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落日蔷薇
时间:2017-11-22 18:21:21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虐……我就只是怀念一下……T.T
 
  ☆、去留
 
  寂静的房间像经历了短暂的火焚后即遇霜冻, 祁望扶着桌子站了会忽拔步冲出舱房。
  朝阳才刚跳出海面, 码头被笼在薄曦虹光中,风还是冷的, 人也不多,甲板上的水手揉着朦胧的眼,看到他都打个激凌醒来, 规矩喊声“祁爷”。
  霍锦骁已经不见踪影。
  “祁爷。”林良从舷梯爬上船, 手里正拎着一大袋的早餐。
  船上的伙食吃得腻味了,船停岸的时候他们便会自己买点吃的换换口味。
  “有没看小景?”祁望恰走到舷梯边。
  “小景?她走了。”林良随口道。
  祁望一把揪住他衣领:“走去哪里?”
  林良吓了一跳,指着码头的路回答他:“往那儿走了。”
  路上来来往往有些人走着, 并没霍锦骁的踪景,不过晚了几步,祁望已经追不上人了。
  他缓缓松手,林良小心看了看他的脸色, 忽道:“祁爷,你气消了?”
  祁望回过神来问他:“什么?”
  “和小景吵架了?”林良壮壮胆又问。
  “你想说什么?”祁望心情差得不想多说话。
  “刚才遇上小景,她说如果祁爷气消了, 就让我替她给您带句话。”林良又看看他的脸色,在他开口催促前马上道, “她说她只去六天,这几天烦劳祁爷代为料理船务, 辛苦祁爷了,她回来了会与祁爷再好好聊。气头上的话莫当真,请祁爷也冷静冷静, 她不会添乱,更不会拿平南和燕蛟的安危当儿戏。”
  语毕,林良便见祁望神色怔怔地,他便又小心问他:“祁爷,她去哪了?”
  祁望摇头不语,心仍沉着,到底不似才刚那般急切。
  活了三十年,他竟然连一个小姑娘都比不上,这么多年来冷静惯了,他竟不知自己冲动起来也会口不择言。说穿了……霍锦骁在他心里的份量,已远远超过他的预计。
  除了那点微不可言的嫉妒之外,真正让他从心底害怕出来的,是林良那句话。
  有朝一日,她终会离开。
  一直以来,他都忽略了这个事实,总觉得她会一直留在东海,一直留在平南和燕蛟,却忘了她根本不属于这里。若然离开,他此生与她难再相逢,连看她嫁人的机会,大抵都不会有。
  如此想着,心里那点刺痛便难以忍受。
  天地广阔,他留不住她。
  ————
  傍晚,医馆送走最后一个病患,魏东辞照常将桌上方笺归整妥当,起身洗手净面,一边嘱咐医馆的药童:“明起闭馆,我去几日就回,你们好生看着医馆。桌上那撂病患记录里的病患,你与素文需每隔两日要上府诊察,都是贫苦者,药金诊金免了……”
  正说着,外头有个小厮跑进来,上看不接下气道:“先……先生,外头有个老婆婆赖在门前不肯走,说是全身都痛,拦着不让咱们关门,指名要见您。我说了咱们医馆的规矩,她还是不依不饶,要不您去看看?”
  医馆除了魏东辞外另又找了两位大夫坐诊,疑难病患才会分到他手里,他有个规矩,每日只接十位病患,多了不看,也不接受权贵人家的邀请,只要找他诊病,就必须一早上门排个号,按时辰过来。
  “不急,我去看看。”魏东辞扯下盆架上挂的帕子拭干手,随小厮匆匆出了门。
  ————
  医馆的门板已经关了一大半,剩下两块门板大小的地方,被老妇人坐着。
  这老妇人头发花白、皮肤枯黑,搭拉着眼袋,嘴边一颗大黑痣,面相就有些凶,身上穿了套打过补丁、洗得泛白的褐色衣裳,脚边放着竹拐棍,赖在门口不肯挪地。
  魏东辞来时,门口的小厮正哭笑不得地扶着门板苦劝,她只是不理,“呜呜”直嚎,一边嚷着痛,一边揉肩揉膝。
  “我来吧。”他挥退小厮,亲自蹲到老人身边,不由分说扣上她右手脉门,“婆婆,我替你把脉看看。”
  “你是谁?”老妇人把手收走,“不是魏神医我不看。”
  “我就是魏东辞。”东辞笑道。
  “你骗我,别欺负我老太婆眼瞎!哪有你这样年轻的神医?”老妇人一边哭一边道,“你们别是随随便便找个人来,以为就可以把我打发了!我今天非看神医不可。”
  “老婆婆,不骗你,他真是我们医馆的小神医。”魏东辞还没急,旁人倒看得急了。
  魏东辞轻笑两声,道:“你是觉得我要和你一样年纪才配称神医?”
