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望霍然站起。
作者有话要说: 齁了没有?我竟怀念虐了……T.T
☆、抱抱
月霜倾洒, 夜城寂静, 两道人影自空荡荡的街巷疾掠而过。霍锦骁的脚尖几乎不曾点地,拉着魏东辞的手全力往前跑, 可身后追来的仍渐渐逼近,杀气便也越发浓烈,似附骨之蛆, 如影随形。
魏东辞没有武功, 只会些逃命的轻功,此番全仗霍锦骁带着,只是如此一来, 霍锦骁便受他所累。若只她一人,大概早就逃走了。
正奔逃着,霍锦骁却忽驻足停下。
那人咬得紧,再逃下去他们迟早被追上, 而此地离魏东辞的医馆还有些距离,她得想办法摆脱这人。
如是想着,霍锦骁忽将魏东辞往旁边两幢屋舍中间破损的夹缝里塞去。
两人都没说话, 魏东辞只以眼望她,眉头浅拢着, 霍锦骁做了噤声的动作,转身就要跳出, 却被他拉住手。
“放手!”霍锦骁甩手,做了个口型。与其两人都被追上,不若她去引开那人, 可他死不松手,再拖下去两人都要倒霉,她急得直瞪人。
魏东辞仍是摇摇头,霍锦骁已察觉那人杀气近在咫尺,咬牙就要将他甩开,魏东辞却不知哪里生的力气,拽着她就往胸前一拉,抱着她藏进夹缝。
夹缝狭窄,只是两屋交错的间隙,前面有残损的木栅拦着,仅容一人藏身,霍锦骁只能贴在魏东辞胸前踮脚站着,外边杀气已至,她来不及再走,只能恨恨盯魏东辞。
魏东辞勾起唇角,手臂又将人搂紧些。霍锦骁知道那人已到外面,便屏了气息一动不动站着,另一手狠狠捂住东辞口鼻,不叫他的气息泄露行踪。
两人就这么藏着,霍锦骁的目光越过他肩头,依稀看到外头有道人影停在街中不动,正在寻找他们,那人着一身黑衣,蒙着脸,她只能瞧见他一双倒三角眼在月下四处扫搜,像厉钩般阴冷。
那人在外头停了一段时间没能再察觉他们气息,似乎放弃继续找,往前一跃消失在街巷之上。
霍锦骁仍未松懈,又躲了会不见异常,她方小松口气,回头时目光撞入他眼中。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捂着他的口鼻,潮温的气息在她手中似有若无地绕着,东辞的唇轻触她的掌心,她能感受到他唇瓣起伏的形状。
心跳呼吸都跟着一窒,她刺猥般缩回手,可下一刻,她忽又发现自己几乎要挂到他身上,这一回她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脸腾地红了。
哪怕与他再熟稔,可这般亲密的举动五岁之后就再没有过了,更遑论如今二人都已长大,再不是两小无猜的孩子。
魏东辞见状便松开手,只是温香绕来,软玉在怀,他不免被惑得胸中直跳,没了从前清明。
霍锦骁推推他,正要出去,却忽然又觉不对。
那人的杀气消失得太快太彻底,像被刻意藏起。
警心才起,她心间冷意顿生,暗道声“不好”,还未反应,便听到细微的破空响声。
一道剑气劈向他们藏身的木栅。
“走!”霍锦骁厉喝一声,拉着东辞从豁口跳出。
木栅粉碎,剑气堪堪划过她的手背,拉着道细长伤口。魏东辞一眼瞧见血色,眉头拢作结。
行踪既已曝露,霍锦骁便也不逃,抽/出软剑在空中挽出剑花。对方武功虽高,但这并非最可怕之处,这人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身上的凛冽血气杀意,仿佛才从修罗场上踏回。
若不是沾染过无数性命,绝不会有这样的杀气。而这样的人,通常深谙杀人之道,比一般江湖高手更难对付。
那人根本不给他二人反应的机会,第二轮攻击转瞬间便至,剑尖直指魏东辞咽喉,并不理会霍锦骁。霍锦骁把东辞往身后一推,迎击而上,剑招如网,兜地而落。对方太强,她只能以虚招避其锋芒。
“找死。”那人应对几招,看破她的对策,横剑放出庞大剑气,如炸海般四放。
绝对的实力差距让人难以招架,她被震离魏东辞身边。那人的剑又往东辞指去,霍锦骁咬牙迅速站起,再度握紧剑往东辞处拦去。魏东辞闪避两步,身形微乱,眼见已置于对手剑刃之下,霍锦骁心急如焚,将剑脱手掷出。
铮——
一声脆响,霍锦骁的剑被那人挥手格开。只是这一瞬间停滞,她已冲至东辞身前,正要以双拳迎上对手剑光,半空中却忽有强大气劲如山峦压下。
“吃老夫一剑!”
