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八点半,那么早炖鱼,不怕烂掉?亏你还称自己是大厨呢,就这水准,没拿你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就不错了。”摸到了燕陌尘命门所在,慕晚辞也不怕了,狠狠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闻言,燕陌尘嘲弄的瞥了她一眼,嗤笑道,“那可是本少爷特意从海外带回来的鱼,从下锅到出锅要历时三个半小时,才算是真真正正熟了,懂?啧,没文化真可怕!”
慕晚辞:“……”你有文化你上天啊!
燕陌尘看了她一眼,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闪过一丝不耐,走到厨房将提前备好的红枣栗子粥和红糖馒头拿出来,放在她面前。
“一早一晚,一碗红枣栗子粥,吃吧。”燕陌尘说着,饶过她,走到一旁的沙发着坐下,歪躺在沙发上,整个人说不出的惬意慵懒。
慕晚辞看过去,他背靠落地窗而躺,巨大的白日光晕沦为一袭酒红色的陪衬,浅浅的光华跳跃在他轻阖的眼睫上,飞扬而起的轻尘犹如被注入了生命的精灵,随风而舞。
说不出的美好。
慕晚辞鲜少看到这厮有那么安静的时刻,多数时候,他和她见面,两人不是在吵架,就是在拌嘴,总之徘徊在两人之间的氛围,大都是火树银花,刀光剑影。长久再见,慕晚辞觉得这回的燕陌尘比之似乎变了很多,少了些轻狂不羁,隽傲邪肆,反倒真的从骨子里透出了几分居家好男人的品味,要是脾气在变一些,可能会更加完美。
她如是想着,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盯着眼前的栗子粥,叹了口气,“每天都是栗子粥,粟米粥的,我慕晚辞的生活,何时那么单调过?”
燕陌尘听到她小声的嘟囔,嗤笑道,“自己没本事,照顾不好自己,还在这里抱怨?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嫌东嫌西!”
慕晚辞微微扬眉,轻笑,“这样的话,居然会从你燕董事长口中讲出?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啊!”
燕陌尘的手忽然一抖,若他此刻睁着眼,慕晚辞一定可以从中看出那双素来慵懒半阖,无时无刻不在充斥着轻嗤嘲弄的桃花眼,极快的闪过一丝'见了鬼了'的神采。
慕晚辞认命的拿起碗喝了一口,拿过深红色的红糖馒头,一口咬下。
“话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下厨啊,连螃蟹和西瓜都不能一起吃都不知道的人,我还真的以为你就是一个只懂风花雪月花天酒地的纨绔公子呢。”她说得是两人第一次在余燕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她觉得这人有趣,一直抱着逗弄的心理。
燕陌尘只是眯起了眸养神,并没有睡去,所以对于她含糊不清的话听得也很清楚。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在碰到螃蟹和西瓜一次,“你还好意思说,初次见面就敢玩弄本大少,胆子可真不小!”
慕晚辞瞥了他一眼,好心说道,“燕陌尘大叔叔,你都快三十了吧,继承燕氏董事长的位置都不知道多少年了,还想装嫩自称'本大少',也不怕被人骂为老不尊?!”
燕陌尘倏地睁开眼,狠狠的磨了磨牙。
慕晚辞无视他的咬牙切齿,继续说,“更何况,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气势汹汹的堵住我的去路的,八辆黑车啊,那么有种,就不允许我收点利息回来?”话落,拿起栗子粥喝了一口,问,“话说,那怀江项目最后到底花落谁家了啊,当初两家争得那么火热,怎么也没有新闻报道出来。”
燕陌尘哼了一声,难堪的侧开了头,没好气的说,“被你那家黑心的收走了!”
“南翎?他什么时候动得手,我怎么不知道?”慕晚辞挑眉,咬下最后一块馒头,拿过餐巾纸擦了擦手。
“废话,你家男人是什么人,做什么事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跟个鬼一样,你能知道那就是奇了怪了。”燕陌尘冷哼了一声,闲闲的翻了个身,继续闭目养神。
慕晚辞脸一黑,蓦地起身,重重的放下瓷碗,没好气的踢了燕陌尘下身一下,“烧你的饭去吧,做保姆就该有做保姆的知觉,瞧瞧你这幅姿态,是做保姆该有的吗?”
燕陌尘坐起身,揉了揉膝盖关节,碎了一口,“本来脾气就不好,怀了孕更甚,真不知道南翎那货是怎么忍受的!”
提起南翎,慕晚辞的小脸一下子就落寞下来,如清泉般的眸子涌上一股忧色,郁郁的说,“你跟他能比吗,他可是神仙一样的存在,你充其量就是给神仙当脚踏的破云。”顿了顿,慕晚辞走到一旁,躺下来,“哎,也不知道他这一走要走几天,我听说LN可不是好应付的对象,说是一星期,说不定还要更久呢。我跟他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分开过了,每天晚上我都枕着他的胳膊睡觉,要是突然换了枕头枕,我……”
“停停停停停!”燕陌尘越听脸越黑,终是忍不住打断,“不就是分开几天么,你俩整天整宿的粘在一起粘了几天了,也不嫌腻歪,我听着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你还是别恶心我了吧。”
慕晚辞翻了个白眼,嘟起小嘴,忍不住回道,“你懂什么,你个不知道爱情为何物的老处男,等你哪天被人收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后悔打脸!”