  老妇人回道:“至少也要像隔壁医馆的李大夫吧?”
  “那你先看看我诊得对不对症?”魏东辞也不给她号脉了,直接道,“你近日得遇故人,必定心思繁重,夜不能寐,以至心火肝旺,需要调养。”
  “你改行做算命先生得了。”老妇人挑挑眉,没好气道。
  “我这有副良药,你随我进馆,我亲自煎给你服,再给你扎上几针,包管药到病除。”魏东辞伸手扶她。
  老妇人自个拄了拐杖站起,只道:“不扎针,不吃药。”
  “好,那给你煮碗面,切盘酱肉,打壶酒,如何?”魏东辞跟着她。
  “马马虎虎。”老妇人拄着拐杖进了医馆,留下后头看呆的人。
  ————
  魏东辞亲自给霍锦骁端来温热的水,霍锦骁对着盆中的水一顿搓脸。
  “哪个姑娘家像你这样,把自己扮成那副德性?”他倚在墙前给她递干净的素帕,口中打趣道。
  “还不是被你认出来?”霍锦骁搓去脸上最后一点易容膏,从他手里扯过素帕拭净,方露出白皙干净的脸庞。
  “怎么提早来了?你那船上的事都安排妥当了?”魏东辞不答反问。
  霍锦骁神情一僵,走到桌边坐下,方道:“没。”
  她大清早和祁望吵了一架,离开码头本就要来寻魏东辞,见医馆病人太多,担心扰他诊病,便自己在城中逛了大半天,待病人散去方与他开了个小玩笑。
  “这不像你的作派,你该不会……和祁望吵架了?”魏东辞坐到她对面,仔细看了她两眼突然道。
  小菜已摆上桌,霍锦骁给自己斟了杯酒,“嗯”了声便饮起。
  心情不太妙。
  “是因为要帮我?”魏东辞又问她。
  “嗯。”她闷道。
  魏东辞伸手按下她的第三杯酒:“祁望对你而言很重要?”
  第一次见面时,他便已察觉她与祁望之间默契非比寻常。
  “我在东海两年与他同生共死过数次,他也曾冒死救我,这情分自然重得很。”霍锦骁不避讳谈及此事。
  “你……喜欢上他了?”魏东辞淡道。
  霍锦骁夹起片酱肉尝了尝,道:“味道不错,哪里买的?”
  “我自己卤的。”魏东辞将碟子往她面前推去。
  “差一点。”她道。
  “差了什么?”魏东辞夹起肉尝尝,觉得挺好,应该是她爱的味道。
  霍锦骁“哈哈”一笑,道:“我是说,差一点爱上祁望。”
  错过的心动便如失了涟漪的湖面,平静无波,她不再是从前的小姑娘,可以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
  差一点,差一步,便已不留余地。
  魏东辞却笑不出来,她笑眼里的豁达,是他给的伤害。
  “师兄,关于海神三爷,你上次还没说完呢?”霍锦骁说时本无心,待见到他眸底痛色,心头忽似针扎,索性转开话题,不再和他论及感情。
  “这一年我和殿下翻查过三港船货进出卷宗,发现有大批物资通过各种方式运往东海,其中竟有数量极为庞大的军器。不过可惜,卷宗被人篡改过,且有人从中作梗,暗地杀了不少与此案有关的重要人物,我们查不到源头,只能得知三港有官商与其勾结。”魏东辞沉吟道。
  药童送来刚煮好的面,霍锦骁起身端面,让他安心将话说完。
  厨房里煮的是汤泡线面,用的是老鸭汤,油撇得干净,闻着便香。线面是三港特色,那面像头发丝儿一样细,吃时用清水捞过,浇上高汤便成。
  这面好克化,最是养胃,魏东辞瞧她这两年在外头漂泊三餐不定,恐伤了胃,早想给她调养了。
  “他在东海势力如此庞大,却常年隐而不出,不露真容,若只是担心仇家报复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我怀疑他应该有个明面上的正道身份,可以在三港随意走动。”魏东辞道声谢接过面,继续说着。
  “有道理,若按你所言,这么庞大的军器必须官府要员与大商勾结,他要真远在东海,手伸不到这么长,竟还能派人暗杀于你。”霍锦骁仔细一想,发现确是如此。
  “小梨儿,你对祁望此人了解多深?”魏东辞忽又提起祁望。
  “怎么了?”霍锦骁蹙蹙眉,他此时提及祁望已非先前口吻。
  先前为私,如今为公。
  “你知道他的来历吗?”魏东辞问道。
  霍锦骁惊疑望着他,一时拿不准要如何回答。
  明面上的正道身份,可以在三港随意走动,与朝庭官员和大商熟悉……
  她蓦然睁眼:“师兄,你怀疑他是三爷?”
