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声响过,他的手臂被斩落地上,血溅了满天,虫子全都涌向断臂,他得到短暂喘息,很快点了自己身上几处大穴止血,惊惧愤恨地看了魏东辞一眼,当机立断纵身逃去,不敢再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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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争斗停歇,只剩倒在地上的尸体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还透露出这场恶斗的残忍,虫蚁退去,断臂已被咬得支离破碎,还有几只甲虫趴在骨肉之上。
魏东辞脸也已变得苍白,支撑不住地单膝跪到地上,只是双手仍将替锦骁紧紧抱在怀里,血仍在滴滴嗒嗒落在地上,也分不清是他掌中伤口,还是霍锦骁胸前的伤口。她已彻底陷入昏迷,人事不醒。
“公子!”佟岳生击退浪人,从山崖上赶来,看到林中景象不由大惊,“你用了魂引?”
魏东辞点点头,却说不出半句话。
魂引耗神过大,也不是他想用就能用的,这蛊每用一次,就会大损身体。
“可恶。”佟岳生怒骂一声,以掌向东辞背心灌入内力。
片刻后魏东辞的脸色方有所好转,才有力气抱着霍锦骁站起,朝山下狂奔而去。
霍锦骁那伤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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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沙滩时早过约定时间,天已暗下,程雪君与程家两个弟子已在舟前等候多时,看到魏东辞飞奔而出,几人面上一喜,程雪君更是迎面奔去,可瞧见魏东辞浑身是血地抱着霍锦骁而来时,不由又怔住。
“魏大哥,发生何事?你受伤了?”程雪君跟在他身边往回跑。
魏东辞不理她,涉水抱着霍锦骁上船后,喝道:“回去。”
“勾鱼草呢?”程家一个弟子问道。
“我让你们马上回去!”魏东辞本已坐上船尾,正俯头看霍锦骁,闻言抬眼,阴戾的目色从眼皮下斜望去,杀意伴着疯色,让他如化修罗。
程家弟子竟被望得打了个寒噤。
“勾鱼草我挖到了,马上回去,快。”佟岳生见状开口,一面跳上船抄起浆催促众人回到大船上。
程家人约被魏东辞的模样吓到,连程雪君也不敢多语,上船之后便划浆而回。
魏东辞会在船尾抱着霍锦骁,她身上止血要穴都已点过,仍旧无法止血,药粉一洒上就被血水冲走,他只能将绷带揉着团紧紧按着伤口,眼睁睁看着绷带被血缓缓浸透。
她的血便染到他手上,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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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紫薇星分外明亮,夜色已深,海面上除了星月光芒外便漆黑一片。
“回来了,回来了!”大船上有船员正守在船舷边等上岛寻药的人回归。
小船上高挂的马灯像萤火虫般晃动着,朝大船驶去,不多时就靠近大船,船上的人放下舷梯,簇拥到梯边搭手,见到浑身是血的魏东辞时均惊愣。
“让开。”佟岳生重喝一声,背着霍锦骁上了甲板。
众人看到不醒人事的霍锦骁大惊,忙让开路。
“把她背到我房中。”魏东辞吩咐一句,转而又抓住程雪君与杏娇二人,“你们两个,过来帮我。”
程雪君与杏娇皆讶然,魏东辞看了杏娇一眼,杏娇差点被他眼里噬血之色吓得腿软,连问也不敢问便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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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岳生将霍锦骁放在魏东辞床上后就出了舱门,紧紧守在门外,船上的人不知出了可事,都前来询问,连黄浩也不例外,皆被佟岳生挡在门外。
魏东辞进舱之后将血衣换下,命杏娇取来沸水让他洗净手臂,将手掌中的伤口随意包扎后方打开药箱。
“去,把她身上的衣裳剪开。”他一边翻找药箱,一边又朝程雪君道。
程雪君犹豫片刻,便听他不耐烦的怒语:“快去!”
她被吓了一跳,瞬间红了眼眶,问也不敢多问便哆嗦着剪开霍锦骁身上的衣裳,魏东辞便别开了脸。衣裳一层层褪下,直到最里面缠着胸腰腹的布条,程雪君才愕然道:“女人?”
难怪他要让她动手。
“布条剪开。”他又道。
程雪君脑中一片混乱,只能听着他的话行事,将霍锦骁身上最后的布条彻底剪去。
“把被子盖好。”
“好……好了。”程雪君依言替霍锦骁盖好被子,身上已出了层汗。
魏东辞这才转身,看到地上一堆被血浸透的衣裳和布条,心几乎痛裂,待看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霍锦骁,更是难以控制地双手颤抖。
床上的人安静躺着,被子只盖到她胸前起伏之处,裸露着圆润的肩头与玉白的肌肤。伤口在左胸与肩之间,洞穿的伤口还在汩汩向外冒血,她脸色已如银纸,唇亦失色,人像冰似的,仿佛随时要融化消失。
学医十多年,他见惯人世死别,纵医术再精,这世上也有他难治之病、难活之人,他早已看透,却不知有朝一日自己竟也会如此恐惧。
看不破的生死,只因为对面那人,是霍锦骁。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写了个《蜉蝣卷》的小段子作七夕礼物——
七夕乞巧节这日一大早沈浩初就来寻秦婠,秦婠正吃早饭,头发也没梳,见了他连礼都懒得行。沈浩初问她:“今日吃什么?”
