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为抱着被打中的手臂弹起,委屈呼道:“先生!为什么打我?”
宋问道:“反正你肯定闹了。”
孟为:“可那也不止我一个呀。”
“都站好!”宋问对着自己的一干学生喝道,“我又不是带你们来找茬的,我是带你们来交朋友的。都是同窗,好歹还有相识的缘分。平日里常要见面,往后指不定还会共事。怎么,不想着和解,只管着挑衅?知道错了没有!”
众生点头,乖巧道:“错了。”
孟为还想说话,被冯文述一手肘撞在腹部,给堵了回去。
后面伸出一双手,趁机捂住了他的嘴。
武举班诸位看得津津有味。
一人忽然拍脑袋道:“先生莫非就是,传闻中新来的那位?能让葫芦变成西瓜的……道长?”
宋问:“……”
道长二字深深刺痛了她的大脑。
宋问说:“我不止能让葫芦变成西瓜,我还能让西瓜长出葫芦娃。然后葫芦娃去救爷爷。”
众生皆是一头雾水:“什么?”
“我是说!不要轻易听信传言,这样多可笑啊?”宋问扯着自己的衣服道,“哪点看我像道士了?你哪里觉得我像修仙的人了?”
几人噤声。
“听不懂的事你们还信?信了你们还传?你们还有半点读书人的自觉吗?”宋问批道,“不懂便问!亏你们还是同一书院的学子呢,怎么就没想过,来找我求证?”
武举班的人,也乖巧的埋头听训。
孟为:“知道我们先生的厉害了吧?”
黄世谦哼道:“那你是你们先生厉害,与你们有何关系?”
宋问得瑟道:“说的不错!”
黄世谦等人上道,立马朝她拜礼:“见过先生。”
进士科学子纷纷嚎道:“先生——!”
胳膊肘歪了喂!
“但是!”宋问转了个语气道,“先生厉不厉害,却不是看先生的水平,而是看学生的水平。既然我是一位好先生,那我的学子们,应当也是好学子。”
众生又满意的哼哼,朝对面掸掸衣角。
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武举班集体黑线。
这群臭不要脸的。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结恶的原因。”
宋问指着武举班的人问道:“这样。你们先说,瞧不起他们什么地方?”
几人立马争先恐后的贬低。
“做作虚伪。”
“空讲大话,自命不凡。”
“娘们兮兮!”
“光知道念些之乎者也,出事了却躲的最快。”
进士科学子咬牙。
终于论到他们。
宋问:“那你们呢?”
“他们粗鲁莽撞!”
“浑身汗臭,毫无君子之风。”
“凡事只想着武力,做事根本不经思考!”
“不听人言,自以为是。”
“没别的原因,就是他们太笨了,还偏偏要自作聪明。”
双方都狠狠数落了一顿,骂个痛快。
宋问摸着下巴道:“其实都有些道理。”
众人:“先——生!”
“人的确是有缺点的,不管什么人都有。甚至有一些,根本不能算是缺点,只是误会而已。”宋问道,“这就是所谓的第一印象,先入为主。只要换个人,做同样的事,你们恐怕就不会讨厌了。”
几位学生不服,别过了脸。
宋问道:“你们方才说的,是毛病吗?非也,不过是个模糊印象而已。这种印象,就是文人与武人间的刻板印象。和你们各人己身,未必相同。”
宋问指着黄世谦问:“你洗澡吗?”
黄世谦骄傲道:“一日两次。”
宋问又指着孟为问:“他娘吗?”
黄世谦语塞:“额……”
宋问摊开手:“看!”
“朝中有文官也有武官,一个安邦,一个治国。看似截然不同,说到底,却是殊途同归。”宋问道,“他们能像你们一样,随性而为?能毫无根据的跟对方挑刺,找对方决斗吗?他们若是只因为不喜欢,闹起来了,你们以为最倒霉的人会是谁?”
