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义廷:“先生让我问的。”
宋问:“可我没让你这么不客气。”
王义廷笑了起来:“那先生是什么表示?”
宋问打开扇子,隔在两人中间,蹙眉想了想。
林唯衍忽然道:“又有人来了。”
宋问扭头望向门口,发现竟然是唐清远。
宋问收起扇子,一步向前,朝他行礼道:“太子殿下!哎呀真是巧。”
唐清远颇为受宠若惊,笑道:“倒也不算巧,我是来见宋先生的。诶,这是王侍郎吗?”
王义廷施礼。
宋问:“殿下来找我有何事?”
唐清远道:“就是这次米价的事。听御史公讲,先生另辟蹊径,见解独到,眼光毒辣。我却不是很懂,所以来问问先生。”
“那你可真是来对了。这里有一位更知情的人在。”宋问回身,推搡着王义廷道:“来来,王侍郎,好好给殿下讲讲,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唐清远与王义廷皆是一愣。
宋问回身喊道:“林大义快走,整日磨磨蹭蹭的!一寸光阴一寸金明白吗?!”
她揪着林唯衍的袖子,直接冲出了后院。留下唐清远与王义廷二人。
两人面面相觑,互相尴尬笑了一声。
宋问带着林唯衍从麻烦里逃了出来,直奔家门。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一个聪明人。”林唯衍满意道,“他看我的眼神,很不错。”
宋问道:“那当你去街上的时候,你的直觉可累死了。因为满街的人都比你聪明。”
林唯衍看着她,叹了口气,摇摇头:“当初我帮你偷礼单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宋问:“……”
林唯衍:“我当初救你的时候,还是一位少侠。”
宋问服道:“你现在是大侠了。”
林唯衍抱胸,哼道:“你看他们,已经告诉他们这么多了,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未必就比我聪明。”
宋问笑道:“其实是好查的。除了后面这个人,其余人都是好查的。毕竟他们和米铺已经合作数年之久,牵扯太深,破绽就会太多。”
林唯衍皱眉:“那他们来找你做什么?”
宋问:“大概就是那种……想问问你,试试你的深浅。或是对你很信赖,想特别听听你的意见,以求安心。诸如这种意思。”
林唯衍点头:“识货。”
宋问跟着点头:“所以,这点来说他们的确是很聪明的。”
宋问刚回到家,小五跑出来,神秘兮兮道:“少爷,家里又来了一尊大佛。”
宋问:“哪位?”
小五道:“这次这尊是专门降魔的。”
宋问偏过头往里一看,惊道:“关卿?”
大理寺卿微微颔首。
小五迅速跑开。
宋问挠挠头,觉得真是够了。这么一件米价的事,各个都来找她?
走过去抬手施礼,在他对面坐下:“关卿来,总不是找我帮忙审案的吧?”
大理寺卿道:“我自然是不想的。”
宋问道:“这宋某就安心了。”
大理寺卿接着道:“可御史公对你颇为推崇,念及他的面子,我决定来找你问问。”
宋问:“……”
宋问伸出手。大理寺卿看了眼,疑惑道:“怎么?”
宋问:“收钱。”
大理寺卿皱眉道:“我以为宋先生为民办事,不计得失,是真君子也。原来也是在乎俗事的。”
“你替大理寺办案,是有俸禄。我替大理寺办案,是有毛病。”宋问严厉斥责道,“当初你关我进去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真君子呢?我不是,我缺钱。我空洞的心需要钱来弥补。”
大理寺卿别过脸,中气十足问道:“多少?”
林唯衍插嘴道:“一百零九两?”
大理寺卿:“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林唯衍微笑:“因为我是一百一十两。”
宋问道:“不,我要收一百一十一两。”
林唯衍:“你卖不出去。”
宋问指向大理寺卿:“你买不买?”
“不买。”大理寺卿很干脆道,“没钱。”
宋问说:“这个好商量,我可以给你去个零头。”
大理寺卿想说一百两也没有,宋问道:“十一两。”
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道:“好吧。只是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
宋问的手伸着不动。
大理寺卿愠色道:“我还会骗你不成?少你这十一两?”