佟岳生赶到,接下此人攻击。
魏东辞忙拉霍锦骁退到旁边,捧起她的手查看伤口。伤口颇深,她又握剑厮杀,是以此时血流不止,染了满手,触目惊心。
“我没事。”看到佟岳生赶来,霍锦骁心中稍安,转而骂他,“让你藏你就藏,拉着我做什么?刚才要你跑你也不跑,你是不是找死?”
魏东辞任她骂了两句,才有些委屈道:“那人若见我跑了,必要对你下杀手。”
他在,就是靶子,他若不在,那人势必先杀霍锦骁再来寻他,太过危险。
“我能逃,你能吗?”霍锦骁想起刚才危急,气上心头。
“佟叔与我之间有子母缠心蛊,刚才我已催发母蛊,佟叔收到消息马上会过来,所以我才留下。”魏东辞从怀中摸出拇指大小的白瓷瓶,开了封便往伤口上撒药。
药香散开,数寸长的伤口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合,霍锦骁便知这药是一等一的救命药,却被用在她手上,倒是可惜。
“蛊?你医毒双修,何时又开始涉及蛊虫这类歪门邪道?”霍锦骁心念一动,问道。
“只是普通蛊虫,用来传递消息而已。”魏东辞并不抬头,只专注于她的伤口。
那厢杀手眼见佟岳生赶到,心知今晚已然难以得手,便干脆放弃,与佟岳生拼杀十来招后寻隙逃离,佟岳生追出几步,怕其中有诈,便又回到魏东辞身边。
“公子,你明知近日有人跟踪,怎还如此任性偷偷瞒着我独自上街?”
佟岳生回来,一开口便颇有责怪。
霍锦骁闻言俏脸立沉,魏东辞马上举双手:“别说了,是我错!”
他这么一认错,她纵有满腹怒言也不好发作,便朝佟岳生道:“佟叔,到底怎么回事?”
她随他称佟岳生为“叔”。
“三个月前起就有人盯着公子了,平时我也在暗中守着,一直没出差子,就今天……”说着佟岳生又有几分怒气。
“这么说来对方很早就起了杀心,之前没动手是因为找不到合适机会。”霍锦骁沉吟道。
“可不正是如此,公子心忒大。”佟叔还在生气。
三人说着话便慢慢往医馆行去。
医馆很快就至,魏东辞想和霍锦骁说话,奈何霍锦骁正陪佟岳生生气,对他不理不睬,东辞摸摸鼻子,只能默默带人进了医馆。
才进医馆,霍锦骁便将眸一沉。医馆的布局,竟按奇门遁甲的八风阵所布,极为精妙,用来御敌再好不过,再加上佟岳生,他在医馆是最安全的。
“行了,我不进去了。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霍锦骁出言告辞。
“不许走。”魏东辞不由分说拉住她,“你的伤还没包,况且外面也不知伏没伏人,你出去会有危险。”
“你以为我是你么?”霍锦骁甩不开他的手,“血止了,我自己回去包扎就可以,你松手!”
“要走可以,我送你回去,不然你若被他们抓了来威胁我,我怎么办?”魏东辞随便想想,都是借口。
“你!”霍锦骁指着他鼻尖要骂,偏对着他无赖的笑脸又骂不出所以然。
“公子所言也有道理,医馆有不少空房,霍姑娘今晚不妨在这委屈一晚,明早再回也不迟。”佟岳生听不下去,只得站出做个和事佬。
霍锦骁看看两人,用力挣开他的手,冷道:“带路。”
魏东辞便将人领到东厢房里,亲自抱了干净被褥过来,又烧水予她,又煮来挂面,好一顿折腾,待诸事皆妥,她手上伤口也包好,魏东辞这才安心放她休息。
第二天日上三杆,这人还没起,魏东辞便命馆中老妈妈去看,推门才知,房里早没人影。
也不知何时跑走的,霍锦骁只在屋里留了张轻飘飘的纸,写着明早出航再见,落款处画了个生气的脸,和小时候一样。
魏东辞失笑。
————
天色才亮,霍锦骁就悄悄离开医馆回码头,手里拎着途中买的饭团与豆浆上了玄鹰号。
她有预感,祁望会生气。
敲开祁望的舱门进去,天虽刚蒙蒙亮,祁望却衣裳头发齐整地坐在书案之后,瞧见她进来略抬起头,眼里阴鸷针般戳人。霍锦骁一愣,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已非简单的生气了。
“祁爷,这么早起来?早饭吃过没?我来孝敬你了。”她如从前般笑着上前,心里却有些忐忑。
祁望一夜未眠,在这坐到天明,自然知道她昨晚未归,见她还若无其事笑着,心里无名怒火更炽。
“昨晚去了哪里?”他往后懒懒一靠,摩挲起拇指扳指,冷道。
霍锦骁将带回来的饭团和豆浆摆到他桌前,他看也未看一眼,她便轻声道:“昨夜与师兄相约谈事,不想半途出了意外,所以在医馆对付了一夜。昨日到医馆时天已太晚,我寻不着人,又想着你已歇下,便没向你报信,是我不对……”
