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方淳月果然是将自己预想成了敌人哪!
方采言仍是推脱说:“妹妹你真是高看我了,我对琴曲确实一窍不通。”
“姐姐说什么玩笑话?”方淳月笑道,“我在来京城前便听说了你才貌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说你对琴曲一窍不通难道是故意匡妹妹的吗?”
“怎么会?”方采言拉过方淳月的手,将两人的位置的交换,胡乱编说,“不过,我也早就听闻妹妹你是泉州有名的才女,尤其琴技乃是一绝,只是妹妹今日所奏之曲与平日妹妹你的水平浮动真是挺大的!”
方淳月一时语塞,有些震惊地看着方采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方采言接着说,“我知道妹妹此次约我来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是三月之后的后宫大选,你我皆在选淑之列。”
方淳月看向方采言,像被人捅破秘密的小孩,瞬间没了笑容,神色有些冷冽。
方采言笑笑,拍了拍方淳月的手,像是语重心长的大人,“你也不必对我存有敌意,我们年龄相仿,又同是方家人,若是你我都有幸中选,便能在宫中相互扶持帮助,岂不是好事?你要知道适龄女儿,除了我们两个,天下间是有多少!与其将矛头对准自己家人,还不如到时候省着力气去对付别人!”
“哼,你倒是说的好听!”方淳月一把甩开了方采言的手,冷嘲热讽道,“谁不知道你那个方家和我这个方家天壤地别的差距?而且你父亲与我父亲政见不合也是人尽皆知,我们两家向来都是敌对多年,你说我们入宫后会互相扶持,恐怕我愿意帮你,你却要置我于死地!”
“妹妹你这么想真是错了!”方采言劝道,“我何曾有过害人之心?我现在可是一心向善,希望我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的。”
这话可是发自真心,方采言面前这位是她的债主,她自然要好好待她。
方采言从怀中掏出方泓交给她的信封,递到方淳月手上道:“这是家父写给叔父的信,就算从前政见不合,但是为了女儿,为了我们,家父愿意和叔父冰释前嫌。”
方淳月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这张信封,“大伯他真的这么说?”
方采言拉过方淳月的手,语重心长道:“傻孩子,咱们是一家人呐!”
方淳月别扭地抽回了手,但明显有点被“一家人”这句话感动了,她收下了信,道:“不错,我们同是姓方,理应站在一处。”
方采言欣慰地点了点头,脑中却冒出来上一世方淳月便是用家人这一招,才得以向方采言靠拢的。
“姐姐与我这般坦诚,我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方淳月悔恨道,“我一定将这封信送到家父手中,也许还可以借此机会彻底消除我们两家多年的嫌隙。”
方采言赞同的点头,心里却忍不住为这个姑娘的天真可怜。方泓怎么可能是容易冰释前嫌的人呢?他不过是暂时消除方江方淳月的仇视,等方采言顺利入选,方淳月没有了利用价值,方泓一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虽然将方淳月比作驴不是很贴切,可是方采言还是忍不住把看向方淳月的目光调换成了同情。
后来姐妹二人又聊了一会关于选淑啦,入宫啦之类的事情。
方淳月言语中还充满了对将来夫君,也就是当今皇上历默清无限的美好向往。方采言一边附和,另一边却只能呵呵。
因为前一世她和历默清的关系往好了说是相敬如宾,往坏了说其实就是上级与下级的关系,确切的说就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他们之间没有所谓的儿女情长,有的只是一大堆的政务和汇报工作。
历默清从来没有爱过方采言,当然方采言也没有爱过历默清。历默清之所以会让方采言登上后位,只是看中了方采言治理宫务的本事,以及可以为他最爱的女人良皇妃营造一个极乐天堂;而方采言之所以愿意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另一个女子恩恩爱爱,只是因为她可以成为皇后,以及可以方家拉拢权势豪贵,掌控大权。
至于她和历默清唯一的一次关系,却是酒后酿下的恶果。
方采言想起往事忍不住老泪纵横,不管她的容貌有多年轻,那颗经历了人世心酸的心却已经老的不能再老了,她早就不是那个刚刚及笄,对爱情充满向往的小女孩了,而是从成年起就要防备债主追杀,一心向善只为苟活的老妇人。
“那,妹妹就先告辞了,待妹妹向伯父问好。”方淳月向方采言福了福身,方采言也福身回礼,“待我向叔父问好,路上颠簸,妹妹也要小心身体。”
方淳月心满意足地离去了,方采言却怅然若失地留下了。
“小姐,咱们也回吧!”映荷望了望天,“看这天,似乎要下雨了。”
“下雨?”方采言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古琴,“当年也是这样的天气,我就在雨中弹奏的《霓裳羽衣曲》,竟然拔得了头筹?”
