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各位姐姐的大名,”方采言施施然站了起来,对着一圈人福身行礼。
“哟,果然是天姿国色,仪态端庄呢!”一个女子凑上了,酸溜溜地挖苦。
“自然呢!”另一个女子急忙附和,“早就听闻礼部侍郎方大人家的女儿才貌双全了,而且皇上微服私巡还在方府做了寝宫!”
“哎,不是听说方采言大病一场吗?这个是怎么回事啊?”另有一个不明情况的女子好奇问道。
“你看看她,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常言道,自古红颜多薄命,红颜嘛,自然是要命途多舛才能符合古训的嘛!”
“唔,长的却是个美人!”
……
说来说去,众人似乎都把方采言当做了供君观赏的雕像,而不是一个活人来看待,方采言觉得尴尬无比,自己不能顶撞回去,又觉得委屈无比。
她一度认为自己成了方府养的鹦鹉,没有丝毫尊严可言。
众人哪里在意当事人的心情,反而越说越兴奋,渐渐的整个红鸾殿都哄乱成一片,好像无数只苍蝇嗡嗡地飞,而此时此刻方采言还正在嘈乱的中心,如果这里有墙,她愿意一头撞下去!
“各位小主莫要喧哗!”终于,从人群外围传来了方采言熟悉的声音。方公公虽然声音尖锐,不过还是很有震慑力的。众人一见方公公来了,急忙停止议论,三五成群的做鸟兽散。
方公公接着道:“此处是皇家圣地,众位小主又都是出身名门,怎么能胡乱喧哗这么没有规矩?且不说众位小主还没有得到皇上的亲睐,若是真得了皇上的喜爱,也不能随便议论,有失自己的身份……”
方采言周围的人群终于散尽,她这才如释重负地看清了方公公,于是对着方公公感谢地一笑。
方公公便又回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此事多说无益,还要各位小主自己心里明白才好。”方公公扫了一下拂尘,道,“时辰已到,请各位小主按照顺序依次接受体检!”
方公公身旁的小太监便接过名册,挨次传唤起来:“大理寺卿陈少荣之女陈佳云、体察司邵康之女……”
趁着这个空档,方公公走到方采言处,行了一个正式的宫礼,方采言急忙扶起方公公,扭头四顾,发现大家都专心听着传唤,并没有人多加注意到她,这才放了一下心。
“方公公,你莫要折煞了我!”方采言说,“我只是个还未入宫的淑女,禁不住此等大礼。”
方公公谄媚一笑,胜券在握道:“以小主姿色,入选那是志在必得的,老奴不过是提前拜见小主。希望小主飞黄腾达之后,莫要忘了老奴!”
“方公公玩笑了,”方采言摇头说,“采言并无飞黄腾达之心,入宫参选也不过是因为从了皇家的规矩与家父的嘱托,不管入选与否,采言都只想做个普通人,平安喜乐,了却余生。”
“小主你年纪轻轻,却有一番知天命的感慨。”方公公忍不住笑道,“不过若是小主你见识了宫中的荣华富贵,恐怕也难以保持一颗淡泊的心。”
方采言轻笑一声,盯着方公公的眼睛极其认真地道:“所谓荣华富贵都是身外之物,若是死过一次,便能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方公公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不过他毕竟未曾经历生死,也不懂得方采言话中真意,只是笑笑,当做是少女青春时期的庸人自扰。
便拿出长者的身份和经验劝道:“纵然荣华富贵是身外之物,可没有它却也是万万不能的。小主,在你力所能及的时候多去拼搏,到老了,才不至于孤苦无依!”
方采言还想说什么,那边传唤的声音便传来了,方采言便向方公公福了福身,知道多说无益,便只说:“多谢方公公指点。”
方公公便在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欣慰之情。
体检进行的很快,晌午时分便都完成了,方采言留下毫无意外,除了她之外,就仅剩三十名女子入选,其中也包括方淳月。
体检时方淳月那一拨在方采言之后,等方采言体检完从红鸾殿出来时,方淳月才刚要进去,擦肩而过时方淳月向方采言微微一笑,方采言也柔顺地回了一个笑容。
等体检结束,方淳月和方采言便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三十个小主们,在方公公的带领下,同去膳食殿用午餐。
皇宫的膳食种类繁多,有些出身寒门的女子见到了佳肴美味便不顾及形象的吃起来。
方采言看着这一幕,前一世的记忆便浮上心头。那时候入选淑女被带到了膳食殿也准备了各色佳肴美味,餐桌周围站了一圈太监宫女,并不是用来传唤伺候的,而是检查你吃相的检察官,凡是吃相不好的淑女,都会被请返回家。
方采言早在入宫之前便知道当朝太后是个诚心礼佛之人,于是就特意声称自己,觉得饭菜油腻,难以入口,就叫了一个丫鬟去弄些素菜来吃。
这种清新脱俗的要求,自下而上,传到了太后的耳中,太后便觉得此女子只吃素菜定是诚心信佛之人,便深得同是虔诚佛教徒的她的亲睐。于是就在方采言余后的比试中多加留意,接下来又被她的一曲霓裳羽衣曲所震撼,彻底喜爱上了方采言这个儿媳。
这一连串的记忆轰炸着方采言的脑海,而今最令她觉得惋惜的是当初为了讨好太后,放弃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实在是没人性。
既然重活了,她自然要尊重自己的本心!
