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零在听到那一声坚定的回应后不禁泪流满面, 那是她最后一次将自己的孩子紧紧抱在怀中，无法抑制自我的放声大哭。
当年，杞言是她的全部，却将她轻易辜负, 让她怨恨至今。如今, 她是杞寒的全部，却又轻易的将杞寒抛弃，说到头，她与杞言又有何不同？这世上的任何事，一旦与情字有丝毫牵扯, 便再也都做不到所谓的公平。
不久后，她已无法将杞寒体内蛟血再抽出哪怕一滴，便将自身灵力与修为尽数传入他体内，这么做，无疑是将她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她却没有丝毫犹豫。当灵光散去后，她终是无力地跌倒在地上，叹息着摸上那齐齐断去的双腿。
杞寒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她是那么瘦弱，瘦弱到那双小小的手臂能将她轻易环抱。
枫零沉默片刻，沉声道：“破开那扇门，便能离开这里，夺回属于我们的自由。”
他将目光移向那一扇锁了二人不知多少年岁的门，淡淡应道：“好。”
他隐隐可以感觉到，离开了这里，怀中的枫零便不再只属于他一人，世界大了，她便会走远。也许他是清楚的，离开了这里，便能夺得从未拥有过的自由，但也意味着会失去现在拥有着的全部……全部？是啊，那个自私到伤他彻骨的女人便是他的全部，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纵然再不愿，他也不会违背她的意愿，不会将她强留在自己的世界。
他用着并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将封锁房屋的灵力击破，那久闭的门终于碎裂开来，淡淡的灵光缓缓流入昏暗的屋内，他只回身走到枫零身旁，认真道：“我带你去找他。”说罢，将她背起，一步步向外走去。
朝夕相伴那么久，他终于有了能将她背起的力量，心却是越发不安。
在那幽蓝如海的龙窟之中，一个幼小的孩子背着一个断腿的女人，缓缓行走着，一路上不知引得多少双陌生而诧异的目光。
龙族众人都识得那个女人，皆知她是龙神从外界带回的女子，似乎就是数年前，不知酿下了何等大错，竟突然被族中长老判下了死刑，事后便再没人见过她。谁也不曾想那个本该死去的女人竟是活到了今时今日，一身修为尽散，被一个全然陌生的孩子带了回来。此时此刻，有人迟疑着是否要将二人拦下，也有人转身去通报龙神与长老，更多的人却只是愣愣地目送二人走远。
杞寒背着枫零走了许久，终是被挡住了去路，抬头只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与枫零，沉默许久，开口叹道：“原来……封你妖力，断你双腿，还是不能将你锁住。”
“是啊，我终是回来了。”
“离开了那里，我便再也保不了你第二次。”
“你当年就该听从长老们的话，将我杀了……要知道，这些年来我虽活着，却比死还要痛苦千百倍！每日每夜每分每秒，只要我清醒着着，就还是想回到你面前……如今我将你儿子带到这里，他体内蛟血所剩无几，你定有方法替他排尽，这些都只是时间问题”枫零执着地看向杞言，一句一句认真道：“现在我问你，可还愿原谅我？”
“阿零……”
“罢了。”枫零摇了摇头，淡笑着在杞寒耳边柔声说道：“他是你爹，以后要多听他的话，还有……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他们要杀你？”
“他们只是想还我自由。”自由吗？化作魂灵，无论是轮回或是飘零在天地之间，都好过留在这让人窒息的地方。
“带上我……”
枫零挣扎着从他背上跌落在地，在那关切的目光下最后一次轻抚着他的脸庞。
面上残留着动人心魄的笑容，眼角滑落着最冰凉刺骨的泪……过了许久，她哽咽地将他抱入怀中：“傻孩子……”
数日后，枫零被熊熊烈火烧死在龙族祭台之上，随着那风情万种毁于一夕，再深的爱恨都会烟消云散，再多苦痛都将化作尘烟。他被杞言牵在身前，静静地看完了那一场刑罚，只觉心被丝丝灼尽，血被寸寸抽干……他忽然抬头看向身侧的杞言，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她死。”
杞言沉默了很久，发出一声长叹：“她犯了错。”
“她都是为了你。”他握紧小小的拳头，在心里默念——所以，你比她更该死……
“所以……你杀了你爹……”尹红若惊讶地伸手捂住了嘴，仿佛不愿相信自己从口中说出的这句话。