她莲步踱至琴前,双手拂上琴弦,几滴琴音流淌出来,丝丝入耳。“可是,杨贵妃是红颜,也是祸水,再华丽,背后也都是不堪!”
她指尖轻动,琴弦颤抖,流水般悦耳的琴音便不断倾洒而下。听曲音,恰是一曲《霓裳羽衣曲》,不过其间却夹杂着丝丝缕缕过往如烟的意味。
岸上,方淳月即将踏上马车的前一秒,忽然被琴音所吸引而顿住脚步,她转头皱眉望向湖中,将目光锁定在了方采言所在的船只上,她嘴角一钩,露出冷笑,继而登车而去。
天空中开始滴落豆大的雨滴,映荷催促道:“小姐,下雨了,咱们快走吧!”
雨滴破了琴音,方采言看了看外面的雨势,道:“恐怕走不了了,先避一避,等雨小了再走吧!”
本来这条船上就没有船夫,方采言和映荷都不会撑竹篙,只能让船顺水漂流,也不知会流向何处。
映荷有点不安,方采言倒不觉得担忧,她看着船篷外的风景反而心情愉悦了不少,且风景一重又一重,有种渐入佳境的感觉。
方采言倒了两杯茶,递给映荷一杯,安抚说:“放心,我们不会走丢的!”
映荷愁眉苦脸地看了自己小姐一眼,却在看到方采言一派悠闲淡定的样子,也不由得跟着淡定了。
她们经过了长满了荷花的水域,方采言顺手摘了几片巨大的荷叶,笑说:“瞧,我们有伞了!”
“有伞了,可是船怎么靠岸啊!”映荷有点埋怨的语气。
“等着它自己靠岸!”方采言笑着说,虽然笑的很傻,可她却莫名找回了一种十六岁的感觉。
船只晃晃悠悠地漂流着,终于在一处浅滩上停住了。
方采言和映荷一人撑起一片荷叶,涉水登岸,此时天空已经稍微放晴,奈何雨势依旧,方采言藏在荷叶下,小跑着找附近的村落,映荷在后面心急火燎地跟着。
没想到很快就找到了人烟,不是村落,倒是个小镇,可因为下雨,街上行人都无。
远远地,方采言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那人撑着伞,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蓑衣的随从。她没看得太真切,只道是镇上的人,想着问问路或是避避雨。
于是小跑着追上去,喊道:“前面那位公子!前面那位公子!”
前面那位公子闻声回身,方采言得见真容,差点折身回返,前面这位公子竟然是她的前夫君——当今皇上——历默清!
她急忙刹住脚步,却忘了雨天地滑,脚步不仅没刹住,反倒不受控制地往前扑过去,正正好撞进了历默清怀里。
“姑娘,你没事吧?”头顶传来她很是熟悉的嗓音,侧脸贴着的胸膛里传来有力的心跳。
她方采言竟然老大不知羞的耳根发烫!她急忙推开了历默清,身后映荷追上来,她才勉勉强强站住了。
“我没事,”方采言烧着耳根,浑身不自在地说,“多谢公子搭救。”
历默清看向面前这个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此时站在荷叶下,团团的脸上粉红粉红,倒是与荷叶的绿色交相辉映。
“没事就好。”历默清点点头,眼睛落在方采言身上迟迟不肯离去。
一旁的随从忽然凑上来尖声细语地说道:“雨这么大二位姑娘淋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咱们一同找间客栈歇息吧!”
方采言也正有此意,于是爽快答应下来。
☆、映日荷花别样红
找了半天,客栈没找着,倒是找到了个石亭,可以暂作避雨之用。
四个人便躲进了石亭里,刚才下雨方采言没有仔细看,到了石亭,她才发现那位尖声细语捏着嗓子说话的正是历默清的贴身太监曹荣。
这位曹荣可是后宫里人人巴结奉承的对象,因为此人最懂皇上的心思,也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后宫里免不了有打听皇上行程的妃子,都靠着曹荣给她们卖消息。不过曹荣也不是什么人都卖,他只卖给皇上喜欢的那种类型女人。
曹荣虽然总是一副阿谀奉承的嘴脸,但是对皇上真的是忠心不二,可能这也是他能够陪在皇上身边长盛不衰的道理吧!
方采言在大脑中飞快思考着自己曾经害过曹荣没有,答案是否定的。所以曹荣不是她的债主,她现在是安全的。
不过安全是安全了,就是有点尴尬。
她别扭地拉着映荷的胳膊,不敢看历默清。
“哎呦,今天的雨说大不大,怎么下起来没完没了了呢?”曹荣翘起兰花指,擦了擦被淋湿的额头,小步凑到映荷身边,道,“不如咱们先顶着雨给主子们找间客栈吧,这里风大,小心主子们着了凉!”
