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不慕——夏荼dragon
时间:2017-11-21 15:56:31

  袁寒云背着手踱着步子,他一直在等两个小萝卜头开口问自己问题,谁料俩小鬼别说一句感谢话也没有就连开口也不曾有过。到了渡口,少年一脚踩在那船板上,抱着胳膊转身,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小鬼,你们是哑巴吗?”
  落旌身子不禁一抖,而君闲立刻抱住女孩的腰,一双圆眼害怕地瞧着少年。
  月光下,袁寒云眸色渐深,他可不想忙活了一晚上什么都没捞到。毕竟,冤大头可不是谁都愿意做的。少年那双单眼皮儿直勾勾地盯着落旌,头也不回地对摆渡人说道:“老唐,把他们运到南洋找人卖掉,俩小孩儿长得漂亮,还是能卖十几块大洋——”
  “不是哑巴。”落旌垂着眼睛低声快速答道。
  袁寒云不动声色地挑了眉,看着女孩额头上干涸的鲜血,像是白玉生出了红斑,丽得惊人:“你受伤了吗?”说着,少年上前一步想要碰她,却被女孩恐慌地躲了过去。
  落旌更加深地埋着头:“没有。”
  袁寒云何许人也,从来都是别人对他逢迎拍马,何时有自己热脸贴人的时候。少年冷哼一声收回手,从怀里掏出所有的大洋递给摆渡人,“老唐,送他们去上海,到时候那里的车船码头随他们怎么走。”老唐看着袁寒云手中的十几块大洋一怔,少爷吩咐做事什么时候给过他大洋。
  眼见着袁寒云眼底腾起不耐烦,老唐忽然明白了什么,忙不迭接过大洋。
  少年留了一块大洋捏在手中,他转身弯下腰跟落旌对视着,挑眉道:“你们是李家的孩子,如今李家那臭名远扬的名声足以让你们变成过街老鼠。相信我,你们姐弟俩会跟乞丐野孩子无异,哦不对,你们会比乞丐还惨,因为没有人会给李家的孩子一毛钱。但是,现在你只要跟我说句俏皮话,这块大洋便是你的。”
  借着皎洁月色,少年终于看清了眼前女孩眼底的光,像是明火一样。
  她会出落得比她母亲还要美。这是袁寒云看着女孩脏污的外表时,脑子里钻出的想法,哪怕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层层防备与无法言明的痛恨。他突然想要改变主意,只是这团刚生出来的火下一秒便被女孩平静无波的话语从头到尾浇灭了干净——
  “我记得你的声音,也会一直记得你的声音。”
  微微弯着腰的少年神情一怔,半响,他嘴角的笑意就像是深冬的冰碴带着冷硬僵硬。梆子声声,一声一声地挑拨着脑海里的弦。袁寒云挑眉,像是被女孩的目光烫到一般,少年转头看向前方,目光落到的地方是一处深巷:巷子两旁白墙黑瓦,而雀檐上堆垒苦绿青苔。
  天上清月泠泠,四下静寂。
  见袁寒云终于不再说话,落旌垂下眼,伸出手轻飘飘地拿下他手中的银币,连一个眼神都不曾递出便带着君闲钻进了乌篷船。或许按照从前祖母和教书先生讲的大道理,落旌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收下这枚大洋,但是现在,身无分文的她需要照顾君闲与自己。
  木桨划开月光下平静流淌的河面,切开层层由内而外的伤口。
  很快,乌篷船隐没在黑暗里,而寂静的黑白巷子中传来打更的梆子声示意着时间的流淌。少年微微挑眉,月光下他的眼角带着天生的风流薄情,明明是调笑的语气却不带一丝温度:
  “那么,最好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本小说有历史人物,也有历史真实事件,不乏虚构人物。
再次申明,女主和男主是我笔下的人物,不存在于历史之中。
历史太过真实,太过一板一眼,而我想通过笔下的人物去描绘一段往事,表达我从历史那些过于冷漠的文字之中所感受到的震撼、悲哀、苍茫、欢喜与感动。
当然,现实当中的李府半街并没有被大面积烧过。
本次修改了袁寒云与曾氏的bug。
 
  ☆、第4章 Chapter.04北平段家
 
  八年后,北平段家。
  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布满了窗台上的雕花铁栅栏,地面上铺着杜鹃红的石砖头,白玉石的圆柱支着仿古琉璃瓦的屋顶。这座房子是别人赠给段家作为在北平的府邸,建筑风格颇有几分中西合并的味道。本是透着几分岁月静好的房子,此刻却从花园偏厅中传出一道抑扬顿挫的洋人声音:
  “式筠小姐,请你保持安静可以吗?课堂上保持安静,是对讲师最起码的尊重,如果你再讲话的话,那么我就、就——”来华传教已快二十年的保罗神父此刻气得脸通红,络腮胡子一翘一翘的,但是碍着眼前学生的身份,就了半天也就不出个所以然来。
  段式筠交叠着双腿,脚上挂着凉拖,一边嗑瓜子一边朝保罗神父笑道:“神父,若是我再讲话,神父待怎样?”见他说不出话来,她转头对一旁的段式巽得意撇嘴,“我说爹怎地那般没趣,咱们都按他的意思上了洋学校,他非要请个洋教士来家里教书。你说咱们以后又不会出国,日后嫁人在家里当个贵妇人,又何必现在学这外国人的东西?”
