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落日蔷薇
时间:2017-11-22 18:21:21

  风浪来袭,船身不稳,若有明火被吹落极易引发火险,所以这种情况下一点火都不能见。
  船身摇摇晃晃,人在甬道里也跟着左右摇晃,魏东辞撞开自己的舱门,把霍锦骁往里一拉。
  “进来。”他低喝道。
  霍锦骁反手将舱门关上,舱房里毫无光源,陷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间。
  船越来越颠,人在舱房里像是被关在瓶中的蝼蚁,被随意翻来覆去的掷甩。魏东辞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松,带着她跳到床上,与她一起蜷在床头。
  床头装有的固定在舱壁上的抓手,魏东辞拉着她的摸索过去,让她牢牢抓住。
  “抓好。”魏东辞沉声开口。
  “你也一样。”霍锦骁以另一只手按在他手背上。
  甬道外匆促的脚步声与惊呼声慢慢小下来,大家都躲进舱房里,四周声音一静,外界风浪声便显得尤其可怕。风声啸音如鬼哭狼泣,海浪瓢沷而降,打在甲板上发出冰雹似的响动,也不知那“妖龙”卷到了何处。
  船晃得人似乎连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黑暗里谁也看不到谁,霍锦骁身体随着船一甩,头狠狠撞上魏东辞的下巴。
  “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
  “痛!”霍锦骁回了句,只觉得人要被甩下床,想来东辞情况没比她好多少,两人不是头撞一块,就是肩膀胳膊撞一块。
  漆黑之间温热的手抚来,慢慢摸索上她的脸颊。
  “哪里痛?我给你揉揉。”东辞道。
  “脑门……”她才开口,忽然发现他的指尖不知怎地竟触上她的唇瓣,软糯的唇张开,他的指腹差点便要点上她的舌尖。
  他猛地缩回手。
  “不要你揉!”霍锦骁气急。
  魏东辞不再开口,黑暗里只有他的呼吸声。
  船忽从高处骤然落下,两人来不及尴尬就被抛起,撞上舱顶。两人挨在一起总难稳住,跟着船起起落落,左甩右荡,似乎下一刻都要脱手飞出,魏东辞索性伸手捞过她的腰肢,把人揽到怀里抱着。
  “别动,这样稳当些。”他将她紧紧按在胸口,头埋进她发间,与她蜷在一块。
  船身摇晃不止,霍锦骁只得将头搁到他肩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你怕吗?”风浪声让他扯开嗓门问道。
  霍锦骁摇头,头发将他脖子蹭得发痒,他不得松手,只能压着她的头蹭蹭,她嗅到很浓的药香,丝丝入脑。他的体温紧紧裹来,她忽发现,这人平日看着温柔随性,可抱起人却霸道非常。
  “对不起,因为我的事,又叫你涉险了。”他抱着她,恨不能彻底将人护入羽翼。
  “别傻了,你我相识十七年,到今日你还同我说这些,对得起我们从小长大的情分?”浪头有些小,船摇得没那么厉害,霍锦骁便在他耳边温言道。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
  “师兄,如果今天这关过不去,我们就死了。”她又道,“同生共死。”
  再漫长的陪伴,也终有死别,她与他经过生离,不想再有死别。
  “嗯,一起。”他话变少了,手臂的力气却大了。
  平静不过寥寥两语时间,船突然间像被掀翻般朝一侧倾倒,狂浪打在船身上宛如将士擂鼓,鬼哭狼嚎的风啸声隔着船壁传来,好似要将船扯烂咬碎,眼前的黑暗成了通往地狱的道路。
  “咚”一声,舱壁上的抓手吃不住力,被二从扯断。
  “小心。”魏东辞抱着她从床上摔下。
  天地似已倾斜倒置,他们重重砸在另一头的舱壁上。仔细听去,船里各处都传出尖叫与异响。船几乎翻成垂直,忽又回落,霍锦骁与魏东辞便又从舱壁滚到地上。
  霍锦骁被晃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头也晕沉得很,魏东辞仍紧紧抱着她,两人在地上又随船滚了几圈,才终于在床侧停下。
  可怕的颠簸渐渐停止,风浪啸音很快远去,船身虽还摇晃着,却没了适才的震撼。
  霍锦骁趴在魏东辞胸膛上,两人都不动弹,似未从生死危境中出来。
  呼吸声慢慢变得清晰,不知多久,霍锦骁才拉开他的手坐起来。
  嗤——