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旁人说自己是老处男,更别说是燕陌尘那么要面子性高傲的人,当即脸色就黑了,炸毛道,“你才是老处男,你全家都是老处男!本少爷正值花容月貌,想上本少爷床的人都从这里排到了F国,是本少爷眼高于顶看不起那些艳俗的货色,你居然敢说本少爷是老处男?!”
慕晚辞翻了个白眼,懒得去纠结他说的第一句话的错处,懒懒的笑了下,不知为何,看到那少女慵懒软糯的笑容,燕陌尘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刷刷的流,脑门也流下了一滴豆大的汗珠。
正文 第380章 再见蔺岚泽
“哎,你何必那么激动呢。我和你除却今天见面,上一次见面还是几年前,我和你的生活更是没有一点交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老处男。刚刚那话,不过是想激你一下而已,没想到自己炸毛反倒把真相炸出来了。”话落,慕晚辞的脸上划过慢慢的恶意笑容,翻了个身,单手托着下巴,眸光清亮单纯无辜的直视燕陌尘,兴趣盎然的问,“不过说句实话,你不会真的还是个老处男吧。”
燕陌尘脸色越听越黑,酒红色的衬衫似乎也被他周遭释放出来的气势被染黑染凉,阴测测的脸颊颇有种山雨欲来的架势。
慕晚辞一看,就知道自己真相了,心下好笑,面上也十分不厚道的露了一个笑容,“其实这也没什么的,不丢脸,没听说一句话嘛,现在这个时代啊,年纪越大的男人越值钱,尤其是年纪大还为自己老婆守身如玉的人。”话音一顿,慕晚辞长手一伸,郑重的拍了下燕陌尘的左肩,语重心长的说,“小伙子,有前途,我看好你!”
燕陌尘,卒。
一个上午在慕晚辞的调笑中,很快过去,温柔的日头逐渐向西方划入轨道。
慕晚辞换了一声轻便的套装,穿了一双平底鞋,从楼上走下来,顺手扔了一把车钥匙给燕陌尘,语气轻佻,“走吧,小尘儿大叔叔,送你家小姐我啊,去一趟西山看守所吧。”
燕陌尘长手一伸,轻轻松松接过了车钥匙,皱着眉问,“关押牢犯的地方,你去干什么?”
“看个故人。”慕晚辞站在玄关处,她今天穿了一身及脚踝的收腰连衣裙,白色的纱裙轻飘飘的随风而舞,与她及腰的墨色长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远远望去,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白色的纱裙给她增添了几分朦胧而不真实的梦幻缥缈感。
“故人?”燕陌尘眉头拧得更紧了,在南翎离开之间,该交代的和该主意的事项全都罗列了一张长篇单子给他,上面可没有注明慕晚辞在看守所还有故人呐。
慕晚辞抬手看了眼腕表,眉心不耐烦的蹙起,“不都让你当我司机,看着我了,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快走吧,我都已经跟那边的人说好了。”
燕陌尘走过去,取下架子上的风衣,套在身上,一边穿鞋一边问道,“你看什么故人,都看到看守所去了?”
慕晚辞交朋友都十分注重质量,能被她当作朋友的,人品一定不差,人品不差的竟然进了看守所,这就让他有些匪夷所思了。
慕晚辞眸光轻闪,一手插在口袋,淡淡道,“那人你也认识,蔺岚泽。”
燕陌尘手一顿,而后拉开门把手,率先走了出去,“他你有什么好看的,你们俩应该是水火不容才是。”
慕晚辞看了他一眼,走出大门,提步绕过它,按下电梯上的开关,“水火不容是不错,但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当着他的面问清楚。那些事儿,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能轻易被淡化的。”
五殇的事,多年来一直都是她心里的一个结,一日弄不清楚她一日睡不好觉。
仇恨什么的,她本人也不是特别记仇的人,快六年过去了,该淡化的也都淡化了。人最大能付出的代价不过是死亡,但是蔺岚泽的死亡,却永远换不回五殇了。
慕晚辞骨子里仍旧有怯懦的因子在,她无法做到会永远深刻的恨着一个人,蔺岚郁是那样,蔺岚泽亦是。
燕陌尘脚一顿,顺手关上了门,后她一步进入电梯,没再说话。
繁华的街景快速的倒退,正如电影倒带,于旁人来说,自始至终都不过梦幻泡影一场,转瞬即逝。慕晚辞漂亮的瞳眸不断的变化着,心里亦是思绪万千。
一个多小时后,看守所三个大字,印在眼帘。
与所有的看守所一样,西山看守所门前空旷一片,寂寥的霞草立在门前两旁,细碎的光照打在上面,不仅没有将霞草衬得光辉明亮,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萧索在里头,春风拂过,飘絮轻扬。
慕晚辞抬眸,目光穿透一层厚厚的玻璃,落在那萧瑟的铁门面前,瞳孔有一层极快的流光划过。
打开门,下车,侧回眸,淡淡道,“我大概十分钟就会出来,里面有人接应我,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燕陌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铁门已经开上又合上,他眉心微蹙,到底没再说什么。
