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落日蔷薇
时间:2017-11-22 18:21:21

  剧痛摧心,霍锦骁再难强撑,身如落叶向后倒去,落入温热怀中。
  佟岳生赶到,金爵见势不妙,拔地而去,往另一处纵去想逃。
  霍锦骁见危险暂除,眼眸微微睁开,看到魏东辞的平静的面容,心头稍安,想要唤人,一开口,却“哇”地吐出口血。
  那两个字梗于喉间,再难言出。
  魏东辞手臂才触及她的腰便已察觉救下自己的是个女人,他有些疑惑。天色已暗,怀里的人面容黝黑,五官平平,身着男人衣裳,身上是浓烈血腥味,他并不认得。
  只是莫名地,有些熟稔。
  因是女人,他并未将她抱起,只是半拥半扶着她。
  “你中了金爵的摧心掌,别说话。”
  霍锦骁听到熟悉的声音,却没有熟悉的温和和笑意,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
  他对陌生人,向来客气有礼,却透着疏离冷漠,不论男女。道上熟悉他的人都说他无情,他们不知,他所有的情只给一个人,除她之外,天地无情。
  “小景!”
  恍惚之间,霍锦骁又听到祁望的声音,她想开口说话,却连气都喘不透,眼前晕眩阵阵,她难以控制自己陷入黑暗。
  失去意识之前,她只听到祁望最后的话:“把她交给我,她是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这段写过去了,智商已经严重欠费……T.T
 
  ☆、错过
 
  金乌入海, 天际最后的霞光很快就消失在遥远的海平线, 霜冷月光薄薄铺下,晦涩黯淡。整座岛沉入黑暗, 可厮杀声响未歇,像说书先生嘴里光怪陆离的世界,忽有一日竟触手可碰。
  魏东辞看着已行到自己身前的男人, 先是惑道:“阁下是……”
  随后便了然:“平南岛的祁爷?”
  祁望并不意外对方能猜出自己身份, 能以一己之力离间金蟒四煞的人,见到盖有他印信的亲笔信时,如何会猜不出他人也在岛上?
  “不敢当, 在下确是祁望。”他微微颌首,目光望向霍锦骁,重复道,“她是我平南岛的人, 把她交给我吧。”
  魏东辞点点头,低头看倚在自己胸前的人。尽管晕着,她眉头也拢成川, 鼻息很急促,显是内伤颇沉。他翻手轻轻扣向她手腕脉门, 凝神听脉,片刻后松开手。
  他有些迷惑, 晦涩月光照不清她的模样,总让他觉得这人像戴着面具,他很想一探究竟。
  “公子, 金爵要跑了。”佟岳生跃回他身边,沉声道,“他在东边码头备了船。”
  “知道了。”魏东辞收起心思,扶着霍锦骁往祁望那一送,指尖划过她的衣角,却倏尔一勾,想要抓住什么,却又徒劳无功。
  “这位……”他瞧着祁望伸臂将她拥入怀中,不知为何蹙了眉头,声音稍顿后才又续道,“这位小兄弟中了金爵的摧心掌,还被雷尚鹏打伤了,我这里有瓶伤药可治她之伤。每日早晚各一丸,以酒研服。若是可以……她胸口掌印每日清晨以热酒揉开,有助她伤势痊愈。”
  魏东辞一边说,一边从袖里取出只青瓷小瓶递给祁望。祁望接下后方将霍锦骁拦腰抱起,道了句“多谢”。
  “不必客气,是她救了在下,可惜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多留,烦劳祁爷在她醒后替在下向她道一声谢。”魏东辞很快便收敛心神,浅笑道。
  “一定将话带到,只是不知如何称呼阁下?”祁望问道。
  “在下魏东辞。”他报上名姓,不再隐瞒。
  祁望心头一动,觉得这名字耳熟,可一时又记不起曾在哪里听过,便含笑道:“原来是魏兄弟。你要救的人我已经让新燕村村民带着去了船坞外的码头,船也安排妥当。”
  “多谢祁兄。”魏东辞改了称呼,抱拳言谢,“在下要走了,改日若有机会,在下一定请祁兄与这位小兄弟共饮一杯,以全你我此番萍水相逢的知遇之情。”
  “好,我等你这杯酒。”祁望颌首笑道。
  “告辞。”魏东辞语毕走到佟岳生身边。
  佟岳生已单膝跪地,将背俯下,魏东辞趴到他背上,轻道:“劳烦佟叔。”
  “公子言重。”佟岳生回了句,人已驮着他纵身跃起,往金爵奔逃的方向追去。
  不过眨眼功夫,两人都消失在祁望眼前。
  祁望将手里抱的人往上托了托,叫她的头能安稳靠在自己肩上。一番打斗,她的发已有些散落,细细软软拂过他的后颈与脸颊,棉絮般扰人。他低头看看她,又是无奈摇头。
