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辞猝然抬头,一张小脸被泪痕浸染得没有一丝干燥的地方,依旧固执而执拗的望着她,眸光里的坚持仿若深深镌刻进了骨子里,无法剔除,深刻得让南翎心惊。
南翎的手一紧,低低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事后无论你骂我也好,恨我也罢,这个孩子无论也不……”
“凭什么!”慕晚辞大脑一紧,厉声驳斥道,猛的从地上站起,煞白着脸后退了几步。
“凭什么!你凭什么那么做,这是我的孩子!你没有资格剥夺他的生命!我不会让你杀害他的,不会的,永远不会的!”
慕晚辞仿佛处在崩溃的边缘,从骨子里蔓延开来的无力感深深的涌上心头,让她觉得好像自己随时都会窒息一般。所以,她拼命的呼吸着,只为能多活一秒。
南翎的手陡然一看,他面色一沉,颀长的身影宛如一座巍峨的高山拔地而起。
“我是他的父亲!如果可以,我比谁都希望他能活下来!”
慕晚辞的眸破碎出一丝受伤,“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
“因为在他和母亲面前,我选了他的母亲!”南翎一字一顿,字字铿锵,说得极为缓慢,却好像一记重锤狠狠的敲打在慕晚辞的心坎上,心痛得让她无法呼吸。
她怔怔然的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容颜。
这幅容颜,她看了二十年,从小到大,从稚嫩到青涩到成熟,他容颜如玉,如诗如画,分明的棱角仿佛是上天最为完美的杰作,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他笑的时候,仿佛雪莲盛开,仿佛阳光突破云层,穿过树影斑驳,直直的射进人的心里。
他生气的时候,仿佛乌云密布,黑云压城,窒闷的气息,随时都能把人吓得半死。
似乎在他身上,永远只有这两种情绪,可是却每每都让人看不够。
慕晚辞垂下了眼睫,颤抖的泪珠仿佛翩然的蝴蝶,“你为什么一定要二选一,也许我们都可以活下来呢……”
南翎冷笑,“宫寒怀孕者,本身就已危险十足,况且你还不止宫寒,你还有体寒。这一对孩子,从一开始就被判了死刑,拖得越久,危险越大!”
慕晚辞固执的摇着头,“不,不会的,宫寒可以调理的,只要我注意保暖,只要我注意饮食。你的厨艺那么厉害,一定可以调养好我的身体的!我可以平安将他们带出人世!”
南翎摇摇头,“一个孩子尚且危险十足,更遑论现在你的体内有两个。养胎期间所承受的痛苦,很可能就是你这一辈子都不曾受过的……”我怎么忍心你痛苦。
“我不怕的,南翎,我不怕的!你相信我啊,我不怕的!”
“你不怕,我怕!”南翎低喝一声,沉抑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慕晚辞成功的怔住了面庞,酸咸的泪水,似乎也在一瞬间停止了涌动,愣愣的定格在脸庞上。
南翎滚动了一下喉结,不经意涌上来的酸涩感,让他的记忆,霎时间回笼到了杨婷离开的那一瞬间,慕晚辞中弹在他面前轰然倒塌医生宣判的那一刹那。
他从来不相信奇迹,可在她面前,他却希望奇迹多一些,再多一些。
正文 第375章 南翎,你究竟在怕什么?
他走上前,扶住了她瘦弱的肩膀,突出的蝴蝶骨好似两瓣翩跹的蝴蝶,他的手指滚动了一下,依稀可以摸到那块地方,突出了一小块。
那是那次与司寒交手时,留下的。
深可见骨的疤痕在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他,不可以重蹈覆辙,为此,他宁愿她气,她恼,她恨,也要她活着……
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回转的可能……
“我不想再看见你浑身血污的倒在我面前,我不想再看见你身体气息平乏的躺在冰冷的床上,全然丧失了以往的灵动与欢乐,我不想再看见你的身上出现一丝染血的伤痕!”
“慕晚辞,我对你的爱,可懂?”
“再来一次,我怕我真的会忍不住毁了世界。”
南翎颤抖着双手托着慕晚辞的双颊,如玉的手指也被她咸涩的泪痕沾染,陷入掌心深深的指痕之中。
慕晚辞颤颤的抬头,如蝴蝶翩跹的眼睫轻颤,犹如雨水打湿了梨花,好不娇弱,惹人怜惜。
“可是……可是……我也爱你啊,正因为爱你,所以我也想有一个和你长得像的孩子啊……”
慕晚辞声线颤颤,轻若蚊蝇,在这一刻,她似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只是那个不谙事实的姑娘。
“我不需要,我有你就够了。”
“可是我要!”慕晚辞的掌心贴着南翎的手背,轻轻问道,“南翎,你究竟在怕什么?”