杞寒点了点头：“我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努力替我清除体内蛟血，却因为我次次都在暗中逆转他施下的术法，所以没能成功，本就是半龙体的蛟化也越来越严重。百年前忽然从外界传来了关于灵石寒水的消息，他说有了寒水定能压制我体内的蛟血，于是带我离开了这里，前往人界。你也知道，龙族在外界无法长久生存，随着离开这里的时间越长，他也就越发虚弱……”
“你娘做了那么多，只是为了让他活下去……”
“我只想让他去陪陪我娘……她一个人离开，一定很孤独。”
“那你呢？你又不是什么真的龙神，只是一个半妖啊！又何苦留在这里等死呢！”
“我答应过她……”
尹红若怒的不行：“杞言都死了，你还代替他再死一次做什么！龙族必亡，你却可以离开这里啊！”
“我也不知道留下来的意义何在……也许是想看看，身体这一半的龙神之血能不能拯救这残存的龙族最后五百年，也许是为了当初一句诺言，又也许……我只是想陪陪她。”
陪她承受同样的痛楚，陪她感受同样的绝望，像她一样，烈火燃尽后，终随风烟消云散……
尹红若皱眉连连摇头，语气中满是怒意：“你的世界里就只有你娘一个人吗？其他所有的人，所有的话，都抵不过她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是不是只要她一句话，你就能让千千万万的人去死！”
“是！”
“就没有一个人例外？”
“对！”
尹红若咬牙起身，痛心疾首道：“你是说，你的心随着她一起死了？那我帮不了你……对不起！任谁也帮不了一个绝情之人。”说罢，她转身迈步离去，却在下一秒被杞寒死死扣住手腕。
“我绝情？”
尹红若回身认真道：“那你仔细想想，想好再回答我。这世上还有没有哪怕一个人，是你在乎的，不想失去的。”
“我……不知道。”
“我算吗？”
杞寒挣扎了许久，终是点了点头。尹红若欣慰地笑了起来，道：“那你说，说此生此世都把我当做好朋友，不能舍弃的好朋友！”
“……”
“说啊！有那么难开口吗！”尹红若不满地咬住下唇，还想抱怨些什么，却被杞寒一下揽入怀中：“喂……”
“我喜欢你……不准走，为我留下来。”
这确定不是幻听？
“哈哈哈哈哈哈！大哥你你你你……咳咳，我心脏不太好，身娇体弱不禁吓，你确定没在和我开玩笑？”尹红若干笑了好几声，见杞寒丝毫没有放开她的迹象，一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彻底不够用了。
第36章 不知道能取啥名
玩笑不能乱开, 特别是这种并不算一般的小玩笑, 更是不能乱开，人在某种极度恐慌的情况下真会被吓死的！尹红若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处于那个快被吓死的边缘, 再轻轻戳一下，她就可以去死了。
“你不是要帮我？不过是百年的时间, 陪在我身旁就那么让你为难？”
尹红若手忙脚乱地推开杞寒，着急道：“我不为难……不不, 我为难啊我为难死了！杞寒啊, 我和你说，我是尹焕的娘子, 我喜欢他, 他也喜欢我，我和他拜堂成亲了，我和他已经……额, 你能明白吗？”
杞寒淡淡说道：“我知道。”
尹红若长舒一口气，知道就好……
“我不在乎。”
天啊地啊救命啊！你不在乎我在乎啊！尹红若一脸忧伤地抬头看向杞寒，看着那双认真的眼，一时不知道怎么拒绝, 于是又将头低下, 没底气地说道：“对不起，我想你误会了……”
“一百年。”杞寒牵起她的手，静静的说道：“只有这一百年，我决不让你走。一百年后，你要去哪儿都好, 不会再有人阻止你离开。”
“不行！”尹红若惊慌地往后跳了一步，见自己手还被杞寒抓着，表情慌忙地就像碰到了火一样，连着甩了好几下，却是没有甩掉，倒是把自己手都甩疼了……时运不济，面前又是一个不会怜香惜玉的混蛋！她委屈地停止了反抗，道：“杞寒……我一点儿都不好，真的，我脾气差，修为不高，除了玩什么都不会！还有……”
“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喜欢的是尹焕，我死皮赖脸地追了他好久好久，才能和他在一起……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在乎他，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嘴里时常骂我蠢骂我疯吵着我滚远点，却接连两次不顾性命的保护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为我受的伤都还没有愈合……我也不知道究竟哪来的自信，但是我坚信，尹焕需要我！”说到此处，尹红若不再胆怯，抬头直直看着杞寒，道：“他是一个除却我便一无所有的人！他需要我，所以我必须回到他的身边！”