  这人就像脱缰的野马,又似话本里的孙大圣,他就是有如来佛的五指山,恐怕都降不住她,最好哪天也能变个紧箍儿出来安在她脑袋上,她才知道消停。
  祁望如是想着,抱着她往回走去,月光在地上拉出细长的人影,随着他的步伐动着。
  ————
  光怪陆离的梦似乎做了许久,梦里影影绰绰都是人,来来去去的脸孔变幻莫测,霍锦骁浑浑噩噩地想从这些人里找到自己熟悉的笑,每每伸手时,那笑脸就模糊飘远,她只好拔腿狂追。追着追着,周围混沌景象忽成了云谷曲折的山路与街巷,她似乎变回幼年短腿肉胳膊的小姑娘,卖力地跟在东辞身后,追着他走过漫长十六年。
  “咚糍……”
  他的衣角触手可及,她欣喜抓去,却扑了个空,人也摔在地上,她心头一酸,咕哝了句,眼却睁开了。
  哪里有什么云谷?哪里有什么魏东辞?眼前是挂着织金幔帐的雕花拔步床,镂空的如意纹铜帐勾勾着缦帐,笼出满床锦绣,恍惚叫她觉得自己回到自己的闺方。
  愣愣地盯着帐子看了半晌,她才回过神一骨碌从床上坐起,可这一动却叫她骨头生锈般的涩疼。
  “疼。”她捂上胸口,眉头蹙紧。
  脑袋嗡嗡作响,像锣钹齐发,胸口与肩头刺疼难耐,身体各处关节酸涩不堪,唯有受伤里胸中的沉闷郁气已失。
  “师父。”有人捧着铜盆推门进来,看到蹙眉喊疼的模样,便将铜盆顺手丢在架上,人跑了过来。
  “阿弥?你怎么在这里?这什么地方?”霍锦骁见来人是巫少弥,不由惊奇。
  “我求了祁爷,跟着炎哥的船出来的。”巫少弥挨到床沿,上下打量她。
  “许炎的船?平南岛的船队登上金蟒了?”霍锦骁眼一亮,问他。
  巫少弥点点头:“这里是金爵宠妻的房间,祁爷把你安置在这里养伤。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总算醒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拧来帕子给她,又倒了水过来。
  晕了两天两夜?她心里一惊,接过帕子用力抹抹脸,饮了两口水,才掀被走下踏步,急问道:“金蟒岛的海盗呢?还有……”
  她想问魏东辞,可忽然间不知如何向巫少弥提及。巫少弥来得晚,恐怕不知道岛上发生的事,如此想着,她趿了鞋就往外跑。
  “师父,你要去哪里?”巫少弥急了,她伤势未愈,正需要静养。
  “阿弥,祁爷在哪?”她却抓住他问道。
  巫少弥还未开口,门口就传来微沉熏人的声音:“我在这里。”
  祁望的身影出现在房间外。
  “祁爷。”她面露喜色跑上前。
  祁望伸长手臂,以指尖点到她眉心,阻止她再接近自己,微愠道:“你刚醒又折腾什么?金蟒岛的海盗内斗厮杀,死伤惨重,再加上群龙无首,许炎带船赶到时与新燕村村民联手,很快就控制了金蟒岛,已将剩余海盗都擒拿关押。”
  “那金爵诸人呢?”霍锦骁一掌拍掉他的手,问道。
  “都死了,且被人砍去首级。”
  “砍去首级?是他做的?”霍锦骁没头没脑说了句。
  祁望却听懂了:“是魏东辞做的,金爵已逃到船上,也被他给杀了。”
  “你知道他是谁?”霍锦骁讶然道。
  “他自己说的,另外托我向你道谢,说多谢你救了他。”祁望淡道。
  “向我道谢……”她心头倏尔一紧,胸口忽然闷痛,又道,“那他人呢?”
  祁望觉得她对此人关注过头,心里不免奇怪,面上却仍静:“两天前就走了。”
  话音才落,他就见她晶亮的眼眸似蒙上淡淡水雾,神色也怔忡起来。
  走了两天?那她怎样都追不上了。
  “小景?”他轻拍她右臂。
  “嗯?”霍锦骁回神,睫毛颤了颤,眼底水雾已散,瞳里仍是晶亮碎光。
  “去把自己收拾收拾,一姑娘家成天像个泥猴,让人看了笑话。”祁望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说些话安慰她,可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开口就成了嫌弃。
  屋里没有外人,他便无顾忌地揭穿她。
  霍锦骁这才低头看自己,她身上还是两天前那套衣裳,衣上血迹干涸成暗斑,头发乱蓬蓬扎在脑后,除了脸和手被擦拭过外,她一身上下……
  脏。
  她抬手嗅嗅自己,脸上终于露出难得的赧意,讪笑道:“熏着您老人家了?不好意思,我这就去洗!”