看守所的所长领着慕晚辞来到接待室,蔺岚泽已经穿着整齐的蓝色犯人服坐在玻璃的另一端。
经年再见,蔺岚泽并没有什么变化,看守所的气息并没有将他周身温润深沉的气息所磨平,自始至终,他都是那个心思深沉内敛的蔺岚泽。只是,经时光岁月,他的棱角似乎更加分明也更加深邃了些,犹如刀子雕刻的作品,深刻得有些不真实。
那双眸,墨紫犹如曜石,在昏暗的接待室,格外明亮。
看慕晚辞一步步走近,蔺岚泽的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水色的唇角微微勾起。
慕晚辞拉开椅子,坐下,如清泉般的眸子迎上那双经风霜刻画的瞳眸,没有丝毫退缩。
蔺岚泽笑了一下,缓缓道,“好久不见。”
慕晚辞眨了一下眼,淡淡道,“好久不见。”
她中弹修养,到疯癫三年,加上记忆恢复重新回来,重回《倾妃归朝》剧组拍摄,蔺岚泽锒铛入狱,涉嫌通敌叛国被调查拘留,再到南翎终于找齐证据将他通敌卖国、与司寒合作贩卖违禁品的证据上报,从拘留到看守,从无罪到有罪,从无期到被判枪毙,一切的一切,变化得如此之快,仿佛眨眼之间就已是白云苍狗。又好像发生得如此之慢,拖拖拉拉时至今日,才总算有个结果。
可不就是,好久不见吗?
“你怀孕了?”蔺岚泽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她的腹部,那里,微微凸起。
慕晚辞下意识的拂上腹部,清冷的小脸染上几分母性特有的柔和,“嗯,两个月了,是双生子。”
正文 第381章 杀了我的人,你拿什么来赔!
蔺岚泽讶异的挑眉,轻笑一声,笑容苦涩,“想不到你们的动作那么快。”
慕晚辞笑容一顿,如清泉般的眼眸霎时间闪过许多画面,再次抬头,已经恢复了惯以此情绪示人的清冷。
“不快了,我和她认识二十来年了。若是中途没有那么多意外,也许会更早。”
蔺岚泽低笑一声,“你这是在怪我?”
慕晚辞眸光看着他,不躲不闪。
犹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她一身狼狈满脸血污的从黑夜的光华中跑出,看到有一个小男孩满身痕迹,气息虚弱的躺在地上,锋利的爪牙割破了小男孩的肌肤,汩汩鲜血刺激着她的大脑。
那段时间,她正好受了伤,每日都带着涂抹伤口的药膏在身上以防伤口开裂,鲜血染红她的外衣。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小男孩气息虚弱,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死去的时刻,她的心蓦地被蛰了一下,脑海里极速的闪过一丝画面。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晃醒小男孩,流下一瓶药水,匆匆逃离。
她不知道仅是因为那次意外,那次无意,小男孩就记了她的背影,记了一辈子。
小男孩醒来的时候,一滴滚烫的血滴滑进他的眼睫,染红了他墨紫色的眼眸,他清晰的看见那小姑娘青涩稚嫩的脸庞,身上穿着白色的公主裙,一步一步走出他的眼界,却亦是走近他的心里。
很意外吧,一眼而已。
在那之后,他常常回想起那个夜晚,回想起那个小女孩。最开始的时候,仅因为他是蔺家少爷,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所以时常回想,就怕有朝一日记忆淡化,等他有能力回报那小女孩的时候,却忘了小女孩的模样。
后来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女孩成长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一点点清晰,他讶异于自己的想象程度,居然能凭空描绘出女孩长大后的模样。再后来,他把小女孩画了下来,在世界撒网,终不负所望,找到了她。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慕家的大小姐。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小小年纪不仅有家人的疼爱,也有未婚夫的宠溺,宛如众星捧月的天使,圣洁高贵得不可亵渎。而他,不过是个被家人嫌弃,一个用药才得以出生,卑贱如尘埃,空有蔺家少爷名号,实则活得比家仆都还不如的草根而已。
他的身体住着一个恶魔,恶魔却向往着太阳的光亮。他始终像一颗树一样,越要拔高生长,他的根就越要向下,向土壤的深处,黑暗的深处蔓延。
他终是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一条歧路行走。问他后悔吗?他也不知道。
他努力过,只是失败了。
慕晚辞觉得眼睫忽然颤了一下,唇角凉薄,却是答非所问,“成慧死了,蔺岚郁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