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来找县令的,我是来找主簿的。”宋问笑道,“我来找他,转几家店铺。”
唐毅不明所以。
宋问拍了拍门框,朝外面喊道:“诶,外面的走不走了?我请你家公子吃饭,记得去大点的酒馆!”
闻乐哼了一声,跳上车辕,拍马起步。
宋问抓住衣摆,换位置去了唐毅旁边。
唐毅挪啊挪,远离了她。
宋问:“……”
唐毅指着她道:“你就这样说。”
末了又补充道:“这是我的马车,我说了算。”
宋问:“……”
宋问给他服了:“我就是想和殿下亲近一点而已。”
唐毅严词拒绝:“不必。”
“行行行。”宋问点头顺从他,为了不被轰下去,开始谈正事:“其实殿下不必来找县令,即便找了,你也知道,他不会如你所愿。毕竟进了他腰包的银子,如何能再掏的出来?”
唐毅几不可闻的叹了一气,说道:“我知道。其实应该是,我如何能让他在掏的出来。”
宋问说:“殿下,其实凡事,不一定要单刀直入,曲线迂回,效果尤佳。”
唐毅看向她。
宋问忽然很猥琐的笑了起来。
唐毅震惊道:“你该不会是想……打家劫舍?”
“打家劫舍也有文明的方法嘛。”宋问笑道,“殿下,长安城中,最繁华地段是哪里?”
唐毅想了想道:“……庙会?”
“错!应该说,没有能称之为最的地方。”宋问两手环胸道,“庙会,一般要等到祭祀的时候才会举行,且各大寺庙,位置分散。纵观长安,没有哪个地方,是平日闲着没事,也想去逛逛的。”
唐毅试探道:“……闲着没事,呆在家中……不好吗?”
宋问:“……”
“殿下,殿下不是这样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出门总是引人关注,不大自在。”宋问强忍住自己的内心道,“于普通百姓而言,出去游玩,舒缓一下情绪,放松一下心情,调整一下状态,也是很好的。”
唐毅:“你接着说。”
“金吾卫清的那条道,就处于长安交通枢纽。平日里往来马车过多,四通八达,所以狭窄的街道,屡次引起马匹受惊。”宋问道,“但这也说明了,这条道上,途径的人流,是很多的。”
唐毅:“你想做什么?”
宋问打了个响指道:“清道,不如改造。索性直接打造一个黄金商业街出来。”
唐毅:“黄金商业街?”
宋问道:“整条街上,全部设置商铺和摊位。可以有酒馆,当铺,金银店,裁缝铺,琴行……总之,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通通可以有。无论是什么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可以多半几场活动,请几个戏班子来做表演。将人吸引过来。再将道路两旁装潢一下,建几座亭台,就是无事可做,出来走一走,坐一坐,同陌生的人聊一聊,也是好的。”
唐毅沉思片刻,问道:“那,商铺怎么租出去?你说的那些人,又会来吗?”
“这就是所谓的招商引资了。”宋问道,“殿下,商人的嗅觉是很敏锐的。像这样一个,类似全年无休的庙会,还比庙会更完整,更齐全,更有趣的地方,他们是不会不来的。只要有人,就会有商。”
唐毅:“那原先的官道呢?”
“改道啊!他们乘着车马,从前头就开始改道,也多驶不了多长时间。”宋问道,“我就直说了吧殿下,那条路上,地段绝佳,清了摊位,还有商铺。免不了要有行人途径。何况它是真的窄。除非将两旁的商铺全给拆了,给它清出一条阳光大道来。否则惊马伤人的事件。轰赶摊贩也只是权宜之计,并无多大用处。劳民伤财,又无甚起效,徒留名声了。”
唐毅沉默。
太子的谏言。难道在宋问眼里,就无一点可取之处吗?