  祁望瞧她这模样心道她的伤料来无碍,便斜睨她一眼,转身负手出了屋子。
  ————
  金爵宠妻的房间布置得雅致舒适,倒有些大户人家太太奶奶的房间格局,由外到内三间屋,由碧纱橱、多宝格等隔开,最外头是见客的明间,中间是个暖阁,里边才是她的寝间,旁边还有间净房。
  巫少弥不知从哪里给她弄了个新的香柏木浴桶来,又烧了热水抬来,反弄得霍锦骁不好意思,让好端端的徒弟做上丫头的活计。待巫少弥离去后,她才彻底松散下来,脸上的笑挂不住,她褪去衣裳将自己完全浸入水中,氤氲热气将视线染得朦胧,她深吸口气,把头也沉进水里。
  整个人被热水包裹,她方觉得心头没那么沉。
  这汤,她泡了许久才好。
  拭干长发,她换上件和祁望身上一样的绸褂,将头发随手一绾便出了屋。
  ————
  时已近暮,夕阳半沉,海岛的灼热与日光一样慢慢减弱,海风吹得人通体畅快。霍锦骁避过人群独自坐到附近山头的巨岩上,静静望着金蟒岛的码头。
  这巨岩是金蟒岛位置最好的观景处,能一眼望尽绵长海岸线与金蟒岛的码头。
  无数艘船只整齐泊在码头边,也分不清哪些是金蟒的船,哪些是平南的。浪涛拍岸,碎雪翻涌,船只随浪起起伏伏,远处海面鳞光片片,空无一帆。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亦或等待什么。她与东辞相识十六年,两人间的缘分好似被耗尽一般,明明触手可及,到头来却咫尺天涯。
  “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闲适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砂石被踩出细脆声响,祁望走来,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拎起她手边已经喝空的小酒坛。
  “祁爷怎么来了?”她懒洋洋问道。
  “你来得,我难道就来不得?”祁望反问她一句,将酒坛拎到她眼前,“伤没好就喝酒?这酒哪来的?”
  “不知道谁放我屋里的。”她满不在乎道。
  “你屋里?”难怪他看着眼熟,这酒是他放的,“你知道这酒用来做什么的吗?”
  “酒不用来喝,难道用来打扫屋子?祁爷你这问题好生奇怪。”霍锦骁挑了眉,眼角勾起,露出笑容。
  她刚沐过浴,头发松绾,散落许多凌乱的发丝,打着卷垂在脸颊旁,身上有淡淡酒香,约是喝过酒的关系,她一双眼眸含着桃花似的娇妩,人在残阳余晖里染着橘色的光,眉眼间的惫懒化作三分旖旎,看人时竟添了难以形容的风情,会让人莫名心跳。
  分明是张平凡的面容,忽然间变得动人。
  祁望便想,她该庆幸自己生而平凡,若这脸再添几成姿色,恐怕便要惹来不少麻烦。
  “这酒是用来给你散淤的。”他一抚额,道,“罢了,晚上再给你拿瓶酒,你自己烫热了把伤处揉揉。”
  说着,他也有些不自在,她伤在胸前。因她是个女人,他和巫少弥都不可能替她更衣,也无法替她敷伤口,她又是女扮男装掩人耳目,他也不能找个女人代劳,所幸她这伤有没外敷并无大影响,故而便等到她醒来再交给她自己处理。
  霍锦骁一听,猛地咳了两声,掩去尴尬。
  “这是何物?”祁望扯开话题,目光落在她掌中握的玉佩上。她的指半遮着玉上纹路,只露出一半,隐约是个字。
  霍锦骁闻言松手,将玉置于掌中托起。
  “魏?”祁望看到那个字,心里疑惑忽然明朗。
  “魏东辞,是我师兄。”霍锦骁摩挲着玉佩,“这是小时候我从他手里抢走的玩具。”
  “魏东辞……他是北三省盟主。”祁望微惊。两天时间足够他问到关于魏东辞的身份了,北三省的武林盟主,慈意斋杨如心的嫡传弟子,青峦居的主人,让天下人趋之若鹜的佛手慈心,竟是她师兄?
  难怪,她年纪轻轻竟也如此不俗。
  他望向她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
  “你说……他临走的时候托你向我道谢?”霍锦骁转头问他。
  祁望道了句“是”。
  “这傻子。”霍锦骁又望回海面,似嗔似笑地开口,“他若知道是我,必不会向我道谢,这是我欠他的。”
  “怎么说?”祁望淡道。
  “我曾经向他承诺要护他一生周全。”
  女人保护男人?
  祁望有些好奇。
  “他不会武功。云谷的孩子到了年纪可以择师学艺,他小时候很喜欢剑,对武学很有天赋,本不学医……”霍锦骁说起旧事,目光变得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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