“我是一个除却生命便一无所有的人。”杞寒的手不曾松开分毫，他幽幽叹道：“尹红若，我也需要你……我比他更需要你，是你问我，问我是否在乎你，是否不想失去你，可为什么我承认了，你却是那么坚持地想要离开？”
尹红若突然觉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她问那问题的时候真心没往男女之情的方面想，又怎么能预料到这种情况？再说了，杞寒不是一直对她不理不睬吗？之前每一次相遇不是都对她要多冷漠有多冷漠吗？怎么会突然就说喜欢她了？这根本不正常啊……莫非是小时候心里不健康造成如今思想能力不健全？
“这感情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儿？会不会是你搞错了？认真算一算，我们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两天好吗！”
就为了凑这两天，她还要把自己初生时插土里看着他杀他老爹的时间都算上呢！
“那你以为……当年你靠龙神之血修成人形之时，我为何没有杀你？奈河灵境里，我若想走，那苍灵自是不会阻拦，我又为何一定要救你？”
若真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缘，仅需一眼相望，便再躲不了一生纠缠。
感情永远是世上最莫名其妙的东西，爱了就是爱了，心动或是心死都只在刹那之间，情之一字好似飘渺的风，来去匆匆，追寻不到一丝痕迹。
“我以为……”尹红若苦笑起来，以为什么呢？她凭什么总是以为谁都会平白无故去救一个人……真是太傻了。
“在没有遇上尹焕之前，你就没有想过找我？”
尹红若愣愣瞪大了双眼，惊诧地看着杞寒，她怎么可能没想过，怎么可能没找过！就连在初遇瞎子的那个客栈门口，都还曾因为丢失了他的一个侧影而感到落寞……
“如果我不曾两次无声离去，你现在还会那么执着于尹焕？”
那时的他只是怕，怕自己不配拥有。甚至就在尹红若逼他说出那句在乎之前，他都还不敢将心中隐藏的情愫道出……可一旦说出口，他便再也不想放手，一如那被压抑已久的情绪在瞬间得到释放，那么的势不可挡。
“请告诉我，只要现在不放手，就还来得及挽回你。”
杞寒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甘，清清冷冷地敲在尹红若心上，几乎要将她所有的坚定都给击碎。
“红若，别走。”
他的语气在那一瞬间温柔了许多，那样的温柔让尹红若不禁失神……
可她不能，不能留在这里。
“杞寒……我有一个家，我唯一的家人在等我回去……对不起。”
杞寒眉头微皱，目光在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尹红若只觉有一股灵力从杞寒手中传入她体内，而她自身的灵力正在飞速的消失，一道光圈：“你在做什么！”
“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肯走，那么，只要我还活着，你这辈子都别想走了。”
尹红若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上被一层水雾缭绕，身子在一瞬间变得无法动弹，不禁心急起来：“杞寒！你是疯子吗！”
“也许吧。”杞寒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与决绝：“我一直都这样……”
***
正是清晨，路连染揉着半睁半闭的双眼走到院中，弯身处理着新一天被信鸽所带来的信……赏金，赏金，杀手，杀手，每天都是这些烦人的事儿……
她伸手掩住口鼻，打了一个哈欠，闭上双眼直起了身子，任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懒懒喊道：“血狼，过来帮我看看这些任务分别找谁比较好。”
过了几秒，没见血狼过来，又喊了一声：“血狼，快些来！”
又是数秒，血狼连一声回应也没有，平日里血狼是不会离开她百米以外的，又怎会出现叫了两声还不到她身旁的情况？
路连染疑惑地睁开眼，却听见一个陌生的脚步声靠近，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腰间短匕上。
“怎么今天那么慢？”她故作不满的语气，却在那脚步声靠近之时迅速地转身向其咽喉捅去，不过只在瞬间就被对方抓住了手腕，接着便是想都不想抬起右脚就狠踹对方下│阴。