宋问咧着嘴朝他靠来,蛊惑道:“殿下,我敢说,这黄金商业街若是建立起来了,绝对对得起它的黄金二字。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那群农户的摊位,就算还有效了。他们可以继续来这里做营生。也不必去找县令退钱了。”
唐毅意味深长的闷哼:“嗯……”
“我打听过了,这边的摊位,短租三年,长租十年。西王村的人,是去年新按的长契,也就是说,理应还有九年的时效。”宋问滔滔不绝,以利诱之:“若这边稳定了,县令看着先前低价租出去的摊位,纵然街市再繁华,却收不到多余的银子,想必他也是很心痛的吧?”
唐毅低下头,扯平自己的衣摆。脸上无比严肃。
宋问再接再厉:“而且,除却摊位,是县衙负责的。经我打听,那条街上,有不少铺子,原先是县令和主簿的私下财产。这次清道的消息出来之前,他们便将商铺全部转手卖出了。若是改建商业街,地价必然水涨船高。届时看他们追悔莫及,痛快不痛快?殿下再告诉他们,是您提的建议,就看看他们会是副什么模样!”
宋问大声道:“爽!”
宋问在他耳边重复道:“殿下,您听我的没错!”
唐毅险些被她洗脑,抬起手道:“你先别说话,容我再想想。”
宋问点头,握拳。
小吃街啊!
第13章 终是零分
唐毅听她说了一遍,什么叫商业街,以及商业街的规划。
不知不觉中闻乐停下马车。
闻乐在外面得意喊道:“宋先生请公子吃饭?春风楼不介意吧?”
“不介意。”宋问摇着扇子走出来道,“所谓舍命陪君子,大不了就一个人头嘛。”
闻乐:“……”
赵主簿刚与赵恒等人聊完,告辞离去。
在春风楼的大门口,竟然看见了唐毅。
他当下心头一慌。
这殿下不会追人追到这里来了吧?也未免太会纠缠了!
先行礼再说。
唐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是?”
主簿:“……”
主簿内心悲痛道:“下官是长安县衙主簿赵瑞安。”
自己撞上门来?
唐毅冷哼一声。
“主簿?”宋问立马推开唐毅道,“三殿下请先进去,在下有事想找主簿谈谈。”
宋问抱拳,笑得一脸殷勤道:“赵主簿,久仰久仰!”
唐毅冷冷瞥了赵瑞安一眼,转身先进去。
二楼赵恒等学子看见他上来,有人认得,也立马起身行礼。
赵恒问道:“三殿下一人来品茶?”
唐毅看了眼楼下:“你们先生带我来的。”
“先生?”赵恒道,“哪个先生?”
也只有那一位先生了。
赵恒迅速扑到窗台上,果然看见正站在门口交谈的宋问与赵瑞安两人。
几名学子纷纷跟上。
一学子道:“他们在说什么?”
“你听不见,我们自然也听不见了。”
“先生方才给了他什么东西?”
“银票啊!”
“这……行贿?还是讨好?”
“先生竟是……这样的人?!”
唐毅默默听着,相当嫌弃的翻了个白眼。跟着跑堂去了隔壁的包厢。
讨好?
不。
宋问只会下套。
没多久,宋问就甩着手乐颠颠的上来。
“哟!”宋问看见他们惊喜道,“这不是我的学生们吗?看见三殿下了吗?”
“看见了,他在包厢里。”赵恒拦住她问道,“先生到底是,如何认识三殿下的?”
宋问回忆道:“先前,我得罪了三殿下。”
赵恒问:“为何?”
宋问说:“因为一件小事。”
众生点头,等待她细说。
宋问:“随后,我又得罪了三殿下。”
众生:“……”
宋问:“但再随后,三殿下不计前嫌的帮助了我。”
众生:“……”
宋问用折扇点着下巴,欣慰道:“这就是缘分呐。”
众生:“……”
没听出哪里是缘分。
只觉得三殿下实在是——
忒倒霉了!
“我去见我的有缘人了。”宋问抱拳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期待你们的明日佳作哦。”
赵恒看着她跳脱离去的背影,懵道:“先生……可能会去贿赂主簿吗?”