秦婠道:“爷不会自己看?”心里却腹诽,这人从前和她相看两厌,巴不得她滚得越远越好,最近不知怎么了,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真是活见鬼。
沈浩初看看桌子,鲜嫩的豆芽和蛋液、面粉糊煎的饼,晶莹的粳米粥,瞧着就让人有胃口。他二话不说就坐在她对面,向丫头要了粥。
夫妻两人沉默地吃起早饭,没一会,胡嬷嬷匆匆进门,急问秦婠的丫头:“我那箩筐豆芽呢?”
小丫头说:“豆芽儿?放夫人屋里的?”
“对对。”胡嬷嬷找得急,闻言大喜。
“那儿呢。”小丫头指指饭桌,“夫人早上看到了说要吃豆芽煎饼,让人拿去厨房给煎了。”
胡嬷嬷先是一愣,而后忽然嚎起——“我的夫人啊,那是奴婢给你求子用的种生!”
夫妻两错愕地抬头,嘴里各自咬着半口煎饼。
七夕的老风俗,七夕前发一盆子豆芽儿,用红蓝丝绳扎成一束,是为种生,胡嬷嬷早早准备了要给她求生用的,被夫妻两几口咬没了。
豆芽嘎嘣脆,沈浩初觉得自己咬断了好多子孙……
☆、醒来
霍锦骁昏昏沉沉, 身体中的力气仿佛被抽空, 她在梦里连举手都困难。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四周漆黑一片, 没有出路,她像漂在海面上,浮浮沉沉, 一会觉得冷, 一会觉得热,一会又觉得窒息。
迷迷糊糊间,她总觉得身边有人来来去去, 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费力去听,却仍听不清晰,那声音很悲伤, 搅得她的心也跟着难过,她便越发着急,想要这人大点声, 也想要这人别哭。
一张嘴,却是沙哑不成语的声音, 像被火灼般过。
意识归来,身体如同被碾过般, 没有一处不痛,胸前的伤口更是疼得她喘不过气,可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将眼勉强睁开条缝。
屋里马灯的光芒昏黄,她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除了疼之外,身上还一阵阵打着寒战,冷意像从骨头里透出来,她破碎的声音便只能呓语:“冷。”
魏东辞正守在床边,给她一遍遍敷额头,闻言扔下帕子坐到床沿,探手摸她的额头。
额头火一样烫。
她虽是醒了,意识还是模糊,身体打着颤,不是冷就是疼,一张寡白的脸毫无生气,叫魏东辞急得发疯,可偏偏所有人都能疯,唯独他不可以。
他得逼着自己冷静,就像先前逼着自己拈针替她缝合伤口,逼着自己替她上药包扎,可缝好包妥,她这关却仍旧没过,夜晚还没完全过去,她就已经烧起。
船上没有好药,他带的药也不够,霍锦骁这症状压不下去,越发严重。
他挑开她松松的衣襟察看,才包扎没多久的绷带已又被血染红一片,绷带周围的皮肤已经发红肿起,想来伤口必也红肿,若不能尽快回到岸上换药,她性命堪忧。
“小梨儿……”魏东辞抚过她脸颊,最后紧紧握住她的手。
心如火焚,他只恨不能代为承受。
“冷。”霍锦骁还是呢喃着同一个字。
她的手被魏东辞牢牢攥着仍不断颤抖,魏东辞想了想,将外袍褪去,掀起她的被,侧身挨着她躺下,霍锦骁似能察觉旁边传来的热度,努力地想往他怀里蠕去,他便贴近她,展臂将她的人轻轻挪到自己胸膛前,紧紧挨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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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海上起起伏伏,为了能尽早赶回石潭,魏东辞与黄浩甚至大吵一架,逼得他将全帆将船速催到极限。船上人这几日没人敢打扰他,就连向来刁蛮的程雪君都不敢再缠着她。
船行两天三夜,终于在第三天清晨靠近石潭港。
霍锦骁昏迷了两天,魏东辞一刻都没歇过。
石潭港码头的清晨一如既往的忙碌,码头的苦力一大早就开始搬搬抬抬,船只近港时发出的号角声只引来几道淡漠的目光,船来船往,他们早已见惯。浪花剪开,船很快就靠上码头,不多时就停稳。这船回时所停的港口与去时不同,恰是平南的船所停的港口,玄鹰号与他们便只隔了几个码头。
“祁爷?祁爷?”柳暮言正站在甲板上与祁望说账册上的问题,他口干舌燥地说了一通,却发现祁望失神看着海面,并没在听自己说话。
祁望回神,淡道:“这些事改天再说吧。”
他心情有些浮躁。霍锦骁一去六天,按说早该回来,不知为何竟晚了。
码头前的石道上忽然匆匆行过群人,都是从先前靠港的船上下来的,当前一人便是身着官服的把总,后头除了几个水兵外就是些江湖打扮的人,祁望认出来,那是程家的弟子。
寻药的船回来了。
祁望走下玄鹰号,站在路旁边望去,隔了几个码头,他能看到朝廷派去的这艘船,船上的人大多都已下来,他却没看到霍锦骁。以那丫头跳脱的脾性,这会早该蹦下船了,怎会不见踪影呢?