  “不可能,他不是。”还未等魏东辞开口,她便否定这个怀疑。
  “小梨儿,不管他是何人,他都与三爷脱不了干系,你跟他这么久,心里应该有数。”魏东辞不置可否。
  霍锦骁想起此前发现的军器,海坟区的秘密,以及漆琉岛上三爷奇怪的态度,确实透着古怪,然而……
  “师兄,他有苦衷,有些事只是身不由己,他亦想找出三爷,而我留在他身边也正是想通过他接近三爷。我相信祁爷为人,他绝非那三爷的同路人。”
  想起在漆琉恶城所见的一切,霍锦骁可不认为祁望能容忍自己辖下有这样残忍之地,平南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你准备何时回来?两江三港与东海的局势越来越恶劣,朝廷下大力准备剿匪,三港这里正缺帮手,你有何打算?”魏东辞便又问她。
  霍锦骁拔了拔面,忽然没了胃口。
  她入东海两年,大仇已报,若只为查三爷,或许留在石潭与魏东辞携手合作会更好,只是……
  “你刚才说的,可是太子殿下?”她忽想起他适才提到“殿下”。
  “嗯,不止太子殿下来了。”东辞望着她。
  “还有何人?”
  “晋王与王妃也来了,目前正在两江秘训水师。”
  “你说什么?!”霍锦骁站起,“我爹我娘也来了?”
  “这次剿海匪,晋王挂帅,统领十万水师,太子监军。”
  霍锦骁为此语所震,呆立桌前。
  她父亲已有二十年不涉朝政,如今竟为东海再掌虎符,而她身为主帅之女,焉能置身事外?
  两年前满怀期待的历练冒险到了如今已成家国之战,早非个人之事。
  回平南,还是留在石潭,选择从来都是两难。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月去青海湖,我该怎么办?啊——
 
  ☆、启程
 
  这一夜, 霍锦骁心绪纷杂, 睡得并不安稳。第二日天刚蒙亮,院中就有细微响动传来, 她横竖睡不着,索性就起来。夜里下了场雨,院里清冷, 门一开她就鼻头发痒。
  小院子处处透着精巧, 魏东辞的喜好与她有些接近,只要是自己的宅子,甭管住长住久, 定要收拾得满意才成。
  露天的陶石桌子上刻着棋盘,旁边是巨石横放所成的天然茶案,石马槽用来种着碗莲,浮叶下藏着金银红三色小鲤, 四周花树错落,拥着中庭空旷处,魏东辞正站在其间练拳。
  早春寒意还重, 他却只穿一袭天青色薄褂,缓慢地变拳换形, 身姿动作行云流水,虽慢却极有章法, 宛如山蔼在晨光下变幻。
  霍锦骁踱到他身旁,跟着他的动作练走,缓道:“你还在练这套拳?”
  “嗯, 小老师说每天早上练一遍,能强身健体,保我无病无痛。”魏东辞动作不停,话说得慢。
  “看不出来你是听话的人。”霍锦骁的手与他划过同样的弧度,分明是一样的动作,她使出来便与东辞截然不同。
  东辞的拳不慌不乱、不疾不徐,与他这人一样,处处透着随性的冷静,即便下一刻泰山压顶也不会有所影响。霍锦骁就不同了,她的拳就是山,力量与气势都十足十,像只小老虎。
  这套拳是霍锦骁儿时习的基础拳法,寻常人长期练了可强身健体,所以她手把手教给他。两人认识的十七年,大部分东西都是东辞教她,只有武功这一块,她是他的小师父。
  “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小老师的话一定要听。”魏东辞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收拳回身。
  霍锦骁见他已额现薄汗,长褂后背微湿。这拳看着虽慢,练完整套却也颇费气力。
  “小老师说你该进屋了。”
  身上热汗被风一扑,是要着凉的。
  魏东辞是大夫,自然明白她这话里关心,笑着招手让她跟自己进屋。
  ————
  进了屋,魏东辞去了里间更衣,霍锦骁便在外间暂候。
  宅子并未另设书房,东辞将书房与起居合并,这外间便是他的书房。书房不大,除了书案与博古架外,靠窗处还有竹榻素被,竹榻旁的圆几上放着他惯用的茶具,还有一撂书。房间打扫得干净却不算整齐,他和从前一样,书案上永远堆着翻开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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