她夹了一块鸡腿肉,满足地吃起来。这时眼光扫到一脸兴致阑珊的方淳月,便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方淳月苦着脸说:“近日肠胃不适,桌上的饭菜实在油腻,我难以下咽!”
方采言私心觉得这话异常熟悉……莫非是方淳月也知道太后礼佛一事?可是见她并没有要张扬的意思,许是事实。
又想到反正自己不想引人注目,而方淳月又是自己的债主,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便道:“妹妹若是吃不惯,可叫丫鬟端些素菜来吃,总不能饿着肚子,参加不了下午的比试。”
“也好。”方淳月觉得方采言所言甚是,便叫了离得最近的丫鬟,吩咐她去端素菜。
丫鬟便匆匆地去了,方采言看着丫鬟的背影,仿佛看到了青云直上的方淳月。想当年,历墨清是多么喜欢方淳月,若不是她暗中使坏,也许就不会出现所谓的良皇贵妃,那么她也不会反被害死。
唉,说来说去,也许就是自己的贪心恶性,害死的自己!
吃完了饭,众位小主便四散开去,有的回到宫中的临时住所,有的可到允许范围内的宫中各处游玩一番。不过允许范围实在是个很小一片地方。
方采言倒是没什么心思游玩,上一世住了半辈子的地方,几乎都走遍了,觉得没什么可玩的,但是回到住所后。憋了一上午的映荷就吵着方采言出去玩,若是前世方采言一定不答应,可是今生,映荷也是她的债主。
她拉起映荷的手,任命地抱怨:“究竟你是主子我是主子,我累了一上午啦,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候你还吵着要出去,可以为我考虑一下吗?”
“小姐,你大病初愈,就是应该多走一走的!”映荷一本正经。
“大病初愈?”方采言挑起一边的眉毛,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我算算……我这个大病好像已经初愈了两三个月了吧?”
映荷干笑两声,“多走走也是有好处的嘛!”
“唉,好吧!”方采言轻敲了一下映荷的脑门儿,无奈一笑,“谁让你是我最得意的丫头呢!”
映荷听了这话,娇羞一笑,便拉起方采言的手,满脸期待地说:“走吧走吧!”
方采言便带着映荷在方圆几步路的一个小花园里散步聊天,期间,二人打了十回哈欠,揉了八回眼睛,还坐在石凳上睡了一会儿。
映荷把方采言摇醒,抱怨道:“这皇宫可真没什么好玩的,这么大点的地方还没有小姐你的闺院大!我还想着能有什么好去处,偏偏那两个守门的不让出去,只能憋在这里,好生无聊!”
“皇宫内院当然不能随意进出了,更何况这院子里的人都是淑女,这要是不让人把守着,跑丢了几个还得了?”方采言忽然神神秘秘地向映荷勾了勾手指,映荷立刻把头凑上去,听方采言窃语说:“不过,你若是想出去,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映荷眼前一亮,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看个戏
☆、一场好戏
“喏,”方采言指了指两个衣着妥贴,步履匆匆的宫女,露出一抹奸笑。
映荷不可置信,看着自家小姐就好像看到了街头的恶棍。“不行!”映荷坚决摇头,“咱们不能干打晕人之后扒人衣服的坏事!”
“你想哪去了?”方采言责怪道,“我是让你看她们去的方向,那个小角楼,看到了吗?那是宫女平时换洗衣物的地方,正好和这个院子挨着,我们只要偷偷进去取了宫女的衣物换上,保证能瞒天过海!”
映荷见着小姐说的兴高采烈,忽然又露出了胆怯,扯着方采言的衣袖小声说:“要不咱们不出去了。都是映荷不好,吵嚷着要小姐带我出去,还要让堂堂的礼部侍郎家的大小姐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映荷不对,映荷不去了,咱不能丢了面子!”