南翎身子细细一颤。
“我都可以越过那道疼痛的分娩线,我都可以为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原因战胜自己,我都可以不顾生死,只为了给你一对儿女,他们会声音软糯的叫我妈妈,叫你爸爸,你不知道我会有多爱他们。”
“如果我没有怀孕我也不会要他们,可是既然他们来了,我就必须承担起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将他们带来人世。我都敢下定决心承受分娩的痛了,你还敢不要吗?”
慕晚辞低低哽咽道,说出来的字话一字一顿极其清晰的传到了南翎的耳中,南翎又是狠狠一颤。
问他为什么不要孩子?大概六年前的杨婷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让他至今都还记得当初杨婷的决绝,杨廉浩的绝望。
他不敢赌。
关于慕晚辞的,哪怕是一分都不敢赌。
哪怕现在科技发达,死在分娩中的女子数量已大大减少……
他常说慕晚辞喜欢钻牛角尖,可是他自己何尝又不是呢?
慕晚辞看着他面部上涌现的复杂与松动,低垂下眼睫,轻轻上前环住他的腰身。
“南翎,不要逼我好不好。不要逼我一定要在你和孩子之间选一个,真是那样,我的人生注定不会圆满,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圆满已经有过一次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再来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一个机会允许我重新来过……”
南翎身子一僵,忽然抬手紧紧的抱住她,贪婪的吮吸着她身上的芬芳,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清晰而又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存在。
那么美好。
那么真实。
连做梦都会笑醒。
慕晚辞咬着下唇,后背传来的阵痛深刻入骨,却也是那份疼痛在提醒着她还清晰的活着。
“你也会同我一起承担的对吗?不论未来是风还是雨,是荆棘还是玫瑰,我们都可以共同进退,永不退缩的,对吗?”
“我不怕疼痛,所以你也不要担心好不好。你要相信我啊,相信我可以完好无损的永远站在你的身旁,看着你是如何一步一步将商业帝国圈在手心,看你是如何打造属于你的传奇的。未来那么美好,我们还有大把时光与风景未曾度过,未曾看过,我又怎么忍心,独留你一人呢?”
“南翎,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自己啊。”
幽静的长廊上,炙热的白织灯漫天撒下,完美的记录了一对夫妻,因为爱着,彼此放下骄傲,彼此迁就,彼此认输,最终和好的全过程。
南翎说,因为他爱她,所以他可以为她永远无下限的退让,无下限的迁就。
大不了,未来风雨荆棘,玫瑰带刺,他先去闯。
南翎仰起头,朦胧的白织灯度在他清俊的面庞上,似一块上好的脂玉散发着刺目璀璨的光芒。半晌,他幽幽的叹了口气,骨节分明的大手托着她温柔的发顶,唇瓣在她脖颈处轻轻厮磨,哑着声音道,“好,我答应你。”
慕晚辞弯起唇一笑,双眸再度涌出泪花,在白织灯的照耀下,绚烂如七彩宝石。
南翎继续说,“我可以答应你将孩子生下来,但前提是若有意外,必须去子留母。”
慕晚辞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凝。
南翎自是察觉到周遭的气流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没管,他觉得自己已经退了很大一步,接下来,是她该退了。
“慕晚辞,如果你不答应,现在就去……”
“我答应!”慕晚辞抬手堵住了他的唇,急急的出声,生怕他会突然反悔。
于他她来说,这已是对彼此的最大让步,未来如何,尤为可知,但最重要的,当是过好当下。
慕晚辞知道,南翎也是爱孩子的,只要他答应,他会同她一样,称职的做好一个父亲的职责,不遗余力的护他们的孩子平安,直至出生。
四目相对瞬间,彼此眼中都有谁也无法读懂的深情所在,随着岁月长逝,酿作一坛名为爱情的酒,以日久做料,情深做酿,在时光长河中,悠扬独属于它的醇香与浓厚。
……
南翎自答应慕晚辞将孩子生下来后,连续几天都在尽心尽力的调养着她的身子,不仅在食材方面做了很大的改善,科普了许多知识,也在生活琐碎中,注意着慕晚辞的保暖,让慕晚辞愈发相信他会是一个好父亲。
慕晚辞自从知道自己的身子后,做什么事都十分小心,她的身子不同于旁人,一举一动稍有不慎便可引发流产。
先前不觉,所以每回腹痛的时候,都是一笑置之,现在回想起来,慕晚辞简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暗叹着孩子的坚强,投胎在她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身子里,还能步步坚持下来。同时,她也愈发坚定着要把孩子生下来的念头。