映荷正犹豫着,方采言便抢先道:“不必了,你们冒着风雨出去也不好,不如我们一起在这里等着,等雨停了便直接找辆马车各回各家。”
曹荣笑着道:“小姐说的也是,不过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方采言看了看天色,道:“天已放晴,雨应该很快也停了!”
曹荣只好默默地退回的历默清身后。
过了一会儿,雨势小了不少,历默清忽然回身对曹荣说:“曹荣,去找辆马车吧!”
“是!”曹荣答应着就重新带上蓑衣跑出去了。
亭子里就剩下三个人,方采言就更有些紧张,就如同怀春少女,小鹿乱撞。她暗骂自己老大不小的不知羞!
猛地握紧了握着映荷的胳膊,映荷痛的咧嘴,吃惊地看向了自家小姐。
“啊啊啊,对不住对不住,弄痛你了吧?”方采言知道自己用力过度,慌忙给映荷揉搓胳膊。
“怎么了?”历默清闻声看过来。
方采言立刻心跳如雷,勉强装作镇定地回头,道:“我不小心抓痛了我们家映荷,”又急忙转头安慰自己的债主,“映荷啊,你没事吧,我给你揉揉!”
映荷被“我们家”这句话暖住了心,反手握住了方采言的手,道:“小姐,我没事的,你的力气不大!”
“我给你揉揉,给你揉揉!”方采言细心的给映荷按抚,历默清看在眼里,眼角忽然盛满了笑意。
“没想到,你们主仆情义这般深厚。”历默清忍不住赞叹。
若非映荷不是我的债主我也不用这般巴结讨好了。
“呵呵呵,是吗?”方采言皮笑肉不笑地回头,视线恰好落进历默清深沉的眸子里。
前一世她似乎没有仔细观察过历默清的样子,所以才一直没发觉历默清的眸子是这般的深沉不可测,就好像晦暗的夜里只有一两颗闪亮的星辰……
她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急忙别过头去,不再敢和历默清视线相接。
这时候曹荣也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两辆马车。
历默清请方采言上了前面的一辆马车,映荷刚想跟着上车的时候却被曹荣拦住了,“主子们坐前面这辆,我们身为仆从,怎能和主子坐同一辆马车呢?”
映荷刚想说什么,历默清便越过她,登上了方采言的马车,钻进车棚中去了。
“哎……”映荷还想说什么,曹荣便将她一把拽走了。
方采言以为进到车里的是映荷,眼角撇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一团蓝色的衣角,视线上移,是他腰间扣着的素色镶玉腰带,视线再上移,便是他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H”她做出了这个音符的嘴型,因为上一世叫皇上叫惯了,一时失神,差点说漏了嘴。她急忙把话变成,“啊――公子!怎么是你!”
“送你回家。”历默清平淡地回答。
“怎么敢劳烦公子?”方采言不敢抬头看历默清的眼睛,低头道,“我和映荷自己回家就可以了。”
“相遇就是缘,”历默清看着面前这个团团的小姑娘,笑道,“我送你回家,是我应该做的。不知姑娘家在何处?”
方采言见躲不过,便随口胡诹了一个,“京城城中,东胡同。”
然而方采言却不知,她后面的车里,映荷已经把方采言家住何处姓甚名谁芳龄几何,一一上报曹荣了!
马车颠簸,方采言的心也跟着颠簸,她真是想不明白自己何以对历默清有这么大的反应!上一世就算让她坐到历默清怀里,她心里都不会有一点波澜,当然这个假设也不会成立,因为上一世历默清是绝对不会让她坐到他怀里的。
她不敢看历默清,怕眼神一接触她又脸红心跳,窘态尽出,所以只好一直低着头,低的脖子发酸。
她想着揉一揉自己的脖子吧,否则到了方府,她的脖子不是断了就是永世不得抬头了!
于是她偷偷地抬起一点头,发现历默清并没有看自己,这才稍微放下了心,急忙抬起头来,用手按着脖子晃头转了几圈。
等方采言把头转到向后仰的那个角度时,历默清突然看向她,道:“舟车劳顿,姑娘还是不要一路上都保持一个姿势的好,否则不止脖子酸,腿也会发麻的!”
方采言头向后仰的动作猛然停住,可能停得太急,脖子里传出来咔吧声,她扭到脖子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方采言心中一团怒火,针对历默清突然说话,也针对自己的不知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