她话未完,手便叫他抓住。
“这怎么回事?”祁望问道。
“不小心伤的,无妨。”她立刻缩手。
祁望目光便落在那圈包得漂亮的绷带上。
同生共死又如何?兜转一圈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祁爷,让你担心了,抱歉。”霍锦骁小心道歉。
他今天太不对劲。
“没有别的事就出去吧。”祁望摆手,不愿多说。
霍锦骁咬咬唇,将饭团递给他,又道:“祁爷,我有些事要与你说。”
“说吧。”祁望未接。
“我要离开几日。”霍锦骁便不再兜圈。
“去哪里?”祁望抬头,借着明瓦透进的浅光看她,人还是那个人,只是不能靠近了。
“给师兄帮些忙,只要六天时间。”她回道。
“六天?”祁望扬起淡嘲的笑,“你是想带他出海去找勾鱼草?”
霍锦骁摩沙着桌沿的手忽然一顿,对上他的眼。
他果然知道。
“看来祁爷知道得比我清楚。”
“我如何不知?”祁望站起,神色不善,“三港程家的毒要靠这草来解。”
“那便不用我再多解释了。”霍锦骁道,“我明日一早就走。”
“不准去!”祁望断然出声。
“为何?”她问他。
“整个东海有能耐切断勾鱼草货源的人,除了三爷没有第二人。你不是不知三爷怀疑你与陆上的人、与朝廷有所勾结,你还想着帮魏东辞?知道旁边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吗?你随时都会没命!”祁望沉道,目光又落到她手上。
“长有勾鱼草的地方不在远海,还在大安水师活动范围内,这次我们会以市舶司的名义出船,三爷就是再能耐,也不敢正面与朝廷为敌。”霍锦骁昨晚听东辞之言,已知他出海打算。
“好,即便你不怕死,可你想过没有,你身后站着平南与燕蛟,若是惹来三爷怀疑会有怎样下场?你便不顾自己,又曾替他们想过?”
“我会易容跟他们出海,不会有人认出我来。”霍锦骁早就想好对策。
“不会认出?你可知三爷早就……”祁望一怒之下脱口而出,话说半句却忽停下。
“早就什么?”霍锦骁狐疑地望他,“祁爷,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祁望冷硬一语,背过身去,“总而言之,我不同意你随他出海,这件事你不能插手。”
霍锦骁绕到他面前道:“为何不可以?上百条人命,且这事也牵涉三爷,你不是想着揪出三爷报仇?为何每次到了这种时刻你就瞻前顾后,屡次以怕三爷疑心作为借口。祁爷,这不像你的脾气。”
“上百条人命又如何,我不会让平南出半点差池。”祁望眼中阴鸷又深了些。
“若我一定要去呢?”她不再与他分辩,每次说到这样的事,两人意见永远无法统一。
“你就这么在乎你师兄?才见一面便能与他彻夜不归,如今又要为他卖命?他不过说了两句好话,你便上赶着送过去,你莫忘了他一去不返将你抛下两年!”祁望逼望着她。
霍锦骁却是听得痛怒,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曾经向他倾诉过的心情能被他用来攻击自己。
“祁爷,我无话可说。”她不想再和他解释,转身要走。
“看来你觉得自己羽翼已丰,可以为所欲为。”祁望盯着她的背影,声音冷冽如刃,“你莫忘了,你在东海能有今日地位,是谁给的?今天要是下了这船,你就永远别回来,平南和燕蛟不留你。”
霍锦骁脚步顿驻,手握成拳,冷静片刻方转头,用同样冷冽的声音开口:“祁爷,若我没记错,这是你第二回用平南和燕蛟来威胁我。如果你真觉得我在东海的成就全拜你一人所赐,那你就收回去吧。我与你无拖无欠,从此再无瓜葛。”
语毕,她闪身掠出舱房,消失在他眼前。
祁望站在桌旁,闻言震怒,手握成拳砸上书案。
只听得“哗啦”几声,案上物件被震落于地,她买的饭团和豆浆洒了满地。
祁望胸膛剧烈起伏,像要将那口气吐尽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方似大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把她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