钉子?是自己人做的还是外人做的?
不可能是外人,他马上想到,只有他的队友知道哪个包是他的,只有一起训练过的人才知道他哪双鞋是用来比赛的。
段宇成心乱如麻。
这个状态不行,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段宇成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行把那些骇人听闻的想法驱逐出大脑。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想这些也没用,先把比赛比完。
大概半分钟后,他冷静下来,耳朵上那种蒙着膜的感觉消失了,心率也渐渐恢复正常。
他揉揉脸,希望可以打起精神。
就在这时,罗娜来了。因为迟迟不见段宇成去检录,她过来催他。在她进入视线的刹那,段宇成吓得心脏差点停掉,他赶紧把纸擦血的巾收起来。
罗娜刚上车就看到段宇成在座位里猫着腰,鬼鬼祟祟在搞什么。
“都要检录了,你磨蹭什么呢?”
“哦哦……没事,马上来。”
段宇成不善撒谎,神情闪烁,罗娜察觉不对。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