  声音响亮清脆,带着三分与生俱来的骄横之意。
  额前梳了虚笼笼的头,式巽将书抵在下巴处生就一副乖巧模样,少女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洋人说的话古里古怪还饶舌得紧,什么赛先生德先生,学校里的老师自己也没弄清楚就来教我们真是笑也笑死了。不过听管家说,爹这次去天津马上就要回来了,三姐咱们还是小心点吧,爹可不像娘那般好说话。”
  段式筠嗤地一声笑:“你胆子就是小,爹回来又怎样?马上就要过节大哥会回来,讲武堂也要放假了六弟也会回来。到时候,就算爹回来了要清问人,反正还有天塌下来总有大哥和六弟先去顶着,你担心什么?哦对了,五妹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德先生赛先生那是什么?”
  “一看你上课就是涂指甲去了!”但是式巽自己寻思了半天也没想起那是什么,“诶,你瞧我这记性,也没记住当时老师说的是什么来了,左右不过什么新奇的东西罢了。”两人之间旁若无人的对话彻底地惹恼了保罗神父,听到式巽发问,神父抱着胳膊气得懒得回答。
  见神父这样神气,段式筠一双凤眼里透着不服气。少女偏过头扬起下巴大声问道:“诶,落旌,德先生赛先生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一边说着,少女还一边挑衅地看着保罗神父。
  “回小姐的话,赛先生是science,而德先生是democracy,是科学民主的意思。”身后传来一道梨子般的清脆嗓音,却是沉静语调。等身后人说完,段式筠扬眉更加得意地看向保罗神父。
  式巽一旁见状,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保罗神父气得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先是两手抚着胸前的十字架闭眼做了一番祷告,这才睁开眼严肃地说道:“两位小姐,希望下次上课时,你们能学会尊重别人的劳动也尊重自己的功课。虽然我是受司令之托,来贵府为你们授课,可我不是来这里遭受羞辱的!”
  式巽托腮,甜甜糯糯地说道:“神父说得严重了,我们可没有羞辱您的意思。”
  “都说中国自古以礼仪立邦,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尊师之道吗?”带着特有的音色,保罗神父抑扬顿挫地问道。
  式筠性子急,趁着式巽跟保罗神父东扯西拉的时候,转头不耐烦地问道:“落旌你好了没,这次怎么这么慢?”
  后面一直埋着头的少女一边腾着笔记一边回应道:“快了。”只见少女乌黑的长发编成两条麻花辫子,青白瓷色的流苏沙沙地摩擦着桌面,徒留笔尖触碰书页的声音。看着那青竹色的衣领上露出的半截嫩白脖颈,往上便是少女小巧的颌、玲珑的鼻还有一双标致的杏眼远山眉。前面的式筠撇了撇嘴,心道生得再好看也不过是个丫鬟。
  半响,落旌抬起头,眼底带着一层薄青色,而少女双手奉上刚誊抄好的两份笔记,笑起来:“小姐,都记好了。”
  段式筠哼哼两声,将笔记随意地丢在桌子上:“保罗神父,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刚才讲的那些,如果没有遗漏的话就下课吧,我跟五妹今天下午还有跟朋友的聚会要准备呢!”
  “这——”保罗神父推了推眼镜,翻看着笔记,哑然半响,“笔记倒是做得不错,只不过字迹明明是一样的。”他抬起头,然而房间内哪里还有式筠式巽的影子,只剩下一个女孩子坐在位置上乖巧地朝着他笑。
  落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神父,三小姐和五小姐赶时间要先走一步。两位小姐吩咐说,如果神父有什么作业功课安排的话就跟我说,我会向两位小姐转达的。”
  保罗神父无奈地摇摇头,知道自己布置再多作业最后也只不过是让一个人去做。于是神父耸了耸肩膀,索性跳过这个话题:“落旌你弟弟呢,我好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
  闻言,落旌抬头感激地朝他一笑:“这还多亏了神父送来的西药,我阿弟现在不仅病好了,老爷还让他跟着少爷一同去讲武堂上学。”
  “这没什么,”保罗递给李落旌一本牛皮纸包好的书,络腮胡子一翘一翘的让人心生亲近,“上次在教堂中,我听修女说有人想借这本书,我一猜就是你,这次来补习就刚好给你带来了。”
  落旌一怔,想到教堂的书不能外借这条规矩,连忙摆手说道:“神父,这个我、我不能……”她的目光落在牛皮纸上规矩整齐地写着‘万国药方’四个大字时,心神不由得一荡。
  保罗神父盯着落旌犹豫不决的神色,在心口画了个十字,笑道:“这本书又不是圣经,对教堂没什么用处,何况医学类的书籍对我来说实在太过枯燥,倒不如把它送给真正需要的人,这才是主对世人的劝告。”
  落旌犹豫着接过书,她仰头看向面前的神父,细白的脸颊衬得眼底的青色越发明显:“那神父,圣经中有没有说,如果……如果一个人他犯了错,犯了一个很大的不可饶恕的错误,那到底怎样他才能得到救赎?”