宋问收了回来,搓搓手道:“我先声明啊。一百一十一两,可以买一百一十一两的答案。十一两,只能买十一两的答案。这个还是不一样的。”
大理寺卿一手按在桌上,说道:“陛下要查这几年来秘下抬高米价的官员,我要尽可能的知道,有多少人,这些人是谁,贪了多少银子,已经参与此事多久。一个人,一两银子。”
宋问呵了一声,举茶饮一口道:“不用!这些人十一两打包!”
大理寺卿一愣:“那一百一十一两的答案是什么?”
宋问道:“一个我感兴趣的人。”
大理寺卿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让米价大幅波动的人,远没有那些贪官来的危险。
若非这次意外,他们恐怕还发现不了这群人的恶行。
大理寺卿:“说吧。”
“其实真的很简单。”宋问随口道,“你只要把长安城米铺的老板,全部都抓进大理寺问一问就好了。”
大理寺卿瞪眼:“这就是你的答案?还十一两?”
他冷笑两声道:“你是想害我,还是想报仇?这十一两是报酬,还是你给我留的棺材本?”
宋问这就不乐意了:“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诚信。我宋家在钱塘是经商的人,我宋问在长安也是有十几间店铺的人。凡是做生意,我可以从来没有开玩笑的。”
“你知道长安有多少米铺吗?会牵扯多少人?现在还无证无据,你就让我去抓那些商户,用刑罚审讯他们?何以服众?开了这个先例,往后什么事,都要去找商户的麻烦?”大理寺卿道,“岂不是叫他们说我大理寺无能。只会恃强凌弱而已。”
宋问道:“哦,关于这一点,我的亲身经历告诉我,是事实来着。”
大理寺卿得她奚落,很是失望。说道:“城中百姓里好不容易安抚下去,还做此行为。莫非宋先生忘了,商户也是百姓?不是所有的商户,都与米铺有关?这官不抓,先抓民?这其中的弯弯道道,真没人清楚吗?长安城好不容易才安抚下去,又给自己惹出事端?”
宋问鼓掌道:“有道理,说的好。”
“断案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大理寺卿摆手道,“罢了,此事还是不劳你费心了。”
“且慢。”宋问喊住他道,“你这样的态度我就很不高兴了。我还没说完呢。”
大理寺卿回身:“你还想说什么?”
宋问拍下茶杯,道:“我是让你请他们去大理寺,就跟你先前请书院的学生去一样。只是审讯而已。”
大理寺卿:“然后呢?”
经济学上有一个很有名的理论,叫做囚徒困境。大致意思就是,每个人都会以自身的最大利益,来做出最终决策。
宋问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说道:“你把他们都带到大理寺去,让他们互相看见,但不要让他们互相交谈。你可以吓吓他们,但是不要刑讯逼问他们。”
宋问道:“你可以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招供,并且供出与哄抬米价有关的人来,他们就可以从轻发落。可如果他们保持沉默,而对方将他们供了出来,那他们受到的惩罚将会加倍,甚至牵连他们子女。陛下已经说了,凡与米价有关的人,严惩不殆。能救他们的,现在只有他们自己了。”
大理寺卿:“可如果他们什么都不说呢?”
“那就……再都放了呗。就当是问问嘛。”宋问耸肩道,“你还可以再诈诈他们,兵不厌诈嘛!”
第84章 再买答案
大理寺卿想了想, 觉着有理, 因为够阴。
“商人最了解商人,同时也了解那些在官言商的人。所以无论是与商户, 或是与官员, 他们互相之间没有信任, 最多只有利益。曾经他们的关系是稳固的, 可如今米价大跌, 他们的关系自然就断裂了。只要其中有一个人是叛徒, 所有相关都是死。既然如此,自然是要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宋问抓着折扇道,“你只要给他一点动摇的理由, 他就会告诉想要的答案。”
宋问:“而带入大理寺的人那么多。就算供出来, 谁要知道是谁供的呢?”