他心里琢磨着,脚步已不知不觉往那头踱去,才走到一半,他就听后边传来车轱辘碾过石板的声响,竟是先前已经离开码头的人又雇了辆马车回来。
祁望的眉头拢得越发紧,脚步也加快许多。
马车在那船所泊码头前的路上停下,船上又下来数人,当前之人便是魏东辞。他手中抱着一人跃下船后匆忙走向马车,神色沉凝如霜。
祁望望去,他手里的人裹着件素青的长斗篷,倚在他胸前一动不动,他走动时人往上托了托,那人头上的兜帽便滑下一半,露出被凌乱青丝垂覆的苍白脸庞,祁望蓦地瞪大眼。
被魏东辞紧紧抱在怀中的,正是霍锦骁。
魏东辞三步并作两步往马车走,忽听到旁边有人唤道:“小景。”
他转头看到祁望,眼中骤然透出凛冽杀气,好似换了个人般。马车上有人掀开帘子,他不作停留,很快收回目光,几步便抱着人上了马车,帘子落下,车里的人便再也不见踪影。
祁望木然站在原处,瞧着那车“嘚嘚儿”远去,心里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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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医馆,魏东辞没有半刻停歇,把霍锦骁抱入房中后便替她换药重新包扎伤口。那伤口已有些溃烂,他见一回痛一回,原本玉雪无暇的肌肤怕是从此要留疤。只消想想,他便恨不得将害她之人寻出喂蛊。
伤口的绷带才刚剪开,屋外便传来医馆小厮的声音:“先生,平南的祁爷求见。”
“让他在外面等着。”魏东辞似早已料到,冷冷道。
“是。”小厮依言退下。
魏东辞便专注在她伤口上,取了几种药粉调混均匀才往伤口上抹。仔细敷过一层,等干后再敷一层,全部干后他才裹上绷带,替她将半褪的中衣穿好,又取蜡丸去封,以水研开,灌入她口中。
霍锦骁人事不知,只凭他医治,连冷热疼都不再喊了。
待他写好方子,打开房门叫人领方取药时,祁望已在屋外的院里候了一个时辰。
“魏盟主,我想看看小景。”看着领药方的人下去,他方上前朝魏东辞拱手,没有客套。目光也已从魏东辞身侧落进房中,
屋里有些乱,霍锦骁就躺在锦榻上,榻下地上一堆的绷带,旁边就是盆架与带轱辘的三层医架,上面凌乱地放着魏东辞适才替她处理作品的器具与药,冲鼻的药味涌出,闻得人心里越发不安。
魏东辞脸色不好,也没有平日温柔笑意,冷冰冰看着祁望。
“你们发生了何事?小景到底如何了?”祁望又问道,并不计较他的态度。
“在寻药时遇到三爷派的杀手,她重伤。”魏东辞侧身让出条路,目光仍紧紧盯着祁望。
祁望神色震了震,拔腿冲进屋里。临别那日他们还吵了一架,她生龙活虎不知有多精神,祁爷长祁爷短地与他说话,只是数日未见,他怎么也料不到她竟伤成这样。
床上的霍锦骁易容已去,脸唇失色,气息微弱,毫无生气。
“小景……”他朝前走了两步。
“别碰她。”魏东辞轻喝一声,“她伤在左胸,幸而未及心脉,我刚给她换药重新包扎过,现在不能动她。”
祁望抬到半空的手微微一颤便缓缓收回。
“放心吧,有我在,她不会有事。”魏东辞又道。
“有你在?”祁望猛地转头,低声冷道,“若不是因为要帮你寻药,她怎会受此重伤?”
语气间已含痛怒。
魏东辞与他目光对峙片刻,沉声道:“我看祁兄不如先回去吧,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了她。”
祁望深吸口气恢复冷静:“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会。”
“她已经昏迷三日,你就是留下也没用,今天换了药,顺利的话明天她应该能醒,你若有心,明日再来看她。我这里没有地方,也没功夫招呼祁兄。”他伸手做了请的姿势,开口逐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