  保罗神父伸出手摸了摸落旌的辫子,笑道:“哦,小落旌,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现在感到茫然无措。要知道,每个人在世上不可能不犯错,守约则得赐福,背约则受惩罚。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耶稣的故事吗,想要承担神最厚的恩泽,就要背负最深重的苦难。”
  见神父还要继续讲下去,落旌连忙抱紧手中的书:“保罗神父,我知道了。”如果说不明白的话,她很可能一整天都会被神父拉着灌输上帝的思想。
  保罗神父只好意犹未尽地摊开手,收拾好东西出门时,他突然转过头唤道:“嘿,小落旌。”
  落旌抬头,笑:“神父,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保罗神父脸上的皱纹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智慧,目光中带着意味深长:“上帝并没有剥夺人们选择的权利,所以每个人都可以选择犯错和不犯错,但是不论错与对,我们都要勇敢面对并勇于承受苦难。这是主对世人的忠告。”说罢,保罗神父对少女和蔼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落旌怔住,思考着神父的话。半响,等她回过神来时神父已经离开多时。少女微微一笑,眼底虽然有青色却掩不住明眸善睐的好看。落旌低下头翻到序章时脸色微微一变,拇指正好挡住了‘光绪十六年九月合肥’下面的字眼,少女像是受惊一般猛地合上书。良久,她才顺着身后的红木柱子缓缓滑到门槛上坐下将脸埋进书中,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不敢闭上。
  她害怕一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又是当年灭门的画面。
  “落旌!死丫头片子,又跑哪儿偷懒去了?!”
  管厨房的刘婶在廊门外操着一口京片子大声喊道。落旌一惊,慌忙站起来,诶了一声顺手将书藏在月季花的花盆底下跑过去:“这就来了!”
  长得膀大腰粗的刘婶是掌管整个段府伙食的厨娘,也是段府当家主母张氏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府里奴仆中除了管家便是以她的地位最高。刘婶伸出指头戳着落旌的额头:“丫头片子一天逮着机会就偷懒,小姐们都出去了还不回来帮忙,再有下回小心我手里的竹条子!”
  落旌与君闲是被人捡回段家的,可是如今俩姐弟却陪着少爷小姐读书,其他丫鬟虽羡慕但也知道自己比不上落旌聪明,但刘婶却一直视落旌为眼中钉,第一次见到姐弟两个便说他们是天煞孤星会招来厄运。家里的小少爷不信邪,非要留下他们姐弟,刘婶自然也奈不过少爷的犟脾气。
  不过好在,除了刘婶仍旧喜欢挑落旌的毛病,这么多年过去,到底还是相安无事。
  主母张氏信佛平日就喜欢烧香诵经,只不过香火并没有掩去她眉眼间的三分精明。她走下台阶,打发了其他人让刘婶和落旌跟着,手里的佛珠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听说,今日式筠式巽两个丫头把神父惹怒了?”
  落旌低着头:“回夫人的话,没有。”
  张氏不经意地弹了弹袖子上的灰:“行了,我就生了这两个丫头,几斤几两我自己心里清楚,用不得旁人来辩白。女孩子还是安分来得好,我本来也不想她们去学什么外文,既然她们都没什么兴趣那就由得她们去吧,以后找个好婆家是比什么都要重要的事情。落旌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回头若是老爷问起,你都明白怎么说吧?”
  刘婶狠狠瞪了落旌一眼,少女头埋得更加低:“落旌明白。”
  张氏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清单递给刘婶:“老爷今日回府,六少爷也从讲武堂回来了,刚好大少爷不在,记得饭菜上多花些心思,也让偏房的人都仔细着一点。”
  刘婶毕恭毕敬地接过清单,语气带着谄媚的意味:“夫人请放心。”
  等张氏走后,落旌就被刘婶一把抓住推出后门,少女手忙脚乱地接住纸单子:“诶,刘婶!”
  只听门后传来刘婶如同洪钟的大嗓门,叫到:“这府里可不养闲人,后厨房里整天忙得很,你不是一向喜欢往药铺跑嘛,这次就去把上面用的补汤到东记药铺取回来!别趁这个机会在那儿偷懒啊,要是在太阳落山前你还没回来,当心我拿竹条子抽断你小腿!”
  落旌瘪了瘪嘴巴,认命地看着清单:“鹿茸人参黄芪枸杞……”她抬起头手搭在眉骨上,头顶上是正午的毒太阳,喃喃道,“也不怕补出鼻血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XX年后真的是一个超级好用的写法,哈哈哈。
男主出现的时候,我会敲黑板的,至于其他人,绝对不是。别站错了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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