  火折子被吹亮,船舱亮起,微弱的光芒照出两张带着薄汗、各自晕红的脸。
  “出去看看。”她拉起他,打开舱门走出。
  走过漆黑甬道,她把甲板上的门推开,刺目的阳光照来,让习惯黑暗的眼睛一阵发花。她不由自主眯了眯眼。
  四板上仍是晴空万里,“妖龙”已远,只能看到一道银线通天。
  刚才的危险好似大梦一场,须臾生死,劫后余生,依旧是海阔天高的景象。
  “师兄,咱们没死!”霍锦骁转头对他笑道。
  那笑,如此际骄阳,那眼,如此际长空。
  长空万里,皆是她眉眼。
  ————
  大难过后忙坏船上众人。船被损毁多处,伤者也颇多,魏东辞背起药箱挨个替人包扎,霍锦骁如今是他药童,理所当然地给他打起下手。
  伤者多是撞击外伤,重者断骨,轻者不过破皮。霍锦骁替魏东辞将普通的外伤药分发给轻伤的人,令其自去涂抹,又给他要了两大盆煮沸的水。魏东辞将桑皮线以熏蒸,又将针以火烤后,再用沸水与药粉洗净自己的手与臂。
  因事态紧急,最初伤了腿的程家弟子只是以布扎腿止血,还未进行处理,那伤口经海水泡过,此时周围已然红肿,血未全止。
  霍锦骁看他手里拿的竟是她从高贞国带回的小钳子,非以手直触细针,不由睁大眼。他以钳夹着针,连线也是以钳夹着穿针,那手法就是手最灵巧的绣娘都要自叹不如。
  “忍着点。”他安慰那人一声,便下针缝合伤口。
  触目惊心的伤口在他手下便似开裂的绸缎,白皙修长的手不疾不徐,将伤口缝出道漂亮的蜈蚣线。
  “青瓶药,纱布,绷带。”魏东辞缝好伤口,利落地把线剪断,开口道。
  霍锦骁飞快地按顺序找出这三样东西一一递给他,他将药均匀洒上,再盖上纱布,最后才以绷带包覆。
  不过片刻功夫,那人伤口就已处理妥当。
  “这几天多休养,伤口别碰水,饮食清淡。伤口可能会肿痛,你会发热,都是正常的,这药你留着,每日早晚各一颗,回到石潭我再给你开方子。”他取出瓶药,仔细叮嘱后才算结束。
  霍锦骁忙把药箱一收,随他去看下个伤患。
  “会包扎吗?”魏东辞看这伤患只是额头擦伤,一边替他清理疮口,一边问霍锦骁。
  “会,你不是教过我?”霍锦骁道。
  “你替他包扎。”因伤势不重,魏东辞便将这人交给了她,自去处理下个人。
  霍锦骁认认真真包扎妥当后方去寻他,他正蹲在地上给人看腿,一看到她便道:“快来帮我。”
  这伤者骨折,需上夹板,魏东辞一个人不好操作,霍锦骁忙蹲到他身边,他摸着断骨处突然施力,伤者痛得撕心裂肺叫起,那骨头却已正好。云谷的师兄弟爱打闹,伤筋动骨是常有的事,霍锦骁帮他处理过不少次,这时不需他开口就将夹板按到伤者腿上。
  一通折腾,两人才算把这伤者的腿固定好。
  魏东辞已累得满头是汗,还要出去再医下个人,霍锦骁急急拉住他。
  “等会,你先坐下。”她把他按坐在床上。
  “怎么了?”魏东辞不解。
  霍锦骁拔开他额前略显凌乱的发,他忽蹙蹙眉,额头有些刺疼。她瞪他一眼,从他药箱里自取了瓶伤药出来,又一挑他下巴,让他将头仰平,这才把药薄薄敷上他额前伤口。
  什么时候撞伤的,两人都不知道,竟都忽略了。
  “谢谢。”东辞柔道。
  她敷完伤口,又随手拭去他满脸汗,道:“累了就歇会,外面没有伤重的人,缓缓再看也可以。”
  魏东辞笑起,很是高兴。。
  “不累。”
  因为有她。
  ————
  妖风肆虐过后又半日时间,船终于抵达荒岛。荒岛没有可供停泊的码头,船只能在附近浅海下锚。因船受损颇重,要留人在船上修缮,再加上许多人受了伤,所以上岛的人便少了,只有程家的人随东辞上岛寻药。
  魏东辞和霍锦骁忙了整个白日,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便又换坐小船划向荒岛。
  这一路除了中间遇上妖龙卷风之外,倒是平静得有些古怪。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猛烈,果然猛烈啊……风刮得猛烈!
《蜉蝣卷(重生)》还有一小段预告——
沈家高门贵府讲究养生,大厨房里头出来的菜中看不中吃,多放把盐跟会要了人命一样。秦婠本就好重口,病了几天只吃清粥,如今嘴里淡得发苦,再看沈府的菜就倒胃,索性不吃,坐在屋里偷偷嗑瓜子儿。
卡嚓卡嚓,跟老鼠一样。
沈浩初端着木托盘进来,看见她刺溜儿一下就把桌上的瓜壳扫到裙上用矮案盖住。
“别藏了。”他把盘子搁到案上,淡道。
秦婠瞥了眼。一碗小米粥,一碗裹了蛋液炸过的馒头片,上头涂着厚厚一层腐乳。
“不爱吃?”他问她。
“爱。”她蹙眉,疑道,“爷怎么知道我好这个?”