“既然供了,当然要供些有用的人。谁是有用的人呢?”宋问指了指上面,“你的十一两。”
大理寺卿道:“明日去大理寺拿。”说罢便转身要走。
“不知道大理寺有多少人, 不知道大理寺都是多少俸禄。”宋问摇头晃脑的原地转圈,叹道:“哎呀, 虽然我只说了两句话,可这十一两是真的便宜。先生果真是不好做啊。”
大理寺卿脚下一绊, 回过头道:“你若是想来大理寺, 倒是可以给你留个位置。”
宋问回绝道:“那还是算了。到时候说句话连十一两都没了。”
大理寺卿知道与这人绝对不可深究,先前已经得罪过她了,也别指望她说什么好话。
抱拳略做感谢:“今日算欠你个人情。”然后便推门而去。
两小厮这才从后面出来。
小五忐忑问道:“少爷,您这究竟是做了什么?这京城里见一眼也不容易的大官, 怎么各个都往咱这里来?”
宋问:“怎么?”
小五:“还是很害怕的。”
小六跟着点头,隐晦道:“少爷,您可得注意自己的身份。”
宋问道:“哪天他们不往这里来,叫我往他们那里去的时候,你们再担心吧。”
“那也轮不到我担心了。”小五低下头嘟囔道,“老爷得先让我下去给您抢个好位。”
小六推了他一把:“怎么说话呢?谁有事也轮不到咱们少爷有事。”
宋问上前,捏了小五的脸一把:“你们少爷我,是要做大事情的。大事情!”
小五愣愣道:“我宋家……果然要完。”
宋问觉得,头还是要疼一疼的。
这一个个总来找她,她都低调不了,实在是很危险。
她在长安还能呆多久,是个问题。
大早,外面更夫刚敲过锣,天色还是暗的,宋问便起了。
“那么早出门?”林唯衍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道,“你去想做什么?”
宋问一喝,回过头道:“我对一百一十一很感兴趣。可惜他们不愿意请我查。”
林唯衍:“所以你现在要去查一百一十一两了?”
“不,我对他还一无所知。重要的是,找到他之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宋问道,“自然是去书院了!”
林唯衍不信。宋问怎么可能起大早就为去书院?她不跷课就不错了。于是跟在宋问的后面,一道出门。
两人先在路边吃了早饭,然后朝书院的方向走去。
走到岔路,就见她忽然转了道,往另一边走去。
林唯衍提醒道:“书院在左边。”
宋问真诚道:“我仔细想了想,书院没什么需要我担心的。我去了书院里的人每天都要心惊胆战的,还是给傅助教休息一阵比较好。”
林唯衍:“那你究竟想去哪里?”
“随便逛逛。”宋问抬手一指道,“天朗气清不是?”
宋问这随便一逛,就逛去了屯田司。
屯田司里已经几乎被米堆满了。
外面也是站了不少人,排着队等待清算稻米。王义廷就混在人群之中,给众人讲解,安抚。
“这米价今年朝廷九钱收,那明年可怎办啊?明年朝廷总不收了吧?可这米价还能涨回去吗?”农户忧愁道,“还是说不能种米啦?”
另一人道:“其实这米价跌了是好,这米价涨多快都与我们没关系。可跌的太多,我们也是要吃饭的。”
王义廷缓缓道:“安心种,只管种。此事朝廷负责。就是价钱跌了,也不会让诸位吃不上饭。”
“那朝廷收了的米可怎么办?”农户道,“这么多米呢!”
王义廷说:“自然是有别的用法的。哪里需要,就送哪里去。”
宋问没想到王义廷对着农户,也能这么温和,真是一点官腔也没有。
“王——侍郎!”宋问喊道,“缘分,又见面了。”
王义廷抬起头,笑道:“是缘分。”
在户部屯田司前面遇到了户部侍郎。
宋问张望两眼,笑道:“忙呢?”
王义廷朝他走出来道:“尚可。”
“这屯田司的事,你也管?”宋问道,“交给手下不就好了吗?首要还是查清幕后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