“你们讨厌读书的,那许大将军还是从文转武呢。你们讨厌学武的,宋太傅年轻时候,剑术也是名满江湖的。”宋问道,“自古英杰追求的是文武双全,你们自己少了一半,不觉得羞愧,还去嘲笑另外一半。什么意思啊?”
几人这么一想,忽然觉着有些好笑。
“何况。一人品行如何,应当从他的言行中观察而出。高贵的人,品格便也高尚了吗?威武的人,意志也坚定了吗?这才叫无稽之谈!我就说风度吧,风度总无关乎文武了吧?”宋问两边,一人一掌,从头上拍下去:“你们两边都是因为没有风度,才闹出这样的事情。彼此彼此,各自给我好好反省!”
“你看看人家蒙恬和蒙毅,你再看看人家蔺相如和廉颇。惭愧不?”宋问说,“不过对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廉颇。”
冯文述小声问:“为何?”
宋问道:“因为我欣赏,有勇气道歉的人。”
几位学子悻悻低头。
李洵抱拳道:“抱歉了。”
“对不住。”
“方才是我们无理。”
“我们口出恶言的。”
两边互相作揖。
虽然还是恶声恶气,却客气了不少。
“很好很好。”宋问摸摸眉毛,满意道:“这才叫青春嘛!”
宋问从黄世谦手里拿过藤球:“既然是春天,那就是奔跑的季节。我们都已经出来了,不如就来一场别开生面的蹴鞠大赛!”
“大赛?”武举班的人挺直腰背,秀出自己的胸肌。
黄世谦道:“你们和我们?比蹴鞠?”
“我们这里,自然也是有厉害人的。”宋问一扬手,“孟为!叫他们见识一下你的体魄!”
孟为出场,耸动了一下肌肉。
“嘁。”武举班学生不屑扭过头。
“不正经蹴鞠赛。不讲形式,不讲人数。以胜利为目标,以和谐为己任!抛弃规则,意在交流。”宋问举手道,“现在,我来开球!”
那边顿时手忙脚乱。往场中间跑去。
进士科学子:“先生等等,还未站好!”
武举班:“你们选哪边场啊?”
孟为:“进士科都到我身后来!”
黄世谦:“你们全班都上?武举班的学生都进场!”
宋问抬手挡住阳光,见众人如此活跃,欣慰至极。
不给他们反应调整的机会,抽脚,猛踢出去。
蹴鞠远远飞起,场中众人抬眼一看,顾不得站位,拔腿开追。
众人视线皆是盯着那球,就见球滑出一个高高的弧度,径直飞出了场地,终于要落到地上。
只是要落地的地方,冲过来一个人。
众人迎风,齐声呐喊:“啊——!”
宋问:“哇——!”
球稳稳砸了上去。
目标人物扑街。
宋问:“……”
第22章 无证之案(加更)
人倒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凝固住了。
然后朝着伤员开始狂奔。
宋问忐忑的伸出一指,试探对方鼻息。
有气,估计就是被震晕了。
头上也只是红了一小片。
毕竟是个藤球嘛,没多么的杀伤力。
众人齐齐呼出一口气。
孟为后怕道:“先生,您这踢的也大力了!您是瞄准了踢的吧?”
宋问:“呸!我要有这技术,一个个先把你们都踢趴下!”
黄世谦:“那开球也不是这样开的呀。这那儿,到这儿,一般人还真踢不出来!”
“不会开球才开嘛!我哪知道我还有这功力?”宋问道,“而且我的弧度是可捕捉的,他的行迹是不可捕捉的!他可以做无规则运动,躲开呀!”
几人七嘴八舌道:“先生,您这一点风度都没有!”
“先生,哪有这样的蹴鞠赛啊?一个招呼都不打你就开球了。”
宋问挥手道:“都散开散开!给他喘口气!你们这废气都堵着了。”
几人将头朝后远离了一些,留出一个空间。
可怜的娃缓缓睁开眼,就见一群人围着他。
坐起身,摸了摸额头,懵道:“怎么了?”