在她的记忆中,知道自己喜欢馒头就腐乳的,除了爹妈,就只剩下卓北安,沈浩初这混蛋是如何知道的?
“那还不吃?”沈浩初撩起衣袍坐到她对面。
“哦。”秦婠听话地低头。
咬了口馒头,她忽然觉得不对。
重活一世,她不是要狠狠报复沈浩初这狼心狗肺的臭男人?
可为何这段时日她竟对他言听计从?甚至还觉得他变聪明了?
 
  ☆、伤重惊魂
 
  荒岛无人居住, 岛上草木生长旺盛, 无路可进。岛屿不大,船在外围绕岛一圈只要半个时辰也绰绰有余, 远望之时便能看到整个岛屿的轮廓。
  “浅滩上的那片岩石缝间有许多。”霍锦骁指着近在眼前的岩石堆率先从小船跳到海水里。
  大船无法靠过来,他们只能改坐窄长的浆舟,一舟六人, 划到水深及膝处就很难再动, 他们要在这里跳下船,再将船拖上沙滩。时间已到申时,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太阳便开始落山, 他们要赶在天黑前回到大船。
  “小心点。”魏东辞在后头念叨她一句。
  因要涉水,霍锦骁将鞋给脱了,露出截白皙的小腿,赤足往浅滩上走, 那沙里也不知有什么,万一被割伤可不好处理。
  “没事儿,这里的沙子软。”霍锦骁走得飞快, 脚丫子上沾了一大片海沙。
  几人转眼间就到岩堆前。岩堆的泥缝里长着不少植物,魏东辞一眼望去, 却没发现勾鱼草。
  “你该不会记错,害得我们白跑这一趟吧?我程家百余条性命可还等着救命呢!”程雪君急道。
  “不可能。”霍锦骁走到岩石中央, 举目四望,这地点没错。
  “那为何没有草?”程雪君因着白天那记耳光对她心存怨恨,又兼心急草药, 对她更是不满,“若是耽搁我们救人,害了我家,我便与你拼命!”
  “够了。”东辞正蹲地查看,闻言抬头冷道,“她替程家寻药不过道义相助,若找到是恩,找不到是命,程姑娘非但不心存感激,反以性命相迫,是何道理?程老爷平日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吗?百年程家,后人却连知恩图报这四字都不会读了?”
  霍锦骁闻言便不出声,反正有他在的时候,但凡有人要欺负她,他都不会放过。从前在云谷,因为一个磨崖石刻的“乌”字被她读成“鸟”字,进而让她受到一众同门的群嘲,这人为了这茬竟偷偷在“乌”字中间凿个点,活生生把字给改了,第二次再来时,众师兄弟便全都傻了,只有他拉着她的手,夸她说得对。
  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真要较起劲来,一百个程雪君都说不过他,更何况她还不占理。
  程雪君被他说得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半晌才道:“你为何老是护着这人?”
  若是个女人也就罢了,可这人是个男的!
  “她是我的人,我不护她要护谁?”东辞想也不想回答道,手里后的小巧铁铲已把缝中泥土铲出。
  “师妹,别说了,寻药要紧。”程家的弟子忙阻止程雪君继续开口。
  这一路上众人有目共睹,霍锦骁又出力又救人,帮了程家不少,反观身为大小姐的程雪君只知抱怨撒脾气,叫人心烦。从前年岁尚小,师兄弟们觉得她刁蛮也可爱,可如今年岁渐长,这脾气越发蛮横,让人不喜。其实全门上下都知道她钟意魏东辞,为了这人也不知推掉多少门亲事,连程老爷子都亲自为她试探过魏东辞,偏偏魏东辞这人别的话都好说,唯独在亲事之上,他拒绝得那是连一点余地和颜面都没给程家留,就这样她还死心眼粘着人,也不知中了什么邪。
  “这里有勾鱼草,不过被人采走了。”东辞铲起一把泥,伸手拔散土,从其间拈起一段草根,“这是勾鱼草的根。”
  “这儿是荒岛,短短数日,怎会突然全被人采走?”霍锦骁纳闷道。
  “可能是别处的采药船经过。”魏东辞抖掉沙站起,举目四望,沙滩不大,岩石还有好几片。
  “那可如何是好?”程家弟子忧道。
  “岛上其他地方可能还有,我们分头找。这是勾鱼草的图样,你们往东,我们往西,一个时辰后在这里会合。”魏东辞取出图样交给他们。
  “好,就依魏盟主之意。”对方收下图样,向他抱拳,趁程雪君发脾气之前将人给拉走。
  程家三人一去,霍锦骁顿觉耳根子清静不少,她把脚上沙子抖散,一边穿鞋,一边往前跳,跳了两步她回头:“你怎么不走?”
  魏东辞还站在原处,正望着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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