众学子纷纷摇头。
“先生引我们插手此事,便已经是得罪了他们。又如何会再去讨好他们?”
“先生该不是将银子给了主簿,让县衙代为发放补款,给那些农户?”
“这倒不无可能!”
学子由衷感慨道:“先生真是,高风亮节之人呐。”
宋问与唐毅聊了一个下午。
扩建,改造,商铺位置调整和分配。各种前期与后期的处置。
如果要弄的完整,是需要些时日的。
宋问趁机谏言。
真正主要的是还是小摊贩。灵活自由且多变。
至于其他,可以边开放边建设。
而最容易吸引客流的,是吃。
接下去的时间里,宋问给唐毅科普了一下,适宜用作街边小吃的多种食物。
唐毅全程没插上一句话。
宋问激动道:“殿下!怎么样?殿下,你觉得还有什么?”
唐毅艰难道:“不如你……写下来吧。”
宋问:“好嘞!”
唐毅补充:“我是指,具体安排,而不是吃食种类。”
“自然!”宋问拍着胸脯道,“为人师表,我是那种只想着吃的人吗?”
唐毅:“……”
唐毅别过了脸。
这边交代完毕,宋问又蹭唐毅的车回到了家中。
第二次天明,提着教条去书院。
宋问心情甚好的走进学堂。
众学子倾刻安静下来,等她开口。
“交功课交文章。”宋问敲了敲桌面,申明道:“其实我不看你们的遣词造句,只看你们的判断分析。所以也不必百般修改,互相讨教。只管写自己想写的。”
众生点头,依序将文章呈交上来。
宋问前后,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并未细看。
如此眨眼间,便将文章都翻阅完了,推到一旁。
众学子屏息凝神,等她评判。
宋问微一抬头,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一股视死如归的壮烈感。
不禁觉着有些好笑。
和她较劲,何必呢?
“我记得我先前说过,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你们自己觉得,这次怎么样?”宋问不动声色道,“不如都先说说,昨日的感想。”
孟为率先站起来道:“先生,真是太难了!我等磨了许久,那群门吏才愿意同我多说几句话,还满是戒备,生怕被我套了什么。”
其余学生纷纷附和:“不错啊先生。那营田使根本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在门外待到了傍晚,好说歹说,才松了口。”
“那农妇说不到两句话就跟我等跪下了,实在是不忍心。”
赵恒叫苦道:“同主簿喝了两壶茶,也未套问出什么有用的。”
“该!”宋问失笑道,“你,孟为。先前逼迫他们的时候,就穿着这身衣服。还有你们,先前去西王村查案的时候,也穿着这身衣服。”
宋问站出来道:“你们这是什么衣服呀?”
孟为不明所以道:“这是书院的衣服呀!”
“对呀!”宋问道,“全京城还有几人不知你们在查这事?几人不知你们是想帮那群农户的?还穿着这群衣服去,这不是第一面便告诉人家,你是来者不善吗?想做什么呢?”
孟为拍腿道:“真未想道,还有这等讲究?”
“哪怕是官家人,出门查探案情,询问证词,最好也是身着便服。微服私访。”宋问道,“否则,拿人的官差莽莽撞撞的就进了人家里去,民风不化的地方,生怕邻里误会,也只会想尽快将你们请出去,问不出什么的。”
众生恍悟。
“与人为便,方是于己为便。多体贴,多担待一些。”宋问道,“此番让你们多长长见识,倒是不错。现在明白,勿论何事,看着容易,也未必做着容易吧?人不知而不愠。往后对待他人,多一分谅解。”
众生受教点头。
宋问终于说向正题。
她随手拿了一张道:“其实,每一份,都写的不错。但是,都写的不对。照我以往来判,零分。”
众生闻言,摇头轻叹。
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泄了口气,抿唇,又强打起精神。
恭敬道:“请先生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