宋问吸了口气,真诚道:“你太饿了,所以扑街了。”
众生:“……”
那鄙视的目光真是不加掩饰。
宋问:“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哪个班的?还有哪里不舒服?”
扑街男子四面转了一圈,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忽然眼睛一瞪,大声叫了出来。
“李洵!”
他喊着,然后扑过去抱住了李洵的大腿。
众生:“!!”
李洵惊吓,连忙后退:“你做什么!”
几人去掰他的手:“喂!有话好说,不是李兄踢得球,你先放手!”
男子喊道:“李洵!”
他们越用力,那人也抱的越用力。
李洵后退,他跟着膝行追上,哭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现场又是乱作一团。
无数双手抓在李洵和扑街男子身上,要将他们分开。
两边都是痛苦不堪。
宋问怒道:“我去!你丫碰瓷也碰的太明显了吧?是我踢的球!是我踢的球!!”
众生喊道:“是先生踢的球!”
男子声嘶力竭的喊道:“救——命!”
“比大声是不是?”宋问道,“李洵,你也喊救命!”
李洵:“……”
男子终于放开李洵的腿,跪到地上猛力磕头,恳求道:“求求你,李公子。救救我大哥,我真是走投无路了!”
几人立在原地,纷纷望向宋问。
这脑袋……就砸坏了?
武举班一学子惊呼道:“我认得他!他是明经科的学生,前几日还听说他阿兄因为……犯事被抓了。”
宋问一惊:“真……是碰瓷?”
“学生名叫郑域。冤枉的,我大哥真是冤枉的!”郑域痛嚎道,“我愿指天发誓,如有虚言,不得好死!”
李洵缓了缓,问:“你大哥现在何处?”
郑域说着又哭道:“人现在衙门。”
“人在衙门,你也应该去衙门喊冤啊。我从未听说过有人拦着学生喊冤的。”宋问道,“别说李洵只是个学生,纵是他想管,御史台也是管监察纠劾,管不了衙门断案啊。”
“谁人肯见我!!”郑域疯魔道,“我一无背景二无人脉,此事还牵扯到了国师的公子,县令哪肯听我一言?我出现在县衙门口,他们便要将我打出去!”
又是国师。
宋问皱眉。
此人真是无处不在啊。
郑域低伏在地,哽咽道:“我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纵是无法,也求您让我见大哥一面。求您了。”
李洵问:“他究竟犯了何事?”
武举班的学生好心提醒道:“我奉劝你们还是别管的较好。徒惹得一身麻烦,而且真是插不上手的。”
郑域闷声道:“jianyin。”
众人倒抽一气。
“真的不会是他!”郑域抬起头激动道,“我大哥素来为人正派,何况他与那位姑娘已是有婚约在身,如何会行这荒唐之事!更重要的是,我阿兄当时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那个地方!”
如此这般,从情理上讲,的确是说不通。
宋问:“那又为何会牵扯到国师公子?”
“楚姑娘不堪受辱,自行了断,留了封绝笔。楚家去衙门报案。衙门不予受理。她祖父,原是国子博士。气之不过,便奏疏一封,递给了太傅。太傅开口,张炳成才不得不办。却是不加审讯,便差人来拿了我大哥!”郑域捶地,大骂道:“禽兽!畜生!”
宋问:“……”
一句话也没提到国师公子啊。
感情根本没听她说话呢是吧?
郑域抹了把脸道:“我父早亡,长兄如父,若非是他,我早已随先父而去。若大哥喊冤而死,我亦无法为之昭雪,不如也下了黄泉,以报恩情。”
宋问:“……你这报恩情的方式,有点独特啊。”
有人小声道:“国师的事,谁人敢管?认命吧。”
宋问拿着戒条指向他们:“这莫非是什么险恶世道?认命二字你们也说得出来?”
黄世谦别过脸:“先生,实在是有前车之鉴。”
“大家都不敢管,那谁人管?”郑域仰头绝望道,“说是天子脚下,是天要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