正文 第376章 娇气的小女人
黄昏日暮,慕晚辞从软榻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在强大的夕阳背景衬托下,映衬出少女较好的身段,犹如美丽的人鱼。
随手拿过拖鞋穿上,揉揉发酸的眼睛,走到芦荟盆栽面前。
嫩绿的枝叶从土壤中抽出枝条,锋利的针尖也从枝叶中真想冒出,慕晚辞轻轻一碰,便觉得手指一阵刺痛,好在她皮糙肉厚的,还没那么容易就出血。
想着,慕晚辞从一旁拿过小水壶,撒了点水在芦荟上面,在清水的渲染下,嫩绿的芦荟似乎愈发娇嫩和新鲜,仿佛一只翩然起舞的叶中精灵。
慕晚辞心情大好,估算着时间点南翎也快回来了,走到冰箱拿出今天的食材先一步洗好切好下锅。
和南翎宅在家里的这两天,慕晚辞也跟着他学了一些基本料理,她本来就极为通透,加之耳熟目染了多年,就算短时间内没办法和南翎的厨艺相比,较之自己也是极大的进步了,起码以后没了南翎不会饿死。
烧好了一盘番茄炒蛋,慕晚辞立即把它端上了餐桌,瞥见手指尖红彤彤的一大片,撇了撇嘴。
开门声适时的想起,慕晚辞眼前一亮,下意识的就想端着番茄炒蛋到南翎面前炫耀。
然而这回,番茄炒蛋还没端离餐桌,就被慕晚辞自己给吓了一大跳。
滚烫的热气从指尖窜上心头,那一瞬间,红彤彤的手指红上加红,慕晚辞的眼泪一瞬间就飙出来了。
南翎眼疾手快的接过她的手察看了一番,没来得及责备的看她一眼,拉到水池前,就是一阵冷水冲洗。
冰冷的触感消散了几分滚烫的灼烧感,慕晚辞眨眨眼,将最后一滴眼泪泡子咽回去。
南翎关掉水龙头,拿过餐巾纸细细擦干旁边的水珠,面带责备的看了她一眼,“慕晚辞,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趁我不在的时候下厨的!”
慕晚辞嘟起小嘴,嘟囔道,“这不是看你不在吗?我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学习成果。再说我又不是那么娇气的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南翎凉凉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端起她的手细细的看了几下,说道,“是谁刚刚手指被烫差点哭了来着?是谁说自己不娇气,手指却很诚实的起了小水泡?”
慕晚辞一怔,果真看到自己粉嫩的双手指尖起了几个细小的水泡,在白皙的指尖格外清晰可见。
她吐吐舌头,“这不是烫了两次吗?况且,每天都被你养着,能不养娇吗?”
南翎笑了一声,抬手弹了她饱满的额头一下,“我倒是希望你永远被我养着,再娇再嫩我也受得起,不要像现在这样将自己弄得一身伤。”话落,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枚细小的绣花针,眸光穿过细碎的刘海看了她一眼,“可能有些疼,你忍着些。”
慕晚辞摇头,“没事,你戳吧,我还受得起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身为人母的原因,慕晚辞虽然情绪格外不稳定,但是性格方面却坚强了许多。像烫伤这等事,南翎不知道,她自己可记得一清二楚,这是两世以来第一次烫伤起水泡还需要用针挑的,以往她烫伤,通常都是简单粗暴的直接拿牙膏涂一圈就了事了。
人对未知的疼痛总是存有一种惧感,但慕晚辞却始终咬着牙。
南翎很快就挑掉了上面的水泡,拿起药膏涂抹起来。
清凉的感觉,霎时间从指尖传入,取代了那由挑水泡引起的痛感,慕晚辞慵懒的勾了勾唇。
情不自禁的感叹,“唔,南翎你怎么可以那么好,会做饭会洗衣服会烧菜,还会简单医疗,哎,我的眼光就是那么好啊,找了个全能老公。”
南翎不冷不热的瞥了她一眼,将她推出厨房外,门拉上的前一刻,他幽幽的开口,“那是因为我有一个全不能的老婆。”
慕晚辞狠狠的一噎,顿时未出口的想要夸赞南翎的话语,就那么默默的咽了下去,朝南翎做了个鬼脸,不情不愿的走到软榻上躺着。
盯着眼前的公文包,忽然想起以往南翎上学的时候,老是收到来自不同女生的情书,不知道他是跟书里的男主一样看都不看一眼就扔了,还是抽到顺眼的收藏了起来。
怀孕的女人总爱胡思乱想,那么一想过后,慕晚辞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拿过公文包当即就翻看起来。
眼见着里头只是一沓纯白的白纸,慕晚辞又暗自好笑,笑自己现在怎么越来越会胡思乱想了。正准备拉回拉链的时候,眼尖着瞧见了一个藏在内侧的牛皮纸文件。
好奇之下,慕晚辞抽了出来。
里头,是一沓白纸黑字的文件,印着清晰的S国语言。
慕晚辞精通S国语言,翻译一封文件完全不是问题,她虽然不懂得商界的事情,可是从语言翻译,以及数字面额来看,也意识到了这封文件的重要性,尤其是文件最后的附加条件,更是让慕晚辞深深的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