“哎呀,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方采言认真地说,“人活着,不就图个乐呵么!虽然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不过比起之前我自在的多了,至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面子,什么繁文缛节,我一概不想管,你只说,想不想出去!”
“我……”映荷嗫嚅着。
“想,还是不想?”方采言逼进映荷,两人的目光对碰,映荷憋了半天,憋的脸都红了,终于才用力地点头。
方采言投以一个鼓励的目光,然后拉起映荷的手,欢呼雀跃地朝着小角楼跑,映荷的眼前是与以往不同的小姐,她在心里默默地记下:第一次,小姐带着我闯祸,虽然很愧疚很紧张,但是,真的很开心!
当然,追求着自由的方采言是没有注意到身后映荷的情绪变化的,她只是在心里得意地想着,映荷这姑娘太好收买太好骗之类的!
两人很顺利地拿到了宫女的衣物,又互相给对方换了宫女梳的发髻,不过没有宫女戴的钗子,光秃秃的发髻就显得单调难看,方采言顺手从路旁摘了两朵鲜花,插在自己和映荷的头上。
“这样会不会很显眼哪?”映荷担忧地摸了摸鲜花。
“没办法,这里只换洗衣物,不换洗头饰,要不我们偷来两个?”方采言认真的考虑着,并把目光瞄准较近处的几个宫女。
映荷急忙捂住她的眼睛,“这样就很好了,我们去试试,不成就回来!”
于是二人装作宫女走路的样子,到门口时,看守果然没有发现破绽,二人顺利出门!
方采言看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仿佛回到了记忆深处,当年她带着心高气傲必胜的信念而来,如今重回故地,她却再没了当年的心性,只求平安与低调,可能唯一不变的就是她仍旧青春的样貌,然而容颜依旧,心却老矣!
“小姐,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映荷凑上来问,这问话使方采言抽回了思绪,转出一份笑颜。
“哪里有心事,只是在想若是进了宫,恐怕一辈子都得关在深宫高墙里,纵使皇宫宽广巨大,也不过是个大一些的牢笼罢了!”
映荷急忙宽慰:“在哪里生活不是一样的,与其要自由,不如安安稳稳地呆在宫里,远离是非纷扰,过个清静的日子。”
“你这傻丫头,”方采言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世间纷扰的中心都是在宫中的么?”
“宫中?”映荷左右四顾,两侧宫墙高不可测,不时有一排整齐的太监宫女队伍飘然走过,一切都是秩序井然而又安静平和的,她看不出这平和下的波涛汹涌,便也不懂方采言所言何意。
不过当她跟在方采言身侧时,却有一种没来由得安心。
她笑笑,“不管纷扰在哪里,总归我们是一家人就好。”
“一家人……”方采言喃喃,她忽然想起了午膳时遇到的方淳月,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不过自古宫中就有个习俗,宫中女眷都爱打听皇上的消息,好在皇上途经之地来一个巧妙的偶遇。
淑女虽还未进宫,但大家早已把自己当做是为皇上绵延子嗣的重要候选人,这买消息自然也异常盛行。
她估摸着方淳月现在应该也是买到了什么消息,正在皇上途经之地围追堵截呢!
至于过了看守一关嘛,花点钱就没什么大问题,她费尽周折不过是想让映荷再信任她一点,再感谢她一点。
增加好感度这种事,用钱可买不来。
“小姐,你又愣什么神呢?”映荷又唤回了方采言的思绪,“你瞧瞧,咱们走到哪里来了,这好像是……凤仪宫!皇、皇后住的地儿!”
“哦。”方采言仰头看着这个巨大而空旷的建筑,她清楚里面没人住,因为皇后之位在方采言荣登之前一直是虚设的。“咱们进去看看?”
方采言是提议的语调,但是脚步已经率先迈了出去,留下原地一脸懵的映荷,反应了一会儿才飞快地拦住了方采言。“小姐,进去有违宫规的!”
方采言这才清醒过来,自己现在已经不是皇后了,凤仪宫也不再是她的家,如今她不过是个连位分都没有的秀女,是没有资格进入凤仪宫的。
她急忙退了出来,迎头竟然撞见了方淳月。
两人先都是怔愣片刻,继而方采言率先反应过来,笑道:“妹妹也来凤仪宫参观啊!”
方淳月上下打量了一遍方采言,纳闷道:“姐姐这一身……怎么是宫女的打扮?”
“呃,说来话长啊,”方采言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就先不说了,那个……妹妹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